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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四:至梓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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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渊降世那年六界风调雨顺,天边的七色烟霞耀眼非常,瑶池中芙蕖盛放,长乾宫更是百鸟环绕、蝶舞翩翩。天君自是认为此乃天选之子,故而取名梓渊。

    可偏偏梓渊幼时便与其他四子不同,生得白嫩可爱,更是凤目长睫樱桃小口,媚骨天成。穿上女装更是比天族第一美人芙月还要俏上几分。

    绝世美貌于梓渊而言更像是负累,不仅惹得各宫女仙为之癫狂,更是被那自负美貌的芙月时常刁难。他不喜留在天宫,更不喜到玉清幻境听学。苦苦熬到了七千岁,终是在四宫皆受不住晹宸宫刚降世的神女青樾哭声折磨时,偷偷溜下了凡间。

    拿到他父君令牌的那一刻,梓渊兴奋异常。父君闭关三百年,母后随侍在旁,兄长整日追着青珏兄长跑自然也是无暇顾及自己的。若不趁此时逃离天宫畅游六界,往后只怕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大摇大摆走出南天门,梓渊的心异常舒畅。随手招来一片祥云,一跃而上,躺下之时只觉神清气爽。然而梓渊还是高估了自己,还未尝尽与云霞共舞、与白鹭齐飞的滋味,他就从祥云上狠狠地摔了下来,险些使得一棵参天巨树折去大半。

    这一摔,没摔疼。梓渊觉得凡间过于美好,不仅风景秀丽,连地板都比天宫的柔软不少。梓渊忍不住拍了拍身下柔软的地面,不承想这一拍,一惊天动地的哭声从身下传来,将他吓得一激灵蹦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他方才压着的竟是一只小蛇妖。

    这小蛇妖看着已有千年道行,可仍拖着一条长长丑丑的尾巴,更是因为脸着地而满是泥浆,混着眼泪完全看不出她是何模样。

    梓渊自知有错连忙将她扶起,施法将她一身泥水去除后,小蛇妖还是痛哭不止,梓渊这下彻底无奈了。若是他有办法能哄女娃的话,也不至于被青樾的哭声吓得逃窜凡间。不承想好不容易逃离了青樾的哭声,而今又惹了一条哭声堪比青樾的小蛇。

    “小妹妹,别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梓渊连声道歉,小蛇妖不为所动。

    看着这清秀的小哭包,梓渊本欲遁地而逃,可转念一想又觉若真如此那便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莫说他是天君之子,就算只是凡人百姓也断不可将女孩子弄哭了便仓皇逃走。

    梓渊连连行礼道:“姑娘,求求你别哭了可好?不若我请你吃糖人好不好?”

    小蛇妖抽泣着答道:“我...我道行不够,尾巴还在身后,怎么去镇子里买糖人啊?”

    其实小蛇妖很爱吃糖,可身后一条长长的尾巴怎么也隐不起来,也曾多次尝试到镇上买糖吃,可都被镇子里的人拿着农具赶了出来,只得夜间显出真身去糖铺里偷糖吃。

    梓渊看着小蛇妖身后那条尾巴,确实碍眼,好歹自己也有七千年法力了,不如试试能不能将其尾巴隐去。梓渊席地而坐,拉着小蛇妖也坐了下来,身上瑞气渐渐腾起,翻指捏诀间,小蛇妖身后的尾巴也一点点消散。直至他额间堆满细汗,那条碍眼的尾巴终于消失无踪了。

    小蛇妖看着自己如今真如凡间女子一样,再也没有长尾跟随了,兴奋得又蹦又跳。

    “姐姐,你为何生得如此好看?”

    梓渊听她称自己为姐姐,虎躯一震,自芙月在他千岁宴上揭穿他着女装一事后,他便十分厌恶别人将她认作女子。如今又被这初次见面的小蛇妖认作女子,心中难免有些怒气,可想着原是自己不对在先,也不好发作。

    且这丫头长得精灵可爱,若是再将她吓哭也甚是不妥。是以,梓渊揉了揉小蛇妖的脑袋,柔声道:“小丫头,叫哥哥,给你买糖人吃。”

    小蛇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身姿柔美、眉眼绝世的仙者竟是男子,不由得目露痴迷之态,“世间竟有长得这般好看的哥哥吗?”

    从前有人夸自己貌美,梓渊只觉烦闷。而今听着小蛇妖软糯的声音,反而有些得意了。

    梓渊泰然点头,小蛇妖又甜甜唤道:“美人姐姐,不!美人哥哥,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我也想跟你一样貌美。”

    梓渊轻轻点了点小蛇妖的鼻头,道:“可以啊!不过你得听我的话。”

    小蛇妖自是爽快应允,在她还是一条丑丑的小黑蛇时,蟾蜍婆婆曾经告诉过她,要想长得美一定要与长得美的生灵结伴同行,当她听完蟾蜍婆婆的忠告,看了婆婆许久,向婆婆揖了一礼便远远跑开了。既是如此,现在遇到了这般美貌的哥哥,自然是要稳稳抱住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绮若。”

    ===第74节===

    “好,绮若。我叫梓渊,以后你就跟我混了。我带你去买糖吃。”

    “好!”绮若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尖牙。梓渊顺势摸了摸她的小嘴,尖牙瞬间消失了。

    梓渊宠溺笑道:“莫要把这可爱的小东西让别人瞧见,哥哥会不高兴的。”

    绮若又是甜甜一笑,“好!”

    人间三月,万物复苏。洁白的玉兰花瓣衬着绮若绯红的小脸,在梓渊看来,那便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梓渊顺势牵起绮若的手走向小镇,看着眼前形态各异的糖人,绮若愣住了,她原只想要一只小兔糖人却险些被人打断了尾巴。而今尾巴没了,买糖人的老板更是满脸堆笑问她要哪个,梓渊也温柔地催促她挑选,她反而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梓渊见她犹豫不决,递过银钱道:“既然选不出来,那便全都要了。”

    绮若诧异地看着梓渊,“真的可以吗?”

    梓渊畅然一笑,道:“当然,你喜欢便好。”

    绮若手中的糖人引来一众少女羡慕的神色,当然,羡慕的不仅仅是糖人,还有她身边容貌倾城、气度不凡的公子。一时间整条街的目光全聚到了他二人身上。

    梓渊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天族女子的目光还比凡间女子的火辣几分。绮若从未被这么多人关注过,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将头埋进糖人里。

    梓渊见状,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道:“别怕,前面有座茶楼,咱们去歇息片刻。”

    说着便将绮若拉进了茶楼,寻了个雅间坐下。接连几杯茶水下肚,绮若的小脸才得以恢复如初。

    “美人哥哥,她们这般看你,你不怕吗?”

    “有何可怕?”

    绮若暗暗垂下头,低声道:“怕被打……”

    梓渊甚是心疼地揉了揉绮若圆圆的脑袋,道:“不怕,哥哥会护着你的。”

    绮若的黯淡的眸中泛起点点星光,道:“真的吗?哥哥不会嫌我难看吗?”

    梓渊道:“若若哪里难看了?若若长得很美。”

    绮若看着肤白胜雪的梓渊道:“绮若又黑又丑,哪里比得上哥哥清雅出尘、眉眼如画。”

    梓渊噗嗤一笑,“你见这凡间深闺小姐与农家女子有何不同?深闺小姐自是娇柔之美,而农家女子身上散发的却是蓬勃之美。世间之美应是包罗万象的,不该拘泥于一种姿态。”

    见绮若一身灰色素袍,明明娇俏却打扮得如老妪一般,梓渊又道:“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咱们若若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能显出原本颜色的。”

    绮若还未反应过来,又被梓渊拉着离开了茶楼。去往何处她不知,只是瞧着路边的孩子对她手中的糖人垂泻三尺,她便好心将糖人给沿途的小孩们分了分,为自己留下一个与梓渊有半分相似的翩翩少年。

    梓渊自是露出赞许的目光,看着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糖人对她的心意也算了然于心了。于是悄然捏诀,将那个糖人变作自己的模样,绮若见之,小脸又是一阵通红。

    暮色苍茫,梓渊带着绮若投宿客栈,逛了一日,他不仅为她买了漂亮的衣裙,更是连胭脂水粉都为其备下。绮若看着这一堆漂亮的玩意儿不知所措,梓渊抿茶看着她,道:“脱下来。”

    绮若拢了拢襟口,颤声问道:“现在吗?”

    梓渊神色淡然,“嗯。”

    绮若此刻心乱如麻,确然她是喜欢眼前这个美人哥哥的,可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一夜,便要……

    绮若不敢再想下去,既然他想,便可给他吧!是以,她颤抖着双手解开了腰带,吓得梓渊口中的茶水喷涌而出,道:“慢着!男女有别,去里屋换!”

    哈?

    绮若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会错了意,匆忙抱起衣衫跑向里屋,关上房门那一刻,顿觉尴尬不已。自己怎能将美人哥哥想做好色之徒。再看看自己如今虽是一千七百岁了,可身材仍是个未长成的小娃娃,又有啥可图的。

    绮若懊恼不已,满心是对梓渊的愧疚之情,以至于衣裳系错带子了也不知,就这样站到了梓渊面前。看着梓渊眉头微蹙,难不成自己哪里错了?

    梓渊对眼前这连衣裳都不会穿的小丫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迫不得已将手伸向绮若,却发现绮若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可这手已将错系的衣带解开,也只能强撑着为她重新系好。

    “瞧,这衣裳是这样系的。”

    绮若恍然大悟,脸上更是窘迫,她方才都在想了些什么!!

    梓渊颇为满意地看着绮若,又道:“瞧,现下不就美了吗?早些休息,明日起床再以胭脂点缀会更美的。”

    说着便将绮若推向里屋,道:“你睡里屋,我睡软榻便可。”

    绮若呆呆地点点头,可觉不好,道:“还是哥哥睡里屋吧,我可以变成小蛇睡在地上。”

    梓渊轻轻敲了敲绮若的额头,道:“绮若是女孩子,怎能睡在地上,说好事事都要听哥哥的,现在自然也得听哥哥安排,快去睡觉!”

    —

    翌日清晨,许久未被暖阳叫醒的梓渊只觉日光极其刺眼,正欲挥手招来一片云彩为其遮阳,不承想一个身影贴心地为他挡住了阳光。

    梓渊未睁眼便知道身前之人是谁,宠溺地摸了摸那颗圆圆的小脑袋,道:“怎的这么早便起身了?”

    小脑袋柔声道:“哥哥,你看我呀,我涂胭脂啦!”

    梓渊欣喜睁开双眼,差点把魂给吓丢了,这……该夸绮若好看呢,还是好看呢?

    看着绮若脸上那两团如猴子屁股般的红晕,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绮若看梓渊愣神不语,又问道:“怎的,不好看吗?”

    梓渊忙摆手道:“不不不,很好看。”说完又悄然捏诀,将绮若脸上异常红艳的胭脂抹去大半,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哥哥要不要来点?”

    梓渊长眉微挑,道:“我是男子,怎能涂脂抹粉。”

    绮若道:“哥哥已然生得这般好看了,若是再抹上点胭脂,定是惊为天人。”转念一想,似乎不对,又道,“哥哥本就是天上的神仙了,那该说是倾世倾城。对,就是倾世倾城!”

    话语俏皮又是引得梓渊一阵发笑,道:“若是女子这般容貌自是幸事,可我是男子,却生女相,倒是不知是福是祸啊!”

    绮若道:“自然是福,哥哥应当惜福才对。”说着便将手中胭脂轻轻为梓渊点上一点。不承想只是浅浅一点,竟令梓渊更显娇态。

    绮若不禁叹道:“哥哥当真是美艳无方。绮若定要将世间调脂制粉的方子都寻来,细细为哥哥养护这绝世容颜。”

    梓渊此时心中暖意洋洋,只觉这俏皮的女子周身闪着点点柔光,甚美,声色极为宠溺,道:“好,一切依若若安排。”

    绮若闻言,笑得更加开怀了,“若若还要学习裁衣,为哥哥做尽天下绝美衣衫。”

    “好,都听若若的。”

    是以,二人结伴而行,访名山大川,游繁华都城,转眼三百年过,绮若的手被扎了无数个小孔还是未将裁衣之术习得,所幸调脂制粉还算得道,却也不及在她身旁看她学习反而成才的梓渊。

    绮若鼓着腮帮子,看着梓渊穿针走线,甚是不服,道:“哥哥,为何你如此聪明,我却如此愚笨。你到底是哪族之人,为何所学皆是一点既透?”

    三百年来,绮若第一次问及自己身世,倒让梓渊有些不好作答了,只说:“哪有这般好,只不过是你觉得我好罢了,在天族我的课业可是回回垫底的。”

    “天族?”绮若又道:“哥哥,你的真身是什么呀?”

    梓渊顿了顿,答道:“我乃北海龙族后裔。”

    绮若顿时安下心来,道:“还好还好,见你天资不凡又法力卓绝,我还以为你是玄青龙族一脉。若真是那样恐怕我穷尽一生也高攀不上……所幸你乃北海龙族,待我修为大成,扛过九道天雷位列仙班之时,便能去北海投靠你啦!”

    看着绮若雀跃的模样,梓渊心中一沉,他确是玄青龙族,且还是天君之子,这该如何向绮若表明呢?诚然,就算最终绮若知道了他的身份,那父君那边又该如何应对?他会应允自己与一蛇妖共结连理吗?

    还未等他想出所以然来,一甚是熟悉却又极尽压迫的气息在他们所居的客栈外铺开,梓渊自是知晓这气息出自他兄长竺渊之身。然,这压迫之感大半由他随行天将所携。

    绮若虽法力低微,可这气息极其强势,压得她心神不稳险些现出原形,“哥哥,这是怎么了?”

    梓渊大感不妙,看来是他父君出关了,然此时必定不是将绮若一同带回天宫的好时候,情急之下,他以法力将绮若护了起来藏到柜子中,道:“若若,答应我,一会儿不管有任何声响都不要出来,保全自己,我定会回来寻你的!”

    绮若受梓渊法力所禁,自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双目却是通红,泪珠不断滚落,似在乞求梓渊不要走。梓渊何尝不是心痛难耐,将柜门关至严实的那一刻,看着绮若潸潸泪珠,他又为她施下了昏睡诀。

    —

    再见梓渊,竺渊脸上虽是欣喜却也带着怒意,显然是因为照顾幼弟不周,被父君一顿责骂,如今看着梓渊翩然向他走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梓渊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瞧着兄长与身后的数千天将,调笑道:“哇,竟不知为了寻我,父君竟这般大的阵仗。兄长,这是来寻我还是来押我的呀?”

    竺渊没好气地瞪着梓渊道:“是为兄之错,幼弟出走三百年而不知,如今父君罚我寻回你便去思过殿领十五醒神鞭,你还是速速随我回天宫吧。”

    梓渊闻言色变,十五醒神鞭,这也忒重了。“敢问兄长,那父君打算怎样罚我?若也是十五醒神鞭的话,不如兄长装作今日没看到我?”

    竺渊浅浅睥了梓渊一眼,道:“这醒神鞭我受得,你却受不得是何道理?再说了,我挨这十五鞭全是因为你!岂能再让你逃脱!”

    梓渊瘪嘴道:“兄长不是还为青珏兄长挨过鞭子嘛。自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小弟从未挨过,怕性命不保呀!”

    竺渊怒道:“莫要逼我动粗!父君不会为难你的!”

    梓渊看着自己被兄长钳住的双手道:“嗯,他只会为难你。”

    竺渊无奈看着幼弟,又回头望了望那间客栈,幼弟如此,为兄又能如何?

    —

    灵霄殿内,没有梓渊所想的众仙而立,只有年迈的父君和他的兄长,想来父君之意是此事不可外传。

    天君看着自己的儿子总算是完好无缺,心中的怒意也消去大半。

    “去了哪里?”声色沉闷不失威仪,却也透着父亲对儿子的丝丝关爱。

    梓渊颔首揖礼道:“回父君,下凡游历了一番。”

    天君闻之,剑眉紧蹙,道:“你不过七千岁,连腾云之术都未精通便贸然下界,可知若是遇上魔族、妖族修为高者,你该如何自处?”

    梓渊道:“这不是还没遇上嘛,再说有父君的令牌傍身,他人敢奈我何?”

    天君看着无知小儿还在炫耀自己的令牌,只是一眼,那令牌便自动归位,回到他手中。

    “若是当真知晓你身份,有意胁你来与我天族谈条件,这令牌于你而言只是祸害。”

    此事梓渊早已想过,是以这令牌他从未让人看过,包括绮若。但父君所言,他也不必为自己辩驳,只深深再揖一礼,道:“孩儿知错,但凭责罚。”

    天君摆手道:“罢了,既已平安归来,便不可再肆意妄为,好生跟着你几位兄长修习,莫要生出事端。”

    梓渊全然没想到父君这么容易便放过自己,瞬间有些心疼要挨十五醒神鞭的兄长了。然而,他此时的胆也肥了起来,想到绮若还在凡间,便想求一求父君,将绮若接上天宫,助她修行。

    “父君。孩儿有一事相求。”

    天君浅浅抬眸,目深似海,静静看着梓渊,道:“何事?”

    梓渊强压着激动,道:“孩儿在凡间结识一友,虽是蛇妖却是心思纯良,儿子想将她带回九重天,与她同修,助她成仙。”

    语落,竺渊面色煞白,他在带走梓渊的时候确然知晓那客栈内还藏着一只妖,且那妖周身尽是梓渊气息。可幼弟想要将其隐瞒,为兄自是要助他一二的。不承想他此刻竟因父君不忍责罚于他而提出这般大胆的要求,竺渊不觉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天君神色未变,只是那原本深邃的眸子此刻更是让人难以捉摸了,只浅声道:“此事再议,你且退下吧。”

    不知梓渊是傻还是魔怔了,竟道:“父君若不应允孩儿,孩儿便在此长跪不起!”

    天君眼中杀意一闪而逝,起身便走,只留下一句,“随意。”

    竺渊不住摇头,随着父君而去,终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自己也只得因管教幼弟失职而承下了那十五醒神鞭,七日下不得床。

    梓渊这厢才跪了三日,就将天君的心跪软了。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他道:“本君此生也不求你能与几位兄长一样,只求你能平安渡过飞升上神之劫便可。霖夕宫现下空着,只需你禁足此地潜心修行三百年,为父便许了你的心愿,将那小蛇妖接到天宫助她修行。”

    梓渊觉得自己不过禁足三百年便能换来绮若仙途,自是极好的,在三跪九叩谢过父君大恩后,便一路跑着进了霖夕宫。

    ===第75节===

    然他并不知晓的是,天君确然是派开阳星君去寻绮若了,不过意图并非将她带回天宫,而是将其除之,以免乱了梓渊心神,毁了他的神途。

    开阳立在绮若面前时,绮若又惊又怕,可听他说出梓渊的名字,瞬间开心异常,揪着开阳的袖子问梓渊近况。

    开阳冷冷拂去绮若的小手,道:“梓渊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这种无名小妖可以直呼的。殿下乃天君之子,自是极好的,何须你来忧心。”

    天君?之子?

    绮若顿时脑袋发懵,他不是北海龙族吗?怎的成了天君之子?他……是玄青龙族?

    绮若不敢相信,可眼前这位仙君瑞气难挡,若只是北海龙族又何须出动这等阶品的仙君。绮若正了正身子,跪在开阳面前道:“小女不识殿下身份,还望仙君恕罪。”

    开阳冷笑一声,“能攀上殿下,也算是你的福气。天君着我来带你上天,助你修行,若无异议,就跟我走吧。不过我劝你别对殿下存有非分之想,殿下早已与北海三公主订下亲事。若非你与殿下有三百年相伴之情,天君也不会允你上天的。”

    他已有婚事?绮若心中一片寒凉,难怪他谎称自己乃北海龙族,原是早就知晓他与北海一族的婚事。难怪相伴三百年他与自己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原来他是有未婚妻的。

    绮若跌坐一旁,久久不能回神,开阳见状陡增厌弃,道:“去与不去,给个准话,本仙还得回去复命。”

    也罢,既能成仙也好,就算不得,也能时常见着他,也好过身份相隔永世不得相见。

    “多谢仙君,我跟你走。”

    绮若没想到,道义为本的神仙将她带到了寸草不生、岩浆遍地的无妄山,打碎了她好不容易修成的妖丹,将她从万丈高空抛下,还顺带啐了一口,“就凭你这出生卑微、品相不佳的小蛇妖也想高攀天族皇子?简直痴心妄想。”

    —

    梓渊出关,已是三百年后。三百年来他很是勤勉,落下的课业也悉数补回,虽离几位兄长还差之千里,却也是同岁神仙里的佼佼者了。

    天君自是欢喜,解除禁足的那日为他备上小宴,打算与他痛饮几杯。不承想他踏出霖夕宫的第一件事便是访尽仙娥问及小蛇妖的下落。

    除去天君、开阳,此事自是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故而所得答案也皆是不知道。然,天君与开阳早已想好说辞,只道他禁足第二日便去凡间寻了,可是寻了半月却无半点那小蛇妖的踪迹,便也放弃了。

    梓渊自是不信,私下向竺渊借一千天将与他同行下界寻找绮若。竺渊见父君不拦,自然也将天将借予梓渊助他寻人。然而穿梭了几世踏遍六界,也未寻到那蛇妖半点踪迹。

    久寻无果,梓渊也不再寻了,只时常将自己关在寝殿中裁衣制粉。随着青樾日渐长大,与他成了玩伴才逐渐走出他为自己设下的结界。

    有青樾相伴,梓渊自是欢愉不少,他父君自然也以为他已然放下那只小蛇妖。若是能与青樾喜结连理,那于天族而言自是莫大的喜事一桩。

    然,梓渊与青樾素来只有兄妹之情,他心中从未放下过绮若。是以,才会时常带着青樾去凡间吃糖人,寻找绮若的踪迹。

    终是天不遂人愿,寻了五万余年梓渊仍未寻得绮若,青樾已然飞升上神了,自己阶品还只是上仙。父君离世后,无人压迫,他更是无心修行,裁衣制粉倒是修得炉火纯青。

    然而令他全然没想到的是,他与青樾平时闯祸打闹也就罢了,青樾竟一时怒意上头,斩了魔族皇子。魔尊闹上天宫时他在一旁,众神审判青樾时,他也在一旁。

    本欲出手助之,却被青樾及时施下定身咒及哑咒,呆若木鸡般看着青樾被送往归魂谷而无法相助。随着青樾身影消散,他身上的术法才得以解开。

    如今寻不得绮若,连青樾也被锁入了寻之无迹的归魂谷中,梓渊心气郁结,郁郁寡欢了好些时日。只要来了精气神他便到晹宸宫求青珏兄长去归魂谷与青樾作陪的。然,他也存着一些小私心,说不定绮若也在谷中呢?

    青珏竺渊哪会随他所愿,千年来无一动容,气急之下,梓渊再次留书出走,这次倒是真的将其痕迹抹得干净,竺渊寻了百年也未将他寻出。

    梓渊自是料定兄长寻他必是几座神山,谁能想到他隐去仙气藏身魔界。然那魔界本就多半居着半仙半魔之人,是以梓渊在此隐匿了万年也未被人发现。

    没了绮若,也没了青樾。梓渊多数时候在寻找他二人的踪迹,奈何上仙之力终是比不得上神,梓渊寻来寻去耗费万年时光也是不得,故而只得将寻人一事暂且放下,一心修炼为好。

    飞升上神那日,他藏于魔族狱法山内,此地妖魔混居,就算被天雷劈上一劈也算不得什么怪事,故而当他承下八十一道天雷飞升之时,天族几位尊神也并未发觉异样。

    飞升上神之劫令他在洞中沉睡了近千年,醒来之时只觉自己瑞气卓然,于穿梭六界再也无碍。这一刻他已等待多时,如今已得他一心所求的自由,定是要将绮若先找出来才是。

    梓渊隐去仙气,化作蛇妖在妖族四处打探,仍无所获。又寻着这些年青樾下凡收魂所留下的踪迹寻到南海,也不见归魂谷踪迹。

    梓渊心中颓然,只觉自己甚是无用,爱人保不住,朋友也保不住。

    神思游离之时,一只通体燃着火焰的红狐出现他眼前,看着梓渊潸然泪下,小狐狸动了恻隐之心,熄了一身火焰,轻巧挪到他身旁,蹭了蹭他的手。

    梓渊看着眼前毛茸茸的小东西,体内灵力更胜妖气,若是加以渡化,日后必有所成。他将小狐狸抱入怀中,问道:“你可愿跟我走?”

    小狐狸早已被美色所倾倒,连连点头,又顺势蹭了蹭梓渊的下巴,以示亲昵。

    梓渊颔首一笑,“真该把你带去昆仑镜前瞧一瞧,可是绮若所化。”

    昆仑镜!?

    梓渊大悟,他已然飞升上神,自然是能驱动昆仑镜的,又何必在凡间苦寻千年,回去向师尊借来昆仑镜一探便知绮若现在何处啊!

    终是自己愚笨,此时才想到此事。梓渊直接抱起红狐踏上云头。不承想南天门未达,却在路过孚汋山时探到了青樾气息。

    气息霸道,全然不似以往那般若隐若现。梓渊云头一眺,果真是青樾,还被一群凡人群起而攻之,看来她这上神做得也是憋屈。

    梓渊看了看手中的灵狐,又指了指青樾,道:“那是我的至交好友,如今有难,你且先去助她一助。”语落,便将灵狐直直抛向青樾,砸了青樾一个措手不及。

    于他而言,如今取得昆仑镜寻着绮若才是最为要紧之事,故而看着青樾一通咒骂也不以为然。

    重返天宫,守卫天将见他自是又惊又喜,更为惊喜的自然是几位兄长。

    梓渊在南天门匆匆与青珏一叙,一番言语挑逗反而落了下风,还险些落得与他苟合之名,可见这青珏帝君确然是难得一见的不要脸之人。所幸宛音及时出现,否则自己不知要被青珏兄长虐向何地。

    梓渊草草回了一趟霖夕宫着人收拾寝殿便径直去往玉清幻境。

    元始天尊见他归来,自然也是又惊又喜,瞧着他一身祥瑞之气,叹道:“你的天资本在四君之上,却从不将心思放于修行之上。好在如今平安历劫归来,也是幸事。”

    梓渊浅浅一笑,于他而言,天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能随心随性与绮若游山玩水便是最好。

    “师尊,可否借昆仑镜一用。”

    天尊闻言,愣神片刻道:“你的修为还不足以驱动昆仑镜,还是莫要犯险的好。”

    “可我记得典籍有载,凡上神阶品皆可驱动昆仑镜。”梓渊有些气急,直言道,“莫不是师尊有事相瞒,不愿借我?”

    元始天尊浅浅摇头,轻抚白须,道:“若是借你便是害了你,你我师徒一场,老夫不愿看你万劫不复。回去吧!若想寻些什么,还得本心才是。”

    说到底,就是不借。梓渊不好发难,只得悻悻而归。

    既然借不到昆仑镜,留在天宫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凡间看看青樾,被她兄长关了三万年,不知她的性子是否有所收敛,是否还如少时一般。

    —

    时隔三万载再度相见,二人并未相拥而泣,而是相拥而掐。手上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对方掐死才好。梓渊美貌更胜,而青樾的蛮横也更胜从前。

    一通互掐后,梓渊瞧着青樾身旁的几个凡人,特别是那个书生,顿感此行青樾定有奇遇,不承想这青樾的奇遇便也是他的奇遇。

    本是留下来与青樾共战妖尊,为她得一个重返天宫的功绩,不承想眼前的妖尊就是他寻了八万余年的爱人——绮若。

    梓渊素来只叹世事多变,不承想他这一变,是惊天大变。他敬爱的父君不惜犯下杀孽也要将他最爱之人置于死地。他寻遍六界而不得的小蛇妖竟成了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妖尊寒芷。

    若说幸福来得太突然,这惊吓来得也同样突然。

    梓渊仍清楚地记得,他与绮若分开了八万五千三百零七天。他仍笃定,绮若常犯北海,叫嚣天族只为见他一面。他也确信,绮若所爱是他,他所爱亦是绮若。无论她何种模样,他所爱,只她一人。

    故而大战当前,他飞身为绮若挡住青珏那致命一剑时,没有丝毫犹豫。当他的腹部被绮若所持的噬魂剑刺破时,也没有丝毫后悔。

    此生能得以再见,他心甚慰。若是一切因他而且,那这场天地浩劫也应在他这里结束。

    梓渊一生所求,不过绮若。最终他在绮若怀里气绝,却还盼着她日后能放下执念、放下怨恨,潜心修行,找回最初那份纯良,得道成仙。

    然,梓渊并未想到,绮若于他的情,自始至终未减半分。梓渊气绝之时,绮若断了经脉毁了元神,与他一同消散于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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