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讯息

    纵马疾驰, 郑妩很快在下游河段跟提前出发的兜帽首领汇合，巴林的河流在这里入海，郑女们负责接应的航船在这里停泊。

    郑妩先是安置了一路随行的郑女以及风尘仆仆的仆妇与奴隶，这才将这群带着兜帽的壮汉带上船, 兜帽首领跟在郑妩身后, 一路来到船中用于待客的小厅, 在厅中站定, 对方终于放松下来, 一把拉下头顶的兜帽, 却是泽川部落的大泽！

    “见过郑巫！”大泽面上难掩激动, 但还是先一步屈膝行礼。

    “不必多礼。”郑妩将他扶起来，一路引到座位旁, 面上也多了几分亲切。

    “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知郑巫。”刚一落座, 大泽便迫不及待的说道：“那隆熹源欲推举郑蜜为新任郑巫，而他则自封为夫侍, 不日便要举行大婚，昭告全境”。

    郑妩闻言，不由面容一肃，眼见对方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不由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除了我族之外，整片郑川的大小部族都收到了请柬, 那隆熹源的爪牙们态度强硬，要求各族首领在大婚之日必须到场，以面见郑巫的规格送上献礼。”

    “这是在逼迫你们表态。”郑妩侧倚在座椅上，面上显出几分玩味来：“可是已有部族归附于他了？若是无人支持, 他怕是不敢如此行事。”

    “正是, ”大泽闻言, 神色也多了几分愤然：“除了几个实力不强的小部族外，那些个以捕获鲛人为业的大中部族也全部归附了那恶贼。”

    说到这里，大泽不由抬头看向郑妩，求证一般的问道：“我和其他几个忠心于郑巫的部族听到消息，曾申斥过那些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但那些部落只说他们自来有捕获鲛人的先例，而郑巫您跟鲛人厮混，有违祖辈传承，已经不再是他们所认可的郑巫，不知郑巫您……”

    “他们说的倒也没错，我的确已跟鲛人结盟了。”打断了欲言又止的大泽，郑妩点头应道。

    “可是，那群鲛人都是异族……”大泽没想到郑妩竟然会一口认可了这条指责，不由语塞。

    “异族，同族，”郑妩将这两个词略一咀嚼，不由哼笑出声，抬眼看向面前的壮汉沉声问道：大泽，你且说说，这片郑川之地，哪些还算是我的同族呢？是那些毫不犹豫背弃我，选择归附熹源的人，还是那些在雨夜叛乱之日选择冷眼旁观的人。”

    眼见大泽神色一肃，便要表态，她摇了摇手指，先一步出言道：“不用自证，我能让你站在这里给我传信，便是认可了你的忠诚，而对于忠诚的部众，我同样会诚实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般说着，郑妩支身站了起来，在大泽不解的目光中，揭开了小厅一侧厚重的帘幕，帘幕之后，是一只盛满水的木桶，却听得一阵水花翻动，一名鲛人，从水中冒出头来，这名鲛人长着一张极像人类的俊秀的男性面孔，但显-露-在水面上的半身，却不如岸上人那般健壮，看上去要柔弱纤细许多。

    “他名鲛璃，能够听懂所有陆上人的语言，在族中素有威信，被那鲛人首领选做继任者。”郑妩指着眼前的鲛人，向大泽介绍道。

    事发突然，面见双方都毫无心理准备，不但大泽一脸意外，那名年轻的鲛人也是一脸愕然，好在对方显然有些见识，片刻的错愕之后，容色一正，用海族的礼仪，向眼前忠诚于郑巫的族裔行礼，大泽见状，面上也是一肃。

    郑妩不管两人间隐约的试探与打量，自顾自的道：“既然已经将话说开，就让他正大光明的旁听好了，也希望你能早日去除心中芥蒂。”

    这般说着，郑妩重新回到座位上，看向大泽道：“深海捕鲛，无非为了鲛纱、鲛珠以及这鲛人本身，如今，我与他们合作，前两样可以用最低廉的价格拥有，无须再专门劫掠了，省下的出海花费以及不可控的人员折损，相较于那点财货的支出，其中是赚是赔，你可以自行估算。

    何况，这些鲛人擅采海珍，还能与我族郑女合力捕鱼，只需要少量资材便可将之雇佣，而他们所求，不过是能够在郑川之地，有一个安全的落脚立足之处而已，如此轻的代价，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面对自己铁杆支持者，郑妩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将与海族之间的约定和盘托出，同时，详细的解释了自身获利途径以及得利金额，听得大泽眼睛发亮。

    “你应该知道，海贸不止有单方面的劫掠这一条路，如今我选择公平合作，不但两方共赢，我还将得到更多，如此何乐而不为呢，”眼见大泽陷入了深思，郑妩继续道：“至于鲛人并入我郑川一地，你们也不必忧心，鲛人无法上岸，仅凭这一点，你们岸上的利益，便无人可以撼动，而由我主导，与海鲛合作，你们将会得到更多。”

    郑妩选择合作一事，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现成的利益摆在面前，大泽终于有些被说动了，他又看了眼不远处木盆里，全程安静旁听，一脸柔弱乖巧的鲛人，不知为何，心底对于异族的排斥，削弱了许多，在郑妩详细的罗列出了合作的好处之后，大泽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经有所动摇。

    他这般想着，就听一侧的郑妩继续道：“那隆熹源以海贸之利相诱，想来，所求不仅仅是那几个部族的站队投靠，那么简单。”

    “郑巫明鉴，那隆熹源对那几个归附的部族已经提出了要求，要求他们从各自部族中挑选出一批可用的造船好手，听说之后还要在全境进行招募，”说到这里，大泽面上又显出几丝担忧来，他直言道：“那些部族内的造船人，手艺虽然不比郑女们那般高超，但几代传承下来，技艺也是不弱，何况还有巴林部落以前运来的良木作为造船的材料，还请郑妩多加小心，怕是再过不久，这些新造的海船，便要入海了。”

    面对大泽的担忧，郑妩不在意的笑道：“若我一直在远海观望，他又如何能在每夜安寝呢，

    只有整合全境，乘船出海，并将我彻底击败，他才能真正坐稳这郑川之主的位子，不过，外海之上，我又有何惧，若是他真想海战，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面对即将实力大增的对手，郑妩显现出了强大的自信，也让大泽面上的忧色一扫而空。

    眼见后者情绪激昂，郑妩继续道：“何况，并不是他在积蓄力量，我远遁外海如此久，又怎么能不做些事，”

    她抬眼看向大泽，用更为正式的语调道：“说起来，我也该向你说说我手中所握的委托书筹码才是，”言罢，她不等大泽出言便道：“此番深入内陆，我也算有些斩获，巴林至腾土一线的商路已经被我打通，腾土马侍与巴林之主，都将是我们的盟友，以后，你们想要将部族内的商品进行贩售交易后者购买其他两族的货品，只需将货物交给沿河来去的郑女航船即可。”

    “谢过郑巫！”面对郑妩抛来的橄榄枝，大泽激动的应道。

    “当然，你们作为我埋在郑川一地的暗子，也需要帮我做些事。”

    “还请郑巫示下。”

    “帮我散出消息，那郑蜜已被圣灵所弃，所有背叛郑川之主投向敌人怀抱的人，都将受到圣灵的诅咒。”

    眼见大泽面露惊疑，郑妩出言安抚道：“我既然敢这样说，必然有所依仗，你们且配合我一番，然后坐等好戏便是了。”

    “大泽领命。”面对郑妩的嘱托，大泽面色严肃的应道，他自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得到了郑妩的承诺，让他信心倍增，只筹划着究竟该如何将这个讯息更快更远的传播出去。

    心满意足的大泽很快告辞离去，而他的身影刚消失在屋内，一只在角落里充当壁花的鲛璃便一改最初的“柔弱”。

    “你说族长将我选做继任者！？”他急不可待的发问道，这个惊天的消息，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被眼前的郑女不经意间说出来的，怎么能让鲛璃不惊疑失态。

    “你若真如我所说，有统合全族，令鲛人归心的手段，自然会成为族群唯一的继任者。”郑妩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这些本是原著发生的剧情，可惜，在眼下的光景里，鲛人一族有她相助，已经摆脱了几近灭族的命运，在这条时间线上的鲛璃，没有了那段痛彻心扉的人生经历，是否还能取得原著的成就，已然成了未知。

    当然，以上这些，便没有必要跟眼前的鲛人细说了，这般想着，郑妩随即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而她这般作态，在鲛璃看来，便是随口敷衍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他了，直让他气了个半死。

    手指轻按眉心，郑妩整合着多日以来所知的所有讯息，熹源已经出手，她需要比他更快才行，此番深入内陆，经巴林进入腾土，她除了收获了新任马侍腾缘的友谊之外，还顺手料理了熹源埋在慕岩的暗桩，后者领命侵入慕岩一地，所做的事，比他所说的可要多得多，不但带回来了大量的资材人口，还在慕岩外延的不少部族中留下了暗手。

    这些事原本除了熹源的亲信外，并不为人所知，但郑妩手握原著剧情，自然是洞悉了全部内情，此番她带足了人手，以有心算无心，赶在慕岩丰收祭，各部族大小首领齐出，去各地巡查抢收的时机，将这些支持熹源的暗桩一一拔掉，那未曾蒙面的慕岩老族长，细查下来，怕是还要感谢她一番，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郑妩进行这件事时，用了必要的伪装，在外人看来，袭杀慕岩族人以及各部首领的是两名来自腾土的逃人，一为腾奔，一为腾术，而协助他们行事的，则是一名来自巴林的外逃长老！

    这般想着，郑妩拍了拍手掌，等在外面的郑女不多时，便领着一名干瘦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在巴林之地，根本不敢露面，全程都在身上包裹着厚重的斗篷，直到登上航船，这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此时面见郑妩，他似乎心有畏惧，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郑妩也不需要他应声，自顾自的道：“慕岩一行，你做的很好。”

    “谢郑巫赏识，谢郑巫庇护。”那老者听得郑妩赞扬，丝毫不敢居功，只缩在地上，不住的拜谢。

    “不必行礼，亦不必奉承，你之所以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而不是被腾缘当众凌迟，不过是因为你与我有用而已。”郑妩一句话，便说的老者冷汗直冒，只敢继续叩首，口中求饶不住。

    郑妩冷眼看着他老迈可怜的模样，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是一条手段狠辣的毒蛇！

    在腾缘于飞马会取胜后，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是追查与清算，有郑妩相助，毒害兄长的罪魁祸首，自然被一举擒获，而那提供猛毒，让腾温几乎丧命的，并不是旁人，恰恰正是眼前其貌不扬的老者。

    为了获得腾土贵族的赏识，眼前的老者先是向腾术献上了能够吸引马灵的秘药，待后者将之引荐给了好友腾奔之后，他便成为了腾奔身边的心腹，并被后者一手提拔为了族内的巫医，而为了能让腾奔一举获得统御全族的权柄，眼前的老者奉上那无色无味的毒药，在腾温毒发的时候，还想借用身份的便利，最后补刀，若不是郑妩恰逢其会，他几乎要成功了。

    可惜，他没有料到，那志大才疏的腾奔，会那样明晃晃的下药，之后，又败的那么轻易，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眼前的女人，给他指了一条活路。

    “腾奔，腾术还有他们的拥趸，我一并带走充做健奴，这样，他们即便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域，你也不必背负任何骂名，至于这擅长使毒的老头，便算是添头吧。”老者依旧记得眼前的女人，是如何轻易的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而就在他以为逃过了必死的局面暗庆幸时，眼前的女人，又给了他当头一棒，后者轻易的叫破了他的身份！

    “你形貌与腾土族人迥异，又擅长用毒，想来应该有些来历，说起来，我从巴林一路来此时，那巴林族长巴燎，正在清算当年跟老族长合谋下毒的人，”女人深深的看向眼前的老者，眼看对方神色骤变，她语调笃定的道：“想来，若我所料不差，你便是巴燎要找的知情者，甚至是下毒人之一吧！”

    郑妩短短一番话，说的那老者额前亡魂大冒，他根本没料到，郑妩会仅凭一点蛛丝马迹，便洞察他的来历，而郑妩并不给他更多思索的时间，继续道：“我们此番回郑川外海，若是不想被巴林的主事之人认出，你需要向我展示你的价值才行。”

    他为了保命，自然一路卖力，按照郑妩的要求，毒倒了几名陌生的慕岩部落之人，这才得以安然离开巴林一地，如今想来，眼前的郑女故意要他这样做，怕是有缘由的，他这般想着就听面前的女人道：“你在慕岩所做的事，已经漏了行迹，如今算是同时得罪了慕岩，腾土，巴林三域的首领，除了效忠于我，恐怕也无处可去了。”

    “还请郑巫怜悯，留我性命！”那老者闻言，心下骇然，语带哭腔的求饶道。

    郑妩闻言，俯身看向她，笑着道：“当然，我当然会留你性命，毕竟，你于我还有大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