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海图（下）

    鲛璃没料到, 自己所认为的最接近正确答案的猜测，竟然猜错了，那些被郑妩特意搜集起来的织物和纤维，并没有被投入到那些开足马力日夜不息的织机中。

    少女将它们全部收集起来, 先是放在岸边平坦处统一晾晒, 随后, 便指挥着一众郑女们将晾晒好的干燥的织物统一收拢到岛中一处阴凉的石屋内, 鲛璃记得, 这石屋是少女特意留出来的一片地域, 原本一直闲置着, 直到此刻才被利用了起来，显然是对它的用途早有安排。

    鲛璃无法登岸, 自然也无法知晓那灰暗的石屋内究竟有什么秘密, 不过，这不妨碍他每日观察石屋门口进进出出的郑女们, 通过她们的一系列举动做出推测。

    在鲛璃暗自的注视下，郑女们先是将大捧晒干后的纤维捧到石屋内，不多时，一丛烟气便从石屋中心的烟道处冒了出来，伴随着淡淡的海潮腥气，似乎是那些纤维正被放入锅中煮制一般。

    难道是要用来制作食物或者香料吗？鲛璃见状不由又产生了全新的猜测, 不过，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另一件事完全占据了。

    随同那些不起眼的织物一起回到岸上的，还有鲛人们采摘搜集的海珍以及猎捕的大量海鱼, 这些东西, 也被少女尽数摆在岸边, 海鱼先一步被清点出来，在征询过大部分鲛人们的意见后，最为鲜嫩易坏的鱼肉被郑女们挑选出来，做成了鱼脍，鱼羹，鱼汤等等美食，同一众鲛人们共同分享，剩下的则被抹了海盐，晾晒在岸边，让鲛人们可以方便取用。

    由于不能上岸，鲛人们原本的饮食十分单一，大都以生食为主，捕猎到的食物，除了极少数十分贵重的，会用特殊的复杂方式保存在海底，剩下的吃不掉的则大多会丢弃在海中，任凭这些残渣成为其他海中生物的美餐，但是郑女们的处理方式，显然让他们发现了新大陆，原来，食物也是可以被储存起来的，这样，遇到了恶劣的天气，或者是鱼获不足的情况，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鲛人们暗自欣喜着，看向主持一切的郑巫自然是更加亲切了几分，而接下来，那一脸亲切的郑巫果然如鲛璃最初预计的那样，将剩下的海中珍宝截留了一部分。

    不过，有别于鲛璃最初的想象，这精明的女人，并没有将这件事做的不易察觉，反倒是十分开诚布公的说给了所有鲛人听，按照郑巫的说法，这一路巡游海底，她的海鲸圣灵承担的引路护卫以及储存物资的多重工作，这些海珍理应作为工费，是十分正当的留存。

    鲛璃对于少女的说法嗤之以鼻，毕竟，这一路巡海，鲛人们也出力不少，若不是他们，少女根本无法达成寻药的最终目的，两方顶多是合作关系，族人们根本不用为此额外付出什么，怎奈，少女如此巧言令色，一番说辞竟然格外有市场，一众鲛人们听过后居然全盘接受了，没有任何一人提出异议，只能徒留鲛璃暗自咬牙。

    不过少女会这样做原本就在鲛璃的预料中，真正让他惊讶的，确是少女之后的一番举动，只见那站在高台上的少女，在毫不客气的将部分海珍据为己有之后，竟然又大喇喇的宣布，要用以物易物的方式，用手中的资源跟鲛人们交易剩下的海中珍玩。

    不同于一瞬间陷入惊愕之中的鲛璃，一众鲛人们只觉得这种公平交易的方式万分新奇，要知道，在他们有限的人生经历里，跟陆上人打交道的过往，充斥着伤害与掠夺，这种公平的交易方式，是他们以往从未接触过的全新事物，不过，所有人都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其中的善意，以及未来的巨大好处，最起码，这片小小的海中孤岛上，他们不再是被压迫掠夺予取予求的对象了！

    没有人会拒绝少女的这个提议，虽然少女能给予的交换物十分有限，仅限于小岛上种植的作物以及郑女们产出的粗糙手工品，但所有鲛人都意识到，在跨出这一步后，未来的很多事都会有潜移默化的改变。

    鲛璃远远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言，但感慨也只是一瞬，眼见交易开始，鲛璃随即变得无语起来。

    那笑的一脸和善的郑巫简直是将精明算计发挥到了极致，几根遍布海岛的花草，晒干后扎成的花束便能见到一大丛完整的珊瑚，几片晒干的海草，被她制作成名为海苔的零食，轻飘飘几片，便能换到一大捧海珠，那郑女们闲时随手制作的可以漂浮在海上的小舢板竟然也能换到数不清的玳瑁海宝，甚至有那不懂事的家伙，企图用自己的鲛人泪多换些岛上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

    就这样，在鲛璃一言难尽的目光下，这场新奇的海陆交易，就这样在不甚平整的岸头轰轰烈烈的展开了，谁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堪称粗糙的交易地点，在未来，竟然会被当作一场固定而正式的交易场所，一年一度的海贸交易更是成为了陆上商贾们，翘首以盼的海中盛会。

    而那个一直让鲛璃暗自猜测的石屋中的秘密，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交出了谜底，只见那些海中织物在接连煮制了几天后，被一众郑女们滤掉了脏污，只留下了一些干净的残渣，这些絮抓举的残渣在混合了岛上的某些不知名的草叶之后，变成了一众灰褐色的粘稠草浆，草浆被编制的极细的草席舀起薄薄第一层，放在阳光下晒开，随后，一张张大小均等的四方形材料便呈现在鲛璃面前。

    这种从未见过的草制材料除了兼具轻与薄的特性之外，还比较柔韧，不过，颜色太过单一，只有浅灰和灰黄两种色泽，少女将它们拿起来，一边感受手感一边放到眼光下细看，明显并不满意，不过，即便被少女百般挑剔，这奇异的材料还是让岛上的一位老者如获至宝。

    鲛璃隐约记得，那须发花白的老头名叫郑问，郑川大变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但在她们此番巡海归来后，他却又跟随着另外一群郑女们突兀的出现在了岛上。

    老者显然对岛上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一上岛就仔仔细细的将岛上的每一寸土地以及其上的一草一木全部查看了一遍，随后更是在几名实力强大的郑女的护送下频频出海，除了观察海岛内外的一切自然生态，岛上的一切人事都不在他眼内，除了不时跟岛上那名叫霞的女人暗自嘀嘀咕咕几句外，他甚至对郑妩都不假以辞色，全然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直到少女拿出了这种全新的材料，这才将他的视线完全吸引了过来。

    而直至此刻，鲛璃终于在老者兴奋的自语中，后知后觉的知晓了这些织物的用途

    ，这些在郑妩口中被命名为海宣纸的东西，是用作书写和绘制图样的！

    一副如获至宝模样的老者在得到纸后，几乎没有任何耽搁，立刻在纸上描画起来，在独自捣鼓了好一阵后，一张以小岛为核心一路向外扩展到了郑川沿岸的海图，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这张海图显然就是老者数日以来的观察所得，虽然粗糙不已，但在此光景下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少女纤细的手指，在海图之上明确的指出了一点。

    “我们要先去这里，”郑妩指着海图边沿的一片地域，语调笃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