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幕降临, 明月爬上树梢，庄园外的远山蒙着淡淡的白雾。

    随着晚宴时间接近, 越来越多的陆家亲友来到庄园。

    偌大的餐厅内一共摆了八桌, 都是与陆家关系最紧密的一群人。莫黎和陆清晏陪老奶奶坐在主桌，宋茉琪的父母宋朝贤与林知娅也被邀请坐上主桌。

    开席前，陆知明的视频电话打过来，与夫人一道向老太太问好。

    陆清晏的父亲陆知明五年前被确诊癌症晚期, 自那后卸掉集团一切职务, 去国外安心养病, 他母亲跟去国外照料陪伴。两人很少回国，每次都是陆清晏飞去国外看他们。这一次陆老太太寿辰, 陆知明想回来被主治医生阻止，只能在通过视频送上祝福和问候。

    老太太跟儿子儿媳妇寒暄几句后，把手机递给莫黎，笑道：“你们儿子和儿媳妇都在我身边。”

    突如其来的视频会面, 莫黎仿佛丑媳妇见公婆那般不自在, 她举起手, 对视频里的两人打招呼, “叔叔好，阿姨好。”

    “琪琪越来越漂亮了。”孟秋笑道, “上一次见你还是几年前。”

    夫妇两对宋茉琪都没什么印象，对于一场指定的联姻来说, 家世知根知底, 人长得漂亮, 性格好, 知书达理, 这就够了。

    “等清晏空了, 让他带你来我们这边玩。”陆知明道。

    “好啊。”莫黎笑着点头，“叔叔阿姨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莫黎内心正水深火热时，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手指将手机抽走。

    莫黎看向一旁的陆清晏，眼神充满了感激，这时候把手机拿走，堪称救命恩人。

    陆清晏跟他父母聊了几句，手机再次回到老太太手里。

    她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说到了陆清晏的婚事上，“今天亲家也来了，我正好想商量一下，两家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清晏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陆知明道：“我们是管不了这个儿子了，就靠您做主，把他的人生大事办妥。”

    陆老太太看向宋朝贤和林知娅，“要不咱们就挑个日子，尽快把婚事办了？”

    夫妇两这一次没有上次订婚宴那么头脑发热，他们知道坐在陆清晏身边的不是宋茉琪。

    真正的宋茉琪人在国外，一直不肯回来，甚至以死相逼。

    他们现在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以宋茉琪那样的状态，就算强行把人带回来，也没办法像莫黎一样乖巧的待在陆清晏身边。可是不回来，总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现在陆家这边都开始催婚了，无异于给这焦灼的现状又添了一把柴火。

    林知娅笑道：“正好我认识一位大师，改天我去找他看看日子。咱们得挑个最好的吉日，小两口以后好幸福美满，一生顺遂。”

    宋朝贤对老婆投以赞许的目光，附和道：“你说的是张大师？”

    “对啊，他现在都半退隐，不轻易给人看盘，不过我们关系好，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我。”

    “行，行，这样最好不过了。”陆老太太笑着答应。

    莫黎暗自松了一口气，选日子这种事就很玄学了，可近可远，最好把时间选到明年去。等她走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晚宴过后，有一场为年轻人举办的舞会派对。

    虽然老太太自己需要早早休息，但不妨碍她为年轻小辈们安排活动，还让他们把朋友都叫来玩。

    莫黎作为陆清晏的未婚妻，存在感太强，没办法缺席，只能随陆清晏一起参与活动。

    最近风头正盛的歌手和乐队被邀请到现场演唱，大家都嗨了起来。

    气氛热烈时，莫黎轻轻拉了下陆清晏的衣袖，陆清晏睨她一眼，莫黎指了指不远处的窗户，示意他跟她往那边去。陆清晏仿佛听不懂她在表达什么，只闲闲的看着她。

    莫黎没办法，挽上他的胳膊，带着他走到窗边。

    趁着周围没人，她小声问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奶奶说今晚留在这里休息。”陆清晏淡道。

    “啊？我什么都没准备啊……”莫黎完全措手不及。

    “这边什么都有。”

    “……”不是，怎么就这么突然啊！

    莫黎还在懵逼时，陆浅语带着杨芸以及另外几个人走来。

    陆浅语主动搭话，笑着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莫黎懒得动脑子应付，索性应道：“两口子的私房话啦。”言下之意，无可奉告。

    陆浅语干笑两声，又道：“对了，听说你钢琴弹的很好，今晚有现成的舞台，不如你去演奏一曲，让我们大家一饱耳福？”

    她身旁的人接口道：“琪琪可是顶级才女，绘画、钢琴、舞蹈这些都是信手拈来。当初在学校里，被老师们交口称赞。”

    另一人很感兴趣的说道：“那我迫不及待想听听琪琪的演奏了。”

    莫黎笑了笑，她不会弹钢琴，不会绘画，不会舞蹈。

    在她成长过程中，家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财力和精力送她去学才艺。

    但这个时候，她不能露怯。

    莫黎云淡风轻道：“今天没状态，不想弹，改天再说吧。”

    “弹个曲子而已，需要什么状态呀？”陆浅语轻笑，“难道是怕发挥的不好？”

    “琪琪不要这么没自信嘛。”其他人跟着劝道，“你不想让晏哥听你弹琴吗？”

    “对了，晏哥可是很喜欢听音乐会。”陆浅语道，“当初有一周接连听了几场。我记得还给那位女钢琴家送花了。”

    莫黎看了身旁的陆清晏一眼，突然就松开了挽着他胳膊的手，笑的很敷衍：“哦，挺有雅兴。”

    陆清晏跟她目光相接，隐约觉得她不太愉快。

    莫黎淡淡道：“不过我不是专业人士，弹琴跳舞这些都只凭兴趣，不是谁想听就得弹一段，谁想看就得跳一段。”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把我当什么了，街头卖艺呢？

    她云淡风轻又适可而止的话语，将阔太太的派头摆足了。

    陆清晏抬起手，揽在她肩上，说道：“不想做的事，不用做，没关系。”

    明明很平淡的语气，但大家都听出了那么一丝偏宠。

    莫黎很给陆清晏面子，含情带笑的看着他说：“你不一样，你想听的话，回家后我可以弹给你听。”

    陆浅语心里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碍于陆清晏在，只能维持着笑意，强行捧场道：“嫂子是有点情趣在身上的。”

    “那要不我献丑弹一曲吧。”杨芸忽而开口，声音轻轻细细的，带了一丝羞怯，“可能没有琪琪弹的那么好，不过我不在意那么多，大家开心最重要。”

    “好啊。”陆浅语立马接口，在莫黎那里碰壁的她，正愁没处下台阶，“有时候不要想太多，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杨芸看了陆清晏一眼，转身走向舞台那边。

    其实她很有自信，她的钢琴演奏水平在宋茉琪之上。刚才陆浅语说陆清晏接连听了几场音乐会，还给女钢琴家送花，让她心里雀跃欲试，想以此引起陆清晏关注。

    杨芸跟舞台那边交代之后，台上歌手一曲结束，场内安静下来。

    杨芸坐在钢琴前，全场变暗，追光灯打在她身上，营造出一种梦幻的感觉。

    轻灵的琴声流泻而出，灯光缓缓亮起来，大家相继滑入舞池。

    莫黎没兴趣听她弹琴，也没兴趣跳舞，转头对陆清晏笑了笑：“我去下洗手间。”说着，由他臂弯间离开。

    莫黎走后，站在场内的陆清晏成了格外吸睛的唐僧肉。

    虽然他有婚约在身，但谁不想跟这个高大帅气又位高权重的男人跳上一支舞呢。

    陆清晏在接连拒绝几次邀请后，还不见莫黎回来，索性离开了宴会厅。

    舞台一角，弹琴的杨芸，目光在场内逡巡。

    没有看到她期待的人，不仅如此，没有任何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沦为彻头彻尾的背景板。

    万籁俱寂的天幕，静静笼罩大地。

    银白色月光倾泻而下，花园里大片盛开的蔷薇花随风招展，花瓣上挂着晶莹欲滴的露水。

    陆清晏在花园走了半圈，找到坐在台阶上的莫黎。

    她别着腿，席地而坐，手里散发着亮光，周遭枝繁叶茂的绿植簇拥着她，绿色提花裙子完美融入其中。月光勾勒出她精致小巧的脸庞，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如蝴蝶振翅。

    陆清晏驻足，看了莫黎半晌后，走到她身旁。

    走近了才发现她正在专注的玩着手机游戏，丝毫没注意到来人。

    一阵晚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

    陆清晏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弯下腰，抓住莫黎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莫黎如梦初醒，看向突然出现的陆清晏。

    陆清晏随手将西装铺在台阶上，对莫黎道：“坐吧。”

    “……”莫黎看看地面上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再看看陆清晏，这一坐，她可坐不起。

    “不用，没事……”她摆摆手，“我……”

    话还没说完，陆清晏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下去。

    他力道不大，但她重心不稳，怕自己跌跤，只能顺势坐在了西装上。

    “快点啊，等的我花儿都谢了……”手机里传来声音。

    “你等等，我把这局打完。”莫黎对陆清晏道，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游戏中。

    今天下午打牌她赢了8万，原本可以赢更多，不过她不好意思，把数额控制在了10万以下。真金白银入账，为她打开了新思路，作为豪门太太替身，以后说不定还有其他牌局等着她，把手艺练好，上场不慌，遇到今天这种小菜鸡，一通乱杀。

    陆清晏没催莫黎，就坐在旁边看着她打牌。

    他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问莫黎：“介意我抽烟吗？”

    “没事没事，你随意。”莫黎道，目光不曾由屏幕上移开。

    陆清晏敞腿坐在台阶上，由于腿太长，松松抵在台阶最后一节。他磕出一根烟，一声轻响，打火机的火苗窜起，他偏过头，拢着火，将烟点燃。

    吐出一口烟圈后，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莫黎。

    陆清晏凑近莫黎，看着她的手机屏幕，问道：“怎么不出五筒？”

    “不行，下家等着这张牌呢。”

    “碰。”

    “碰了没好处，还把牌打缺了。”

    莫黎在两张牌之间稍作犹豫时，陆清晏提议，“出三条。”

    莫黎听他的，打了出去，转眼就摸到一张三条，她悔不当初，吐槽道：“狗头军师，不要瞎指挥。”

    陆清晏低笑一声。

    烟草味顺着风飘到莫黎鼻端，烟灰都仿佛飘过来，她秀眉微蹙，随口道：“烟味太大了，你离我远点嘛。”忘我投入到牌局中的她，浑然忘了，旁边这位是她要讨好的人。

    陆清晏没说什么，夹着烟的手移至一侧，将燃了半支的香烟在台阶上摁灭。

    他揽上莫黎的肩膀，再次指导她打牌。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找过来的杨芸，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敢靠近半分的男人，此时没有一丝一毫架子，陪在女人身旁。没有日理万机的繁忙，没有如隔云端的冷漠，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跟另一半闲闲散散的打发时间。

    当两人的低笑声传来，刺耳到她心如刀绞。

    杨芸再也看不下去，掩唇仓惶离去。

    莫黎接连玩了几局，陆清晏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站起身，接通电话，一位远在海外的叔伯长辈刚刚赶到，邀请他去小聚。

    陆清晏挂电话后，对莫黎道：“我过去一趟。”

    “嗯嗯。”莫黎点头。

    “夜里凉，不要在这里待太久。”

    “好的。”莫黎乖乖应声。

    陆清晏离去后，莫黎又接连打了几把。

    当她退出游戏手机，看着四下宁静如画的夜色，忽而叹了一口气。

    他待在这儿的时候，她觉得他瞎指挥，影响她发挥，当他走了，又莫名觉得索然无味。

    莫黎站起身，拎起陆清晏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拍了拍灰尘。

    莫黎没有参与舞会的兴趣，回到房间休息。

    管家带着她进入房内，笑着道：“老太太一直盼着你们过来留宿，提前一周就吩咐我们把房间收拾好。”

    “清晏都没跟我讲，我什么都没准备……”

    “这边都准备好了，缺什么私人用品随时招呼我。”管家笑道，“老太太就希望你们没事多回来住住。”

    莫黎点点头，“都是清晏平常太忙了。”

    偌大的套房，装饰按照年轻人的口味，走现代简约风。

    灯光明亮柔和，地板和家具一尘不染，浴室里是为两人准备好的睡衣和洗漱用品。

    管家离去后，莫黎进入浴室洗澡。

    当她洗完，换上睡衣，不禁乍舌。这衣服不知道是谁准备的，月牙色真丝细吊带，V领勾勒出的风光，藏在蕾丝里若隐若现。后背蝴蝶骨清晰可见，浅浅的背沟上系着一条细带。

    又纯又欲的感觉，被拿捏的恰到好处。

    莫黎轻呼一口气，反正是睡觉，无所谓咯。

    莫黎上了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柔软细腻的真丝床品，带着淡淡的幽香，她关上灯，闭眼等待与周公相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黎睡的正香时，听到开门的动静，接着是突然亮起的灯光。

    没有喝酒的情况下，她睡眠很浅，被惊醒的她睁开眼坐起身，又因刺眼的灯光，抬手挡住眼睛。

    陆清晏看到床上的人，迅速把灯灭掉，接着关上门，把男管家的视线挡在门外。

    房内静悄悄的，一片幽暗。

    适应黑暗后，视线渐渐明朗起来。

    由落地窗洒入的月光，为室内蒙上一层朦胧的清辉。

    莫黎看着站在房内的陆清晏，努力整理混沌的思绪，找到自己的语言，“你……也睡这间房？”

    “不然呢？”陆清晏双手抄兜，闲闲反问，“你觉得奶奶会另外为我安排一间房吗？”

    “……”莫黎有点头痛。

    在陆清晏的别墅里，两人都是分房睡，她已经默认了这种模式。

    陆清晏懒懒的倚靠着墙壁，目光落在床中央的女人身上。她平常在家穿的很保守，即使睡衣也是长衣长裤，他从没见过她打扮的这么性感。刚睡醒的迷糊，为她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慵懒妩媚。

    她坐在床中央，身上披挂着月光，仿佛是老天专门派来收拾他的妖精。

    莫黎干看了陆清晏半晌，脑子突然醒过来般，赶忙往床边爬。

    她下了床，踩在地毯上，客气的对陆清晏笑道：“你睡……我把床让给你……我再去找个房间休息，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陆清晏轻嗤一声，“你跟我分房，奶奶知道了，怎么想？”

    莫黎被他问住。

    “……”这怎么就进入同房模式了！

    她的目光环视房内，看到陆清晏身侧的沙发，“那……我睡沙发好了。”

    莫黎往沙发那边走，还没坐下，经过陆清晏时，被他突然伸出的手抓住。

    她猝不及防靠近他胸前，一股酒精的气息飘来。

    两人距离太近，她硬着头皮问道：“……你喝酒了？”

    “嗯。”陆清晏低低应声，“陪许久不见的叔叔喝了几杯。”

    他声音很低，仿佛在她耳畔呢喃。

    “哦……”莫黎干笑，按捺住不断加速的心跳，组织自己的语言，“那，那你赶紧洗洗睡……”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陆清晏不仅没松开，反而抓的更紧了。

    “你今晚一定累了……要好好休息……”她紧张的呼吸都变急了，不断找话说，试图打破这莫名旖旎的氛围。

    陆清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眼里仿佛大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