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看到别人都是一样的流程, 单独被一个警察领着过去问话,他便茫然地点了点头,跟着夏瑶去了。
夏瑶就在工棚外面找了一个门槛席地而坐, 就这么问他话。
“你这么年轻就出来工地打工了?”一上来, 夏瑶没有着急地问案发当晚的事情, 她觉得这个小孩身上或许能够问出别的线索来。
那10几个青年临时工里,他是最年轻的, 也是最容易突破的。
钟怀闽被害, 总要有个缘由,这些蹊跷的“临时工”便是最引人怀疑的。
若是被钟怀闽恶意刁难, 克扣工资不发又或者别的缘由, 一时不忿伤人也是有的。
男孩名叫小凡, 和夏瑶对面端正地坐着,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角显得有些拘谨。
听到夏瑶的问话, 他低着头回答:“没念过什么书, 陈叔说这里有活做,我就跟过来了。”
夏瑶没错过他眼神中的黯然,她转换话题说:“哦,那你是负责做什么的?”
小凡讷讷道:“粉刷外墙。”
粉刷外墙?夏瑶听到这个微微愕然。
这份工作是工地上最辛苦的工作之一,且粉刷外墙一般要的都是老手,老手干活快,且粉刷出来的墙面更加均匀,怎么会用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孩?
夏瑶暂时摁下心底的疑窦,接着问:“那和你一起的人,他们是做什么的?”
或许是觉得夏瑶并没有问什么让他为难的问题, 小凡掰着手指头数道:“那就杂了, 有架子工、钢筋工、木工…反正陈叔说了让我们眼里有活, 什么空着干什么就是了,这样老板才喜欢。”
事实果真如她所料,这些人做的都是工地上最辛苦的工作。
不提粉刷外墙,搭脚手架、扎钢筋这些事情不仅辛苦还危险,说一句是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干活都不为过。
夏瑶就见过,有的工地上的架子工踩着摇摇欲坠的钢管,安全绳随手一搭就开始工作了。
她将这些人的工作类型记录在本子上,又转问道:“你来这边工作多久了?”
小凡仰头默默心算了一番后说道:“一年多了。”
夏瑶不动声色,心底却有了新的怀疑。
按照监工的说法,这些工人都是临时工。
华天晟世的房子都是18层的,从开工到竣工满打满算也就2年,这些“临时工”竟然占了工期近一半的时间,这怎么看都是不合理的。
正常情况来看,新开发的工地是会有很大的工人人员流动情况,特别是像华天晟世这样的精装修房子。
早起是铺设地基、灌注水泥等等大机器设备工作阶段,等楼层大体框架出来之后,涉及到室内装修等方面,用到的人手就会多起来,等假装完毕,工地就会开始发工资遣散工人。
然而,这些临时工从工期一半一直呆到了如今竣工快要交房,开发商这是在做什么?
那个监工明显也是有所隐瞒的。
夏瑶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孩,他眼底有一层抹不去的难过。
按理说,现在年关将至,马上都要过小年了,能够跟家人团聚不是件好事?为什么他这么难过?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问询方式,合上了记事本问道:“这么久了,你回过家吗?”
小凡被戳中了伤心事,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仍旧坚强地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应该挺想家的吧?”夏瑶语气放柔。
这亲切的语调让小凡情绪无法控制,顿时哽咽起来:“嗯。”
夏瑶见他无法克制情绪,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关切道:“你怎么了?是受什么委屈了吗?”
一瞬间,小凡遭受的痛苦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股脑地告知了夏瑶。
“我想回家,可我更想带着钱回家,我爸是个瘸腿,我妈身体不好,家里的地也伺候不了,长不出东西,他们都等着我发工资回家用,现在…”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哭得不能自已了。
夏瑶问他:“是工头欠你们钱了?”
小凡抬手,用漏了絮的袖子抹了把脸甩头说:“不是,是、是钟老板说我们是临时工,工资只能按照正式工的一半算,可我们干得比正式工多多了,凭啥不发全工资啊……”
问话到这里,夏瑶心中了然。
对于为什么会把这几个“临时工”一直留着,为什么那10几个年轻工人都是一脸丧气的事情彻底弄清楚了。
又问了一些关于案发当晚行程的事情,小凡只说那天工地放假,他们几个认识的工人在外面喝了一顿就回宿舍睡觉了。
“好了,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你先回去吧。”夏瑶说道。
小凡点点头,起身就要走。
这时,夏瑶忽然叫住了他,像是不经意间开口问道:“还有一件事,你们是马上要回家了?”
小凡并未设防,耿直地回答:“不回,陈叔说暂时不回去,他会再跟开发商老板那边谈一谈。”
钟怀闽都死了,陈大伟找谁谈?
夏瑶摆了摆手:“现在没事了。”
询问完小凡之后,她第一时间找到了陆商。
“和小凡一起的这一批临时工都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目前他们对钟怀闽下手的嫌疑最大。”
小凡嘴里不过是旁敲侧击获得的信息,她相信真凶就藏在这些人里面。
夏瑶获得的线索十分重要,陆商随即通知了重案组的同事,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尤其是问到那些“临时工”的时候,询问的警察格外留心他们的口供。
还有那个介绍临时工过来工作的陈大伟,也在警方的怀疑之列。
有了怀疑对象,重案组也不会打草惊蛇,还是按部就班地将滞留工地的200名工人询问完了才离开。
毕竟夏瑶都说了,他们怀疑有作案动机的对象,不会那么快离开,陈大伟还要带着临时工们在工地等待与开发商就待遇问题进行斡旋。
他们还有时间。
夏瑶这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那便是从刘根生大师送过来的几样复原锐器种找到那样跟凶器的样式最接近。
他根据夏瑶提供的模型和数据,复原了三把“作案工具”出来。
一把三角形的钢锯、一把只有水果刀大小的迷你手锯,还有一把造型奇特的利器。
因为不知道尸体上的伤痕到底是一把凶器造成的,还是多种利器导致的,是以刘根生采取了排除法,配比打造了这三把最接近凶器的利器。
梁瑞看着静静躺在工具台上的三把利器啧啧称奇:“还得是刘大师啊,我们就算拿到了数据,也没办法做到一比一复原!”
他看过夏瑶如何倒模,也见过拿出来的模具,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模具倒推能够制造出这样的工具来。
夏瑶戴上了手套和护目镜说:“别废话了,试一试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梁瑞懵了:“试?怎么试?”
这时,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吆喝声:“来来来,让一让啊!”
解剖室的大门被打开,钱叔和冯樱推着一个转运床进来了。
只是那转运床上躺的不是尸体,而是——一扇猪。
这一幕看得梁瑞大跌眼镜:“钱叔,您怎么推着一扇猪过来了!?”
这真是一扇猪,而且是内脏还没掏的那种刚杀的生猪,白白胖胖的四脚朝一边横卧着。
钱叔白了他一眼,没搭理梁瑞,冯樱又推进来一个架子。
在夏瑶的帮助下,三人合力把那一扇猪挂到了架子上。
挂好了之后,夏瑶又把猪肚皮那一面对准了梁瑞。
“好?????了,你去。”说完,夏瑶从工具台上抓了一把锐器递给了梁瑞。
梁瑞傻了眼,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道:“我、我去?我去做什么?”
钱叔恨铁不成钢地说:“还能做什么,还原案发现场啊!你就当这扇猪是死者,而你就是那个凶手,你拿着这个凶器去刺他,扎他,伤害它!”
亏这梁瑞一早就知道了夏法医的计划,要不是他年纪大了,不符合凶手的侧写,他就上了。
再不济,还有旁边跃跃欲试的冯樱。
可惜两个人一个性别不对,一个年龄不对,解剖室里和那些年轻临时工差不多年龄并且是男性的就只剩下梁瑞了。
冯樱催促道:“梁法医,你都要从夏法医这里学□□结经验来,没一点牺牲奉献精神怎么行。”
“我…”梁瑞低着头看了眼被塞进手里的三角锯,又看向夏瑶,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别的意思。
不是他不愿意,只是他有些无从下手。
他的这双手从来都是用来解剖的,做的并非恶意破坏肢解,他拿到了“凶器”根本没办法代入凶手的处境,不知道该怎么用。
而夏瑶只是往前送了送下巴,示意他按照钱叔说的做。
“哎…干就干吧!”
一番挣扎过后,梁瑞拿着刀犹犹豫豫,抬手挥向猪肚皮。
第一刀落下去,夏瑶及时凑到肚皮上进行查看。
猪肚皮上倒是被割破了一点,只是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割伤,且伤口一点也不规整,跟死者尸体上的伤痕明显不符。
这是用力太小导致的。
夏瑶摇头说:“这不行,猪皮本来就比人皮要厚一点,你不用力根本没办法还原真实伤口情况。”
就算真的凶器拿到了梁瑞手里,不使劲一切努力都白搭。
钱叔见状,心里是火急火燎,开始数落梁瑞:“你这真是,连砍几十刀着头猪油皮都不一定掉一点!别辜负了夏法医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这头整猪!”
想要买一头刚宰杀的,还没掏过内脏的整猪是真不容易。
批发市场的猪肉都是经过肢解的,一块块的肉参考意义不大,夏瑶想要的是能够尽量还原人体状态的一个样本。
为了这只猪,她找到了批发市场的上游,屠宰场的老板。
只是那老板也是个古怪的,说什么都不肯单独卖一只猪给夏瑶。
说道理不好使的时候,那就只能上“钞”能力了,夏瑶把整个屠宰场买了下来。
听完钱叔说这些,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不甘,梁瑞只觉得心里窝火,喊了一声让夏瑶躲开,随后再次劈向了死猪身上。
这一回的伤势倒是深,透过哆开的伤口能够隐约见到猪肋骨,夏瑶拿着放大镜和镊子观察了一番后得出结论。
“看起来伤口很相似,不过考虑到猪皮本身较厚,且这头猪是完全不活动的状态,这把三角锯的威力过大了。”
要真是凶手拿到了这把三角锯进行行凶,估计钟怀闽都等不到把车开走,就会当场毙命。
这把不行就再换一把。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梁瑞再操作剩余两把的时候也游刃有余起来。
他也才明白,或许刚刚钱叔说的那些话是故意激怒他,目的就是为了还原当时的情景。
凶手或许也是在死者钟怀闽的激怒之下,才激情杀人的。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原本白胖的生猪表面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
夏瑶和梁瑞蹲在猪面前,测量数据、拍照观察样本,计算过后仍旧没有得到一个完全吻合凶器的答案。
明显的锐器伤种,尸体上除开锯齿状的伤口之外,还有一些间距固定、深浅不一、交错排列的“三角形”皮肤裂创。
这个伤势不是普通的锯子能够造成的,刘根生给的第三把锯子也没办法完全还原这个伤口,只能说做到近似。
一下子排除了现有的三个工具,梁瑞有一丝丝遗憾。
夏瑶则是闷声不响在独自思考着什么。
而冯樱拿着那把水果刀样的锯子和那个奇形怪状锯齿特别稀疏的锯子说道:“要是这两把是一个工具那就完美吻合你们的推理条件了。”
夏瑶倏然扭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冯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重复上一句道:“我说,要是这两把工具是同一把,那就完美符合你们推理的条件了呀。”
“对了,我们只是给了刘大师伤口的模型,根本就不知道原本的凶器到底是什么样的,没准它就是一把锯呢!”夏瑶恍然大悟。
她是被自己的固定思维限制了,现在发散开来发现这件事情有无限种发展。
“要什么样的锯子才会长成这样啊?”梁瑞抱着胳膊,绞尽脑汁也想像不出来。
“或许不需要我们想了,现在侦查方向已经确定,嫌疑人也浮出水面,我们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些特点去找可疑的工具了!”夏瑶信心十足地说着。
另一边,陆商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侦查。
不仅是要对工地的一切进行查探研究,还有工地周围的情况也需要进行布控。
这一查果然有收获。
“工地附近的监控探头显示,死者钟怀闽在案发当晚来过,并且在工地停留了2个小时后驱车离开。”小王汇报着查到的情况。
事发的东风路地处偏僻,没有监控探头,当时警方无从得知钟怀闽的车到底是从那条路上来的。
现在查了工地这边大路的监控后就发现,钟怀闽是在当天下午6点通过大门前的马路抵达的工地,并在8点10分的时候又驱车走小路离开。
“他为什么放着大路不走要走小路啊?”小李盯着小王拷贝回来的视频问道。
小王表情严肃:“我推测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受伤了,或许是为了逃避凶手的追杀慌不择路!”
对于小王的推论,陆商微微颔首道:“对钟怀闽实施人身伤害的疑犯一定就在工地,第一案发现场也肯定在这里!”
他们刚看完这段视频,车门就被敲响了。
陆商扭头一看,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夏瑶。
“我已经找到凶器的基本特征了,汇总在这里。”夏瑶冲着陆商挥了挥手上的资料。
陆商把后车门打开道:“正好我们要去工地侦查,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就这样,夏瑶便跟陆商一行人同行了。
经过工地其他工人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临时工居住的活动房。
小凡等人以为那天警察过来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今天陆商和夏瑶会带着人再度找上门来。
在陆商敲门过后,门板被打开一条缝,一个男生怯生生地探出头来:“你、你们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正是那天夏瑶询问的小凡。
比起上次的游刃有余,这回小凡表情里多了一丝逃避闪烁。
陆商正准备开口,夏瑶扯了他一下,自己走上前说:“小凡,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重案组的警察,今天是依法过来进行搜查的。”
小凡当然记得夏瑶,这个虽然不爱笑但是态度亲切的女警,然而他仍旧没有放松警惕,问道:“搜查?难道你们还怀疑我们吗?”
发现小凡的异样,夏瑶眸光闪了闪,随后解释说:“是走正常的搜查程序,这里有我们的搜查证和警官证,不信的话你可以叫你的同伴过来看看。”
什么搜查证和警官证,小凡不懂,他也知道不让警察进来是不对的,只能默默退到了一边。
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屋子里的人看到警察的到来都是一脸震惊。
没想到陈大伟也在。
且夏瑶扫到屋子里的第一眼,就发现其中一个工人还拽着陈大伟的胳膊,似乎是起了争执。
只是发觉是警察的时候,陈大伟立即掩去脸上的震惊,换上一副笑面孔说道:“啊,是警察同志啊,快进来吧。”
这间板房放了6张上下铺,床上都是乱糟糟的被子,靠着另一头窗户的位置还有几张桌子,桌子下面放着行李袋和行李箱。
门口还放着工人洗漱用的脸盆跟水桶。
除开夏瑶之外,陆商总共带了8个人过来,加上本就住在这里面的工人,活动板房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起来。
夏瑶扭头看了眼小王,又用手往后摆了摆。
小王随即会意,站在了门口的位置没有挪步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去。
所有人都局促地坐在一层床铺上,只是没人主动开口说话。
一切都是陈大伟在热情张罗。
“不知道几位警官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的?”他抽出了一根烟递到了陆商面前。
陆商抬手拒绝了,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怀疑前几日出了事的死者钟怀闽是在这里被人谋害的。”
这话说得不清楚,只说“这里”,并未指代是工地,还是这个活动板房。
然而夏瑶敏锐地察觉到,工人们的精神都紧绷起来。
她视线一扫,就发现有个坐在床边的工人,他的脚正慢腾腾地往床底下挪动,脚后跟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
夏瑶再一抬头,正好和那个工人四目相对。
对方心虚地低下头,双脚更是紧紧并拢不敢再和夏瑶对视。
她走过去,想要把那个工人拽开,工人迟迟不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怀疑。
夏瑶冷声道:“你在藏什么?拿出来?”
工人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摆手摇头,额头上都沁出了汗。
见状不妙的陈大伟赶紧上来打圆场:“哟哟,这位警官您别跟他计较,他是个聋哑人,听也听不清,说也说不出来,您让我来跟他讲。”
说完又转身呵斥那个工人:“哑巴!警察同志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要听话配合!不然我就让你回家不跟着我干活了!”
他话似是在斥责工人,实则挡在了夏瑶面前,阻止她继续动手。
只是重案组的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定然不会如他的愿。
在陈大伟转移注意力的同时,陆商已经猛地冲过去,一把掀翻了挡路的聋哑工人,长臂一伸到床底探手取物。
见此情形,聋哑工人旁边坐着的人都躁动了起来,似乎想要起身阻拦陆商。
其他警察一拥而上,为陆商打着掩护。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夏瑶又发现陈大伟竟然在给其他人打眼色,看那意思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事情越来越离奇了。
手在床底摸到一个硬物之后,陆商想也不想就拿了出来,举在手里。
夏瑶发现,那个聋哑工人藏起来的东西,竟然是一把手锯!
手柄是粗糙打磨过的木柄,中间夹着两根刀背相对刀刃冲外的锯条,用两个螺丝钉固定在手柄上,一边是大锯齿,一边是细密的锯齿。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打磨过,锯条的锯齿特别锋利,即便距离2、3米远,夏瑶仍旧能够看到锯齿上散发着淡淡寒光。
这手锯不符合市面上流通的手锯样式,显然是自制的。
并且刚好一切都符合夏瑶所复原的凶器特征。
“这是什么?”早已经在路上看过夏瑶带来的资料,陆商举着手锯阴沉着脸质问。
“这是我自己做的工具!”小凡忽然冲出来,一把将那个锯子攥在手里。
“你的?”陆商满脸狐疑,冷冷地看向小凡发出质问,“你的东西为什么在别人的床位下?还被别人藏起来了?”
“我…我…”小凡涨红了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手一直死死攥着那个锯子不松。
同宿舍的另一个年轻人,看起来略为老成持重一些,他走上前为小凡解释:“我们宿舍里都是一些糙汉子,不拘小节惯了,什么你的我的,只要是能用的东西,那就是大家一起用。是吧,小凡?”
这个解释看起来合理,而小凡也仓皇地点了点头。
就在其他工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夏瑶的声音幽幽传来:“小凡,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粉刷外墙的,要锯子做什么?”
小凡身体一僵,机械地扭头看着刚才帮自己说话的男人。
即便是再老成,那个工人也被夏瑶问出了一身汗,声音艰涩地开口:“这、这不是有时候我们也互相帮着干活嘛,小凡的爸爸是木匠,手里有点本事的。”
面对这种狡辩,夏瑶不屑于与之分辨。
她戴上手套从陆商手中接过那把自制手锯,慢慢套进证物袋里,然后取出一把迷你紫外线手电筒照在了两根锯条上。
棕红色的血迹反应,让她料定手里的必然就是砍伤死者钟怀闽的凶器!
这说明,凶手就在这个活动板房里。
她正色道:“我希望你们能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钟怀闽死了,死在了东风路百里加油站旁边,他是出了车祸,然则他的伤势不是出车祸造成的,我刚才已经看过这手锯上,的确有血迹反应,现在也锁定了嫌疑人就出在你们工地。”
装好证物,夏瑶下达最后通牒:“给你们一次机会,老老实实说清楚,不然回了警局就不是关起来审讯那么简单了。”
一时间,活动板房里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中。
就连最开始八面玲珑的陈大伟都默然了。
就在陆商决定把所有人都带回去进行审讯的时候,陈大伟忽然上前一步道:“是……”
“陈哥你别说了!”那个帮小凡出头的工人忽然大声呼喝,阻止了陈大伟说话,反而站出来说,“你要带我们回去就回吧!我们愿意配合调查!”
他话音一落,所有的工人都站了起来,沉默不语地支持着同伴的行动。
“好,那就走吧。”夏瑶没打算能一下子击溃他们,等到了市局逐一攻破,再顽固的嫌疑人也会被冲成一盘散沙。
这个活动板房是肯定要查的,人也得先带回去。
陆商让小王和小李留在这里守着,自己和余下几人带着几个临时工和陈大伟回市局。
没有车,他们只能临时找了一辆面包车进行转运。
等到了市局楼下,夏瑶先一步带着证据上楼了。
夏瑶带回来疑似作案凶器的工具,梁瑞等人都十分重视。
毕竟这是团体协作的结晶。
“要不是夏法医那么坚持利用倒模匹配凶器条件,怕是这样东西摆在我眼前我都认不出来!”俞洪敏打量着证物袋里的手锯感叹道。
下一秒,只见陆商带着8个警员和十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进了办公室。
梁瑞看到他一次性带回来这么多人,顿时有些震惊。
“这、这凶器都找到了,怎么还带回来这么多人啊?”
夏瑶扫了一眼后说:“他们不肯说清楚事实真相,我们带回来准备逐一讯问,梁瑞,你先把疑似凶器拿去做检验。”
梁瑞听话地去了。
市局总共只有5个审讯室,想要同时审查这么多人,也得一个一个来。
并且看他们的态度,显然是不打算好好配合的。
不管警方采取何种审讯手段和措施,把相关法律法规说得清清楚楚,他们都是死活不松口。
对于手锯的来历,问张三张三说是他的,问李四李四也说是他的。
气得审讯的重案组同事差点肺穿孔。
“这群人真是狡猾!”后加入审讯的梁瑞,气愤地把讯问口供砸在自己办公桌上。
俞洪敏也是一脸无奈。
“气大伤身,该想想怎么解决这些人才是。”
警方采取车轮战的方式,对11名嫌疑人进行了审讯,然而结果是一无所获。
“若非那锯子上指纹太多,我们……”话说到一半,梁瑞再次气结地偃旗息鼓。
从活动板房里发现的手锯上的确提取到了死者钟怀闽的DNA,只是手柄上的指纹杂乱无章,竟是11个嫌疑人全摸过!
这真是重案组有史以来嫌疑人最多的一起案子。
然而事实是,该起案件不可能是11个人同时作案,不说尸体上的伤势不符合多人作案的情况,单是这11个人当晚都不在一个地方,且都有人证。
夏瑶双手合十靠在额头,紧闭的双目倏然睁眼:“既然他们不肯说,那我们就继续顺藤摸瓜找线索,我觉得嫌疑最大且有作案动机的是陈大伟,就从他身上找起!”
其他人也被夏瑶的话激励到了。
“查一百个人做不到,查11个人还能难得倒我们重案组?!”
陆商抓紧时间安排:“小王,你们这边的审讯不要停,除了吃饭休息时间之外,我们的24小时十分珍贵,必须要尽量排查嫌疑人!”
“是!”
重案组众人齐心合力,不怕这案子有多复杂,也得给它捋清楚!
夏瑶和陆商查到了陈大伟的住址,就在紧挨着工地的近郊。
只是这一排民房不知道哪一家是陈大伟家。
夏瑶发现巷子口有个择菜的大妈,便跑过去问:“阿姨,您知道陈大伟家住哪里吗?”
大妈抬头一看是警察,停下了手里的活,指着身后一排民房说:“陈大伟啊!就是那个包工头嘛!我认识,他家就在前面第4栋房子,门前种了葡萄藤的就是了!”
夏瑶一听她说认识陈大伟,也不急着过去了,挨着大妈顿下来问:“阿姨,那我想跟您打听一下,这个陈大伟平常人怎么样啊?”
说起家长里短,这大妈就格外热心肠。
她把菜筐子一撩,干脆也不择菜了,就侃侃而谈起来:“他啊,人还不错的,就是太死心眼了,这不为了给同乡的人安排工作,他老婆都跟他闹分居了嘛。”
陈大伟就是村里出来的,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如今在江市安了家有了老婆,最应该感谢的的确是他们村里人,不过这些人再有本事,他没有门路也讨不上饭吃。
是以他们一起找到了陈大伟,希望他能够给他们找一份工作。
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出卖体力的劳动者,面对这一群新来的农民工,劳务公司不能接受,他们还有其他更迫切等待着工作,并且是合作熟悉的施工队,这么做就是走后门占了别人的工作。
陈大伟求爷爷告奶奶才换来劳务公司老板松口,只要?????开发商同意他们就能安排。
“那个姓钟的老板倒是答应了,就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工资发不下来,这大伟就拿了家里的积蓄想要出去垫付给自己的同乡。谁成想这事被他老婆发现了,一气之下抢了存折回了娘家,两口子吵架那天我们街里街坊都看着呢!”
这大妈也是个实心眼,看夏瑶穿着警服又问陈大伟的事情,不管知道的不知道的,听说的亲眼目睹的,全给她说了干净。
夏瑶听完后疑惑道:“那陈嫂子回了娘家,陈大伟没有去劝嘛?”
大妈不知道从哪里抓出来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劝?他倒是想去劝,不过哪脱得开身啊,工地这边也找他啊。”
据说是陈大嫂头天走了,第二天就有工地上的工人来找陈大伟过去了。
夏瑶闻言点点头:“阿姨,谢谢你配合我们调查。”
“没事没事,警民合作本就是应该的嘛,不过,妮子,阿姨问问你,是不是陈大伟犯事了?”大妈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说,“你放心,我保证不出去乱说。”
夏瑶没说话。
案子还在调查中,怎么能够随便乱说。
那大妈却把她的沉默当作回答,以为是默认了,随即拍了拍手里的瓜子皮一脸八卦地说:“我就知道这个陈大伟早晚得犯事,你看别的包工头都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就他一个人一天到晚苦瓜脸,从来不知道体谅老婆,怎么聚得住财啊!”
夏瑶没把这话放心上,只是暗自思忖刚才大妈说的那些事情跟本案之间的逻辑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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