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高塔的最顶端是一座钟楼。

    英灵靠坐在狮鹫的羽翼下, 红色的长发被风拂动，如同点亮夜幕的霞光。

    他的魂体已经彻底被殒息浸染了，溢出的深渊气息覆盖在他的魂体上, 像是具象化的黑炎。

    因祸得福，他现在拥有了“实体化”的特性。

    斯图亚特垂下眼，像是全然没有感应到地底的状况一般，从非白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把梳子。

    他打量着那把长相奇特、还带着洒水器的梳子：“小白总是喜欢研究这些奇怪的东西。”

    狮鹫蹭过来, 撒娇似地顶着他的手心。

    它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只是机械式地呢喃着。

    “小斯, 小斯。”

    “好。”斯图亚特微笑起来，像是从前许多次对话一般, “既然都打算一起离开了, 确实得帮你打理一下。”

    他用清水慢慢洗净狮鹫羽毛上的血渍脏污, 又一点点梳开那些团在一起的绒毛, 神色很平和。

    “负责重建黑塔的法师，一定没有好好查资料。”斯图亚特说，他用怀念的目光遥望着远处的分界线, “从前的黑塔, 最顶端明明是一座露台。”

    “是啊，晓喜欢在这里晒太阳，你不想干活的时候，就窝在晓的翅膀里，假装自己不在。我准备一边喝下午茶, 一边和狄芙尔聊天的时候，你倒是跑过来蹭我的甜点心了。”

    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斯图亚特没有回头。

    他说：“抱歉。”

    “要说抱歉的从来都不是你。”尤菲米娅叹息一声, 问,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斯图亚特：“您总是这样, 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话，准备工作倒是一件不落。”

    他一直都跟随在尤菲米娅身边，对祂的个性再清楚不过：“在一切开始之前，您就已经准备好我的结局了吗？”

    “没有哦，在拥有必要的条件后，智识才能演算出‘可能的结局’——这是我很早以前就告诉你的答案。”尤菲米娅说，“在与另一个世界接轨时，我发现了必要的条件，并且联合其他神明，抓住了它。”

    “还联合了其他神明啊。”斯图亚特苦笑，“原来我的价值那么大。”

    “斯图亚特，悲观的王子殿下可不吃香，你真打算对着晓说‘快给我变’吗？”尤菲米娅往旁边一靠，铜钟内部响起轻微的声响，“很多存在是无法用价值来衡量的。”

    “我一向都说不过您。”斯图亚特说，“所以…拥有必要的条件后，您还在演算的基础上，又挑选了几位协助者吧。”

    现在一想，非白作为可以晋升为银龙的黑龙，以龙蛋的姿态出现在厄尔诺斯，本就是一件格外蹊跷的事情。

    “这并非是我单独作出的决定。”尤菲米娅道，“生命和我选择了破晓；死神选择了司命；龙族不知道计划的全貌，但他们没有拒绝分出自己的力量。”

    听到意料之外的神名，斯图亚特有些诧异：“死神？我和那位似乎没有打过照面。”

    死神掌握着死亡的权柄，和祂的眷族一样，向来都是一门心思睡觉的类型。

    斯图亚特在死亡后，直接转化成了英灵，灵魂根本没抵达过死灵之海，因此，和这位神明没什么交集。

    “关于祂的举动，我也有些意外。”尤菲米娅说，“祂说，最近的梦太苦了。而且祂馋了你的梦很久，让你和深渊一起消亡的话，相当于囤了很久的粮食被烧光了，祂会很苦恼。”

    死神是死灵之海真正的主人，灵魂中的记忆与情感归入死灵之海，此后又成为神明的长梦。

    “……虽然是好意，但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那家伙靠不住，捏完壳子就回去睡觉了。”尤菲米娅对咸鱼的同僚十分不满，“要不是破晓足够靠谱，我说不定还要把时间的权柄抢过来，想想就很麻烦。”

    斯图亚特：“谢谢破晓？”

    天空与地面的分界线上，出现了一抹晨曦。

    斯图亚特站起来，抚上狮鹫的羽毛：“好啦，晓，到我这里来。”

    簇拥在他身边的黑雾猛地暴涨，将狮鹫的虚影吞入其中。

    黑色的图腾在额心幻化成形，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晓不擅长唱歌。”斯图亚特突然道，“宫廷乐师演奏的曲调很复杂，它理解不了；您和狄芙尔殿下哼唱的歌谣太过抽象，它跟着容易跑调。”

    他笑了起来，轻声道：“我待在光明教廷的那段时间，它反倒学会了一首颂歌——是尤金教给它的，据说有一点净化效果，但不会损伤我的魂体。”

    尤金。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尤菲米娅的神情有些复杂。

    尤金，被斯图亚特救下的小牧师，也是为狮鹫开启缺口的教皇。

    他的老师将封印斯图亚特的圣器投入缺口，为了平息神明的怒火，在所有人赶到前，自刎于缺口附近。

    尤菲米娅在成为神明之前，是“人”。

    以神明的角度，她可以理解光明教廷的做法，但是，作为曾与斯图亚特结伴游历的友人，她无法放下这种接近“憎恨”的情感。

    斯图亚特说：“它学得很好。”

    他提及尤金这个名字时，态度依旧很平和。

    时间过去了很久，记忆中狮鹫哼唱的曲调已经很模糊了。

    但是，看到即将点亮天空的晨曦，那首本该被遗忘的歌谣又从蒙尘的角落里钻了出来，轻快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像是狮鹫头一回唱完颂歌时，骄傲昂首的模样。

    “啦啦，啦啦，追逐光明的孩子啊。”

    “不必畏惧黑暗，它是大地沉默的支撑。”

    “我将赤月掩盖，追随蓝日沉入地底，成为倒转的核心。”

    “请将无畏的勇气、助人的善意、举杯的欢乐赠予我，让我在无光的黑夜中得以维持自我。”

    “请将仓皇的懦弱、背叛的谎言、饱饮的阴谋压抑在心底，不要靠近、不要聆听。”

    “啦啦，啦啦，拥有光明的孩子啊。”

    “以你们的眼、你们的心，去认真看待世界吧。”

    “我最亲爱的孩子们，我将永远注视着你们。”

    斯图亚特转过身，对自己的神明展露笑颜：“看来您挑选的救世主迟到了——在这之后，大家都不必惧怕注视深渊了，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不是吗？”

    高塔之上，拥有实体的英灵一跃而下。

    地底响起沉闷的声响，黑雾涌动着，试图化作承托他的云雾，却被他伸出手，撕得七零八落。

    与深渊“共生”的斯图亚特，将在此刻与深渊“共死”。

    “这种事情不要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黑龙冲破裂缝的一角，在晚星尚未黯淡的黎明中，接住了下坠的英灵。

    斯图亚特：？？？

    他懵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抬起手，试图把原本的计划换一种方式执行。

    戚晓也不拦他，取出一块黑布，把接近污浊状态的爹咪从头裹到尾。

    她笑眯眯道：“爹咪是打算从小黑的储物空间里拿东西吗？好可惜~你刚才不拿道具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让你钻个空子。”

    时间线倒退回戚晓联系尤菲米娅的时间点。

    开启深渊裂缝需要一段时间，尤菲米娅为了帮他们打发时间，还给他们开了观战视角——祂是地下黑塔的建造者，可以任意对它进行改造、施加法则。

    观战过程中，他们注意到，同一支小队之间，居然拥有共同的背包。

    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没有发现过这个功能。

    戚晓和邬九使用的是储物手环，添加精神烙印后，就可以任意拿取对方手环里的东西；

    宋惊雪一向都是被妹妹“包养”的，因为宋惊棠有炼金技能，所以材料都存在她那里，平时等着伸手就好；

    至于非白，他每次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取东西就羞耻得要死了，再加上“扮演玩家”的身份，更是有意避开和游戏功能有关的话题。

    他们正好没事做，干脆就开始研究队伍背包。

    一打开，非白就开始哀嚎了——里面全是他的东西！

    他的玩家身份不完整，看充满问号的人物面板就知道，有这样的前提在，缺乏一些玩家本来就具备的功能，似乎也情有可原。

    队伍背包是小队必备的功能；

    非白没点亮队伍背包的功能。

    尤菲米娅一拍脑袋，把队伍背包设成了小黑的储物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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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保护未成年小龙崽隐私权的想法，大家都没细看里面的东西。

    不过戚晓眼尖，刚准备关闭背包，正巧撞上一个道具闪烁了一下，消失在储物格了。

    道具是非白在龙谷的时候做的。

    正常形态下具有洒水和梳子的功能，可以让人形的龙族使用；注入魔力后，这个道具会膨胀变形，变成全自动的鳞片刷和指甲钳。

    在她的教导下，非白很擅长这种奇思妙想的炼器，不然也不会被那些老古板贬斥成“歪门邪道”。

    看到道具消失的一瞬间，戚晓就反应过来了。

    ——斯图亚特与非白存在灵魂契约，与非白的储物空间同样存在联系。

    “小黑换下来的乳牙和鳞片都在我这里。”戚晓轻快道，“接受灵魂的对象有权力决定从属者的生死——如果跳楼不成，就用契约对象的一部分杀死自己。好残忍啊，斯图亚特。”

    斯图亚特沉默下来。

    他揉揉脸，苦笑道：“就是知道这样会给他造成心理阴影，我才没有把这个计划放在第一位啊。”

    戚晓：“哇，真是温柔得过分的英灵先生。”她无奈道，“这样轻易地死去，对你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说句公道话，如果真要按贡献来分的话，你才是救世主啊。”

    “救世主死在黎明到来之前，把火炬交给自己的学生。”斯图亚特注视着他们，眸光温柔，“也不错吧？”

    戚晓没好气地提起身后的弓箭，往他脑门上一敲：“呸呸呸，我们可不当这样的救世主。”

    她转眼看向一旁：“棠棠？”

    宋惊棠额心的太阳纹章正在发亮，她抬起眼，露出一双鎏金般的眼眸。

    她说：“稍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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