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法神和冰霜女神是挚友, 下属的眷者也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萨坎年纪最小，又是偏向“兽类”的幼年龙族，算是斯图亚特的重点关照对象。

    虽然他总是在嘴上抱怨着斯图亚特的种种不是, 但一直都是把那个有点缺心眼的家伙当成可靠的哥哥看待。

    没错，缺心眼。

    ——一个人怎么能滥好人到那种地步呢？

    或许“善良”是一个很好的品格，但当拥有它的人不吝于付出自己的善意、并且独自担下所有责任与苦闷时，这种善良也就成了累赘。

    斯图亚特, 被好友们视为“好好先生”的英灵, 只是因为沾染了殒息, 便被教廷用圣器镇压。

    他甚至本不用遭遇这些——如果没有救下那个小牧师，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光明教廷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从前的情谊。

    他们试图将消息封锁, 但斯图亚特曾向法神献上了二分之一的灵魂, 法神很快便顺着契约的指引, 找到了光明教廷。

    彼时的教廷, 正在研究如何将斯图亚特的力量转化为维持圣器运作的“能源”，借此来镇压厄尔诺斯过于活跃的深渊裂缝，减少己方的伤亡。

    冰霜女神是陪同者, 祂同样见证了教廷的计划。

    月亮窥见太阳底下的阴谋, 因此开始厌恶太阳。

    两位神明为此大发雷霆，斯图亚特成为“能源核心”的阴谋破灭，但教廷不愿意把他放出圣器。

    “神明大人，他本是拥有神明眷顾的英灵——那么忠诚的信仰、那么多对世界的贡献，都无法将殒息从他身上剥离。我们又怎么敢保证, 他身上的殒息不会危害到其他生灵呢？”

    “为了让裂缝不再蔓延，与深渊有关的一切, 都要被镇压、被祓除。”

    当时的教皇颤颤巍巍地仰起头, 与发怒的神明对视。

    “即便我为了带回斯图亚特, 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所有阻拦我的人？”

    “如果真要那样做的话，请等待一段时间，光明教廷还有使命在身——为了维护永恒的光明，我们会关闭所有的深渊裂缝，在此之前，还请您让铡刀落下的速度放慢一些。”

    教皇很坦然地回答，甚至取下发间的冠冕，仰起头，将最薄弱的咽喉展示给神明。

    “如果您没什么等待的耐心，就请杀了我，平复心中的怒火吧。”

    尤菲米娅死死地瞪着教皇，却没有从他眼中看到丝毫畏惧之色。

    神明手中的法杖还是放了下去——祂听见了圣器中传来的声音。

    “不用担心，请继续对抗深渊。我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教廷把我转移到一个没有光元素的房间里，我依旧会为你们提供对应的帮助。”

    圣器中，斯图亚特用轻快的声音道。

    他曾是顺位第一的王子，又是法神麾下最为得力的眷者，看待事物的角度格外不同。

    光明教廷是对抗深渊的主力，所以不能出现大批量的伤亡；

    神明一直都是信徒对抗深渊的精神动力，所以不能与“堕落”的存在频繁接触；

    他身上的殒息没办法轻易解决，贸然出去，确实可能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斯图亚特平静地阐述着利害关系，似乎全然不在意，在渐渐沉默的气氛中，他正在把属于自己的“自由”彻底抛弃。

    法神问他：“你不是希望一直追随着我吗？”

    “是的，您在维持镇压深渊的黑塔，我在这里解决琐碎的小麻烦，即使身处不同的地方、做的事情也不尽相同，但是，我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只有这种时候，斯图亚特的话语，才更偏向于一位冷静的决策者。

    他说：“深渊彻底消亡的那一天，想必我身上这些惹人厌恶的黑雾也可以彻底除去了——等到那时，请为我献上一杯酒吧。”

    “让神明给自己敬酒，你还真是无法无天。”尤菲米娅笑了起来，“不过，我答应了。”

    “然后法神和我家的神明大人就返程了——祂们其实都积攒了很大的火气，碍于斯图亚特的说法，才没有在明面上发泄出来。回去之后，黑塔和雪国都开始抗拒太阳了。反正我家神明掌握着霜月的权柄，月光也是光的一种，再不济还能让其他权柄和‘光’沾边神明来帮忙。”

    戚晓：“难怪在雪原游历的时候，我都没见过太阳的影子。”

    她当时还以为是屏障的缘故。

    听萨坎说起这段往事，戚晓倒是想到了之前在克罗地亚，用来“关押”师兄的那个房间。

    没有光元素，位于光明教廷，距离厄尔诺斯也挺近。

    或许斯图亚特过去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吧。

    萨坎道：“这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善良的英灵先生就住在圣器里，给教廷那帮不要脸的家伙打白工，因为圣器没长脚，所以我们还得跑去教廷找他。”

    “霜月的权柄一分为二，当一半的权柄逝去，另一半的权柄决定就此离去时，斯图亚特耗尽所有的力量，保住了霜月的后裔——那是我们共同的友人、追随冰霜女神而去的两位眷者，所遗留的最后血脉。”

    “在那之后，雪国覆灭，斯图亚特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戚晓：“那只狮鹫呢？”

    萨坎：“不清楚，它一向都和斯图亚特形影不离，没有跟在他身边，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他道：“雪国覆灭后，我就一直待在屏障中，对后续的情况并不了解。”

    恐怕意外就是发生在那段时间了。

    了解完大概的情况，戚晓低头看了眼下方的植被分布，瞥见生命树的繁茂树冠后，便装备上机械翼，抱起宋惊棠，从龙背上一跃而下。

    宋惊雪：“……为什么能这么自觉地抱走别人的妹妹啊。”

    邬九：“我带你？”

    宋惊雪看了一眼邬九，神情带着点微妙的嫌弃。

    很显然，萨坎并没有考虑剩下两个麻烦鬼的想法，他干脆利落地化作人形，鳞翅在脊骨处展开。

    随后，他伸出手，稳稳拎住他们的衣领，向着下方飞去。

    戚晓回过身，看到萨坎拎鸡崽一样的方式，忍笑道：“其实小命可以自己飞。”

    宋惊雪：“不，他不会。”

    丢人的不能只有他一个！

    萨坎把手里的两只“鸡崽”丢在地上，冷漠道：“我管他们会不会，到地方了还不会自己下去，我没把他们直接扔下来，就已经很有良心了。”

    邬九迟疑道：“谢谢？”

    戚晓：“不要这么容易就被误导啊！”

    调节气氛的对话到此为止，他们一同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果树林。

    戚晓选择的落地点，不是精灵之森的边缘地带，而是更深处的、保留有一条古老空间通道的区域。

    生命树屹立在高处的湖泊中，像是沉默的见证者。

    黑龙的鳞翅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金色的竖瞳中，倒映着振翅欲飞的黑色狮鹫。

    狮鹫驮着沉睡的英灵，本该自由翱翔的羽翼被黑雾与血色浸染，毛色黯淡，像是即将熄灭的火星。

    戚晓取下竖琴，飞快地弹奏出一段旋律。

    “蒙难的友人啊，不要伤悲，不要彷徨，请在桥梁的彼端等待我——”

    整体呈圆拱形的彩色虹桥在半空中显现，周围的藤蔓在瞬息间抽条、延伸，编织成通往半圆形桥洞的阶梯。

    “小黑！”

    听到师姐给出的信号，非白拢起鳞翅，呲牙看向狮鹫。

    这是兽类常用于威慑对手、向对手宣战的姿态。

    但狮鹫已经成功“抢”到自己的伙伴了。

    它谨慎地观察着位于小龙身后的众人，目光对上明显是成年龙族的萨坎，被黑雾占据的眼瞳动摇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间。

    狮鹫身上的黑雾依旧占据上风，它展开翅膀，试图往远处逃逸。

    虹桥依旧架在半空中，狮鹫在方才的缠斗中，也消耗了很多精力。

    它摇摇晃晃地扎入通道中。

    戚晓：“快，我们也进去。”

    空间通道一般都是在固定的时间开启的，她身上带着生命树的赐福、还和生命女神有些关联，这才能根据之前的记忆，开启一次空间通道。

    虽然精灵族检修了这么多年，空间通道的稳定性是可以保证的，但她也不确定，这个通道可以维持多久。

    戚晓顺手抱过消耗过大的小龙崽，率先踏入空间通道中。

    ……

    黑暗，无尽的黑暗。

    孤独，漫长的孤独。

    红月悬挂在冰冷的天空上，黑色的树叶点缀在灰白色的树干上，风呼啸而过，远处响起非人之物的低吼声。

    那是狩猎的号角。

    土壤中埋着零碎的骨殖碎片，一盏提灯倒栽在手骨搭建的灌木丛中。

    红发的英灵伸出手，看到魂体上缠绕的黑雾，像是视若无睹一般，把目光转向身边。

    旁边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一片干净的沙地，狮鹫拢起翅膀，很矜持地往他旁边蹭了蹭。

    即便周围的环境很乱，它依旧保持着整洁的外表。

    “笨蛋，跟过来做什么？”

    斯图亚特叹息一声，试图取出自己的魔杖，给自家爱干净的狮鹫施放一个清洁魔法。

    但他没有成功。

    以生命树枝叶制成的魔杖，在接触到他掌心的黑雾后，绽放出金绿色的光芒。

    缠绕在上方的黑雾开始扭动、升腾，像是即将被祓除的污浊。

    掌心传来被灼烧的刺痛感，斯图亚特面不改色地合上手心，将魔杖紧握。

    “小斯在这里会孤单，我离开小斯，也会觉得孤单。”晓说，“我们是最棒的伙伴，当然要永远在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