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戚晓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挡住斯图亚特身上被殒息缠绕的部位。

    她面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小可能看到他吗？”

    小可似乎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她抿着唇瓣，小步后退，眼眸中氤氲着一片水雾。

    “小可、小可看不见的！刚才只是小可在开玩笑！”

    戚晓接触过这样的孩子。

    因为天生便适合走修道的路子, 总是能看到常人不可见之物——并非所有的修道之人都出自世家大族，也有凡人出身的。若是稍微普通一些的家庭还好，但如果身处消息闭塞的偏远小村庄，对拥有修道天赋的孩子来说, 就是一场噩梦。

    被村人孤立远离还是轻的, 严重者会被打成妖邪, 所有的祸事都会被一股脑儿推到这个孩子身上。

    百草门有一位小弟子，就是她外出做任务时, 从一个靠近九州边缘的小村庄里救出来的。

    从打算烧死小弟子的火堆上。

    她救下那位小弟子时, 对方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修道的天赋, 只是摇头, 哭着说自己是个凡人，甚至还打算用树枝戳瞎自己的双目。

    戚晓阻止了她，把她带回去后, 又花了一段时间帮她把性子纠过来, 一点点教她修道的常识。

    本来是想把小弟子收到灵山宗的，但戚晓偶然发现小弟子是药灵体质，记药材的速度也很快，便把她送到了百草门。

    当时小毒女换道修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外界都在传言百草门门主后继无人, 把云游在外的百草门长老都逼回来镇门了。

    也算巧合，对方遇上小弟子, 十分见猎心喜, 直接把她收入门下。

    又过了半年, 百草门长老直接带着新收的小弟子去了宗门大比，把一众人惊得哑口无言。

    药灵体质百年难得一遇，未长成之前，常被邪修当作“人参肉”，世人也多称其无用。

    直到一位天骄横空出世，打破了世人的认知，把最上乘的丹药摆在世人眼前。

    药灵体质，是天生的丹修。

    戚晓还记得那位百草门长老的感叹，她印象最深的，却是“人参肉”。

    回想起把小弟子带走时村人的眼神…不是那种邪祟终于被带走的如释重负，而是失去某种珍宝的懊悔。

    戚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给仙盟写了一封举报信。

    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天生与他人有异者，身处的地方越闭塞，所遭受的事情就越糟糕。

    戚晓看了眼灰色的天空。

    那层屏障的颜色很暗沉，像是暴雪来临时的天空的色彩。

    她微微叹息，认真地注视着小可：“会看到英灵先生，证明小可是被神明选中的孩子，不用担心。”

    斯图亚特道：“当然，我不会让神明不喜欢的人看到我。”

    他们一唱一和，小可脸上的惶恐之色渐渐褪去。

    她依赖地看着他们，小声问：“真的吗？小可是被神明选中的孩子，不是被大家排挤的讨厌鬼？”

    戚晓：“我们可是神使，传达神明之言的使者，当然会把神明的话好好带到。”

    “祂们说，小可聪明又乖巧，是很棒的孩子。”

    小孩子很好哄。

    不，或许是小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夸奖。

    像是被暖乎乎的云朵包围住了，她攥紧手中包装精美的糖果，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

    小可说：“姐姐，我带你们回家。”

    她背后的筐子看上去很大，宋惊雪上前一步，想帮她分担一点重量。

    不料小可后退一步，摇头拒绝了。

    她的态度很坚持，宋惊雪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依稀看到了筐子里的东西，眸光微闪。

    这里的原住民掌握着避开魔植的路线，小可带着他们在冰雪封冻的树林中穿行一阵，顺利抵达一个聚居地的外围。

    这里的房屋都是用冰砖筑成的，整体呈圆拱形，像是卧在雪地里的半个鸡蛋壳。

    这些建筑围拢在一处，分布呈防风的圆形。

    越靠近圆心的建筑，构造越复杂，甚至连冰砖筑成的外墙上，都开始出现浮雕的花纹。

    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冰雪筑成的高塔。

    冰块组成一串串风铃，悬挂在高塔的檐角上，朔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可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小声道：“这是神明大人的居所。”

    戚晓：“神明大人？”

    小可：“大家信仰冰霜女神，但是我们的祖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眷者大人生气了，把我们的祖先关在了这里，我们就在这里繁衍生息。”

    她叙述时的语气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但戚晓联想到冰霜女神最后的结局，心情却有些沉重。

    【然冰霜女神为狂信者所害，失去神明的神眷者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将最残忍的诅咒加诸人类。】

    小可道：“可是神明大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希尔小姐说，这是我们的原罪。”

    “希尔小姐？”

    “希尔小姐是抚养我长大的人。”

    戚晓没有继续追问。

    小可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带着他们往更高处走去。

    宋惊雪看着渐渐远去的村庄，愕然道：“小可，你没有住在这里吗？”

    这里的环境很危险，放任那么小的孩子单独生活，未免太过残忍。

    小可摇摇头。

    她伸出手，指了指最外围一个几乎要被雪掩埋的冰屋：“小可原本住在那里，希尔小姐离开前，帮小可找了新家。如果小可一个人住在那里，会很危险。”

    戚晓：“神明大人都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小可当然也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小可眼眸微弯，看上去有点害羞。

    他们一同穿过一道冰雪构筑成的林间通道，终于抵达了一间小木屋。

    它安静地屹立在风雪之中，冰块做成的窗户带着点朦胧的水汽，跳动的烛火在内部映出一片暖光。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小可的状态松弛了不少，她快步上前，把大筐子放在门边，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

    她打开门，露出一个稍显局促的微笑：“姐姐，小可这里的房间不多，而且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麻烦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们当然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帮自己打扫。

    戚晓道：“小可还有自己对事情要做吧？我们自己来吧。”她压低声音，严肃道，“这也是神使隐瞒身份的一环。”

    宋惊棠附和道：“姐姐带着恋人上门，却让妹妹打扫卫生——我们又不是在演辛德瑞拉。”

    小可没听懂。

    不过她明白了，两位姐姐打算自己打扫卫生。

    她向来是个尊重人心意的好孩子，点点头，指出两个房间；“是这两间。”

    戚晓从储物手环中摸出一堆食材，塞到师兄手上，顺手拎过非白。

    紧接着，她又掏出一堆打扫工具，分发到其他人手上。

    宋惊雪拿着一把扫帚，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你这里怎么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

    戚晓：“反正储物手环的空间很大，也没有物品限制，多放一点东西总没错嘛。”她掏出一条小熊围裙，伸手给师兄系上，满意点头，“好耶！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师兄。”

    邬九无奈：“想吃什么？”

    宋惊雪：……

    他一脸震惊：“不是，你没有觉得身上的围裙不太对劲吗？”

    邬九沉默片刻，诚恳道：“已经很好了，至少她没有拿出在克罗地亚买的——哔——用品。”

    宋惊雪脸上的神情由震惊转变为惊恐：“所以你说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啊！”

    戚晓：“系统的屏蔽词总是奇奇怪怪的，明明就是一些增进恋人感情的小道具嘛，棠棠也觉得很可爱。”

    她掏出一根毛茸茸的尾巴，附带一个可爱的兽耳发箍。

    宋惊棠跟着点头。

    她下意识看过去，目光在尾巴的连接部分顿住了。

    光明牧师的瞳孔微微颤抖。

    她颤声道：“晓晓，为什么尾巴上面，还有一团马赛克？”

    戚晓：？

    她迅速低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把东西塞了回去：“这件物品是仿照火狐的外形设计的，可能颜色比较相近，所以被系统判定为血腥画面了。”

    宋惊雪：“那也应该是整个糊上马赛克。”

    他咬牙切齿：“你究竟把棠棠带到哪种奇怪的店里了！”

    戚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G

    她迅速转移话题：“外面太冷了，我想喝点汤！”

    邬九面不改色地点头，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宋惊雪顿觉无力。

    他放弃拯救妹妹的计划了，仿佛自暴自弃般举起手：“肉，大份的肉。”

    “哥哥又挑食，那我想要一点蔬菜。”

    “师兄做的都好吃！”

    邬九一一应下，拎起食材往小炉子走去。

    小可的个子比较矮，小炉子旁还放了一块垫脚的石板，形状很奇怪，好在还算平稳。

    邬九瞥了一眼，自己站到了另一边。

    戚晓把想要过去帮忙的小可按在壁炉旁，001扑腾着翅膀窝到小可怀里。

    “001请你吃东西！”

    小乌鸦很豪横地挥挥翅膀，一堆小零食出现在小可的膝盖上。

    女孩发出小小的惊呼声，看向戚晓。

    戚晓：“001想要邀请你陪它休息一会儿，这些是它分享给你的。”

    她认真地询问道：“小可愿意帮我照顾一下它吗？”

    小可抱着毛绒绒、暖烘烘的小乌鸦，高兴地点点头。

    说话的工夫，其他人已经自觉去打扫了，戚晓迅速跟上。

    然后被呛得直咳嗽。

    她一面用手捂住口鼻，一面眯缝着眼去关门：“是谁在扫地！你这扫帚是准备用来当鼓风机吗？”

    房门发出“砰”的声响，宋惊棠从背包里掏出隔音棉花，很熟练地往缝隙里塞。

    戚晓打开忒狄斯之诺：“来制定一下之后的计划。”精灵眉眼弯弯，“不对，应该说…先总结一下大家的发现。”

    “她能看到我。”斯图亚特抱臂飘在空中，眉心紧蹙，“很奇怪，她行的那个礼节，是属于过去的。”

    “那时候，女孩子的裙摆很繁复，里面还有一个支架支撑，为了不让好不容易摆出来的褶皱出现问题，才会有提起裙摆行礼的动作。”

    “现在的话，就算是贵族小姐都很少在日常生活中穿得这么正式，所以礼节被简化了不少。”戚晓接话。

    她接触过不少贵族了，对礼仪这一块也算有点印象。

    斯图亚特点头：“我可以从小可身上感受到很微弱的神明气息，她大概也是霜月的后裔，这样一来，能看到我也不算奇怪。至于礼节，我偏向于…抚养小可的希尔，是血脉更往前的霜月后裔。”

    “小可没让我们碰的那个筐子里，装着雪绒花。”宋惊雪道，“还记得这次的任务描述吗？”

    “雪绒花盛开在每一场霜雪之前，而霜雪会掩埋一切过去的痕迹。”戚晓喃喃道。

    “小可是这次任务的突破口。”

    作者有话说：

    尾巴：我才不是——哔——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