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戚晓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呈包围之势的圣骑士们。

    她道：“梅林主教, 我的恋人似乎没有做什么坏事？还是说教廷打算还钱——这可不像是对待债主的礼仪啊。”

    精灵的发问颇为辛辣，知晓旧事的圣骑士纷纷露出心虚的神情。S

    梅林察觉到部下动摇的意志，眸中闪过一丝厉芒。

    他朗声道：“这段时间有不少深渊通道开启, 在勘探后，我们怀疑是因为黑暗气息的影响——巫妖诞生于死灵之海，很有可能会成为深渊通道的信标，导致通道源源不断地开启。”

    深渊通道是一种类似“时空裂缝”的域门, 很不稳定。

    这种不稳定的具体表现在于两点, 传送对象的不稳定, 以及定位时间的不稳定。

    可能会有一只在未来出生的小魅魔通过深渊通道来到这里，眨巴着眼睛要求和人订下契约；也可能会有一名在几百年前统领深渊的深渊领主把惨白的骨爪伸出通道, 漫不经心地攫走一个“小虫子”的性命。

    前者要是精力足够, 说不定还能写个话剧, 比如《养成一个小魅魔》。

    但遇上后者, 大概被碾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话一出口，旁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深渊通道？圣女大人不是已经把它们全部关闭了吗？”

    “克罗地亚是光明的辖地，怎么会出现黑暗的气息？”

    “呜哇, 好可怕, 看来这段时间得去城里居住了。”

    即使梅林的话很有误导性，几乎要把“巫妖是导致深渊通道开启的罪魁祸首”直接写在脸上，也没有人被带进梅林刻意营造的节奏中。

    信仰光明的人大多纯善，普通信众没有接触教廷内部的斗争与教导，反倒更像是光明的信徒。

    教义中说, 光明会平等地照耀每一个存在。

    于是信众心怀光明，从不以恶意揣测人。

    梅林险些没办法维持住主教的风度。

    红衣大主教的选举有两个关键因素：

    一, 拥有选举权的民众。

    民众的投票是基数最大的一批, 基本上决定了票数总体基础。

    原来这样的权利是只有光明的信徒才拥有的, 但是教廷近百年来一直在对外塑造“平易近人”的官方形象，所以投票权也被逐渐下放到普通民众手中。发展到现在，只要是持有推荐信、在教廷辖地短居的普通民众，即使信仰不同，也可以拥有投票权。

    二，红衣大主教及教皇的态度。

    在民众投票过后，票数最高的那位主教并不能直接上任，而是需要通过红衣大主教设下的试炼，得到教皇的认可。只有经历过这些考验，主教才能正式上位，戴上属于红衣大主教的冠冕。

    但是在这次的选举中，掺进去了一个小小的变数——三位红衣大主教以“年纪大跟不上民众的思维”为由，把试炼全权交给了圣女莉莉丝。

    第一个因素，在教廷让光明信众以外的存在也能参与投票的情况下，是很好摆平的。

    梅林做了那么多的生意，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砸出足够的钱。

    但第二个因素，差点没让梅林咬碎一口银牙。

    莉莉丝的好友米娅是米修的姐姐，这一层关系暂且不提。

    教廷的圣女，是全然把身心献给光明神的存在，莉莉丝更是历届圣女中的佼佼者。

    要知道，把全部身心奉献给光明神，就意味着不能拥有订下婚姻关系——

    婚姻是两个单独个体的结合，也代表着与一个人结下终身的羁绊。

    但圣女只能与光明结缘。

    光明教廷不是什么可怕的组织，遇到圣女想要和一个人结婚的情况，不会搞出什么“杀死男方让羁绊消失”的戏码，反倒会送上祝福，然后选出新的圣女。

    旧的圣女依旧可以信仰光明神，但是光明神殿的大门不会再为她敞开。

    这是违背誓言的惩罚。

    毕竟“成为圣女可以拥有恋情，但是不能结婚”这个要求，是在一开始，就被教廷清楚告知的。

    大部分圣女都会选择不和恋人订下婚姻关系。

    即使这样，圣女在恋爱市场上还是很受欢迎，就像一些话剧中光明圣女一定会成为主角的红颜或者大小老婆，高洁的存在总是会有人想要把她们拉下神坛。

    ——在这方面，莉莉丝比较狼人。

    她以“恋情会让我双眼蒙蔽、双耳堵塞，使我无法瞻仰神明、聆听光明之音”为由，拒绝了所有追求者。

    早些年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调侃莉莉丝是教廷近百年来唯一的“剩女”，白瞎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但在莉莉丝展现出强大的实力后，再也没有人会对这一点说三道四了。

    甚至还有不少年轻的牧师跃跃欲试，准备“不谈恋爱自然强”。

    综上所述，莉莉丝是个全然把自己奉献给光明神的虔诚圣女。

    想要从她这里套出试炼的内容，或者是贿赂她让她放放水，可以说是绝无可能。

    莉莉丝启程去翡冷翠，也是为了试炼做准备。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弟子交给了他和米修。

    梅林本来还没把那个小女孩放在心上，即使莉莉丝把光明圣典交给了那个小女孩，他心中的想法也只有“莉莉丝有些过于溺爱自己的弟子了”。

    但那个女孩在光明亲和力上丝毫不逊于莉莉丝，甚至在一些法术的使用上拥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

    最关键的是，梅林发现她一直和一个人保持着联系。

    那条用于通讯的太阳项链上施加了某种特殊的魔法，没办法探听到对话的内容。

    但梅林见过她手里的那条太阳项链。

    莉莉丝手上就有同样的东西。

    直到那一刻，梅林才恍然发现——

    试炼居然从莉莉丝离开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和寒英联络感情试图补救。

    为了防止再有消息遗漏，梅林还在寒英平时活动的地方设下了监听的法阵，以便于得到最新的消息。

    寒英不愧是莉莉丝的弟子，生活同样乏善可陈。

    基本上就是食堂—图书室—祷告室—住所这样的四点一线。

    好在勉强还是有一点收获的。

    比如今天发现的这个巫妖。

    梅林一直以为这个巫妖已经和精灵分道扬镳了，没想到对方只是缩小了体型，陷入沉睡中。

    精灵对待感情一向忠贞，如果巫妖在场，那只狐狸恐怕没办法完成他的计划。

    梅林本来打算以深渊通道为借口，将巫妖带回教廷，软禁起来。

    可是这些愚民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

    将愤怒的情绪压下去，梅林挤出一个笑来：

    “请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对巫妖做什么。我们需要让深渊通道无法定位，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民众——要知道，在深渊生物从通道中出现时，最先遭殃的往往就是信标本身。”

    戚晓：“所以这是个保护措施？恕我失礼，以你们气势汹汹的态度来看，这话听起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但凡换个人这么质疑，梅林都不必回答。

    只需要用“神的旨意”这个万能的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但这么发问的是精灵，还是个被众神眷顾的精灵。

    梅林忍气吞声：“向光明神起誓，在光明笼罩之处，我的言语绝无半分虚假。若巫妖没有犯下罪行，在教廷的辖地，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很正式的誓言。

    一道光芒落在他手背上，太阳纹章发出耀眼的光芒。

    戚晓暗自思忖着。

    即使现在已经抵达城外，光元素的浓度依旧很高，师兄的种族毕竟是巫妖，长时间待在这里，难保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而且…戚晓把目光落在梅林身上。

    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想到这里，她指尖微动，在邬九身上勾画了好几道符意。

    做完这些必要的防护措施，她又当着梅林的面，咬破指尖，将一滴血喂给沉睡中的小巫妖。

    梅林的脸色有些难看。

    精灵对自身的气息很敏感，甚至会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

    如果他对这只巫妖做了什么，这个精灵恐怕很快就能打上门来。

    戚晓取出平时用于变小后休憩的小盒子，把师兄轻轻放进去。

    紧跟着，她伸手，越过站在前面的梅林，把小盒子交给一位圣骑士。

    “小命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麻烦把他安置在你们平时训练的地方。”

    精灵很熟练地塞过去一枚曜晶。

    圣骑士试图推拒，但手掌不争气地握紧了。

    他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戚晓：“小命对我来说很重要，麻烦大家多照顾一下。”

    精灵从座位上起身，鞠了一躬，又把一袋金币塞到圣骑士手中：“就当我请大家喝酒了。”

    圣骑士们看着即将属于自己的金币，纷纷露出艳羡的神情。JS

    “这就是精灵吗？好富有。”

    “我也好想傍一个精灵族的富婆哦。”

    “苟傍富，勿相忘。”

    这话实在太过耳熟，戚晓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旁边看热闹的宋惊雪：……

    所以玩家究竟教了这些NPC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梅林看到精灵三言两语就收服了一众圣骑士，笑容更勉强了。

    他愈发觉得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干脆利落地告完别，便带着部下们离开了。

    只是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像极了一只斗败的公鸡。

    圣骑士们得到了钱，破晓得到了未来的情报源，梅林得到了一只根本不能动手脚的巫妖。

    只有梅林受伤的世界，在这一刻达成了。

    宋惊雪默默腹诽，转头看向戚晓：“采访一下，心情如何？”

    戚晓微笑：“梅林完蛋了，我要帮米修，我们走。”

    ……

    厄尔诺斯，边界。

    小小的、黑色的龙蜷缩在破碎的蛋壳中，鳞翅被某种黏稠质地的液体覆盖着。

    阳光从密密丛丛的枝叶中漏下几缕，照射在龙的身上，脖颈处一片银色的鳞如同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在风吹过时，闪烁着的影子也摇晃起来。

    这是一头才破壳的、孱弱的龙。

    要吃点什么东西才行。

    啊，蛋壳可以补足必要的营养，让小龙崽强壮起来。

    自血脉中传承的知识催促着龙。

    但光是破壳而出就已经耗费很大的力气了——

    在这之前，龙蛋被当成了一枚鸵鸟蛋，差点被饥饿的魔兽吞入腹中。

    龙挣扎着、破壳而出，血脉的威压将那只魔兽吓走了。

    龙的年纪还小，不知道怎样控制血脉带来的威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魔兽敢靠近这里。

    很安全。

    但这也意味着，没有魔兽可以当工具兽使用了。

    龙没有力气吃第一顿饭。

    本来这些蛋壳应该是由同族喂到小龙嘴里的。

    想到这里，龙有点委屈。

    吃下蛋壳是孵化时最重要的一步，蛋壳会让小龙强壮起来，也会给予小龙“看到这个世界”的祝福。

    没有这个祝福，龙就没办法睁开眼睛。

    龙的视野是漆黑的。

    这头孱弱的黑龙勉强抬起爪子，将某件东西拨拉到自己的爪子底下，露出一口还没长齐的小乳牙——

    “咔擦，咔嚓。”

    蛋壳好难吃，为什么会这么硬！

    龙已经没工夫搞多余的动作了，它勉强嚼了几下，便把东西吞入腹中。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崩裂声。

    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数不清的黑雾自屏障的地底升腾而起。

    隔着新生的鳞甲，小龙的肚子里响起一阵刺眼的光芒，将黑雾再度镇压回去。

    与逐渐平息的黑雾相对应，那道光芒也逐渐变得忽闪忽灭，直到最后，彻底黯淡下去。

    一只手撕开了屏障。

    青年的身躯是半透明的，如同来自旧日的幻影。

    屏障在他的身后缓缓闭合。

    他有着火焰般的红色长发，金色的眼眸如同烈日般璀璨。

    青年耳边悬挂着一枚以狮鹫羽毛制成的耳坠，但边缘处沾染着暗色，像是凝结的血、也像是羽毛自带的色彩。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教廷…圣器被龙吃掉了吗？”

    龙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发出焦急的音节。

    “喵——”

    青年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他叹息一声，往蛋壳上丢了个浮空魔法。

    他没办法触碰到实物，但对魔力的操纵却极为精妙。

    蛋壳被送到了小龙嘴边。

    “吃吧，要好好长大啊。”

    青年伸出近乎虚幻的手，在小龙的额心轻轻一点。

    “法神在上，我将奉献我四分之一的灵魂，成为你的保护者。”

    一道银色的图腾在小龙的额心缓缓成形。

    青年的身形变得更淡了，就像是一层薄雾。

    他自语道：“可不能嫌少，毕竟我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小龙吃光了全部的蛋壳，终于有力气睁开眼了。

    青年微微一笑，浮空魔法将小龙带到与他视线齐平的位置。

    龙的眼睛是漂亮的黑金色竖瞳。

    它似乎茫然了一阵，才意识到眼下的状况，有些慌乱地扑腾起来。

    “喵喵喵喵——”

    像是某种凄厉的哀嚎，远处的丛林响起一阵响动，似乎是魔兽们跑得更远了。

    “你的传承记忆里应该有大陆通用语。”

    青年提醒道：“我是斯图亚特，算是你目前的…监护魂？”

    龙渐渐镇定下来。

    它似乎花了很久去整理思绪，片刻后，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响起：

    “谢谢你，恩人。”

    “唔，不对，应该是恩魂？”S

    斯图亚特被这头小龙的说法逗得发笑。

    他行了一个在从前很盛行的王室礼：“你帮助我重获自由，所以我会——”

    “你应该没有被关了四百年吧？”龙突然问。

    斯图亚特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过四百年了。”

    “你准备杀了我吗？”龙在片刻的沉默后，小声问。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脑回路。

    斯图亚特摇头：“不，我会成为你的保护者，你怎么会这么想？”

    龙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斯图亚特失笑：“你的名字呢？唔，说起来，龙的名字好像不能随便说出口。”

    “没关系。”

    龙有些艰难地操纵着鳞翅，在空中保持平衡，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勉强操纵尾巴的小笨鱼。

    “非白，我叫非白。”

    作者有话说：

    零号机慢吞吞点开翻译器：

    小龙一般不会喵喵叫，喵喵叫是它们在极度饥饿、找妈妈要东西吃时，产生的自发性乞食行为，因为比较可爱所以成功率很高×所以斯图亚特的表情才会这么古怪（他成爹咪了）

    斯图亚特之前出过场哦ovo回收一下27章的伏笔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