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邬九落荒而逃。

    戚晓看着前面明显惊慌失措的背影, 笑眯眯摸了摸001昏昏欲睡的小脑袋。

    忽然，她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去。

    矮人族小镇的公共设施很完善, 道路旁都安装了用来照明的光管——光管的内芯由某种特质金属制成，白天吸收足够的阳光后，就会在夜晚发出柔和的光芒，为乌云遮蔽的夜晚提供稳定的光源。

    身后的道路并不黑暗, 只有婆娑的树影与机械造物投下的奇怪影子。

    “怎么了？”

    邬九担心师妹落单时遇到危险, 还是原路返回了, 正巧撞上她对着街道发呆的场景。

    面颊上的热意尚未散去，他缩在斗篷下的手微微动了动, 最后还是轻轻牵住了戚晓的手。

    “不要怕, 我们一起回去。”

    戚晓听到这句话, 有些恍惚。

    小时候她总爱往后山跑, 除了和小毒女“私会”之外，就是嘴馋想吃果子。

    有一回不慎从高处跌下，恰好掉到了一个狼窝里, 几只小狼崽子拱着她, 她被吓得浑身发抖。

    师兄把她从狼窝里捞了出来，见她哭鼻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即便哄她说“这是百草门门主私下养的灵兽，不会伤人”，也没什么用。

    小孩子面对心理阴影时, 哪有什么道理可言呢？

    可怕就是可怕，讲道理也还是可怕。

    最后师兄只好狠狠心, 把她从怀里放下来, 牵着她的手一块走回去。

    邬九轻轻垂下眼眸：“害怕也没关系, 我会陪着你的。”

    手心的温度很冷，明明和记忆中的温度截然相反。

    戚晓认认真真地将手指一根根挤进邬九的指缝中，让两只手相贴得更为紧密。

    随后她点点头，笑着应下。

    001抬起翅膀，用黑漆漆的羽毛遮住自己，企图降低自己过高的亮度。

    星予的房子很好辨认，和他们吃饭的地方离得也不远。

    戚晓拿出那张作为钥匙的卡片，在金属门的凹槽上轻轻一划，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沉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矮人们已经将里面收拾了一遍，门窗地板都被擦得光洁如新，光管在上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戚晓将门关上，又拉上窗帘，又往门上拍了一张结界符。

    方才的温软神情褪去，她的神色有些严肃：“刚才后面有人在跟踪我们。”

    001歪歪脑袋：“可是001什么都没有发现。”

    戚晓道：“是树告诉我的。”

    生灵亲和作为精灵族特有的天赋技能，即使没有buff加成，单单拎出“万能翻译器”的部分，也足够实用了。

    她之所以会停下脚步，也是因为树的提醒。

    那是一句很轻的“小心”。

    不同地方的灵气也有差距，或许是因为金属造物太多，矮人族小镇的灵气偏向金属性，并不适合树木的生长——那棵树的提醒虽然很简短，但对它而言，已经耗费了很大的力气。

    戚晓佯装发呆时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她展开神识，才在树干后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道：“对方大概率是携带了具有隐匿效果的道具，或者是在身上施加了类似效果的法术。”

    邬九皱眉：“为什么要跟踪着我们？”

    戚晓摇头：“不知道，但是我有个想法。”她顿了顿，“多伦最后一次出现在矮人面前，是去报备自己的行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盯上了矮人的锻造天赋，试图绑架一些锻造师圈养起来？”

    邬九很快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你之前有提到过，矮人族为了精灵族能减少一些损失，短时间内不会再承接人类方的委托。”

    戚晓道：“时间也能对上。你下线的时候，琼和星予有过一段交谈，提到多伦已经一个月没出现过了——恰好是星予前来精灵之森，矮人族不再接单的时候。”

    001：“是那些没办法锻造武器的人恼羞成怒了吗？”

    戚晓点头：“虽然目前来说只是我的推测，但是很有可能。”

    邬九思索片刻，提议道：“那不如将计就计？”

    戚晓：“我也这样想，我们今天先是去了长老会，又拿着机械翼去小矮人之家走了一趟，算得上招摇过市。在不知道内情的人眼中看来，就是矮人族在吸纳异族有天赋的锻造师。”

    星予个子小，所以机械翼一路上都是他们拿的，矮人很少会对外公布尚在研究中的发明，对方会有这样的误解也在所难免。

    不过也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如果真的是跟踪他们的人将多伦带走，那他们挑选绑架对象的条件就很明显了——

    拥有锻造天赋、但是在矮人族里并不合群的异族锻造师。

    虽然多伦在矮人族的风评不错，看任务描述矮人们也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同伴——但是他的作息和普通的矮人不一样，加上喜欢独来独往，所以就给了对方一种“不合群”的印象。

    她将贤者的庇护从身上解下，搭在木制的衣架上：“我们都戴着兜帽，光是看背影的话，对方没办法辨认出我们的种族。”

    目光在邬九身侧滑过，戚晓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而且小命刚才放出的火焰和多伦的一样，我们大概率会被认成不死族。”

    不死族畏惧阳光，还惧怕光明类的术法——和精灵、巫妖对比起来，无疑是更为柔弱可欺的角色。

    戚晓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明天就假装一下，深入虎穴看看吧。”

    在游戏中也需要进食和睡眠来保持精力，虽然现在还不是很困，但戚晓还是道：“先休息吧。”

    邬九站在原地没动。

    戚晓停下脚步：？

    邬九低着头，盯着脚尖，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戚晓：……

    出于对师兄的了解，她迅速展开神识，在房屋内部巡视了一圈。

    她也陷入了沉默中。

    戚晓默默推开卧室的门，将001放在那张心形的、色调浪漫的双人床上。

    黑漆漆的小乌鸦陷在柔软的床垫中，扑腾了一下翅膀，床垫似乎轻轻晃了晃。

    001：“晓晓！这个床垫是充水的欸！好玩！”

    戚晓痛苦闭眼。

    她终于明白星予在告别时为什么要眨眨眼睛了！好家伙！在这里等着她呢！

    你们矮人族个子小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大胆的思想啊！

    对着单纯的001，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001今晚就在这边睡觉吧。”

    001有些不解：“晓晓不休息吗？”

    戚晓：“之前还答应给矮人族画符，量比较大，这次的任务可能要耗费挺长时间的，中途出什么事就不好了，所以我打算先把符画出来。”

    还好有个借口可以挡挡。

    001果然信了：“那晓晓忙完之后要过来休息哦！001睡觉很沉的，不会被吵醒的！”

    戚晓用食指摸摸它脑袋上的绒毛：“好。”

    跟001说完话，她从卧室里退出去，发现邬九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熟了。

    巫妖本来就是爱睡觉的习性，虽然他们比不死族强上不少，可以在阳光下正常行走，但对睡眠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对他们来说，睡眠和死亡是相等的，在远离死灵之海后，良好的睡眠可以帮助他们快速恢复精力。

    他睡得不太安稳，眉心紧蹙着，似乎梦中也在为什么事烦恼。

    戚晓从壁炉旁的柜子里翻出一条薄毯，轻轻盖在邬九身上。

    随后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巫妖银色的长发。

    “晓晓…对不起。”

    她听到很轻的一句呢喃。

    伸出去的手停驻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师兄再厉害一点就好了，明明之前答应你，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他似乎被困在自己的愧疚所织成的梦魇中，只是喃喃呓语着什么。

    戚晓挽起他的发丝，微微低下头，在唇边轻轻一碰。

    “笨蛋师兄。”

    翌日。戚晓打了个哈欠，将符箓叠作一摞，伸了个懒腰。

    001扑腾着翅膀从卧室里面飞了出来：“晓晓！昨晚有好好休息吗？”

    它挥动翅膀的频率在看到几乎要堆到天花板下方的符箓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了，险些从半空中垂直落下。

    001的语调中满是震惊：“怎么会有这么多！”

    戚晓：“一时顺手？”

    她接住001，抱到怀里顺顺羽毛：“要不要出去吃早饭？”

    001：“其实还不太饿。”它昨天吃得可撑了！矮人族的美食，好吃！

    “昨晚没有睡？”

    沙发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后，邬九站在戚晓身边，神情关切。

    似乎是因为刚醒的缘故，他没太注意距离，一缕银发恰好落在戚晓的肩头。

    戚晓心头一跳。

    她伸手在储物手环上一抹，拿出之前用来装邬九的小盒子，连着001一同塞到邬九手里。

    随后她拉住邬九的手，往身上拍了一张花仙子。

    邬九：？

    他迟钝地眨眼，看着突然缩小的师妹，有些无措。

    001倒是很高兴，用翅膀尖尖托住变小的晓晓，往小盒子里的床上送：“晓晓要好好休息哦！”

    戚晓扒拉着盒子的边缘，板着脸交代：“先把符箓交给星予——不，你去长老会的锻造室那边说一声就行，顺便把钥匙也还给她。”她抬起手，指指衣架，“把贤者的庇护装备上，这样巫妖的身份不容易被查探出来。”

    邬九一一应下。

    戚晓走到小床上，迅速躺下来：“精灵的外貌特征还是太显眼了，而且落单的时候更容易出事，之后假装被带走的时候记得把我带上。”

    001：“我也可以带着晓晓！”

    邬九抿起唇，抱紧了手里的小盒子。

    他摇摇头：“这样太显眼了，我来就好。”

    他穿上贤者的庇护，将自己的长发拢进兜帽中，取下门上的结界符，推开门走了出去。

    和星予的交流很顺利，就是她在看到盒子里的戚晓时，露出的神情颇有些“现在的小情侣都搞什么奇怪情趣”的意味。

    等邬九走出矮人族小镇，按照戚晓的嘱托，往克罗地亚的方向前行时，突然闻到一股甜腻的气味。

    一块布巾从后方捂了过来。

    昏昏果实、安神草、云雀羽毛——

    是昏睡药剂。

    邬九判断着时机，默数了几个数字后，将小盒子往怀里拢了拢，软倒在地。

    001展开翅膀，就像是受惊的普通乌鸦一般，往高处飞去。

    作者有话说：

    星予上一章给房卡的时候眨眼了2333但纯情二人组完全没有意识到！

    001或成最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