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雨幕里, 盏盏灯灭,只有车内的余光还亮着。
虔清予开车在不明雨势中穿行,佟穗在副驾阖着眼, 沉入温暖的深梦里。
车停进车库,他把她身上的被子掖紧, 小心翼翼在她额上轻吻, 刚刚没压着自己的欲望, 感觉她脸上憋得通红, 脖颈间也浮上一层细汗,但他就是舍不得松。
盘算了好几天的日子,本想把睡梦中的她掳过来, 给她个惊喜。
不过确实也实现了个, 和她从今年缠吻到明年的心愿。
抱她上楼的途中,佟穗迷糊间睁开眼, 出电梯后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视线坠入无边黑暗, 她慌慌张张抬手摸他脖子,直到触及一个坚实的凸起,上下滚动着,心一安, 又沉睡过去。
虔清予扣住她手腕,感受她在他怀中均匀的呼吸, 抬至唇边, 细细密密的吻。
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很迷恋她。
高中时代不敢明说的紧跟不止, 如今误打误撞的相拥在侧。
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很不真实。
而此刻, 程因霜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愿面对一年就此结束。
过去三年里,她无不在高中三年的那场噩梦里夜半惊醒。
大学三年,装作毫不在意疯疯癫癫,好像连自己都欺骗过去。只有深夜偶尔难免,想起那场不可抑制的血腥场面。
觉得自己依旧不配拥有幸福。
如果不是她,虔清予和佟穗该是会安安稳稳走过学生时代,或许期间他鼓起勇气表白,两人从校园到婚纱,也不会因此错过三年。
佟穗和颜节在一起时,她又庆幸又矛盾,庆幸有一个人来对她好,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虔清予也很好。
是什么时候,她决心摒弃掉自己长年累月积压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懦弱,决心站起来呢?
虔清予一身正装路过被庆智伊围堵的她时选择出手,手上被蹭出一条血痕却不以为意的摇头说不打紧,追问他为什么时只是浅淡的留下一句,“因为你是她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那时她就明白,他有多喜欢她。
虔清予当时被送进急救室时,她尚且清醒,在科室外坐了一夜。
长椅子上的铁锈味儿、长廊上的消毒水味儿以及她未来得及清洗的外套上沾着虔清予的血腥味儿。
入夜后的医院冷森得可怕,这几种气味儿夹杂着堵着她鼻息,只觉得一阵干呕。
那个下午,她在陵水副校长办公室外,隔着玻璃看见了红发的身影,她身下,是那个自诩爱妻,学生们眼中和蔼可亲的老师,令仁。
两人青天白日,在庄重明朗的校园里,发出欢爱的杂音。
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到嗓子眼,手中的盒子“哐当”落地,激起室内两人的鸡皮疙瘩。
程因霜急慌忙乱的想逃走,恍惚想起,她不就是被庆智伊胁迫着来送这个盒子的吗?
东西没送到位,她又该挨一顿打。
门推开,来人没有她想象中的怒气,而且极其慈眉善目的在她面前捡起了那个盒子,一摇一扭的当着她的面走了进去,半被风吹得半阖着。
她站在门外,嗅到不明晰的糜烂味儿,形容不上来,但却想作呕。
缝隙间,她看见红发背对着她,打开那个盒子,拿出一片片白色的薄纸片,往嘴里递,紧接着伸舌一舔,化在她舌苔。
一边的细吊带松松垮垮耷拉下来,瘦骨嶙峋的背脊却掩盖不了胸前的丰盈,比例可怕。
令仁张口,舌尖卷走她递来的报纸,兴奋一笑,往她大腿上拍了一掌,两人摇摇晃晃,浪荡得可耻。
红发似乎知道她的存在,只是自顾自的做着。
错位视线间,对上她惊愕的眼睛,嘲讽似的一笑,喊话道:“把门关上,再看我等会来整你。”
程因霜双腿发软,忘记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
放学时,庆智伊一行人走得匆忙,难得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却无动于衷。
本以为松了口气,她转头间,马尾被一股力狠拽,“干什么?看到人不会叫?”
“姐,带着她一起去呗。”
红发对上她吃痛而发红的双眼,嘴间吐出一口白眼,想到什么似的,点头道:“行。”
程因霜不明所以,被拖拽了一路,红发中途接了个电话。
她情绪起伏,但嘴上的话又是故意嘚瑟的调,“是,那又怎么样,你迟早得跟他离婚。他承诺的,年底娶我,你个黄脸婆等着下位吧。”
电话挂断,离体育馆越来越近,再次响起。
“亲爱的,怎么了?”她眉间紧蹙,烟随即掉在地上,烟头瞬间被泥水浇灭,软塌塌的浮着。
“我不就是出来给庆智伊搞体检那事,你生气了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你说了娶我!喂!”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电话拨过去好几通,没有人接。
她举起手机愤怒的往地上砸,“哐”一声,四分五裂。
庆智伊紧张上前询问,“姐?你怎么了?”
“啪”的一声,巴掌猝不及防的挨在她脸上,“我怎么了?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要不是搞你这破事,姐现在被令仁甩了!”
程因霜冷笑声,脱口而出,“小三,该的。”
红发的精神状态似乎在这一刻不受控,冲到她面前,撕扯开她面前的校服,“你说什么啊?你再说一遍?”
虔清予站在拐角的公交车亭下,听到这边打闹的动静,疑惑的走出来。
一个巴掌正巧落在她脸上,扇歪她的脸,抬眼间,对上虔清予的双眸。
单个站那,眸子里尽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和探寻,把她的窘迫通通收进眼底,她冷不防掉落一滴眼泪,别开脸。
认命般闭上眼,等待下一个巴掌的降落。
然而,她身前紧攥的手却忽地一松,随即“啊”的一声尖叫,她睁开眼,看见虔清予扣着红发的手腕,她被反手往后折。
其他女生见状退后几步,庆智伊大喊一声,“秦怡人!你怂什么?”
那个被叫唤的女生摇摇头,又后退了一步。
红发开始发了疯似的跳动,转头想要张嘴想要咬虔清予的胳膊,他猛的松手,用膝盖往前一顶,红发趴在地上,吃了一嘴脏水。
虔清予看出来不对劲,看向程因霜,“她怎么了?”
“好像是嗑……了。”程因霜不敢确定,“类似一种白色的纸片,我经常看见她往嘴里含。”
庆智伊慌张摇头,“才不是!你别胡说。”
红发飞速从地上跳起来,到处逃窜,其他几名女生见状跑走,只余留庆智伊、程因霜和虔清予三人对峙。
程因霜摸出书包袋子里的小圆伞,撑开朝虔清予那递,他发间已经在滴水,却摇摇头,声音淡然,“不用了。”
伞的视线遮挡间,“嘶”,她猛的转头,不知道红发是从哪逃窜出来,手上还拿了根棍子,边上勾着折叠的铁钉,虔清予猝不及防挨了这一棍,手臂上被铁钉划拉出一道血痕。
她惊呼一声,“你的手!”
他压着半边眉,摇头说:“这人确实神志不清,你离她远点。”
虔清予防卫着往她小腿上绊了一脚,捂住手臂,看向程因霜,“你去找佟穗,我报警处理后面的事情。”
她茫然点头,又听他说:“别说我在这,安全把她带回家。”
庆智伊双腿打颤,隔着校裤都能看出来她抖得多厉害,手上的伞一松,掉落在地被风卷走。
那一刻,程因霜走出几步,回看他的背影,雨水把他全身打湿,校服紧贴着他背脊,碎发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孤冷傲意拔起,坚韧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一如她生命里唯一对她真诚的佟穗。
她眼睛一热,滚落出一滴泪,冲庆智伊喊:“庆智伊,你还不滚。”
犹豫间,她又走回来,“要不还是我来报——”
“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来解决。”他划出屏幕,一边按数字,话说的漫不经心,看起来这只是件举手之劳。
想起什么似的,又随意道:“让她知道了,又该觉得我不近人情。”
“你是她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她骤然明白,这哪是不在意,是在意得要命,爱屋及乌而已。
他和她,都是一群如此明亮耀眼的人。尤其是佟穗,像个小太阳一样接近她,毫无保留的给她阳光和温暖,她怎么可以如此的自卑和软弱,让自己失望,也让爱她的人好失望……
快要记不得,跳舞是什么感觉了。
被欺负得抬不起头,也站不起来了。
……
“啪”的一声,手术室门开,几个医生走出来,程因霜的思路被打破,猛的站起来,询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他意志力还挺强,全程清醒着,等会把他推进病房。你是他什么人?”
她答:“同学。”
“联系一下他家属。我们才能进行后续的手术。”
程因霜摸出袋子里的手机,“好我知道了。”
佟甄曾茵赶过来时,佟穗还在昏迷。
两人先给虔清予签完字,直至夜半手术做完,两位家长在病床前哭成泪人。
“清予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穗穗欠你的,欠了你的啊!”
虔清予苍白的一张脸,他吊着一口气似的,说话都费劲,“叔叔阿姨,我自愿的,我联系我爸妈了,他们连夜的飞机过来接我,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她,我不想让她难过,她还有比赛,别因为我的事耽误了。”
程因霜站在门口,偷偷抹掉眼角的泪。
看到了吗?这就是胆小懦弱的下场。
但她又恨啊,不是不做斗争,是根本做不了斗争。
认识佟穗,是她的幸运。
佟穗认识她,是她的不幸。
再收到关于虔清予的消息,是一个月后了,他文字简短。
syy:【她比赛顺利吗?】
霜:【很顺利,参加的其他省赛也拿了奖,保送陵大。】
syy:【谢谢。】
没再有下文。
即使佟穗一直被大家的演技蒙在鼓里,时不时蹦出几句,擦着真相边缘的话,程因霜也跟着装不知道。
像是遵从虔清予的嘱咐,每天放学都来陵川等她,陪着她一起回家。
唯一不同的是,只有一个人得到了审判,红发被判刑二年,其他人安然无恙,仿佛此事只与她一人有关。
庆智伊出国。
令仁为了避风头跳槽到其他城市,陵水开始整顿风气,再没有这种埋在暗处的欺凌。
程因霜隐瞒着这一切,退出陵城歌舞艺术团,转进陵水普通班。
一切好像都在这场见血的牺牲下,要看到光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还是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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