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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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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泥泞, 雪还未化,泥水混着碎冰碴搅在一起, 又滑又陷。宜陵山上的路修得七零八碎,道窄,开不上来, 曾静白只能把车寄停在山脚处,几个人徒步上山。

    宜陵山很大,路很崎岖,四周深林高耸, 掉干净叶子的树排排挤着, 把深灰的天幕划成星星点点的碎块。

    这里因为阴气汇聚的原因,磁场被扰得乱七八糟,指南针根本不管用, 还好应念随身带着引路符, 符在前面飘, 她们跟在后面。

    “这引路符是把我们往哪里引?”

    “有人气的地方。”

    “我们不先去暗阵那里看看吗?”

    祁宵月走得最慢,落在后面,闻言竖着手指指指,“姐姐,将近中午了, 总要找地方先解决温饱问题吧。”

    光开车到这里就花了几个小时, 更别提是山路上这一番折腾,不知不觉都已经半下午了。

    曾静白体力最好,脸不红气不喘:“上次我来的时候在山上村落里住过几天, 我们先在那里落脚,村子不避外人,吃住都行。”

    夏寄纤:“没想到这里这么闭塞,民风倒是很热情淳朴。”

    曾静白斜睨她:“给钱的。”

    “而且还不便宜,一晚抵你在酒店两天的费用。”

    “艹......这是专宰外来客吧。”

    祁宵月闲闲地笑:“对啊,可不是专宰我们吗?”

    “那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我没带钱啊,也没钱。”

    她懒懒散散一摊手,“身无长物,靠你接济咯。”

    夏寄纤一哽,被戳到了痛处。她把头转回去,步速加快,赶上最前方的曾静白,细长的脖颈僵着,装作没听到祁宵月的话。

    行走在外,穷是原罪,像夏寄纤这样连打车都抠抠搜搜的,更穷。

    想让她替祁宵月垫,没门。

    “你不是会看相的吗?”她步履如风,声音有点高,但没回头,直接开槽祁宵月:“你学了也有些年头了吧,在湛城待着给人看看相,也能赚不少钱吧,怎么还没点积蓄?”

    “我什么也没学会呗。”

    祁宵月答得干脆,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说着,她顺口回敬过去:“你不还是符修吗,卖符咒总比我这种坑蒙拐骗的行当更暴利吗,你不还是一样穷。”

    “那情况能一样嘛。”夏寄纤辩解:“现在玄学界符修那么多,符咒市场通货膨胀得厉害,普普通通的修士哪里捞得着钱。而且都这个时代,谁还不会画几张符啊,一般水平的用不着去买,精品的又买不着。拔尖的符修越来越少,底下被压着的学艺不精还起不来,人才稀缺,行业寒冬,惨淡哦”

    这话从里到外透着遗憾委屈,祁宵月插着兜笑,觉得夏寄纤真是个妙人。

    “那你算是什么水平?”她问。

    “我就一般般吧,就属于画符只能自己用,卖不出去那一种。”

    风声打着呼哨,冷气往几人脸上剐,个个发梢上都挂着彻骨的凉意。

    “给你看。”

    夏寄纤掏着口袋,两指夹出一张黄纸,往前扔。风劲不小,那纸却没被刮走,黄黄一道落在虚空,朱砂痕迹深沉显眼,自黄纸的中央,猛然炸出一簇火花,随之爆裂声响,黄纸在空中顿时化为一撮飞灰散去。

    而随着火花的乍现,冷意也陡然间被吹散,祁宵也感受到耳侧吹拂来的暖风,诧异得挑挑眉:“可以啊。”

    听夏寄纤的话,她还以为这个小姑娘水平真的一般呢,没想到倒还可以,水平凑合,但天赋足够,心思又巧,有良师带着不怕熬不出头。

    其实光看空间灵气这股不算小的波动幅度,若是本家不栽培,真正凭自己本事学到这种程度,一定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祁宵月笑笑,眼神中微有精光。

    曾静白也罕见地留出一分神来往夏寄纤身上看,眸里有细微的欣赏的意思。

    夏寄纤没留意到这两人的反应,她还好奇着祁宵月的能力:“你主学的是相术吧?”

    “嗯。”

    “会画符吗?”

    “不会。”

    “咒法呢?”

    “不会。”

    “其他攻击性的术法呢?”

    “没有,只会看相。”

    夏寄纤失声:“那你来参加试炼是为了什么?来送命的?”

    祁宵月不甚在意地笑,眉深眼亮,模样好看。

    她一步一步跟着走,步子散漫不经心,话也飘飘悠悠的:“重在参与呀,不必担心,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们顾好自己就得了,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反正死了也算回家探亲。

    这话一落,其余三人都没接话。

    深林里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雪反着光,刺目难耐。

    夏寄纤嘶了一口气,服了,一边旁听两人互相调侃的曾静白和应念也放慢了步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用微妙的眼神来重新打量祁宵月。

    试炼会是这些年轻人用来历练自身的机会,报名全靠自愿,但一般没点本事没点保命手段的人也不会主动来凑这个热闹,毕竟这也不是打打闹闹的游戏,脑子一热就跟着上的憨憨意识不到危险性,保不准就丧了命。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安全不负责,还拖了自己小队后腿。

    而此时,雪地寒天里,裹着棉服,笑得漫不经心的祁宵月就是这个“脑子一热”的憨憨。

    夏寄纤利索转身,快步往后走,她扯着祁宵月的胳膊,力道之大直接带着她的身体转了半圈,后背过身。

    她压着嗓子,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恨劲,凑到祁宵月耳边:“你疯了吗!你连点攻击的招都不会来凑什么热闹!你知道危险性吗?”

    “趁还早,赶紧下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寄纤不是那种束手旁观的人,虽然也才认识几天,但她对祁宵月观感很好,把她当朋友,自然不能看着朋友在危险边缘试探。

    祁宵月抚她的手,“紧张什么,放心,我不会横着出这座山的。”

    夏寄纤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就凭你给人家看相算命的本事吗?你也太狂了吧,你知道这座山里有多少阴魂鬼怪吗?”

    祁宵月笑眯眯,幽幽道:“知道啊,但你也不要小看我这点微末本事啊,关键时候能保命的。”

    “别扯话题,我跟你讲认真的。”

    “我很认真啊。”

    两人僵持,夏寄纤先败下阵来:“算了,你自己坚持我也管不了,随你吧。”

    她说服不了,憋着气,转头往前走了。曾静白听着她俩的话,抽出一根烟,点着,火在她指尖燃,她神情难辨:

    “若遇到危险,只能顾及自己的时候,我们不会救你的。”

    她说得直接,虽听起来有些刻薄,但这也是事实情况,若真遭遇不测,能跑一个是一个,像祁宵月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即便救了也是拖累,而且不一定真能带着逃出来,曾静白身为队长,需要为多数人考虑。

    祁宵月将发丝往耳后捋,露出微勾起的唇角,淡淡点头:“嗯,我知道。”

    话音落下,没人再接话。引路符突地停住了,直立在空中,爆出一团火光,化作光线往前划去。

    而这时,应念柔柔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软乎乎的清亮声音,把众人从沉默尴尬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她细细地喊,手往侧前方指:“你们看。”

    “那前面有村落啊。”

    宜陵山上有几个小型村落,很早之前就留下来的了,住着百号人,据说往上追溯百年,这些人还是宜陵的守山人。但随着近几十年的发展,这里逐渐湮没了守山人的说法,年轻人都往外走,很少有回来的,只有老一辈的人还留在这里守着一亩三分地,偶尔干些为外来游客提供食宿的营生。

    村落很小,十几家房子,挨得不算近,全都是白墙红砖的小两层,没有想象中那么破旧。房前都有小院落,栽有柿树枣树,垦了两片地,现在都盖着薄薄一层雪。天冷,鸡鸭缩在窝里,门前栓的大黄狗很机灵,看到陌生的人,立刻凶狠地汪汪叫起来。

    应念被这声吓了一跳,蹦着脚往曾静白身后躲。屋内,有人听见声音拉开门,露出半个身子是个包着头巾的老婆婆,露着一双浑浊的眼,警惕地往外看。

    “谁呀?”

    曾静白上前:“你好,我们是上山来玩的游客,请问这里是提供食宿的地方吗?”

    “哎呦!”

    一听就知道是生意上门了,老婆婆一瞬间收了表情,赶紧开了门,扬着手立刻把人往里招呼:“快进快进!我们这里就是!”

    老婆婆穿着花袄,满头白发,头上包着是灰黄的毛巾,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刻,笑得很是热情。可能是招待的笑太过做作,她眯缝着眼,整张脸显得不太自然。

    众人没在意,纷纷进门。

    屋内开着空调,热腾腾的风迎面涌上来,几个人脱手套,摘围巾,曾静白徒手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

    屋内装修普通,光线有点暗,侧边是沙发还有一张小桌,简简单单。比较奇怪的是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村家,四周的挂饰倒是不少,有粗麻编的奇形怪状的剑,还有用鲜红颜色的线绣的极大的一副十字绣,棱角复杂,看不出是什么图形,但这个颜色实在扎眼,宛若一滩血溅在墙上,看到就感觉呼吸不畅,有些憋闷。

    楼上有微弱的哭声,隐隐约约,是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听不真切,仔细听又像风在呜咽。

    老婆婆腰背伛偻,带她们进屋后,伸出龟裂粗壮的食指,往正堂墙角一指。

    门里正堂那里摆着一个大招牌,像个装饰画似的倚在漆的惨白的墙边,上面红底白字清清楚楚地标着住宿:一晚500一人。

    “靠。”夏寄纤看到,先爆出粗口,“这真的是宰大户啊,怎么这么贵。”

    老婆婆浑黄的眼珠往她脸上一瞪,突然有点凶:“小姑娘别乱说,我们这可是包早中晚三顿饭的,比其他家便宜很多了。”

    “哪里便宜了?”

    她横眉,脸拉着,表情蓦地阴沉:“要不要住啊你们,不住赶紧走。”

    “住,住。”祁宵月把夏寄纤拉到身后,挂起温柔的笑:“婆婆,我们要两间房,住三晚。”

    话落,老婆婆突然笑道:“诶,好好。”

    她的表情又在顷刻间变回那副热情好客的模样,全然不复刚才的不耐烦,她咧着嘴,弓身去前面柜子里给她们找钥匙。

    细细索索的声音响着,夏寄纤往祁宵月身边靠了靠,低声:“我怎么觉得这老婆婆有点诡异啊......”

    “嗯。”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比起惊讶,我觉得还是先找曾静白凑凑住宿钱比较着急。”

    祁宵月睨她,曾静白和应念也在目光灼灼地往她身上看,夏寄纤小脸皱了皱,不情不愿地往兜里掏。

    众人兑了兑,凑钱交了住宿费。夏寄纤将将足够自己的份儿,应念身上也不多,还好曾静白带的钱符合她大家小姐的身份,先替祁宵月交了钱。

    老婆婆拿了钥匙来,夏寄纤跟祁宵月一间,曾静白和应念一间,几人按着她指的路,上二楼找房间。

    一到二楼,那道似有似无的哭声却是消失了。二楼很暗,只吊着一盏灯,可能因为年久失修,还忽明忽暗的,有些怪异。走廊细细窄窄一条,两边房间对着门,距离仅供两人并排站。

    祁宵月和夏寄纤的房间在最尽头,祁宵月插钥匙拧锁,门刚推开一道缝,就有扑面的灰尘扬起。开门声吱吱呀呀,令人牙酸,两人罕见地一愣,推门进屋。

    屋内摆着两张床,床上是大棉被,套着鲜红花朵的被罩,窗帘也是暗红色,紧紧拉着,不透光亮。

    四周陈设简单,墙上挂满了画框,都用红水笔画着奇形怪状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比起应家给安排的洲际酒店,这里的住宿条件可真让人寒心。”

    夏寄纤啧啧感慨,抬手按开灯,灯光炽盛,照亮整间房屋。

    也照亮她手边墙壁上一道狭长的暗红痕迹。

    “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摸了摸,指尖上没留下什么痕迹,这道颜色仿若已经渗进墙内,红得深沉又惊心。

    不知为何,看着这道红痕,她莫名的有些心悸。

    祁宵月也侧头看过来,她没上手,只盯了两秒,脸色却忽的沉下来,眼神牢牢钉在墙上,眸光犀利,宛若锋利的刃。

    夏寄纤陡然心慌:“怎么了?”

    小小的房间里一时寂静,风拍着窗,灯光照着红窗帘红棉被,炽亮白光也仿佛镀了血色。

    隔了大半会儿,祁宵月才撤开身子,抱着臂,轻声回答夏寄纤的话:

    “这是血。”

    “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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