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南连着下了几日的雨。
雨丝没入河面之上, 泛起一点又一点的涟漪。
明楹在庄宅牙人那边的地契仔细看了看,连着瞧了好几日,在几处宅邸之中思虑了很久, 最后才终于选定一处靠近江水的小宅, 从寝间推开窗, 可以看到不远处穿城而过的琼江。
江南要比上京潮湿不少,尤其是快要入夏了,雨水也稍微多了些。
这处宅邸之前的主人建造的时候却显然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比如石柱与墙体之间是留有一些空间的, 柱子底部也设置了可以用来透风的砖石,这样不仅避免了木材因为潮湿而造成的损耗, 也让室内的湿气没有那么重。
扫地焚香避湿蒸,睡馀茶熟碾声清。
之前出去采买的时候,明楹也在铺子中买了一些香, 用以除去屋中的湿气。
此时寝间淡淡的焚香气息弥漫在其中, 明楹站在窗边, 看了看不远处的江水, 然后抬手接了一滴雨。
因为是快到夏日的雨,所以落在掌心也没有凉意。
之前采买的时候也顺带买了不少书籍, 垣陵的书画铺子大概很久都没有什么人光顾了,没什么生意,一半开始卖卤味, 另外一半才是卖书画的,不少藏书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淘到的,看上去皱皱巴巴的。
甚至书上都沾了些卤味的味道, 绿枝拿去在屋中用熏香熏了很久才没了味道。
明楹此时坐在寝间, 从中挑选了几本, 随手翻了几下,此时却又有些意兴阑珊,随后将书页阖上,转身出了寝间。
这几日下了雨,空中都是清冽的气息。
红荔正蹲在地上看之前种下去的菜苗,看到明楹出来了以后,朝着她笑笑,“小姐。”
明楹应声,却又在这个时候,恰好看到院门外有人在张望。
好似是住在隔壁的大娘。
她的孙子跟在后面,像是有点儿怕生,又有点好奇,扒着自己姥姥的衣摆,也朝着里面看看。
明楹撑着伞过去,将院门打开,将人迎进来。
明楹是昨日才搬进来的,住在这附近巷弄的人并不算是多,这位大娘就住在几步远外,昨日瞧着搬进来的是几位姑娘家,还帮着收拾了一下院落。
她将院门打开,朝着大娘笑了笑,温声道:“大娘。有什么事情吗?”
明楹稍稍低眼,正好对上了大娘背后的幼童的视线,他倒是很羞赧的模样,很快就将头紧紧缩在了大娘的背后。
昨日天色有些黑,明楹又带着帷帽,大娘还没怎么瞧清楚,现在仔细瞧瞧,这个姑娘家出挑得当真有些让人失神。
大娘局促地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了下,将捆起来的菜递给明楹,朝着她笑笑道:“昨儿赶了些,就没打扰姑娘你,今日正巧赶早,地里种了些菜,你们这初来乍到的,刚安顿下来实在是不容易,就想着给你们送来些。”
大娘眼尖地瞧了瞧自家菜上还沾着些泥,有些不好意思,手又想着缩了回去,“出来的时候没注意,菜也没洗……”
是新摘的荠菜,上面还滴着雨水。
明楹温声与大娘道了谢,抬手将捆成一簇的菜接了过来。
然后唤红荔去拿些瓜果与零嘴过来。
红荔撑着伞过来,将瓜果都给了那个幼童,然后将明楹手上的菜也带回了膳房。
大娘想了想,却又没走,只对着自己背后的幼童说道:“虎子,先回去找你娘亲去。”
那个唤作虎子的幼童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明楹,蹭了蹭大娘的腿,然后才往自己家里跑去。
“姑娘之前不是垣陵人吧?”大娘问,“老婆子我在垣陵住了几十年,若是哪家有这么一位姑娘,老婆子我不可能不晓得的。”
明楹点了点头,“我祖上是广陵人士。”
“广陵?我瞧着姑娘的模样,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娘面上带着些困惑,“怎么就到了垣陵这种小地方?”
以后毕竟是邻里,迟早也是要知晓的。
明楹轻声回道:“我祖上虽然是广陵的,但是母家已经无人……丈夫又在前些时候过世了,婆家看我不喜,将我赶了出来,是以现在才来到垣陵,想过些安生日子。”
原来是新寡。
大娘有些唏嘘,毕竟这突然来了这么位相貌出挑的小娘子,她原本还想着,莫不是哪家的外室,又或者是哪个被主母打发出来的瘦马,毕竟垣陵毕竟距离广陵不远,广陵多美人,这秦楼楚馆自然也不少,加上商贾喜好美妾之风横行,从前也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她瞧着明楹,宽慰道:“你这婆家当真是个杀千刀的,哪有就这么将新妇赶出来的,这么做,以后恐怕也是个没福分的!你且在这安生住着,自己过着清静日子,也不比那广陵城中差多少!”
明楹朝着她笑了笑,温声道好。
大娘随后又多说了几句,随后便突然想到自己锅中还炖着鸡汤,着急就往回赶,此时还下着雨,院前的台阶上因为年久失修,上面生了不少青苔,很容易打滑。
明楹怕这位大娘摔倒,一直将她送到小巷之外,才准备回去。
刚抬步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巷口趴着只幼犬,因为下着雨,所以浑身上下的毛都被淋湿了。
那幼犬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恰好与明楹对上视线,它也不怕生,讨好地伸出舌头,嘴巴咧开,朝着她笑了笑。
它不知道流浪了多久,身上的毛发都打结了,乱糟糟的,又沾着尘土,看上去很是狼狈。
可是眼睛却又很黑,湿漉漉地对着明楹,很是可怜的样子。
方才给那幼儿零嘴的时候,还剩了一些,明楹走过去,俯身喂了那幼犬一点。
它很乖巧地吃完,然后讨好一般地用头蹭了蹭明楹。
连着几日下雨,若是这幼犬继续留在外面,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明楹蹲下身,小心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外面还在下雨。和我回去好不好?”
幼犬听到她在说话,有点儿听不明白她的意思,歪着头,眼睛眨了眨。
明楹想了想,然后起身往小院走了一步,幼犬晃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虽然之前流浪在外,但是这只幼犬却一点都不瘦骨嶙峋,生得肥肥短短的,毛绒绒的尾巴晃来晃去,蹭着明楹的裙边。
明楹俯身将它抱起来,幼犬的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扑棱了一下。
明楹失笑,对着它解释道:“带你回去。你走得太慢啦。”
红荔还在院中用井水洗着方才的荠菜,看到明楹抱了一只幼犬回来,有点儿惊奇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幼犬的脑袋。
“小姐从哪里带回来的幼犬?”
“方才在巷口处瞧见的,近来下雨,它应当还不到一个月大,若是继续留在外面,恐怕活不成了。”
明楹解释了一下,然后对红荔道:“明日去采买的时候,还要买些羊奶。”
这只幼犬对人很是亲近,瞧着红荔并不讨厌它,小爪子轻轻地搭在了红荔的手上。
红荔用手指戳了戳它的爪子,问道:“小姐给它取名字了吗?”
明楹摇了摇头,“还没有。”
红荔想了想,“狗来富,是个好兆头呢,不过它也当真太小了些,之前还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得成,不如就取个贱名,也好养活些。”
她沉思了一会儿,“……就叫来福?”
幼犬晃了晃尾巴,蹭到了明楹的手。
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明楹摸了摸它,与来福对视,轻声笑了下。
“那就叫来福吧。”
王氏政事堂庭审当日,京中权贵不少都在关注着这么件事。
不久就传出消息,王氏上下家财全都收缴,举族流放,就连太后都受到了牵连,日后都在礼佛堂之中闭门不出。
这件事有了定音,其实权贵倒是并无多少意外,毕竟这事是太子亲自处理的这么件事。
谁知晓,当晚就传出来了更为为人震惊的一桩消息——
太子殿下与从前的十一公主明楹有私。
相比于王氏的事情,权贵官宦之间至多也就是有些人人自危,要么就是有些唏嘘,倒也算不得多么震惊,而这么一桩消息传出来,却是整个上京的权贵都惊诧到不敢置信。
毕竟这个人不是他人,而是傅怀砚。
东宫太子自当年从边关回来开始,就一直为人称赞,这么多年行事从无疏漏,渊清玉絜,犹如芝兰玉树。
即便是明楹现在已经认回了明氏,并非是当真的皇室血脉,但是毕竟曾是宫中的公主,这一点是无可指摘的。
这么一桩传闻出来,对于傅怀砚的声名必然有损,言官的责斥上书也不会在少数,御史台那边就算是再向着太子,也必然要有上奏奏明此事。
毕竟这实在是不合礼法,德行有亏。
谁不知晓这消息是真是假,但是东宫中人迟迟都没有出面,也有人从此举中琢磨出味来。
只是并未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傅瑶在家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夫君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随后目光有些呆滞。
她呆坐在小榻上,脑中开始细细回想着之前的细节。
她原本以为,皇兄是因为之前国子监祭酒大人才对明楹多关照几分的,何曾想到过,居然是明楹与皇兄有私!
傅怀砚在她的心中,一向都是高高在上,几乎冷淡到不近人情的储君,从来都不像是有什么私欲的模样。
她还曾经想过,这样的人,即便是日后成了亲,恐怕也是无心于儿女姻缘,清心寡欲几近让人觉得他在之前的佛寺中堪破了红尘。
傅瑶从来都没想到过这么一个人,居然也会有为了私欲而有悖人伦的时候。
现在仔细想想,恐怕就连之前东宫的那个珍藏……也是明楹。
她还在明楹面前说了这么多的话,一点都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之前在花朝宴的时候,傅怀砚将檀珠给明楹暂为保管,傅瑶也只觉得皇兄对明楹有些太过重视了些,倒也并未多想,何曾想到过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傅瑶此时目光呆滞,却又突然想到明楹已经不在上京许久,夫君在上京暗中帮着寻了寻,始终都没找到下落。
皇宫中却又没有任何人在意的样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想到这里,突然又有些理不清楚了。
傅瑶坐在床边,叹息一声,也没有再过多想着什么。
毕竟这件事,也并非是她可以干预的。
现今,也只能希望太子皇兄对明楹还是有着些许怜悯,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她生出厌恶。
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了。
时近夤夜,明宅上下却又灯火通明。
关乎东宫储君的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上京氏族,明氏自然也不在其外。
甚至这件事,与明氏也是息息相关。
明易书在屋中踱步,眉头紧锁,手指紧握成拳在另外一只手掌之上捶了一下。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问身边的吴氏道:“你当初前去宫中找阿楹,你瞧瞧,若是日后她嫁入宫中,你这个做伯母的,到底要怎么面对她?明氏本就有愧于她,你还带着阿微前去找她,你让我日后到底要怎么下去见阿峥?”
吴氏倒是有些满不在乎,反唇相讥道:“这个时候你开始想到你的兄弟了,当初圣上要娶你弟妹的时候你不也是一声都不敢吱?况且谁知晓明楹会与太子殿下有关系?你想到过吗?东宫太子妃的位置谁家没想过,我就是想为微儿谋个好前程,又有什么错?”
“她是明氏女,身上流着明家的血,我当初想的是,若是能凭借从前的关系,让微儿嫁进东宫,也能顺带帮着她谋个好姻缘!”
“但……”明易书眉头紧皱,“就算是如此,她也不过就是个没有什么名分的公主,你前去找她,她又能帮得上什么?”
“微儿生得出众,就算是能在东宫那位面前露个脸,也是好的,说不得就入了那位的眼,”吴氏讥笑,想着当初的场景,“谁能想到你的好侄女倒是有本事,就能和东宫那位扯上关系,啧,和她娘亲还当真是一路的货色。”
明易书听不下去,忍不住斥道:“当初的事情,又与弟妹有什么关系!你真的是……尖酸刻薄至极,当年的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弟妹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何曾有过半分刻意为之!”
“这谁知道呢,谁不想嫁进宫里呢。”吴氏丝毫不退让,“你方才倒是打得好盘算,还想着明楹能嫁进宫里去,且不说她的身份能不能,就说太子对她看着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意的样子,说不得日后的皇后是谁呢,你倒是先一步谋划起来了,可笑至极!”
“就她背后没有半分依仗的样子,你以为东宫那位是个傻的?这件事一出,多少言官要叱骂,我瞧着明楹日后就算是连个妃位都未必有,你还真当皇家之中有多少感情?”
“你啊,就庆幸从前和你那个好侄女没什么来往吧,说不得以后还要迁怒到你的身上!”
可以预见的就是天下的纷纷扰扰,太子的确是坐稳了储君的位置不假,但是这甚嚣尘上的骂名,他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为君者图的不就是贤名,日后流芳百世,他为人敬仰了这么多年,却在这件事上不检,当真就能心无芥蒂?
这件事各人皆有些计较,只是东宫那边却又迟迟传不出什么动静来,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
只是还有些人在想,这位明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傅怀砚这样的人为之折腰。
不少人想着前去春芜殿中瞧瞧,却又始终无果。
殿中并无旁人,只有一位宫妃。
天璇殿内此时众宫女都噤若寒蝉。
傅玮在殿中咬牙切齿,“之前我就瞧出不对劲,果真如此!废太子一事为什么迟迟都没有下文,母妃,父皇不是说若是废太子之后就让我做太子么?怎么这么迟都没有结果?”
容妃手中捏着帕子,悄然摇了摇头,“我这边也没有消息,前朝那边态度不明,也不知道到底是站在哪边。按照道理来说,东宫传出丑闻,总该有些人一同请求废太子的,也不知晓到底是为什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傅玮面色焦急,“那外祖家那边呢?废太子的折子上了吗?”
“上是上了,”容妃揉了揉额头,面露难色,顿了片刻接着道:“但是你外祖前些时候偷偷传了信过来……那折子还是送到了东宫的。”
送去东宫?
实在荒唐,废太子的折子还是被送到东宫?
傅玮有点儿愣,随后面色涨红地问道:“那么多的骂名,都没有办法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圣上现在还在,东宫又失德在前,都不足以撼动他的太子之位分毫?
何其荒谬!
傅玮猛地捶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桌子,随后却突然想到什么,转而对容妃道:“母妃这段时日,都没有前往明宣殿侍疾吗?”
容妃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现在的明宣殿,哪里是我可以去的。我儿,你现在不要想着太子之位了,现在朝中局势不明,你外祖都有些寸步难行,咱们也只能先……”
她缓缓地吐出剩下的话,“明哲保身吧。”
……
明宣殿。
殿中药草的香味浓郁到了几近呛人的地步,傅怀砚却面不改色地穿过殿前的屏风,他面上带着笑意,闲庭信步一般地走在其中。
显帝面容枯槁地躺在榻上,看到傅怀砚进来,面色有些慌张,刚想唤李福贵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几近失声,只能听到嗬嗬的沙哑声音。
傅怀砚环顾四周,轻声笑道:“父皇是想叫李公公?”
他顿了顿,“父皇有什么要事,与儿臣说就好。”
显帝眯着眼睛,艰难地从嗓子之中挤出几个字:“朕不是已经废……太子,你,怎么会到这里?”
傅怀砚垂眼,看着面前的显帝,“父皇久未处理政事,大概是忘了,起旨之后,一向都要经过中书门下审核,尤其是废太子这样的大事,自然还要由政事堂经手,而政事堂的最终决议权……”
他耐心地为显帝解惑,“是在儿臣手中。”
废太子的决议,最终也不过只在他股掌之中罢了。
显帝浑浊的目光猛地开始晃动,目光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随后猛地开始咳嗽起来,一时顾不上方才的话,干瘪的手指在床边摩挲起来,好似在找些什么。
傅怀砚随手在旁拿过一个小瓷瓶,“父皇是在找这个?”
显帝目光亮了一下,口中断断续续道:“药,给朕……药。”
“看来父皇对于国师还真的是,倍加看重。”
傅怀砚随手将手中的瓷瓶丢在一旁,珍稀而昂贵的瓷瓶落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里面的红色丹药滚落在地,滴溜溜地转动着。
他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拿出巾帕在自己的指间仔细地擦拭了几下。
显帝看到瓷瓶碎裂,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傅怀砚,用自己沙哑的嗓子喊道:“来……人!”
傅怀砚姿态闲散地站在殿中,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垂着眼,巾帕拂过自己的指间。
显帝唤了许久,外面也没有丝毫动静,偌大的明宣殿之中,只剩下自己和傅怀砚。
对于这个儿子,从他出生开始,显帝就一直不喜欢,只因为他是个凶命,又太过早慧,显帝曾不止一次地要废太子,原本把他丢到边关,任命他为前锋,嘴上说着是即便是皇室血脉,也与战士共生死,心中却是想着他说不定就此死在边关了。
谁知道,傅怀砚不仅没有死,还带着击退匈奴,避免鏖战的功绩回到了上京。
自此之后,废太子就越发困难。
因为在边关的时候,傅怀砚亲临战场,作为前锋,培养了金鳞卫。
原本显帝不过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谁能想到,不过几年功夫,金鳞卫就成为了一只几近可以震慑群臣的军队。
当初傅怀砚前往边关的时候,自请了一道旨意要练兵,显帝觉得他作为前锋,多半是回不来了,所以为显仁慈,就准了。
谁能成想,这一个决议,成为了日后傅怀砚坐稳东宫的依仗。
金鳞卫只效忠太子一人。
显帝想起从前,悔恨之心交错,他猛地呕出一口血,落满在枕边的明黄色布帛之上。
他缓了很久,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才哑声道:“你犯下如此大错,与自己皇妹有私,政事堂那边怎么可能还能如之前那般向着你!到时候来的就是天下骂名,你以为你坐得稳储君这个位置?你太过天真!”
“天真的,应该是父皇才对。”
他轻描淡写地笑笑,“大概也只有傅玮与王氏才会当真相信父皇还能撑到废太子的那天,不过也是,蠢货常常三两同行。政事堂那边也不过是为了利往罢了,难道父皇当真以为,他们宁愿跟从重病在床的您?”
显帝之前上了一次朝,朝臣哪里能看不出来,圣上不是长寿之相,恐怕已经不久于世。
剩余的皇子要么年纪尚小,要么就是如六皇子一般是个酒囊饭袋。
更何况傅怀砚有金鳞卫在手,纵然是在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消息,但是总归也并非是亲生兄妹,说是有悖人伦,但说成是报答从前恩师之情,也未曾不可。
毕竟明楹也已经认回了明氏,是明氏女,又是从前太傅遗孤。
两厢比较之下,自然心中有了考量。
重臣与氏族都不敢说出什么话,那些小官就更是,只当自己全然不知晓这件事。
只有些言官怒斥太子此行实在是不堪大任,怒写檄文上奏此事,也不过都是入了东宫而已。
显帝从未想到傅怀砚已经对朝政把持到了这种地步,指着他:“你……你!”
他皱着眉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随后又是猛得一口血呕出。
显帝现今已经到了灯尽油枯,昨日传召宫妃前来的时候,也是口中呕血,吓得宫妃只是披了件外衣就匆匆出去,花容失色地传召太医。
昨日当晚,太医院的医正前脚离开明宣殿,后脚就前来东宫,直言圣上现今的身子亏空的厉害,只怕就是这一两日了。
此时明宣殿中灯火亮如白昼,过往浓重的龙涎香的气味被药味覆盖。
傅怀砚姿态随意地站在显帝面前,垂眼看着他。
一点一点地没有生机。
直到最后一口气咽下。
傅怀砚轻声啧了一下。
然后他站在显帝榻前,笑着对显帝轻声道:“儿臣恭送父皇……宾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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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ovo
扫地焚香避湿蒸,睡馀茶熟碾声清。——潘良贵《夏日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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