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送礼
四月底的天气已经转暖, 春暖花开,是踏青的好时节。
大街小巷里爱俏的姑娘们都穿上了新置办的春衫。
今日天气一直不错, 晴空万里, 蓝天白云,夜里却阵阵雷声轰鸣,下起了暴雨。
林轻烟坐在窗前看屋檐下的条条雨帘, 原本已经脱掉的薄外套, 现下又默默地拿过来穿上了。
外面不仅下着暴雨,还吹起了阴风,不时还带着几条闪电。
院子里开的花都被雨水打落,凄凄惨惨,花瓣散了一地,摇摇晃晃好不可怜。
闪电划破天际,让夜幕瞬间亮如白昼。
林轻烟不是不想关窗回被窝里躺着,她虽然不怕打雷, 但这种鬼哭狼嚎般的架势, 她也不是很想欣赏。
忽明忽暗的闪电亮光照在那张写满担忧地小脸上,惨白白的,披头散发,特别有电影女鬼的氛围。
她现在就是有点后悔, 早知道今晚要下雨,就不让宋凉夜出去了。
——
暴雨里,雨水哗啦啦砸落下来,打在瓦片上, 芭蕉叶上, 叮叮咚咚。
一个穿黑色劲装, 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脚步飞快地在屋檐上飞驰,身子矫健,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掠过了好几个房顶。
闪电从他身后劈下来,骤亮骤息。
照得斗笠下的那双眼睛也明明灭灭,光影变幻,像暗夜里行走的幽灵。
“莺莺...莺莺...”风声,雨声,间或还夹杂着男子猥琐的叫唤声。
男子年约三十几,意识不清,发面馒头似的脸上两团明显的红晕,嘴里无意识地喊叫着,满头满脸的雨水,湿透了的全身更显富态,整个身形圆润的不行。
此时却被人像拎死鱼一样拎在手上飞奔在雨幕中。
黑衣人拎着这块肥硕的死鱼依然不减速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兵部尚书的府邸,范府。
根据之前探查过的地形,拎着这条鱼掠进了后院中的某个小院。
跳下屋檐,推开门进入了室内。
室内一阵甜腻的熏香,黑衣人不适地皱了皱眉,加快脚步,直奔最里的床帐而去。
‘轰隆’,又是一声响雷闷在高空。
“莺莺,快来...”男子的声音愈加急切,似再也不可忍耐。
黑衣人把人一甩,甩进了挂着彩色珠子的帐幔中。
而后出了房门,一跃跳上了屋顶,在漫天的雨声中屏息凝神细细分辨下面屋子里的动静。
“啊...来人啊...”
忽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和不断地求救声,尖厉的叫声淹没在了瓢泼大雨和雷声中。
没过一会儿,尖叫声停了,变成了哭声和痛苦的呜咽声,其中还有男子的污言秽语。
听到这里,黑衣人就没了兴趣,转身之际,一道闪电如一把利剑般划破了天空,那道闪亮的圆弧从黑灰的云里一路奔下,直到天的边缘。
光芒覆盖风雨的那一瞬,投在黑衣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脸上,明暗交替,模糊不清,只看得清那是一双桃花眼。
眼里凝着化不开的泼墨,漆黑渗人,像是结着三千寒潭的冰凌子,比这夜幕里凉沁沁的雨水还冷几分。
那条肥硕富态的鱼,是他刚从醉生楼的温柔乡里抓来的。
有变态嗜好,吃了两倍春.药。
——
回到烟柳院,一眼就看到了窗户前趴着的女子。
此时他浑身的雨水,站在廊庑下抖落两下,滴答滴答,脚下积了一滩水迹。
林轻烟已经看到他了,站起来招手,用气音叫他:“宋凉夜,快进来...”
黑衣人脱掉斗笠,闪身进了屋。
林轻烟见他淋了个透,心疼地直接把他往浴房里推:“快去泡泡热水澡,浴桶准备好了。”
跟进浴房,慌手忙脚地帮他脱衣服,又端出烫烫的姜茶让他喝。
男人喝了一杯滚烫的姜汤,喉咙都差点烫到麻木。
亵衣亵裤都脱了,只剩一条底裤,女人的手还要摸过来,他放下杯子抓住了那只白嫩柔软的小手,压着麻麻的喉咙,含糊道:“轻轻,我自己来,你出去等我吧。”
林轻烟本来没想这么多,被他一提醒,也有些脸热,不自在地哼了一声:“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现在又不让看了?”
她装模作样瞪他一眼,溜了出去。
过了一刻钟,男人出来了。
“怎么不多泡会儿,感冒了可不行。”
“不碍事。”他皮糙肉厚,哪里这么娇贵了。
“快进来,暖和缓和。”
林轻烟跃跃欲试,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她等了一个晚上,还有话要问呢。
她挪了挪位置,待人上床后,抱着他的胳膊,再也忍不住,期待地问:“蛇放进去了吗?”
“嗯。”放是放了,只不过放的不是蛇,是男人。
“那你有没有听到尖叫声?”
“嗯,听到了再走的。”的确有尖叫声,只不过还有别的不同寻常的声儿。
林轻烟闻言高兴了,自从她得知害她的罪魁祸首是兵部尚书范家,她就记下了这个仇。
虽尚书大人还没法撼动,但推波助澜,把她丢进奴隶营的范家小姐,???*想害她又失贞又丢命的恶毒女人,她还是有办法收拾一下的。
怪不得那女人上次在梅花宴见了她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她知道所有内情,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偷笑暗爽呢。
在林轻烟看来,就没有女人不怕蛇的,许多女孩子都谈蛇色变,她本人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叫宋凉夜放一条菜花蛇到那个恶毒女人的床上去,虽毒不死她,吓掉魂还是可以的。
若不是世上没有鬼,她都想放一只鬼去吓死她。
没办法,长在红旗下的姑娘,真让她杀人放火,谋财害命,她还真不敢。
而且,她觉得,让一只蛇爬上床,比要了她的命还恐怕。
光想想,她就要昏倒了。
反正谁若是这么整她,她能当场去掉半条命。
林轻烟脑补着那女人连滚带爬花容失色的狼狈样,心里乐开了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等了大晚上,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也困了,带着笑意入睡,很快就睡着了,今夜的梦里都是花开富贵。
宋凉夜搂着她,抚摸着她绸缎般丝滑的长发,瞧着她开心的小模样,心里也有点好笑。
欺负了她的人,她却只想用一条蛇去吓吓人,还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
她下不去手,他却可以。
既然那么想男人,送什么蛇,送男人岂不是更合人家心意。
——
过了几日,蓝衣急匆匆地跑进来:“小姐,小姐,大消息...”
林轻烟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正在砸核桃,核桃壳碎屑已经堆了一桌子。
旁边有一盘剥好了的核桃仁,这是她准备囤起来给宋凉夜吃的。
“怎么了,什么大消息?不会又是谁和谁吵起来了吧?”林轻烟手里用劲,小锤子砸地邦邦作响,这丫头还能有什么惊天八卦,还不是府上这些鸡毛蒜皮吃喝拉撒的琐碎事。
“不是的,小姐,兵部尚书范家您知道吧?是范家二小姐出事了。”蓝衣语调有些高,噼里啪啦,生怕小姐没兴趣。
林轻烟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了猜测,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不会是被吓得起不来床了吧?
“嗯,知道,她怎么了?”耳朵支棱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仰。
“她啊,与人苟且,被国公府退了亲事,听说要给承恩伯府三老爷做妾了。”
“啊?”林轻烟惊讶地锤子一歪,砸在核桃上打滑了,核桃骨碌碌滚下了桌。
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没碎。
她抬起头,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纪新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蓝衣见小姐吃惊成这幅模样,很有成就感,仿佛这个八卦就是她一手促成的:“这个范二小姐,前几日在闺房与人苟且,早上被下人撞破,尖叫声引来了更多的下人,这事就瞒不住了,本与她订了亲的陈国公世子坚决退了亲事。”
随后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与她苟且的男子就是承恩伯府的三老爷,听说,下人们看到的时候,床上折腾的一片狼藉,还有一滩血迹,范二小姐身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肉,险些丢了半条命,那个胖胖的老爷还趴在范小姐的身上呢。”
“啊?”林轻烟觉得自己大脑宕机了,除了呆愣地张着嘴巴啊啊啊,没有语言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了。
这走向,怎么有点不对劲?
不是被蛇吓掉半条命,而是被人折腾掉半条命。
那蛇呢,蛇去哪了?
蓝衣话还没说完:“那个三老爷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又蛮不讲理,一月里有半月是宿在醉生楼的,而且那老爷已经有妻有妾,还有了儿女,又不能娶她,只能过去做妾了。”
说完,还一番感叹:“这范二小姐怎么这般奇特啊,放着年轻俊杰的陈世子不要,干嘛要那个又老又肥的三老爷。”
反正以她一个当丫鬟的脑子是怎么也想不通的,在她看来,这位千金贵小姐,就是眼瞎。
不仅蓝衣想不通,林轻烟也想不通,范府费劲心机,不惜作恶,得罪林府,把她牺牲掉,为的就是与陈国公府结亲。
如今他们已经如愿,为何还要这般把亲事作没了?
不对劲,着实不对劲。
苟且就算了,为何还要在自己的闺房,为何还要让下人看到,那范小姐真有这么蠢吗?
“蓝衣,你有没有听说他们是哪一日被发现的?”
蓝衣想了想,这不在她的关注点上,还真没怎么注意是哪一日:“就是前几日,没过去多久呢,好像是头一日晚上下着大暴雨,雨声太大,所以那两人就仗着雨声没人听见,在屋里胡搞瞎搞。”
嗯,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她听了都觉得这两人可真大胆,真刺激,没想到贵女千金们也有不矜持的。
大暴雨?
这些天除了那一日电闪雷鸣,下了特大暴雨,就没有再下过雨。
——
晚上,宋凉夜过来了。
林轻烟坐在软榻上抱着手臂,板着脸瞧他。
宋凉夜见她这幅神态,兴师问罪四个字都写在了脸上,原本每日的吃食也没有准备。
他垂了垂眼,捻了捻指尖,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也不敢离得太近。
他不看她,敛着眼睑看地面,地面光洁,一尘不染,他却是像要看出一朵花儿。
“宋凉夜,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轻轻,我饿了。”男人的眼睫颤了颤,声音低低的。
林轻烟像个铁面无私的包公,不为所动:“你那日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都不问问我问的哪一日?”
“哦,哪一日?”他老实地跟着问。
“就那日下暴雨,我让你放蛇的那一日,你放了吗?”
“放了。”他点头。
“没放其他的?”
“没有。”他摇头。
“你看着我。”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宋凉夜,是不是你干的?”她把他的脸转回来,看着他的眼睛。
对上女人的视线,他就说不出话了,沉闷不语,默不作声。
挪不开视线,眼帘就慌乱的往下耷拉,长长的睫毛跟着抖,像一只怕被人抓住,惊慌失措扑闪着翅膀欲飞走的黑蝶。
林轻烟见他这样,不敢与她对视,也不再忍心逼问。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说这是不对的吧,那个恶毒女人确实毁她在先,用她最在意的亲事报复回去也是应该。
但毁了一个女人的贞洁,这手段还真有点毒辣,在这个名声大过天的古代,这打击面实在是太大。
她不认同以德报怨,但她也不想变成凝视深渊的人,不想与那些烂心烂肺的人为伍。
她知道宋凉夜没有什么好的价值观,做事极端,不择手段,杀人都在不眨眼之间,更何况只是毁人清白。
可能在他的观念里,没有直接要她的命,都是放过一马。
这是所处环境和从小经历的一切,组建成的一套自我保护的价值体系,残缺又牢固,他不这样狠辣与果决,活不到今日。
林轻烟自始至终就知道他们两个的观念和价值观差异极大,但她从没想过去改变他什么。
她的那一套五好青年,三好学生,只适用于国泰民安法律完善的新世纪,不适用于在他的世界。
但她实在是说不出鼓励他这事做得对的话,也说不出批评他的话,那女人和范府的人的确是害的原身丢了性命。
就算是原身命大活了下来,去了奴隶营,也没有好下场。就算是她,不也差点被歹人抓进小树林吗?
所以,她并不同情范家小姐。
她只关心宋凉夜,捧着他的脸,正色道:“宋凉夜,你以后不要瞒着我,任何事都不能瞒着我。”
男人听到这句,堵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缓缓下落。
垂着的眼睑也往上抬了抬,视线齐平,他看到了清透明亮的眸子里装着烛火和他的倒影,除此之外是显而易见的关心和担忧,里面并没有责备和厌恶。
放松绷紧的神经,嗓音轻缓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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