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煲汤
徐绾嫣在其中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赶忙用胳膊撑在床上,朝着徐正思靠近了一些,眼睛微微睁大, “为什么啊?”
徐正思:“他们宋家不知道找哪位大仙儿算了一卦, 说娶了你回家,他们宋家就能蒸蒸日上, 官拜三品了呢。”
徐绾嫣闻言一愣,随即狠狠皱起眉头, 心中不适感愈发强烈。
徐正思又道:“他有那功夫还不如拜拜文曲星, 看看许兴扬他十八岁的脑子里到底能不能装进去第四本书。”
这话说完,她面上便是和徐绾嫣一般无二的嫌恶表情,心中只觉晦气,仿佛刚才说出这些话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徐绾嫣沉默良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就算没有这层差点结为亲的缘故,也是极好的玩伴, 不知何时,这其中突然都变了。
她还记得那时日日追在她后面,让她同自己成婚的小屁孩,脸上肉还很多,一双泪眼汪汪,自己怎么冷言冷语都不退缩,擦了眼泪还分自己蜜饯吃。
到如今,他几乎有些病态偏执起来, 眼神中充满了算计, 面色也不好看, 只一味地把一切东西都堆给她, 甚至不惜得罪皇家。
楚怀信向来对划归于自己人这一领域的人很是和善,烦躁冷漠的情绪,无情铁血的手腕,徐绾嫣以及徐绾嫣的身边人从来没体会到。
她们心中的楚怀信,便如同寻常人家宠爱妻子的丈夫,耙耳朵一般任由徐绾嫣差使,甚至因着她们都是徐绾嫣在乎的人,连徐正思或者林佩,都能指使他递把剪刀、捋个丝线。
然而出了徐绾嫣这个中心点以外的地方,他才能显露出一些旁的样子,露出他内里暗藏着的那些流淌着黑暗的汹涌。
宋家娘子是个多么精明的人,但凡瞄到两眼,便能知道楚怀信是个多么仁慈的人。
而楚怀信也知道宋家娘子是丞相夫人幼时最好的手帕交,所以他不会对他们如何。
所以宋家娘子利用这一点,利用楚怀信对自己的偏爱,断定了他不会对宋家和许家如何。
徐绾嫣咬了下嘴唇内侧的软肉,“怎么会这样的……”
“人总会长大的,嫣儿。”徐正思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许是把妹妹的小脑袋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宋姨和兴扬都不是小时候那样了。”
徐绾嫣又想,他们真的不怕楚怀信对他们如何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他们太过放纵了呢?
是因为自己,才让楚怀信被利用,被掣肘。
她声音闷闷的,“可是宋姨的排骨汤做的很好喝,我还想学着做给楚怀信的……”
徐正思叹气,从她话语中的情绪猜测着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后背,像是从前的楚怀信一般,“你在自责吗?”
徐绾嫣不说话。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别钻牛角尖了嫣儿,你太过仁慈,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事,皇上又将你保护得那样好。”徐正思也跟着难过,抬手从博古柜上将蜜饯拿下来。
“你当皇家的见面是好践踏的吗?宋家啊……已然是气数尽了。”
这蜜饯许是放的时间长了些,有些潮了,于是徐正思逗着徐绾嫣不难过似的,装作惊讶的样子,“呀,这蜜饯怎么潮了?”
徐绾嫣从她怀中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是楚怀信昨日早晨出去买的,许是放的久了。”
徐正思捏了一颗放入口中,“还行,不过估计明日便彻底不能吃了。”
徐绾嫣恹恹的,只随意地应了两声。
徐正思想了想,又给她讲着旁的事,“金科状元,那个叫苏清如的怎么样?”
“还不错……”徐绾嫣皱眉,在脑海中回忆着,科考过得有些久,楚怀信和她讲了许多,她也不记得什么了,“不过我记着他家世不是很好,父亲官职不高,不过家中关系很好,过了四十无子才可纳妾,苏公子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楚怀信有想法提拔他的。”
说完这些,她又看着自己的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正思点点头,“没什么,方才在外院瞧见了,觉得很是合眼缘。”
“不过皇上怎的知晓这么多他家中之事?”
徐绾嫣趴在榻上,手捏着被角来回搓,“他怕单讲给我政事我无聊,是以顺便讲了许多这样的有趣消息,他还说今年的探花郎俊俏是俊俏,家中却已然有了四五房姬妾,半分没有……”
半分没有他专一忠诚。
徐绾嫣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抬眸看她,“你觉得他很好?我改日帮你打听一二,若真是个良人,做我姐夫也是不错的。”
“年岁如何?”她又问。
徐正思坦然道:“还没问。”
徐绾嫣:“他现在何处?”
“他大抵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我寻着机会出来的时候也跟着一同出来了,让他去了琉璃院略坐片刻。”
“琉璃院?”徐绾嫣坐了起来,一脸惊讶,“你怎么将人带到你院子里去了?”
徐正思手指捏着那蜜饯,有些黏腻,温柔地浅浅笑着,“只是略坐片刻罢了,又有什么?”
徐绾嫣揽着她的胳膊,“我一定给你好好打听,楚怀信对他很是夸奖呢,人一定不错。”
徐正思摸了一把她柔顺的头发,周身被妹妹的香软气息围绕着,房中又这样温暖,正下午的日子也没事可干,正是这样闲适的躺在榻上闲聊最佳。
十五端着茶水进来,又将熄了的香炉续上烟,依着徐绾嫣的意思,将衣服拿下去吩咐人洗干净,又将榻上的被单褥子换了,开窗通了会儿风。
徐正思被徐绾嫣留了再留,最后脱了外袍,同她并排躺着,迎着落了山的日头小睡了一阵。
徐绾嫣枕着楚怀信的硬枕,将自己的给了徐正思,她的枕头偏软一些,枕起来怪舒服的。
徐正思闭着眼,在枕头上滚了两下,感慨道:“你这枕头真软啊。”
“好似是内务阁今年新制的,明儿我让内务阁给你和娘亲都做一份。”徐绾嫣同她勾着小指,像小时候那样。
徐正思笑道:“记得给爹爹和哥哥也做一个,爹爹惯会吃醋。”
徐绾嫣勾着嘴角,靠在姐姐的肩膀上,“他从前倒是对我凶的很……”
“那是因为你小时候傻,皇上给你块糖你就跟着跑,爹爹生怕你被人拐跑,再说了皇家又是什么好相处的地方,若不是皇上待你这样好,爹爹无论如何也得为你另择个夫婿的。”徐正思困意上涌,含糊地同她絮叨着童年旧事。
说得徐绾嫣直害羞,最后伸出手恼羞成怒一般捂住姐姐的嘴,“别说了,快睡觉吧,我困得很困得很。”
两人又窸窸窣窣地聊了一阵,等到日头彻底落了山,才将将睡着。
徐绾嫣再醒来时,屋中蜡烛未燃,漆黑一片,约摸已然是酉时末了。
她迷糊地坐在榻上,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楚怀信。
才恍惚想起来,楚怀信还在宫中没回来。
屋中这样黑,又静得很,连风声都没有,让她心跳加快起来,不安充斥着周身。
不知徐正思是什么时候走的,床榻已经凉了,许是走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她用没用晚膳。
不知道楚怀信用没用晚膳。
徐绾嫣坐在榻上,胡乱地想着事情。
睡得太久,午间就没用膳,早上只被楚怀信匆忙塞了两块糕点,她本以为自己会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想到胃涨涨的,非但不饿,还有些不舒服。
大抵是饿过劲了。
门被人推开,月光洒了进来,正是十五。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端着烛台进来,映了满屋的柔光。
她对着蜡烛,将桌上那根点燃,“小姐要用膳吗?”
徐绾嫣摇摇头,“不太饿,不吃了吧。”
十五疑惑着,小步走到她面前,瞧了一眼,见她情绪还算不错,问道:“可是小姐一天都没用膳了。”
徐绾嫣缓缓活动了一下脖子,又揉了下肩膀,“可是我半分都不饿,怪难受的。”
“那我让小厨房给小姐熬碗羹吧。”十五倒了杯蜂蜜水递给她,又把她乱了的头发拨正。
徐绾嫣捧着杯子小口喝着,“宫中有消息了吗?”
十五:“祝参晚上来了消息,说今天皇上可能回不来了,翟将军也在宫中歇下了。”
徐绾嫣“哦”了一声,十五便出去了。
刚过了晚膳的时辰,小厨房的火还没熄,厨娘折了几片花瓣,给徐绾嫣做了碗百花羹。
徐绾嫣坐在桌前,吃了第一口便停了下来,眉毛扬了扬,“是舒娘做的吗?”
十五点头,“正是呢。”
舒娘是丞相府的老人了,做些零嘴和甜食很是在行,本来在徐自明的院中,因着徐绾嫣去吃了一回很是喜欢,便分来了徐绾嫣的院中。
有时她早晨早早醒来,头疼的时候,便披着衣服,来小厨房看上一眼,等着舒娘给她做些即食的零嘴。
她和十五缩在一起,坐在小厨房外头,分着炸麻团或者绿豆糕吃。
身上还披着舒娘的外褂。
徐绾嫣快速将百花羹吃完,端着碗要出门。
十五问她做什么这样着急,徐绾嫣回头瞧她:“我记得舒娘煲汤也很好喝,我去学上一学。”
十五这才拎着大氅,跟在她后头出门。
小厨房离她的房间不远,只需走上几步就到了。
徐绾嫣掀开帘子的时候,舒娘正在扇着炉中的火,让它不至于熄灭,只消她吩咐一声便能马上做些东西。
舒娘今年不过四十余岁,眼尾爬上了细纹,她生的白净,手指也细长,面上总是挂着笑,让人见了就新生欢喜。
见了徐绾嫣进来,她赶忙放下手中的蒲扇,“诶呦,娘娘怎么来了?”
徐绾嫣吸了吸鼻子,鼻头冻得微红,将碗递出去,“还碗。”
舒娘笑着把碗接过来,“这娘娘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吩咐一声不就成了?”
徐绾嫣点点头,看着舒娘将碗浸在水中,快速地将碗洗干净,整齐地摞在了台上。
她搓了搓耳朵,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想让您教我煲汤……”
舒娘一愣,很是意外,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问着:“娘娘想学什么样的?”
徐绾嫣思索了一阵,觉得楚怀信近来那样辛苦,瘦了许多,“嗯……滋补一些的?”
舒娘打量了一下小厨房中现有的食材,脑中琢磨出一份菜谱来,拎出两个小盅——这样的小盅煲汤又快又入味,只需三刻钟就能好。
“栗子鸡腿的汤,如何?”
徐绾嫣看着摆了一台的食材,眉头紧锁着思考,楚怀信倒是不怎么挑食,只是不爱吃甜的。
“这栗子会不会太甜呀?”徐绾嫣戳了栗子一下,问舒娘。
舒娘:“只一点点甜来调味儿罢了,其实还是鸡肉的咸香多一些。”
徐绾嫣点点头,“就学这个了!”
她们三人在厨房鼓捣了许久,十五被迫同自家娘娘一起学习,两人意见时常相左。
“先放盐,然后再加枸杞……”
“什么啊,舒娘不是这么说的……”~
“诶那个一会儿放,不对不对,你捞起来!”
“是吗,我记得是现在放啊!”
两人拎着鸡腿,谁也未动,最后齐齐转头。
“舒娘——”
“舒娘——”
舒娘叹了口气,手在围裙上将水擦干,挪过来瞧了眼她们的小盅,“无碍无碍,先加后加没甚大区别的。”
两人这才放心。
徐绾嫣是个很心疼丈夫的妻子,舒娘那头说着加五六个小枸杞,她思量着多补补,加了十个。
那边说栗子放三个,她又多放了俩,五个栗子挤在一起,还蛮好看的。
这汤在叽叽喳喳中便放在了火上,于是她又像小时候那样,搬着板凳坐在小厨房边上,等着饭食好。
徐绾嫣又吸了吸鼻子,同十五说小话。
“不知道能不能喝……”
十五安慰她,“自然是能喝的,只不过……区别在好喝还是不好喝罢了。”
徐绾嫣嘴唇微翘,“明日我再练练,他总能喝上我煲的汤的。”
两人又缩在一起,十五给她讲着宫中圆圆的事。
这几日宫人一直在给它喂药,又洗了一次澡,已然是个漂亮的小玳瑁猫了。
小猫长得快,估计等夫人过完生辰再回宫,圆圆或许能长大一圈。
徐绾嫣心中想念得很,“真想回去摸摸它的毛,一定香香软软滑滑的。”
十五:“我已经替你摸过了,确实香香软软滑滑的,还会往我手上靠,可爱极了。”
徐绾嫣:“……”
她的表情无比幽怨。
十五轻咳两声,拍着她的背,“没事啊娘娘,过几天就能瞧见了。”
徐绾嫣“呜哇”一声假哭出来,吓得舒娘都出来瞧了一眼两个倒霉孩子又怎么了。
有一次也是这样,俩人坐在门口拌嘴,十五是从小就跟在徐绾嫣身边长大的,只比徐绾嫣小了不到一岁,两个人像姐妹似的,徐绾嫣也乐呵呵地不在乎这些主仆虚礼。
是以两个人经常吵来吵去的。
那次徐绾嫣“呜哇”一声哭出来,她出来瞧,竟然是两个人推来推去,都躺在了地上,虽然不疼不痒的,徐绾嫣还是这样假哭,到最后十五不堪其扰,给她道了个歉。
徐绾嫣转变得极快,马上“嘿嘿”两声,“我原谅你啦。”
舒娘从窗户看着这两人,这才恍惚想起来,俩人都快二十了,再不会这样幼稚。
汤很快就好了,徐绾嫣和十五一人拿了个勺子,站在炉灶前,等着她们的英雄舒娘掀开滚烫的小盅盖子。
舒娘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两只贪吃的小猫,忍俊不禁地隔着布揭开盖子,热气一瞬顶到房顶,汤因着余热还在咕嘟,香气氤氲满屋。
徐绾嫣先捞了一勺自己的汤,等吹凉了赶忙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下,觉得还算不错,招呼着舒娘,“舒娘,你快尝尝,我做的怎么样!”
舒娘拿了勺子,也尝了一口,“很好,娘娘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徐绾嫣心中很是高兴,这汤喝得她肚中饿了起来,她又尝了口舒娘的。
舒娘的汤自然最是好喝,她一瞬间有些挫败,可又想着自己第一次已经很是不错,于是也不强求,很是开心地将两个小盅都带回了房间,又盛了半碗饭吃。
她和十五端着汤回去的时候,在院中看见了楚怀信。
还有许名默。
徐绾嫣眉头狠狠皱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楚怀信眼睛微眯,没甚表情,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下许名默,浅浅勾了下嘴角,轻哼出一口气,扬了下眉毛,就再也没给他半分眼神。
许名默被他这一套动作给气得不轻,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头,发现是徐绾嫣。
于是收起了表情,手握成拳,垂在身侧。
只叫了声,“姐姐……”
真真儿是委屈极了,又无辜极了。
徐绾嫣面无表情,同楚怀信如出一辙。
徐绾嫣整体便是圆钝的五官,嘴角又自然地微微上扬,像是春日的桃花精灵,而楚怀信眼型偏长,眼尾暗沉抻出来一条像是女子妆容中的眼线一般,鼻梁高挺,嘴唇偏薄。
两人本没有一丝相似,可此时同样的面无表情,无端的让许名默觉得他们二人十分相似。
许是凉薄的眼神,许是沉下来的气质,又许是瞧他如蝼蚁一般的不屑一顾。
许名默这一瞬间很是心慌,上前两步想解释些什么,然而终究还是停在了那儿,站在台阶下面,仰望着徐绾嫣。
徐绾嫣垂眸看着他,“以后,别靠近丞相府内宅,不单是我这里,前堂和后院的圆拱门,你一步也别想踏进。”
“我会吩咐人守在那里的。”
“姐姐!”许名默急起来,“可是,下午你还愿意同我聊天说话的,我来是因为听说你晚上没用膳,特意来瞧瞧你的,姐姐,我……”
楚怀信的眉心微蹙。
徐绾嫣冷冷地看他一眼,院中小厮得了十五的吩咐,赶过来将他架走。
他一路喊着,一位小厮嫌他吵闹,从怀中摸出手帕,堵住了他的嘴。
一时间,后院寂静无声。
经过楚怀信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厮的动作慢了下来。
楚怀信面不改色,在擦肩而过时说了一句,“河北的货,殉了。”
许名默眼睛瞪大,挣扎着,又被狠狠控制,呜咽着被拉出了后院。
徐绾嫣端着汤盅,低头瞧着楚怀信。
楚怀信也站在台阶下面,仰头,被月光照着,本就白皙的肌肤变得瓷白。
他单眨了一只眼,朝她笑着,眉眼愈发深邃,眼下乌青又冒了出来。
徐绾嫣:“你怎么回来了?”
楚怀信抱着臂,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站上台阶,“处理完了,我就回来了。”
他伸手接过徐绾嫣手中的东西,被香气扑了满鼻子,瞬间勾起了饥饿。
“你晚上怎么没用膳?”他现在徐绾嫣右侧,为她挡着晚风。
徐绾嫣支吾道:“晚上醒来的时候不太饿,就没吃……”
楚怀信眉毛扬了一下,用脚轻轻推开门,“现在呢,又饿了?”
“嗯……”她收起一身的冷气,整个人柔和得很,像是照在楚怀信肩上的月光般。
楚怀信将汤放在桌上,十五也跟着把那碗也放在桌上,随即带上了门,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两盅汤,半碗饭。
徐绾嫣眨了眨眼睛,“我再给你盛碗饭去。”
楚怀信拉住了她,指尖微凉,“不用了,我晚间用过膳了——怎么做了两盅?”
徐绾嫣将今天下午到晚上的事全都讲给他听,楚怀信一边听着一边掀开汤盅的盖子。
枸杞,栗子,鸡腿。
他偏了偏头,一半听着徐绾嫣讲着的事,一半思索着这碗汤是什么意思。
徐绾嫣将事情都讲完,便扒拉了一口饭吃,又将鸡腿夹出来,自己咬了一口,觉得很是不错,递给了楚怀信。
“喏,你尝尝,这盅是我做的。”
“……”楚怀信张口咬了一下,缓慢咀嚼写鸡腿肉,“你是……做给我的?”
徐绾嫣同鸡腿做斗争,又夹了块栗子,点头,“对呀,我和舒娘学的,还不错吧!”
楚怀信手指抵着额头,“嘶”地吸了口气,“不错,不错……”
徐绾嫣吃得快活,半碗饭都未吃完就撑了,剩了两口凉饭递给了楚怀信。
楚怀信任劳任怨地接过剩饭,舀了一勺汤浇在上面,又问:“我要全喝光吗?”
徐绾嫣擦着嘴,“不用吧,你不是用过晚膳了?别撑着。”
楚怀信缓缓吐出口气,轻松两分,将饭都吃完,便叫人将东西撤了下去。
徐绾嫣沾了一身的油烟味,先去沐浴,楚怀信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才跟着进去。
楚怀信洗澡的时候,徐绾嫣正坐在外面擦头发,她垂着绸缎似的长发,一边慢慢擦着,一边同他说着话。
“这样晚,宫门都落锁了,你怎么回来了?祝参不是说,翟庄也在宫中住吗?”
楚怀信快速地擦着身子,从桶中走出来,带起稀里哗啦的水声,“达瓦王子走得时候正好赶上宫门落锁,我和翟庄用了个晚膳,琢磨一阵实在无趣,便翻墙出来了。”
“……”徐绾嫣迟疑着,“翻墙?宫墙那么高,你们怎么翻出来的?”
楚怀信没穿里衣,直接光着上身滑着水珠走了出来,“宫门落锁了若是再开不合规矩,我同翟庄商量一下,踩了位守门小兄弟的肩膀,翻出来的——你这巾帛给我吧。”
说着,他把徐绾嫣擦头发的巾帛拿走,在身上草草擦了两下,穿上外衣。
“……你俩便是住上一晚上又如何?”徐绾嫣颇为无语,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小兄弟也真是无妄之灾。”
“我倒是想,反正我又不是离了娘子就不能活的那种男人。”楚怀信又翻出一块新的干巾帛给徐绾嫣擦头发,面上有些不知名的骄傲,“我刚躺在榻上,翟庄一会儿翻一个身,一会儿翻一个身。”
“哎呀,我不在家,阿诚会不会哭呀?”
“哎呀,阿诚要是醒了,吵着佩儿睡觉怎么办呀?”
“佩儿会不会想我呀?”
他惟妙惟肖地学了好一通,徐绾嫣憋不住的直笑,“是吗?你没这样吗?”
楚怀信轻柔地擦着她的头发,“怎么可能,我当然是乖乖了,小满让我好好在宫中,我就好好在宫中,谁像他。”
头发擦干,楚怀信又拿梳子梳顺,在她发顶亲了一下,几乎亲出了声。
徐绾嫣推着他的胸口,“诶呀,快睡觉了,明日你还得早起呢。”
楚怀信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将她抱起来,惹得徐绾嫣惊呼一声。
他将人妥帖地放在榻上,用被子裹成个粽子,徐绾嫣动弹不得,他就从眼角吻到人的唇边。
徐绾嫣皱着鼻子往后缩,声音中却还含着笑意,“你有病吧楚怀信!”
楚怀信嘿嘿地乐着,把人解开。
折腾了这好一通,两个人才安心地躺在榻上。
“达瓦王子怎么样了?”徐绾嫣趴在他肩膀上,手搭在他的腰上,来回地无意识地捏着他腰间的肉玩,像是拨弄毛线团的小猫。
楚怀信懒洋洋的,然而也不知是那汤的作用还是什么旁的,他虽然眼皮合着,却半分没有睡意。
“大概二月就要打仗了,徐骁去。”楚怀信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徐绾嫣“哦”一声,“阿诚才不到一岁,翟庄是得在家多呆上些时日,只是苦了表哥了。”
“确实,等他回来,我将翟庄相中的那宅子给他。”
徐绾嫣“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坏死了。”
“玩笑话罢了,那宅子隔壁不错,早就想给他了,这次回来,便赏给他。”楚怀信锁骨动了一下,“达瓦那边,也同咱们在一处。”
徐绾嫣点头,挪了个位置,躺在了他胳膊上,长发散发着香气,又扎得楚怀信直发痒。
楚怀信呼吸灼热,又道:“宋家……大概是留不得了,小满。”
“他们手伸得太长了,倒卖兵器被人逮着了,河北那头我差人扣下了,我会从轻发落的。”
徐绾嫣一时沉默,然后将徐正思下午说的话又讲给了他听。
楚怀信听完也沉默许久。
“他……我……”他被气笑了,“真是荒谬。”
他说得轻松,这话本应该由皇上厉色说出来,然而他这样笑骂一句,惹得徐绾嫣眼神半分不动地盯紧他,分明被他这句话给迷住了。
楚怀信见她好半天没声音,低头就瞧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于是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
徐绾嫣这才反应过来,“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荒谬。”
“敷衍死了,徐绾嫣。”楚怀信声音从胸膛中传出来,徐绾嫣不好意思地一笑。
“随你处置,我们同宋家情义已尽了。”她像是海中渔民捞上来的那种八爪鱼一样缠在楚怀信身上,闭上眼睛。
楚怀信点点头,“嗯”了一声。
徐绾嫣下午睡多了,倒是不困。
楚怀信……
楚怀信也不困。
朦胧中,楚怀信小声开口问着:“小满……今天晚上那汤,是你定的菜料吗?”
徐绾嫣想着,是舒娘给她看了一堆食材,她在其中挑选的,那大抵算是她定的吧。
于是她点着头。
楚怀信叹了口气,把人抱在自己身上趴着。
徐绾嫣乍然被人架起来,又无处落脚,只好卡在了他的腰上,手扶着他的肩膀。
“你干嘛?”
楚怀信托着她,怕她摔了,“你知道那汤里都是什么吗?”
徐绾嫣眼睛转了转,“栗子……鸡腿……还有枸杞白菜,还有花椒大料什么的……”
“嗯,很好。”楚怀信一样一样给她列着,“栗子,入脾胃,养肾气;枸杞杜仲,强筋骨,补肝肾。”
他轻轻地掐了徐绾嫣的腰一下,“小满你什么意思,嗯?”
徐绾嫣趴在他身上,半分不敢动,他说一个字,自己耳根就红上一分,最后彻底将脸埋在他胸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怀信笑着轻哼一声,“我岁数大了,身体不好了,小满嫌弃我……”
徐绾嫣捂上他的嘴,“别说了。”
“烦死了你。”
楚怀信不可思议地扬了扬眉毛,“怎么还是我的错了?”
徐绾嫣不讲道理,从他身上挣扎着下去,滚到里侧,不再搭理他。
楚怀信侧过来看她,“我委屈死了,晚上刚翻墙进来,就看见那个什么弟弟在院中,还说什么你这汤是给他熬的,耀武扬威好不厉害呢。”
徐绾嫣闷闷地说:“你是皇上,你直接处死他好了。”
“哦,我直接处死他。”楚怀信接着说,“人家说了,他要是死了,姐姐会伤心的。”
“姐姐——”
他拉着长音,徐绾嫣知道他心中醋着,只是碍于自己才多番退让的。
于是她转过来,挪动着,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他疯病不轻,你不用顾及我。”
楚怀信坏着心眼,“再亲一下可以吗,姐姐……”
徐绾嫣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你有病吧,恶心死了,别学别学!”
楚怀信知道把小猫逗毛了,于是便不再继续,把人捞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
“睡觉睡觉,明天早起呢。”楚怀信闭着眼睛,努力酝酿睡意。
徐绾嫣缩在他怀里,小声问:“我也想起来,你明天叫我。”
“叫你做什么?大一早上的,鸟都没醒呢。”
徐绾嫣眨眨眼,“明日我和舒娘说了,早上要吃蜜枣包,我想看看怎么做的。”
楚怀信把人的小脑袋瓜按下去,“那也不用起那么早,我会做,明儿我教你。”
徐绾嫣咬了一下他的喉结,“骗子。”
“没骗你,我会做。”楚怀信也不恼,“你那年吃蜜枣包吃疯了,我寻思这得有多好吃啊,就和宫中御膳房的司膳宫女学了,只是不知道和舒娘的味道比起来如何。”
徐绾嫣哼唧半天,哼唧出一句,“我就是想看你出门……”
楚怀信这才明白过来,“那么早,你多睡会儿,我出门前看眼门口那麻雀,你起来了再看一眼那麻雀,就当看见我了。”
徐绾嫣:“……”
烦死了。
她拧过头,把被子的一大半都抢过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又回到里侧,搂着她的小团枕,气鼓鼓地睡了。
当朝皇帝一半身子在被子以外,一半身子在被子里面,他摸了摸鼻尖,挤了进去。
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睡过去,等到第二天五更三点,楚怀信没等祝参叫他就先起来了。
他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挠了挠头,低头看了一眼。
叹了口气,“这汤……还怪见效的。”
他从被窝出去,冷气袭来,让他不由得吸了口气。
徐绾嫣听见动静,往这头挪了挪,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摸着楚怀信,却没摸到。
她扁着嘴,“楚怀信……”
楚怀信回头,柔声道:“怎么醒了?还早着呢。”
她披着被,坐起身,费力地睁开眼,“你要上朝了么?”
楚怀信“嗯”了一声,“你也瞧见我了,快继续睡吧。”
徐绾嫣胡乱地“嗯”了两下,都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又一头栽倒,重新进入睡眠。
楚怀信心道一声可爱,偷偷捏了一下她的脸,才抱紧自己,跑到偏殿穿上外衣。
祝参正将衣服撑起来,“皇上今日起的这样早。”
楚怀信点点头,快速穿好衣服,尽量无声地出门。
后门停着马车,载着他回到宫中。
走官道的时候,碰见了翟庄。
“呦,皇上还亲自走官道呢?”翟庄笼着袖子,从口中呼出一团白气。
楚怀信:“呦,今天翟将军来这么早呢?”
两人见面先对着呛了两句,迎面走过来两位小官。
楚怀信咬着牙,嘴唇半分未动,“你可认得?”
翟庄是同样的动作,咬着牙道:“不认得。”
两人收了散漫,皇上有个皇上样,将军有个将军样。
两人本就是京城绝佳少年郎,这样正色起来,让人不敢靠近。
楚怀信是从阴谋中摸爬滚打生出的冷厉,翟庄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血腥气。
两位官员动作一滞,又硬着头皮走上来。
“皇上真是仁爱,还同我们一起走官道。”
“是啊是啊……”
楚怀信扯出个笑——在这样紧绷的脸上,吓得两位官员更不敢说话了,匆忙地远走,擦着冷汗。
翟庄看着楚怀信装得人模狗样的,什么仁爱?
分明是他昨个夜里想媳妇想的要命,宁可翻墙也要出去,才自作自受地得一大早就从宫外回来的。
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什么阿诚看不见你会不会哭啊?晚上孩子会不会吵到佩佩姐呀?
硬生生把他弄得都想回家了。
楚怀信见周围没人,伸手拉着他,“快走快走。”
翟庄把他手拍开,却听见他“嘶”一声。
楚怀信盯着自己的手,那手上隐隐有些细碎的小伤口。
“怎么弄的?”翟庄随意地问着。
楚怀信皱眉深思,“好像是翻丞相府的时候擦伤的。”
“……”翟庄瞥他一眼,“你可真行,丞相府也翻进去的?”
“宫门都落锁了,丞相府自然也落锁了。”楚怀信甩了两下手,也瞥了他一眼。
翟庄哼哼两声,“您老真是为了不想多事费了不少努力啊。”
楚怀信不理他,只一味地往前走。
眼瞧快到了金銮殿门口,祝参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附在楚怀信耳边说了句什么,楚怀信沉默良久,揉了揉眉心,“那便换吧。”
祝参得了命令,行了个礼退下,吩咐人去办事。
翟庄看着他们这一系列动作,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这是……”
楚怀信笑了一下,回头看他,“秘密。”
翟庄耸了耸肩膀,学着他的语气,“秘密——”
于是在金銮殿门口,翟将军被皇帝削了一下脑袋瓜。
祝参于金銮殿角落,皱着眉对着一群小厮,“这事,马虎不得,若是哪里出了差错,不单你们,连我的脑袋都得掉,明白没有?!”
小厮们点头如啄米,跪下齐声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祝参挥了挥袖子,“退下吧,仔细干活,半年时间,够你们用的了。”
朝会开得很快,基本上都是有关江南的事。
江南动荡,朝中人俱是上谏,希望皇上能去巡游,镇压民心。
于是定了二月中,赶在漠北开战之前回来。
楚怀信拖着一身疲惫下了朝,吩咐着:“让后厨做一份蜜枣包,送到丞相府。”
作者有话说:
官员:我楚国有皇上将军如此,一定能蓬勃发展,打败敌人,扩张版图!
实际的皇上将军们:出走多年归来仍是臭屁小孩,老婆奴,不愿工作的社恐,斗嘴大王,互殴互呛,一级影帝
我是水逆大王嘿嘿,考试+工作+生病,终于更了答应大家的一万,今天晚上应该还有,这章有红包补偿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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