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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误红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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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气渐渐淡去, 闻人镜与另三位师叔的身形重新显露在灵虚洞中。

    二师叔与三师叔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席地而坐,抱着胳膊看热闹。

    二师叔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要是长亭小友问起臭小子的事,那他可就问错人了。”

    三师叔也八卦道:“宗主可从来不过问这些。问这个啊, 还得问我们。”

    “他若是不问, 一会我们就拉着他讲一堆。”

    “这回非把这臭小子的老底给掀了不可!”

    谢长亭、时轶:“……”

    你们说的我都听得到。

    两步走到闻人镜面前, 谢长亭再度鞠躬行礼。

    他道:“敢问闻人前辈,如何与我母亲相识?”

    二师叔与三师叔顿时面露失望。

    相处多年,闻人镜显然已经学会了无视这群童心未泯的老东西。他沉吟片刻后, 道:“百年前, 我尚为青年时,初出茅庐, 曾与师兄一同下山试炼, 在一处村子里抓住了一只狐妖。”

    “狐妖当时也尚年幼,刚从青丘里溜出来,准备去村子里捉人来吃。”

    谢长亭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一旁的时轶:“……?”

    他没忍住,手指轻轻碰了谢长亭一下:“小狐狸,你该不会也吃人吧?”

    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对方回敬的警告眼神。

    “……”闻人镜不愧为曾经的修真界第一人,心理分外强大, 看着亲生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捉弄故人之子, 也能面不改色、装没看见,“被她带走的村民刚被开了道口子, 她便被我们抓住了。本是难逃一死,但念在她未伤及对方性命, 再三保证她不会再伤人后, 我与师兄, 便只斩去她一尾。”

    时轶:“……”

    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然而偷偷回头去看, 谢长亭神色并无变化,只是道:“想不到前辈与母亲之间还有这等过往……”

    闻人镜神色缓和些许:“是了。后来认得诛玉的人,都不信她幼时曾这般性情顽劣过——等她再年长了数十载,便与那时全然不同了。”

    谢长亭听了,这才更明白了一些,想来是她长大后“改邪归正”,才算真正结识了玄鉴真人。

    “不过,”闻人镜顿了顿,“你倒是性情与她截然不同,不如她幼时那般顽劣。”

    谢长亭:“……”

    哪来的不同。

    只不过是对方不曾知道自己小时候干过的……大战私塾先生、私藏家中银两、上房揭瓦等一系列坏事罢了。

    从人族的角度上看,倒也不亚于妖族小时候去村里抓人吃。

    他轻咳一声,掩去面上尴尬,勉强道:“前辈谬赞了。”

    虽说如此,但谢长亭心中仍生出了一丝微妙的亲切感。过去太多年,他对她的记忆本就所剩无几,就连入梦,也只剩下最后那一幕的滔天烈火。

    而如今,透过这一点他与她的相似,就如同跨越了时空,触到了那点血脉相连的亲情。

    “不过事到如今,她的心愿的的确确是完成了。”闻人镜继续道,“比起妖族,你看上去更像是人族。虽说的确也与人族混了血,但她早便打定主意,希望你能如凡人一般生活,一生喜乐。”

    谢长亭目光微垂,嘴角不自觉地抿起一丝笑意来。

    他很少听起别人提及她。这世上记得她的人本就不多了,谢诛寰兴许算得上一个,但或许是触到了伤心事,他几乎从不向谢长亭提起从前。

    如今听一缕残魂,悠悠讲起过往,就好似残缺不堪的记忆被慢慢补全一般。

    谢长亭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变,有点犹豫地开了口:“那,我母亲她那时……和我父亲……”

    闻人镜好似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那时她已无妖力。想来,你父亲与她是真心相爱,而非什么狐魅之术。”

    谢长亭这才松了口气。

    这件事他小时困惑过许久。旁人都说父亲是朝中一等一的大官,多少官家千金争着要嫁他,最后竟然娶了个低贱的富商女,实在令人咋舌。

    可到最后,他也从未抛弃过她。

    朝中抄家的官兵来前,桑晚曾安排妻儿秘密出城。

    只可惜,马车一路驶出城外,还是被追兵追上了。

    从那一刻起,谢珠玉的一生平安喜乐便化为梦幻泡影,破裂之后,再难重圆。

    过了好一会,谢长亭才从回忆中抽身。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间觉出不对来:“闻人前辈……妖力全无,这是什么意思?”

    闻人镜默了默。

    半晌,他道:“自然是她抽了自己妖骨,就如同她曾对你做的那般。”

    谢长亭一愣。

    抽自己的妖骨?

    这是为何?

    若说抽了他的妖骨,是为了保全他人族身份。可抽去自己妖骨,谢长亭断然不能理解。

    他本以为,母亲是与闻人镜一般,入了情劫,这才在与自己平日相处里,表现得全然不像一名妖族。

    只是不敢问及前辈过往,这才避开了这个话题。

    如今看来,绝非如此。

    话本中倒时常会写,仙、妖、魔,爱上人族,为与其同生共死,这才自愿抛弃异族身份。

    可谢长亭隐隐觉得,他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她并不会为了他父亲,便抛却自己妖族身份。

    闻人镜见他面露沉思,知道他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忽然抬起手来,信手一挥,四周石壁便刹那间破碎,虚景如画卷般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夜幕低垂时。

    一座供着香火的神庙。

    神台上站着的石像,与一旁的闻人镜,五官一模一样。

    谢长亭怔了一会,忽然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他见过这里。

    于幻境之中。

    ——流离谷中的那座神庙!

    这里的确是流离谷。画面中甚至隐隐传来四周凡人商贩的叫卖之声。

    不一会,画面中就多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形。

    她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走入神庙中,目光躲闪,怀中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一关上神庙的门,她便大跨步走向神像的脚下,一把抓住了供桌上的什么东西。

    一柄青绿色的长剑。

    谢长亭的呼吸稍稍有些急促起来。他对这把剑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若水!!

    诛玉将若水抓在手中,另一只手拿出了原本揣在怀中的东西。

    似剑非剑,似骨非骨,被一团明亮的橘红色火焰包裹在其中。只是不知为何,似乎比谢长亭曾经见过的,要短上好一截。

    妖骨!

    诛玉闭了闭眼。

    她一咬牙,掌心燃起与妖骨上如出一辙的火光。顿时间,那根妖骨就像是被明火烧化了一般,渐渐的……与若水,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后,诛玉抬起头来,直视着神台上石像那双无神的眼睛。

    她的目光几乎称得上是狠厉:“我从见他第一眼,就并不相信他。可若是你信得过,便来此处取它。玄鉴,我只信你的决断。”

    ……

    画面一转。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神台上的石像早已蒙满了灰尘。供桌上的碗都结了蛛网,碗中空空如也,贡品也早不知被谁偷走了。

    一个作江南打扮的女子静悄悄地推开残败庙门,跨入其中。

    她抬眼,凝视着神台上灰败的石像,忽然一笑:“好久不见了,玄鉴。不知你过得如何。”

    容貌灿烂,一如从前。

    谢珠玉上前两步。她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事情已过去百年,如今一看,你我都已是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便只有不让怀嘉卷入这场纷乱之中。我这一生没有别的愿望,只愿他能一生喜乐平安,往后子承父业,做个朝中不大不小的官,立身于乱世,便足矣。”

    说着,她的语气却又渐渐重了起来。

    “你从前答应过我……”珠玉忽然道,“你从前答应过我,我将我的妖骨交给你。若是我日后出了什么变故,你定会护我一族平安。”

    她的话音飘渺不定,缠绕在所有人耳畔:“可是,闻人镜,如今连你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谢长亭瞳孔骤然紧缩。

    画面还在继续。一团同样被火焰缠绕的东西被她拿在手中。

    她将她的孩子的妖骨藏在了神庙的石像中……

    下一刻,画面如同被泼上了浓墨般,陡然被黑暗侵蚀。

    谢长亭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他倒退一步,撞上了石壁,胸口起伏。

    紧接着,时轶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灵力不足了。此处本就灵力枯竭,看回忆又花去了太多,他们便不能维持身形了。”

    谢长亭不语。他靠着石壁,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灵虚洞中鸦雀无声。时轶似乎在黑暗中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半晌,“嗤”的一声。

    一团淡蓝的火光燃在指尖,又漂浮到半空。

    蓝火引路一般,将谢长亭引到了灵虚洞的另一头。他缓慢地走着,像是出了神。

    直到火光映亮了青绿色的、断成了两截的剑身。

    谢长亭伸出手来。

    他将若水捧在手中。幽幽的蓝色妖火停在剑身上,边缘模糊了少许。

    “……我不是故意要弄断它的。”时轶干巴巴的声音在他背后想起,“连我都不知道若水里,藏着你母亲的妖骨。”

    “那你当初为何要将它给我?”谢长亭问。

    时轶一愣:“你知道那是我?”

    “你又为何要在京中假扮凡人铸剑师?”

    多年前的京城。谢长亭与师兄弟前往剑冢寻本命剑,却无功而返。丧气之际,却偶得一铸剑师相赠若水。

    “那还不是因为修真界实在太无聊,远比不得凡间有意思。”时轶道,“我母亲从前是做这个的,我看惯了她铸剑,耳濡目染,自己自然也学会了。”

    “若水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柄剑。但我并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只知道它性情凶狠,遇见不合心意的主人便会乱伤人,十来年也没遇见合适的主人——直到那天,碰见了你,就索性送给你了。”

    “不过铸剑师这个身份也没用多久。因为我很快就回修真界了。主要是你不在凡间,我得找个机会看你。”

    谢长亭:“……?”

    谢长亭:“你早就认得我了?”

    时轶立刻撇清关系:“我只是好奇,好奇,懂么?我好奇若水的主人会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才特意回了修真界,一探究竟。”

    顿了顿,又坦然道:“那时真的只有好奇,还没现在这么多非分之想。”

    “…………”

    谢长亭沉默了。

    在妖火的映照下,他仔细端详着手中断成两截的若水。

    良久,开口道:“时轶。”

    “怎么?”

    “我有话要问你。”谢长亭道,“我母亲藏在其中的妖骨,只是她身上妖骨的其中一半。玄鉴真人的记忆中,我看的很清楚,比我的妖骨明显要短上一截——”

    “那么另外半段妖骨呢?如今又在哪里?”

    时轶一愣。

    过了一会,他才答道:“这恐怕只有我师父才知道了。”

    “可他的记忆中却没有这一段。”谢长亭道,“那便与之后四年,所发生的事有关。”

    时轶却是笑了笑:“若是要将它断剑重铸,并不需要另外半截妖骨。只是我母亲铸这把剑的那几年,我都身在无名境,而不在她身旁,未见过她是如何铸成此剑的。若是知道了,轻而易举便能重铸,你也不必思虑过多。”

    不必思虑过多。

    这并不像是时轶常用的口吻。

    他虽然在笑,语气也远没有惯常那般轻松。

    以至于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谢长亭几乎是一听,就在心里坐实了那个念头。

    这个念头在方才,谢珠玉说出“我将我的妖骨交给你”之后,就开始在他心中慢慢成型了。

    “其实你知道。”

    谢长亭低声说。

    “立玄天柱,重整五行,需三样祭品。”他一字一句道,“圣人之心,魔主之眼,和……大妖之骨。”

    “她将妖骨,交给了玄鉴真人。”

    时轶静静地看着他。

    谢长亭也抬眼。

    四目相对。

    他说出了最后的判词:“可是,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的妖骨,被投入了祭阵之中。

    只有一半。

    会怎样呢?

    “她早知道,玄鉴真人已死。”谢长亭缓缓道,“她知道他没有飞升,而是身死当场。”

    “若非是她亲眼所见,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说到最后,谢长亭的话音几乎有些颤抖。

    他说不出来最后那句话。

    然而,与此同时,时轶却是仰面,忽然间大笑起来。

    他笑声不止,回荡在灵虚洞中,一面大步朝谢长亭走来,伸手,一把扼住他咽喉!

    时轶下手不重,只是拇指摩挲着那处的皮肤。他凝视着谢长亭的双眼:“为何我这次回来,丝毫不好奇你的修为如何?”

    一股灵力自他指尖迸发。谢长亭用于维持人形的法术瞬间便被卸下。

    白发披散下来。他狼狈不堪地朝后趔趄了一下,现形的狐尾撞上了粗糙的石壁,又滑溜溜地垂落了下来。头顶的耳朵也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不自觉地向后耷拉下去。

    “为何这些年来修真界式微,灵气微薄,数位大乘境修士突破之际,接连陨落?”

    时轶依旧在笑,这一回他笑得却是真心实意:“——我又为何这些年来,不愿修行、不愿飞升,一心耽于世俗红尘,溺在凡世,流连忘返?”

    谢长亭:“你……”

    “你猜对了,谢长亭。”时轶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瞳,“我的确知道另外半截妖骨去了哪里。我也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毕竟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可我从来不愿告诉你。你向来一心飞升,我并无意毁你道心——你却自己想到了,这又算是什么呢?”

    时轶又大笑起来。

    “谢长亭。”他的语气半是冷意,半是怜悯,“你可曾听说过,慧极必伤。”

    谢长亭沉默良久。

    “玄天柱并未真正立起过。”最后他道。

    “不错。”时轶这一回倒答得很快。

    “和你猜的一样——当年立玄天柱、重整五行,所用的三件祭品,缺了一件。正是你母亲所赠的大妖之骨。”

    “但此事并非与她有关。你也亲眼所见,闻人镜分明知道她将剩下一半妖骨藏在了何处。他知道,却没有将它取出,而是任由玄天柱倾塌,任由生灵涂炭,任由那场天地大浩劫来临——”

    “我为何知道他没有飞升?”

    “你猜得很对。”时轶轻声道,“玄天柱未成,天道有缺。这世上根本无人可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写了三十万字了!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w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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