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暗界（三）

    满脸皱纹的商贩, 用那对浑浊黄气的眼睛，盯住姜歇。

    “真的可以吗？”姜歇弯腰伸手从商贩的掌心捡起糖果。隐隐的不适感，从指尖蔓延至他的全身。

    “嗡——”

    电磁鸣叫般的声音, 在姜歇耳内振荡起来。

    “嗡——”

    他将视线转移到身旁左侧。

    那里, 满身血污的小布正在把伤痕遍布的阿民拉起来，嘴巴一张一合。

    终于，音鸣消退, 姜歇渐渐听清了小布说着的话。

    “游戏都简单成这样了, 这还有什么可稀奇的。”小布戏谑道。

    “这、这样吗？” 阿民诺诺道。

    小布笑了一下道：“不然呢？”

    姜歇眨眨眼, 把视线收回。

    他缓缓蹲下身, 把那块微微发热的糖扔回篮子里。

    “是啊，”姜歇又拿起旁边的黏土掂量了一番，“见怪不怪咯。”

    他放回黏土, 又翻起小册子——小册子里是一些人像照片。他随手一翻，又将册子放回。

    ——有意思, 这些照片主人公, 全部姓温。

    姜歇作势要站起来。

    “不买点吗？”商贩突然道。

    姜歇顺着商贩的目光, 摸到自己身侧鼓囊的布兜。

    “怎么卖？”姜歇摁着布兜问道。

    商贩勾勾手指, 让姜歇把东西拿出来瞧瞧。

    姜歇也不介意，直接掏出一把茧子，点点刚才的那本册子。

    商贩看看姜歇手里的东西, 指着其中一个朝姜歇示意。

    阿民：“这——”难道要把其他人的灵魂直接交出去吗？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姜歇已经毫不犹豫地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阿民：“你——”

    姜歇转过身, 摊开自己的手掌, 露出几个破的茧子。

    阿民松了口气——原来是早坏了的。

    姜歇笑笑将剩下的茧同那册子一起，放进布兜。

    三人继续前行。

    尽管阿民断了条腿, 行动比较迟缓，但两人都没有想扔下他。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走了一路，又拐到其它几个码头，却都没有看到其他的玩家。

    天色渐黑，他们只好在一家旅馆投宿。姜歇非常大方地拿出残破的茧子当房费，给三人各开了一间房。

    次日，清晨。

    “笃笃笃。”

    外侧，敲门声响起。

    阿民骤然惊醒：“来了。”

    他上前打开门。门外站着小布。

    小布的视线越过阿民，往里头看了两眼，随之脸色沉下来：“小王不在这吗？”

    “啊？没看到。”阿民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会不会去楼下了？”

    小布一把推开阿民，往房里走去，踹开厕所门——没人。

    柜子里——没人。

    床底——还是没有！

    “噔——”小布一拳头捶在床沿上。他手抬起来时，那已经多了个坑。

    “怎、怎么了？”

    “好，好！”小布面容扭曲一瞬，却又自顾自地笑起来，“我还当他多有善心呢，结果转头就抛下人跑了！”

    阿民被小布的模样吓到了：“他先走了？……也没关系吧。我们继续找线索就好了。”

    “我们？”小布面带讽刺地看过来，目光从头到脚地扫过阿民，“要不是为了限制住他，我会带你？废物！”

    阿民僵在原地。

    “哼。”小布不再理会对方，“以为跑了就逃得掉吗？”

    ——等他把这个游戏场的bug抓出来，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小布说完脚下生风地往外走去。

    阿民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视野里，继而浑身失力靠在墙上。

    ——直到现在，他甚至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显然小布不是什么好人，可自己先前毫无察觉，而小王却早已发现不对劲逃了。

    废物？

    阿民靠着墙滑坐下来。

    他就真的这么菜……什么也发现不了！好不容易碰上别人愿意跟他组队，第一次可却把人害死了！这次，又因为无能被扔下了。

    这场游戏还怎么玩呢？

    阿民无力地垂着断腿……他还能怎么玩？

    这已经是他的第三场B级游戏……他赢不了，也终究得死了。

    阿民闭上眼睛。

    死后，他也只能告诉父母，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连活着也做不到。

    ……

    “阿民？”

    有人在叫他。

    姜歇调虎离山后转身回来找阿民，却发现他状态不对。

    “你没事吧？”姜歇在阿民身侧蹲下。

    “你……你怎么在这？”阿民抹了把脸，“你赶紧走吧。那人知道了。”

    姜歇看着阿民擦了擦脸，却把自己擦得更加“形同恶鬼”，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把自己原来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知道什么？”姜歇意外道，“发生什么了？”

    “你不知道？”阿民皱着眉头看过来。

    姜歇摇摇头。

    “你真不知道？”阿民撑着墙，朝姜歇借了把力。

    姜歇再次摇头。

    阿民严肃起来。

    “我们要赶紧走。”他拉起姜歇，先前的想法此时已完全顾不上，“小布很危险。”

    姜歇点点头，架起阿民往外走。一路上，阿民同姜歇描述了小布的奇怪之处。

    “啊，我完全不知道。”姜歇震惊道，“还好你告诉我这些。”

    阿民：“你别嫌弃我拖后腿就好。”

    “怎么会！”姜歇，“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民左右看了看：“我们先换身衣服，现在太显眼了。”

    姜歇连忙点头。他跟着阿民进了家服装店，花了几个破茧子换了身行头。

    为了掩人耳目，姜歇甚至把脸上的破面具也摘了下来。

    两人又路过一家五金店。

    阿民走进去，拿了几样工具，又找到个材料，咬着牙给自己装了条“假肢”。

    “然后，我们一边找线索，一边找其他玩家。”阿民拍拍自己假腿道。

    姜歇：“嗯！”

    阿民走出店门，呼出一口气，眼睛里再次有了光亮——他好歹也到B级了，现在的自己总比以前有进步不是吗？那为什么不能有以前的勇气呢？

    两人出了店，一路往前。

    天明到天黑，天黑又天明。

    一天过去，姜歇和阿民虽然没被“小布”找上门，却也没找到新线索，也没找到其他玩家。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他们继续向前，可这次，却隐隐感到不对——有人跟着他们。

    两人有意地采取了点行动，而对方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好吧，我出来了。”一个短发女孩走到两人面前，“你们也是玩家吧？”

    阿民：“你是？”

    “我叫小乌，B级2场。”女孩指着阿民手里的面具道，“我观察很久了。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玩家吧。托你朋友的福，我们已经有二十几个玩家碰头了。一起？”

    ——阮鸣？

    姜歇朝阿民点点头。

    “好，不过你要找的是他。”阿民指指姜歇。

    “哦~”短发女把目光落在姜歇身上，“也一起？”

    两人随女孩回到小基地。

    那是个旧仓库，不过隐蔽性、安全性还不错，像是阮鸣会找的地方。

    姜歇往里面扫了一眼，却没见到阮鸣。

    “诶？他去哪了？”短发女孩也有点意外，“我找到他说的朋友了。”

    “他去截运灵魂茧了。”一个黑人玩家站起来。

    短发女孩：“一个人？”

    “对。”

    黑人玩家走过来，朝姜歇和阿民道：“放心，看在你朋友的份上，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他拿出一袋灵魂茧：“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们的吧。知道怎么看吗？”

    阿民：“是会突然发烫是吗？”

    “对。”

    “那我有了。”

    黑人又把袋子递给姜歇。

    “谢谢。”姜歇挠挠头，在里面掏了一遍——依然没有。

    黑人：“那就等你朋友回来吧，说不定就有了。”

    “你们还有多少人没有？”姜歇解下布兜，“我们这还有一点。”

    黑人：“！”

    “哇哦，谢谢。”他脸上多了几分由心的喜色，把布兜拿给其他玩家试，“还缺一半。”

    姜歇两人跟着往里走：“那截运？”

    “啊。一小时前，他发现这里有个中转站。之前各个码头运来的灵魂茧，都会被用火车继续运往内陆。” 黑人耸耸肩，“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要搜集灵魂茧。所以为了找到遗漏的茧，他打算上火车。”

    “哐啷当。”

    一声巨响。

    天色忽然越来越黑沉。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

    “呜呜——”狂风长啸。仓库门在疾风中“锵锵”作响。

    强风吹入仓库，吹得玩家们迷了眼。

    ——不好，游戏有变！

    姜歇回过头：“列车在哪个方向？”

    “那边。”黑人一手挡风，一手指道。

    “好。”姜歇快速跑到门口，只看了外面一眼，便拉住仓库门，“游戏很可能变难。关好门。一定小心。”

    姜歇把门一推。大门发出一声巨响，合上。

    外面，乌气弥漫。

    原本那个“光明”的世界不复原样。

    所有的建筑，剥落出滚动的齿轮、巨大的铁块。

    它们交错地拼接在一起，嘈杂地运转着。

    空气里满是铁锈味。

    姜歇往外跑去。路上的车辆也已变成生厚的铁皮机械。

    他跑到一辆车前，用力拽开车门，坐上驾驶位，看着面前的一个个手柄、轮轴、齿轮、快速摸索起来。

    ——找到了！

    姜歇呼出一口气——他在积分赛里的手操训练还是有用的。

    他在机械身上操作一番。

    车子轰然一声，冲了出去，撞了几下后，在路上飞驰起来。

    路上陆续有“人”朝姜歇的车扑来。

    不，他们已经不能说是人。

    这些鬼怪在人皮下挣扎着，张牙舞爪地吼叫着。

    “咚。”姜歇为了避开，再次撞上路边的铁块。

    “啊额——！”鬼怪的吼叫声愈发大声起来。

    它们的身体开始变大变高，肌肉怪异地鼓起、变化了颜色。

    一只黑色的恶鬼，化为一团雾气直冲向姜歇的车辆。

    姜歇双手去搬动那手柄——快点，快点！

    阮鸣那边很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