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变形的世界（三）

    姜歇回过头去, 发现来的人是陈允谏。

    ——好吧，看来被找到了。

    姜歇淡定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另一边的阮鸣却准备上前来。

    “我会自己走。”姜歇故意对陈允谏道, 并在“自己”上加了重音。阮鸣明白了姜歇的意思, 没有靠近。

    另一边，台上，何渡夜继续着他的发言：“如果各位有意愿, 就请各位提供手头上的ID, 我们会帮忙匹配。”

    但大厅里的玩家们不可能什么都不问, 虽然已经到了现场, 但他们对何渡夜的表述，终究是持怀疑态度。现场议论起来。

    “这么大张旗鼓真的没事吗？会不会出问题？”

    “把ID给他们，他们收集了那么多ID, 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请大家有序地随我来。”一个红衣女子上台，和何渡夜交接了工作, 压下大家的声音, 主持起大局。

    姜歇被带到了大厅的一角。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 何渡夜就出现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个老熟人。

    “竟然在我们面前耍小聪明，”墨子走近道, “分分钟把你抓出来。这个速度可以吧，哥？”

    “做得很好。”何渡夜摸摸小女孩的头。

    姜歇挑了挑眉。

    何渡夜接着看向姜歇，进入正题道：“说说, 你有什么计划？”

    姜歇开门见山：“现在的局势, 我们都清楚。”

    “越来越多地人被无端地卷入这场游戏，面临死亡。想要改善这个局面, 有两条路。”

    何渡夜调出一张沙发坐下。

    “一是现实中加强隔离，减少新增玩家数量。”姜歇继续道。

    “二是帮助这些玩家获得游戏胜利。”

    “而借助你们的技术，就可以实现第二点。但显然，你不愿意起这个头。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那么既然你利用了方程式，”何渡夜反应十分平淡，保持嘴角弧度，“你应该也想好了，要提供点什么吧？”

    或许这话中隐藏着威胁，但姜歇并不在意。

    从何渡夜临时处理这件事的方式上，姜歇觉得这事就有了7成的把握。没有直接回绝而是顺手捞一波ID，这就说明，只要有利益，何渡夜并不介意顺势去公开使用技术。

    “当然。”姜歇道，“利益当然是需要交换的。”

    “不过，和你交换利益的不是我。而是——”姜歇瞥瞥外头，“他们。”

    “外面的那些玩家，还有新卷入的那些玩家们。”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何渡夜轻轻点点头，“我帮他们救亲朋好友救自己，他们为我提供ID，确实有交换。”

    “但，”他忽地抬起头来，“这并不对等。”

    氛围紧张起来。

    姜歇对上何渡夜的视线，淡定地摇头道：“不仅是救亲朋好友和提供ID的交换。”

    “这只是开始。”

    姜歇继续道：“随着玩家下沉到其他等级的游戏中，你们能获得的新ID会越来越多，A级对低等级游戏的渗透也能越来越大。”

    “而A级玩家绝不应该只是去救亲朋好友，”姜歇一字一句道，“放大格局，而是要救人类。”

    “他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在普通游戏中，发挥A级的水平，带领尽可能多的玩家通关。”

    “第二，在阵营游戏和晋级局游戏中，建立输赢互换的秩序。举个理想化的例子，新人引入有两场，每场100个人，50个是第一次玩，另外50个是第二次机会。那就让第一场次的50人直接放弃，让第二场次的50人通关，而这次放弃的50人，也能在下一轮次中直接通关。依此推行。最理想的情况下，掐头去尾：”

    “新人-D的晋级局上岸率=50%*2=100%，D-C的晋级局上岸率=20%*5= 100%。”

    “阵营类同理，结合情况，看是轮次优先还是人数优先。”

    “当然，上面两点还不够。输赢交换也并不能让所有人都上岸。尤其在C-B、B-A晋级局中，即便是最理想的交换，也只有10%*4=40%和10%*3=30%的人能存活。况且理想也只是理想。”

    “所以，第三，A级玩家还需要填充人数。同样是30%的胜率，游戏里可以直接送人头的A级玩家越多，竞争显然越小。”

    “总而言之，A级玩家要做的就是，带领游戏、组建输赢互换秩序、填补名额。”

    “不错的安排。”何渡夜拍拍双手，“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造神啊。”姜歇抬起眼，“你将成为，所有玩家们的，神。”

    “想必，你也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不然你也不会组建方程式。”

    “那么你何不借此机会成为神呢。这样，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就可以轻松地动员他们。”

    何渡夜眯眯眼睛，没有说话。

    “不行。”一旁的比尔突然道，“我们用不到他们，也不该管他们。”

    “方程式联盟的初衷不就是为了研究X世界的技术，直接打入X世界顶端吗？这才是我们的使命。”

    “为什么要向下看？”

    “我们不能被掺和到这些事里面。难道要我们像X教一样四处去宣扬什么理念吗？”

    “我们的人、资源都是有限的，这种事会影响我们的速度。我们应该聚焦于自己的事。”

    姜歇眨眨眼，倒是对着方程式联盟又多了几分了解，原来是“技术型攻坚队”这样的定位吗？

    “比尔，”陈允谏皱起眉头，“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如果你还没和你的妹妹取得联系呢？你会愿意抛下你的妹妹？”

    “那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自己解决，而不会影响我们整个联盟！”比尔道。

    陈允谏一愣，又换了种方式，顺着比尔的话去说：“所以这些人的问题，也是我们人类的问题，我们该自己解决——”

    “好了。” 何渡夜轻轻地打断他们，“我已经有决定了。”

    他瞄了眼姜歇，接着向人群走去。

    那边，在红衣女人的组织下，已经有人传入几个ID，但多数人依旧保持观望，见何渡夜来了，便纷纷发问。

    “你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解交叉的人问道，“我可不信你们会突然冒出来做慈善家。”

    “你们的技术真的有用？安全吗？”另外的人问道。

    “看来各位还有疑虑，”何渡夜向高处走去，“那我也只能把自己的动机清清楚楚地报告给各位。”

    众人静下来，看何渡夜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现在疫情有多严峻相信大家都清楚——前天的新增感染人数是4万多，昨天变成了8万多。新增死亡人数前天近2万，昨天变成了5万多。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何渡夜先是对疫情的严重程度一通渲染，随后说到，这是人类生存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在这种危难之际，所有人应该团结一体，放下猜忌、隔阂，共同面对，而不是眼睁睁地、残忍地看着男人、女人，老人、中年、青年、小孩们死去。

    而他正是从人类共同体的角度出发，想让尽可能多的人渡过这场危机。

    众人静静地听着，逐渐放下戒备。

    “这是X世界给我们的挑战。我们没有理由不接受这场挑战。”

    接着，何渡夜话锋一转，开始鼓励玩家们从共同体的角度进行良好互助，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真正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随后，他把姜歇的计划修饰了一番，又补充了些内容，娓娓道来，把大家安排地明明白白，并说明基于他们的技术，只要A级玩家下沉游戏，他们就能截取游戏内所有其他玩家的ID。

    最后，他呼吁尽可能多的人参与进来，提供尽可能多的旧的、新的ID，这样不断顺藤摸瓜，能一步步实现大家的目标。

    “我们在X世界里，我们也能改造这个世界，它的解释权是我们的。”何渡夜最后结束道。

    这番说法，很明晰、很有格调，也很有感染力。大厅一角里的姜歇，看着何渡夜的一番“操作”，不禁想为他鼓鼓掌。

    果然，何渡夜周围的其他玩家听罢也纷纷被说服，把疑虑放到脑后，认同何渡夜的做法。

    于是，大家又按着指引行动起来——有ID的提供ID，没ID的去选择ID，匹配接下来的游戏场次。当然，有亲朋好友的会优先选择熟人所在的场次。

    “凭什么？！”

    一个一直沉默着的中年男人却突然怒吼起来：“凭什么，我们之前通关是要拼死拼活，而现在，他们却有人帮忙？！”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凭什么？我的妻子都死了……”

    行动着的玩家们在他身边穿行着，并没有因他的叫喊而有所停顿。

    ——他们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并没有多余的怜悯。

    本来，他们只是为了救活身边的人来的。况且，活人当然比死人更重要。

    就连看热闹的也没把这人当回事，只是继续议论着之前的话题着。

    “怎么还有人当真了。”

    “这些人真是太闲了。”

    “你说他们能搞几天。”

    “……”

    熙熙攘攘的人声，将中年男人的怒吼吞没。他的声音仿佛石子投入水里，却没有任何回响。

    何渡夜在原地站了一会，独自走上前。

    “虽然你的痛苦我不能感同身受，但我理解你的处境。”何渡夜不悲不喜地看着对方，“对我而言，我正是希望这样的痛苦不再发生、或者说少一点，所以才想让大家一起行动……”

    中年男人不再说话，离开现场。

    何渡夜转过身，重新回到大厅那一角，等着他的是满脸不甘的比尔，和依然被守在原地的姜歇。

    “为什么？”

    何渡夜摇摇头，走到比尔身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比尔的脸色竟逐渐好转。

    “行，我接受了。”

    姜歇眨眨眼，看何渡夜转过头来。何渡夜轻笑起来，可那笑容却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