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节
了袖中的匕首。
刀刃泛出的寒光狠狠刺痛了独孤凛的眼。
少女的注意似被什么吸引了去,迟迟不曾下手,怔愣间,年轻的帝王已迫至身前。
“不要!!”独孤凛猛然攥住匕首,“孤答应你,孤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泪水自眼眶滑落,明斟雪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抬眸,眸底写满了绝望,就这么用平静而悲哀的目光望着独孤凛。
独孤凛只觉得心疼的快要被撕裂成碎片。
“到底要孤怎么做,你才肯继续活着……”
握住的匕首割开他掌心血肉,温热的血沿着手腕往下流淌。
独孤凛仿佛不知痛一般,反将匕首握的更紧了些。
他抬起那只干净的手勾去明斟雪悬在下颌的泪水,握住刀抵上自己的脖颈,眸底一片猩红:“杀了孤解恨可好?”
锋利的刀刃抵破表皮,渗出血迹。
世间一瞬寂静,连纷纷扬扬的大雪都静止在半空中。
明斟雪望着他,忽然笑了。
笑的一点都不像她。
独孤凛眸色一沉,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他松开了手,掌心的伤口并鲜血在逐渐消失。
***
明斟雪睁开眼时,被雪光刺的眼眸一痛。
奇怪,人间明明是芳菲四月天,怎的九泉之下竟是隆冬时节。
她揉了揉迷蒙双眸,扶着崖壁站起身来。
眯起眼眸仔细打量了一番,明斟雪惊觉这地方越看越眼熟。
直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石碑上的“菩华山”三字上。
明斟雪陡然一惊,一个激灵瞪圆杏眸。
她没死?
她还活着!
不对呀,她为何会出现在隆冬时节的普华山。
没等她多加思忖片刻,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陛下!”
是藏风的声音。
明斟雪心脏不受控制一跳,匆忙寻声找过去。
年轻的帝王身着玄黑大氅,目光虔诚,自山脚石阶往上一阶一拜,膝下已被雪水融湿。
“陛下!人死不能复生,您这又是何必呐!”藏风跟在他身后,心痛不已。
独孤凛不言,只是坚持一阶一拜,缓行着登上山顶那座千年古刹。
不过一载的光阴,他看起来竟已消瘦许多。
明斟雪隐约猜到他此行的目的,她跟了上去。
“陛下,净禅大师有言,请陛下勿要为难。”
守寺的僧人合掌朝他施礼,叹着气摇了摇头。
独孤凛眸底不起一丝波澜,他撩起大氅一扬,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屈起帝王尊贵的膝,在菩华寺前长跪不起。
“大师一日不见孤,孤便在此跪上一日,一宿不见,孤便跪上一日一夜。”
他抬起眼眸,眸中悲怆之重令僧人不忍再看。
“直至大师愿意去救孤的妻子。”
独孤凛令能工巧匠打造的冰棺再好,也不能保证尸身长久不腐。
天气变热的时候,冰棺开始缓慢融化成水。
那时他便明白,自己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他留不住明斟雪了。
秋末,万物萧瑟的时节,他终于松口同意安葬了偏殿里那具棺椁。
棺椁下葬皇陵那日,独孤凛在陵前跪了许久。
夕阳是何时落的山,夜色是何时吞噬了白昼,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没有妻子了。
独孤凛跪了许久,正如如今在菩华寺前一般,双膝麻木,失去知觉。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漫山遍野。
守寺的僧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无人劝的动这位执拗的帝王。
他们怀揣心事而来,又无奈叹息着离去。
明斟雪中途几欲劝阻他,可她发觉独孤凛看不见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只是身板挺直如松,静默着在寺门前长久跪着。
明斟雪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泪水涌出眼眶,她忍不住哭出了声。
令人惊奇的是,就在她落泪的一刹那,年轻的帝王似有所感,朝她所在方位投来沉重的目光。
自明斟雪故去后,他不知熬了几宿,有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眼底血丝漫布。
明斟雪看的心疼,抬步朝他走去。
独孤凛喉结微动,怔怔盯着一片虚空。
“斟儿,是你回来了吗。”他的声音在颤抖。
明斟雪想告诉他,是她回来了。可是即使近在眼前,独孤凛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明斟雪与他对望着,忽然在他面前俯下身。
温软的唇轻轻贴上独孤凛被寒风冻的失去血色的薄唇。
胸腔里那块血肉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
夜深霜雪重,寒风疾呼啸。
白絮落在两人发上。
大雪浇了满身。
他吻了他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我找到感觉了啊啊啊啊啊啊,下今天能更出来了
121 ? 第 121 章 ◇
◎春满盛京◎
独孤凛的确看不见她, 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可若是明斟雪哭了,他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所谓心有灵犀不过如此。
雪势越泼越大,明斟雪陪在他身边, 劝不得, 也劝不动。
她望着那扇紧阖的寺门, 心知若是等不到寺门开启, 独孤凛会一直在这里跪到地老天荒。
明斟雪起身朝那扇门走去。
山寺周围笼着金色的佛光,她根本靠近不得,每一回触碰到金光,都会有一种被火灼烧的感觉。
很疼。
但是明斟雪没有退回去, 她一次又一次只身去闯那道金色的光幕。
直撞的魂魄晕疼,快要被打散了一般。
独孤凛眼前明明空无一人, 视线却不由自主钉在寺门前。
心底莫名升腾起一种冲动,他想要冲过去阻止……
阻止什么呢?
独孤凛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心口那处疼的厉害。
明斟雪一双柔荑被金光灼的近乎麻木, 她身形不稳,眼看着便要昏厥。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沧桑的叹息:“姑娘莫要再闯了, 再这样下去,姑娘的魂魄会被冲散,便是想重塑肉身也难。”
明斟雪仰起头:“那请大师开恩。”
“开恩放陛下入寺?”净禅问。
“不, 我并非是想让大师授陛下重生秘法, 而是想请大师帮我劝他放弃这个念头,早些下山离开。夜间风雪重, 苦寒至极, 陛下若再在寺外苦等下去, 只怕会出人命的。”
净禅颇感意外:“姑娘难道就不好奇, 你重生一世的机会是如何得来的么?”
“眼下最让我揪心的, 便是陛下以凡胎□□之身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折磨。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当务之急是让陛下早些离开。”
明斟雪回首望了眼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独孤凛,忧心忡忡,屈膝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老僧低笑了两声,山寺紧阖的木扉“吱呀”一声自内打开。
与此同时,阻碍明斟雪的那层金光也收敛了起来。
“进来看看罢。”这话既是对独孤凛说的,也是对明斟雪说的。
***
青灯古佛下,老僧望着年轻帝王那苍白的面色,开了口:
“陛下可想好了,决意要启用此法来为先皇后换得一个希望渺茫的重生机会?此法牺牲的代价可不小啊。”
年轻的帝王神色平静:“无论是何代价,孤都愿一试。”
“陛下命格福寿绵长,此法需得拿走陛下的生命,英年早逝,陛下不觉得可惜?”
“不可惜,自她故去的那一刻起,孤的心便也随之死了,即便活着,也如行尸走肉一般,索然无味。”
“陛下治国有方,英明神武,多添上几年的功绩,将来必能名垂青史。此法若成,陛下的千秋功绩与名声只怕也会因早逝而来不及谋成,陛下不觉得可惜?”
“不可惜,孤从来不会为虚名所累。”
老僧微微颔首:“古籍记载,此法即便成功,求来的一生也不会长久,来世需得陛下以生生世世的命数来补先皇后缺失的命格,是以,陛下唯有来世一世,往后再无来生。
此法代价之大,行事之凶险,皆令人望而生畏,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尝试,陛下决意要冒险一试?”
“不,不要答应他!”明斟雪立在他面前,明知独孤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哭泣着想要阻止他。
“不值得,这样做不值得……”
可年轻的帝王未加思索便直接脱口而出:“孤应允。”
老僧望着他,蓦地问了声:“此举犹如豪赌,胜算渺茫,陛下牺牲了太多,若是赌输了,岂非太过可惜?”
“若无生死以赴的决心,这份鄙薄的情意又怎配去爱她。”
独孤凛眸色深沉,腰身笔挺如松。
老僧微笑着望他,轻轻颔首。
那一日,古刹外风饕雪虐。
前半生不信因果不信神佛的年轻帝王长跪于青灯古佛之下,用自己的一切作为交换,换得她一个渺茫的重生契机。
他的现世,他的往生,他的功绩,他蛰伏十余年煞费心血夺来的帝位,这些独孤凛统统不在乎。
昏黄的灯影前,独孤凛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
没有即将失去一切的失落与不舍。
只有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孤很快便能来寻你了。”独孤凛低喃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明斟雪抽泣着摇头。
她宁愿独孤凛不曾对她动过情。
这人怎么这么傻,抛弃手中的一切,去换一个也许无法遇到的她。
她哭得伤心。
独孤凛只觉方才松懈下来的心房一瞬痛如刀绞。
他伸手按上心口,抬眸怔然望向明斟雪所在的方向,顿了顿,眸中蓦地流露出悲戚:“若得上苍垂怜,有幸来世相见,务必将孤忘了。”
“孤不希望你带有前世痛苦的记忆继续延续新生。”
如他所愿,明斟雪重生之始的确将他忘的干干净净。
她只认识薛昭,那位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跨越两世来到她身边的少年。
那夜是重逢也是初见。
寺外的鹅毛大雪还在纷纷扬扬落下。
年轻的帝王起身出寺。
明斟雪见状跟了上去,老僧却突然拦住了她。
他抬指在明斟雪额前敲了三下,道:“回罢,回罢。”
明斟雪登时感觉自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劲力道推入虚空之中。
她望着独孤凛的背影,焦急地伸出手想再触碰一次他的指尖。
独孤凛的手生的很好看,修长有劲,骨节分明,文可执笔落墨,武可挽弓舞剑,能将她的柔荑轻而易举包在掌心里摩挲。
他的掌心很温暖,可明斟雪没有机会再去感受他的温度了。
经此一别,她怕是真的要落入黄泉了。自此阴阳两隔,想要再见一面都不能。
“独孤凛…独孤凛……”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没用的,独孤凛听不到的。
明斟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满目落寞。
意料之外,在她彻底坠入虚空之前,她看到那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猝然转身……
明斟雪来不及再开口,眼前遽然一黑,落入一片冰冷之中。
煌煌烛火如夜行鬼魅,在绮丽幽暗的地宫里闪烁不定。
地宫高阙,独孤凛身着玄袍帝王冕服,手执烛台一步一步登上高阶。
明斟雪怔怔望着眼前场景,她记得这一幕!
独孤凛***的那一幕。
年轻的帝王俯首凑近画上被血染红的丹唇,平静地阖上双目吻了下去。
一人一画,相顾无言。
画很孤独,人也很孤独
“斟儿,现下再无人能打扰到我们了。”他眼睫微垂,低低喟叹了声。
“不要***!独孤凛你停手!”明斟雪拼尽全力朝地宫高阙奔去。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独孤凛伸手珍重而仔细地摘下高悬的画幅,将画像紧紧拥于怀中,而后抬手恣意打翻了灯盏。
火烧起的瞬间,年轻的帝王倚着石壁缓缓坐下,他握住那只染血的匕首对准心脏毫不犹豫剖了下去。
“噗呲——!”
淋漓鲜血自心口处喷涌而出,独孤凛抬臂护住怀里画像,却仍未挡住其中芝麻大小的一滴溅落在画中人的雪脯前。
小小的一滴凝于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像极了她襟前那颗朱砂痣。
独孤凛眉心紧拧,口吐鲜血不止,过了许久才稍稍缓过一口气。
他凝望着那粒朱砂痣,颇有些惋惜地自嘲道:“斟儿你说得对,孤的确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方才蘸了自己的血去为你点绛唇,现下又觉得孤的血脏,舍不得让心头血玷污了你。”
明斟雪想说没有,独孤凛的心头血一点儿都不脏。
可她的声音一出口便融入汹涌火浪之中,根本听不见。
四下火起,灼灼热浪逼人,独孤凛将近窒息。
他强撑着一口气,贪恋地轻抚着画中人的面容,低声倾诉着:“斟儿啊,为什么不再等等孤呢。”
“你总是这般着急,有什么心事都不愿同孤讲,憋在心里折磨自己。何苦来哉,何苦为难自己。”
两行清泪顺着年轻帝王的眼角滑落,沾上下颚血珠瞬间融为瑰丽的殷红色。
年少不识情滋味,不曾想过他也是会动情的。
而今尝尽相思苦,蓦然回首,空余无限悔恨与未来得及诉诸于口的情思。
明斟雪合该憎恶他的。
这是他的报应,独孤凛自嘲般给自己定下了罪名。
只是……
“只是你竟待孤如此淡漠,立下‘生异衾,死异棺’的嘱托,至死不愿再见孤一面。”
比恨更令人心寒的是漠视,恨起码会将那人放在心上,而漠视则是不屑将那人放入眼中,这是一种比恨更为轻贱的情绪。
“斟儿,你的眼中从未有过孤。”
他垂首静默片刻,忽地放声大笑。
笑得胸膛起伏,撕扯着伤口越发可怖,汩汩殷红鲜血流淌得更为汹涌。
“孤就是个可怜至极的疯子,斟儿可还记得孤这一身冕服?”
他自顾自地说道:“忘了不打紧,来世有千百种方法让你重新记住孤。”
火光滔天,焚心蚀骨的痛楚灼烧着独孤凛,他仰起头艰难喘息几口,而后将匕首再度插入心口,生生剜了几道两寸深的血痕,依照净禅法师所授,刻成血肉模糊的印记。
独孤凛背靠石壁放声大笑,笑得疯狂恣意,满面血迹妖冶俊美而又令人生畏。
“皇后遗愿,是与孤生异衾,死异椁么?”
“孤偏要与斟儿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他垂眸望着画上女子,大颗泪水倏然滚落,洇湿了画像:
“九泉之下未免孤单,斟儿莫怕,孤来殉你。”
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指尖蘸着心头血在画像旁书写下四个字:
斟儿吾妻。
他这一生实在是活得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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