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包厢门口寂静无声。
还好时间已晚, 走廊上的人并不多,不然他们肯定会被认出来。
凤眸猩红,被风杀出温热的水意。
梁束执拗不肯侧头,也无法往外踏出一步, 一时间进退维谷。但在四星级酒店餐厅包厢就差用灯光做秀, 光线明亮, 他的这种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
他那么高,也仅仅是侧头, 安涴站在他身旁怎么会看不到呢。
她仰头扫过他洇红的眼尾, 睫毛轻颤着往前一步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去医院吧。”
蓦地,梁束破罐子破摔, 扭头对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在玩弄我?”
对上安涴怔忪的目光, 梁束自顾自点头附和自己,“你就是在玩弄我,根本不在乎我。”
“所以不理我,也不管我。”
“……你喝多了。”
“我就喝了三杯啤酒!”
梁束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好好好, 就喝了三杯。”
安涴放轻嗓音, 牵他往外走, “该去医院了。”
梁束气鼓鼓的想反驳, 眯眼盯着她毛茸茸的头顶, 又扫过她牵着自己的白嫩手指,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咽了回去。
走出走廊, 前面路人来往, 安涴松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梁束垂眸看眼瞬间空荡的手掌, 眸光微深。
从后门出去绕到停车场,安涴按动车钥匙。
暗夜里,停在角落的小白车车灯闪烁。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好久没有坐过这辆车。
上次坐时,这辆车还刚买不久。
三年过去,小白车依旧如新,车里四处都是她的痕迹,挂在后视镜上的幸运福包还是他们一起去寺庙求的。熟悉的茉莉花香。
虽然长腿依旧放不开,但梁束疲惫的身躯不由放松下来。
这几日他都没睡好,又恼又气,最终这些情绪统统化为绵延不绝的怅惘。
他靠在椅背上,将自己藏在夜色里侧头看她。
看她熟练的打方向盘,丝滑地开出停车场。
唇角不由弯起,她车技进步不少,一点看不出刚会开车时蹭到马路边的慌张。思及此,唇线又拉平。
横亘三年,她从陌生到驾轻就熟,她独自经历许多事,没有他的陪伴。
梁束缓缓闭上眼。
夏夜幽静,胖蝉噪鸣,一如他们分开的那个夜晚。
藏起眼角的湿意,车子下山颠簸,有她在身边,心思安定,梁束晃晃悠悠沉入梦乡。
他梦见他们没分开,临近她生日,他偷偷从剧组跑出来给她惊喜。全副武装,捂得严严实实的带她去迪士尼玩。
他们双手挽到一起看花车游街,他将她拥入怀里仰望璀璨烟花。在梦幻城堡前,他请人帮忙拍照,捧住她的脸颊,虔诚地俯首吻她。
“醒醒,到了。”
他缓慢睁开眼,好似还在梦里回家的路上。攥住拍她胸膛的小手,拽到唇边亲了一下,“生日快乐宝贝,一会儿给你买冰糖葫芦,还有大蛋糕。”
掌心里的手指僵住,梁束双目渐渐清明。原来是梦啊,他扯了扯唇角。
转眸与她怔忪的双眸对视,梁束弯唇笑笑,“睡着了,梦见去迪士尼给你过生日。”
他没松手。
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还是怀念刚刚的梦,“你给我买了米老鼠发箍非让我带,我们看花车看烟花,还在城堡前接吻了。”
“梦里特别真实。如果我们没分开,应该就是那样。”
安涴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他好像也只是随意感叹,垂眼没再继续说。只是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来。
片刻前汹涌激荡的情绪到此刻只剩怅惘。
“走吧,去拆线。”
梁束下车,双手插兜在安涴前面缓步走着,安涴蹙眉看着他的背影。
刚刚在酒店时他眼角还是红的,短短一段路,整个人沉寂下来。
路灯昏黄的光罩在他身上,看起来孤单寂寥。好像这条路上,就他自己踽踽独行。可怜的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安涴心脏不由轻颤,忍不住瞥开眼一瞬,又看他一眼,快步追上去。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梁束侧眸对她笑笑。安涴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着蜷起。
特别巧,今天是上次缝合伤口的那位医生值班。
一看到他们就认了出来,面上带笑招呼他们进来。结果医生瞧见梁束翻过手掌的伤口后脸瞬间黑沉,“怎么还发炎了?”
“严重了要拆线清创的!”
医生瞪他俩一眼,“还好只是红肿,没有明显积液积脓,先涂上药,回去再吃两天消炎药。”
“你也是,你爱人不上心,你得看着他点啊。”
凑近一闻,医生定住,不可思议道。
“你是不是还喝酒了?”
梁束抿唇,“就三杯啤酒。”
“这么不听话,你是三岁小孩吗?”
医生夸张地抚住胸口,“我要不能长寿,就是让你们这些患者给气的。”
“……”
被训了一头包,两人灰头土脸从医院出来。
安涴盯着梁束脸上的黑色口罩心有余悸,“还好没让人认出来。”
杏眸微弯,融化了她眉梢眼角的清冷。眼珠倒映天光,医院字牌上的霓虹灯也为她眼尾也添了三分艳丽。
梁束怔住,这一幕与梦里城堡之前的吻一模一样,他失神地抬起手捧住她的脸。
融融暖光,她乌黑的眼眸像梦里一样里有他。
他缓缓往下,额头抵住她,眨眨眼。伸开双臂将人纳入怀中。
“就抱一下。”
空虚的怀抱终于被填满,他满足低叹,“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今夜像他从菩萨那里偷来的,细细碎碎的都是甜。
从她碰自己,不让他喝酒那刻开始。
她身上熟悉的茉莉花香令他沉醉,沉醉到他想要么算了,他生什么闲气呢。可转瞬又觉得委屈,于是将自己塞进她的颈窝里,贴她更近。
安涴怔住,他纤长的睫毛扫过她颈侧肌肤,酥麻发痒。
过片刻,她推了推他坚实的腰。
梁束装死不动。
“还不松手吗?”
梁束赖着不肯松手,“……今天重逢戏没有状态,我找找感觉。”
深夜停车场安静,但他们长时间杵在这也显得有点奇怪。
身后骤然光亮,最终在安涴的再次催促下,梁束不得不松手,随她回到她的小白车上。
回程路上,红灯,车停下。
梁束低眸望向她随意搭在换档杆上的纤纤玉指,略出神,又猛地挪开。
越往剧组开,路边越荒芜,最后路灯消失,只有小白车两道车灯在黑夜里明晃晃地指路。
“你刚刚怎么没推开我?”
安涴瞥他打趣,“我感觉如果推开你,你该哭了。”
梁束哽住,英俊的脸上晕上两朵红晕。
他长臂抱胸,不满地低声嘟囔,“你总是这样,以前也这样。”
头靠在车窗上,三杯啤酒的酒劲早散去,可梁束还是想问。
“安涴,这三年你梦见过我吗?”
汽车引擎低声轰鸣撞破风,越过路边漆黑的树影。她安静着半晌没答。在梁束失落垂下眼时,突然听她说。
“我当然梦见过。”
梁束睫毛轻颤,立刻瞪大眼睛。悄悄抿平喜悦的唇角,不经意半问道,“哦?梦到什么了?”
胸膛鼓胀。
看吧,他就知道,不光是他想她。
他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忘记他。喜悦冒着酸涩的泡泡,啵啵啵的从他每个毛孔里钻出来。
安涴还没回答。
梁束佯装镇定望向窗外,其实牢牢盯着车窗上她的倒影。
不由催促:“梦到过什么?”
小白车滑进停车场,她停好车。
“我梦见你没有保护好自己,右手总受伤。”
出乎意料的答案,梁束不解看她。
利落拉好手刹,安涴按亮驾驶室的灯。
后视镜上面车顶两盏小白灯骤然明亮。
“梁束,我没问过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安涴直直看他,“但是我不是傻子,明白吗?”
“我希望你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说着,越过中线。
她牵过他受伤的右手,手腕内侧的血痂已经掉落,只留一道道浅浅的白疤。她用指腹缓缓摩挲,抬眸看到他骤然变红的俊脸,手上动作更轻。
“还疼吗?”
她问。
朦胧灯光落在她脸上。
梁束失神地望着她温柔的侧脸,“……不疼。”
好像梦里的她突然活过来一样。他左手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是疼的啊!
他敏感地察觉到她态度转变。
虽然不知为何,但他下意识想要卷积着庞大沉重的情感追过去。
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她坚硬的指甲擦过他掌心红肿的伤口,梁束浑不在意。
喉咙干渴,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恨不得溺死在她眼眸中的那汪清泉里。
“安涴”,他失神喊她的名字,“你再摸摸我。”
手指钻进她的指缝。
再摸摸他。
再摸摸这三年格外孤独的他。
“不要闹”,安涴弯唇,“你握的这么紧,我怎么摸你?”
一阵战栗从尾巴根直蹿天灵盖,梁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狭长迷人的凤眸因惊吓变得浑圆。他立刻松开手,又用左手抓住她将要滑开的手掌覆到自己手上。
黑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她好像不一样了,眉梢眼尾都是他熟悉的快意。
“现在可以了。”
“摸哪?”
指尖滑过他手指上白玉般的指节,带着浅淡的笑意,“你是小狗吗?还要人摸。”
她温柔的指尖只吝啬地摸了短短一节手指,戛然而止,拍拍他,“好了,下车吧。”
哐当。
车门合上的闷响。
梁束还呆滞在车上没有回神。
猛地抬头,她就站在车前,微微歪头地盯着他。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迈步。
咚。
咚咚。
安静的车厢里,只有他鼓噪的心跳声。
梁束迫不及待下车,追过去。一把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你什么意思?”
定定看她,不肯错过她清冷芙蓉面上的一丝神情变化。
“什么意思?”
安涴回望,“我陪你去医院,作为你的搭档,当然希望你身体健康。”
不对。
不对!
他手攥得更紧,“那你刚刚为什么摸我?”
“不是你让我摸的吗?”
将进酒店大堂,安涴甩动手腕,示意他松手。
虽然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大堂没什么人,但这拉拉扯扯的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梁束不想松手,但怕她生气又缩回坚硬的躯壳,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指。
回到酒店。
两人并肩站电梯间里等电梯。
梁束压低嗓音不肯罢休:“安涴你说清楚,你刚刚到底什么意思。”
安涴仰头看他:“我要去五楼去看看楚时卿。”
梁束瞬间被带跑偏:“?她回剧组了?”
安涴诧异:“她回来好几天了,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梁束恍然,“这几天你都是去找她?”
“对啊,不然呢?”
不然呢?
不然呢?
一股热血直冲心脏。
原来不是去找言桥。
他知道她不能是因为言桥,可是他怕。
叮。
电梯到达,轿厢门徐徐敞开。
见梁束垂头出神,安涴拽他手腕将人拖进电梯。
“所以那天在电梯碰上,也是从她那出来?”
“嗯。”
静默片刻,梁束仰头突然叹气。
“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不应该让楚时卿进剧组。”
压在脊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灰飞烟灭。他瞬间鲜活起来,“要我陪你去看看吗?”
“不用”,安涴今晚第一次这样认真,肃神道,“今天太晚了,我明天想问你点事情。”
“问什么?”
“容钦。”
叮。
电梯很快抵达五楼。
梁束下意识要跟着出去,被安涴回手按回去。
“好好休息,明早见。”
她笑眯的杏眼像一弯银月。
美的让梁束出神,就这出神的功夫,电梯门徐徐合上。
“……草”,梁束攥拳,“居然被美人计晃了眼。”
轻飘飘回到房间,感觉每步都踏到云上似的。
洗漱后梁束躺到次卧的床上,下意识要将充电器插上,转念想到她今天晚上怕还是不回来睡,随手将充电器扔到床头柜上。
将自己砸到柔软的大床上,一闭上眼就是她今晚不同的模样。
梁束睡不着,他不敢睡。
怕这一切都是梦,明早就散了。
浑浑噩噩坚持到夜半时分,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梁束最终挨不过困顿瞬间陷入黑甜。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好像是个高僧。而她变成了妖媚惑人的女妖,将他夺回捆在山洞里。尖细的手指滑过他的身躯,从头到尾,一寸都没有错过。
他颤抖着,身体泄露。
猛地醒来。
天光大亮,身下感觉不对。
梁束顿住,不可置信地掀开被子,而后恼怒低咒一声,利落下床将床单拽下来。想随手塞进脏衣篓里,心里又有别的念头,连忙打开水龙头将“污渍”泡进水里。
本来两只手要一齐浸入水中洗那,转瞬想到昨天,抿唇将右手收到背后。独用左手,像独爪恐龙一样,一下下戳被他侵染的床单。
洗漱后,他匆匆下楼寻人。
结果到化妆间却被告知安涴已经提前去剧组。
无视他们八卦探究的目光,梁束迫不及待转身追去。
今天他们没有晨戏,她去剧组这么早干嘛?
停车场果然没有她的小白车,他走到房车旁,想了想又从裤兜里掏出另一把车钥匙。
一路风驰电掣到达片场。
清晨片场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人影。
他锐利的目光四处扫,终于在小楼后的窄径里看到熟悉的身影晃过。他大步追过去。
看她打开门,潜入一间小房间,也跟着开门而入。
是个老旧的备用楼梯间,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他眯眼往上看,看到她一袭白衣从二楼晃过,毫不犹豫提步追上去。
前方不再有脚步声,梁束也放轻动作。
她正抵在楼梯间出口的铁门上,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居然没有开门出去。梁束放轻脚步,像捕猎的猛兽,悄悄接近。
“轻一点!”
门的另一边传来女人娇嗔婉转含颤,像带着勾人的弯。
“磨的我肉疼!”
啪一声脆响,女人更恼,“你不知道那肉嫩吗!你是不是故意的!”
安涴立刻松手往后退,踩到地上干枯的枝桠,一下撞进身后男人怀里,他下意识揽住她的腰。
门里人听到动静,吱嘎一声,门眼瞅着被拉开。安涴下意识拍他手臂催促,梁束意会,揽着她躲进墙边的一处昏暗的凹槽里。
门被推开,探出个脑袋,看一圈又缩回去。
“没事啊,没人,你怕什么。”
“这不才刺激吗?哎呦你轻点。”
不一会儿,门外软侬的说话声听起来咿呀呀,具体听不清,但尾音如黄鹂鸟似的娇媚勾人。
凹槽狭窄,他俩侧身才堪堪躲进去。
四目相对,身躯紧贴。两人不由身体紧绷。
男人炙热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布料强势传过来,烘烤着她。
梁束垂眸直直看她,目光深幽,像暗夜里的狼王,发着幽暗的光。
安涴不敢看他。
还好这里并没有安灯,这才藏住她脸上层染的红霞。
一门之隔。
那边将门震的吱嘎吱嘎直响。
周围气温骤升,明明清晨清凉,此时这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生怕出声被发现,安涴一动不敢动撞破他人□□。安涴暗暗咬牙,怎么有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片场这样!
就算现在片场没人,可随时有人过来啊!
后背抵在潮湿的墙壁上怪难受的。
可过了一会儿发现门外的人似乎不注意里面。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想避免尴尬的距离。
安涴没敢抬头,梁束好像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姿态松散闲适。
她这才松口气,心道他估计也挺尴尬,虽然谁都没说。这算是两人曾经培养出的默契——凡事别说透。
两个人挨得近,有些变化不可避免被她第一时间发现。安涴一口气哽在喉咙,头皮发紧。
脑袋飞速运转准备破罐子破摔,别人尴尬总比自己尴尬好,她立刻不再小心控制,像羽箭一般毫不犹豫就要冲出去。
然后就被一直沉默任她行动的男人一把按住腰。
“安涴。”他俯身到她耳边,低幽的嗓音滚烫暧昧。
热辣的鼻息擦过耳垂,顺着领口钻进衣襟,拂过她精心藏起的敏感肌肤。霎时她身子酥麻大半,双腿发软,她向后靠在墙壁上。
两个人之间出现微弱的空隙。
可惜梁束没想放过她,他弯了弯唇,追过去。揽过她的细腰与自己相贴,让她感受自己的热情鼓噪,半晌后,盯着她红若滴血的耳朵,梁束手掌用力攥了攥,“你不能管杀不管埋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亲密戏这么多,还挺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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