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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况且戚小河,也不是第一次撒谎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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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的。】

    【大恩不言谢女士:?】

    【A+:光说前半句还真一点,看到后半句xs假得不能再假了】

    这个料由于太假,被营销号们截图嘲笑一番后就没了动静。

    假装这里是家。、戚小河轻轻呼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纠结和烦恼都呼了出去。他扬起一点嘴角,笑了笑,“要回家了,开心。”

    陈水生在来川县交警部门外等着,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戚小河脸上挂着笑容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没走到陈水生面前戚小河就忍不住扬了扬他的G驾照,开心地说道:“我可以开拖拉机了!”

    这一声引得周围人不由得侧目,奇怪地看向这个明星似的小伙子,还往周围望望,以为在录节目。

    见到戚小河脸上干净的笑容,陈水生的嘴角也忍不住弯起来,垂眸安静地注视着他。

    拿到驾照的兴奋感还没有褪去,戚小河忍不住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中型和大型的拖拉机价格。说起来他虽然有C1驾照,却没有车,不出意外的话这辆拖拉机大概是他的第一辆车……

    戚小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而更兴奋了。

    他和陈水生在县城吃了个午饭后便上了皮卡回鸽子嵌村,自从上次的莴笋发完之后鸽子嵌村的活计终于闲了下来。

    这段时间除了准备种水果之外,戚小河就是抽空来考了科目四。不过驾照虽然已经拿到手,拖拉机的购买却还没有提上日程。

    因为戚小河想要拖拉机是为了来年种水稻作准备,现在买了也没有地方放。所以他只是在网上看看过过干瘾。

    不过一想到没有地方放拖拉机这件事戚小河就忍不住有点发愁,除了拖拉机外还有安置小樊他们。如今小樊等人在镇上包月了一家还算干净的招待所,但不管是环境,还是距离,都不太让人满意。

    戚小河一直住在陈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付了房租,但很多琐事总是会被陈家人照顾。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买一栋其他村里人不住的房子,但在鸽子嵌村看来看去却没有合适的。

    一般像陈家这样建了干净小楼房的自然都是回来住着,那些外出打工或者读书空下来的房子都是又老又旧经年累月没有人住过的老房子。如果要推翻老房子建新房,一是需要花费不少钱,即使只粗装一个两层小楼也至少要十五万,如果要修得宽敞一点就得三四十万往上了。二是宅基地的使用权只能村里人互相转让,虽然这一点戚小河可以请陈水生帮忙出面代理,但让他为难的还是钱的原因。如果再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修房子,那他想还戚霖光那五十万就真的遥遥无期了。

    想到那张巨额银行卡,戚小河抿了抿唇,脸上显出一点少有的倔犟。

    车外的风扑在他脸上,戚小河的头发都被吹散了,不过被这风一吹,那些烦恼好像也暂时散了散。

    车到山前必有路!戚小河抛开那些暂时没办法解决的事情,照例登了登微信。虽然现在小河农场因为没有商品还在闭店之中,但是新消息和好友申请却一点也没少。

    看着有些云里雾里的聊天,还有的则奇奇怪怪,戚小河点了点屏幕装作没有看见。

    新的好友里他通过了一些诚心买菜而不是天天给他发奇奇怪怪的话的人,有一个让戚小河印象有点深刻,那个人发来的备注叫“臧”,戚小河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他第一眼把这个字认成了“戚”,还有些惊奇竟然又遇到一个姓戚的人了,姓戚的人真多呀!

    于是对方问他【臧:你好,请问农场现在还有什么蔬菜卖?】

    戚小河戳着屏幕回答【小河:抱歉戚先生,农场暂时没有上新的蔬菜。八月份会有花菜上新,您可以关注我们的小程序商店[可爱][可爱]】

    打出“戚先生”三个字时,戚小河觉得怪怪的,不过他以为是因为他也曾有一个被人称呼为戚先生的曾经的爸爸的原因。

    那头的回复难得有礼貌又不逼问。

    【臧:好的,谢谢。】

    【臧:不过,我姓臧(zang)臧克家的臧[微笑]】

    看见这条消息,戚小河刚准备摁一个表情的手惊慌失措,手机差点没抓住掉下去,两颊一下子烫得通红。

    戚小河手忙脚乱地回复【小河:对不起,臧先生[抱歉][抱歉]】

    对面迅速回了消息【臧:[微笑]】

    看着那个简单的表情,戚小河有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在嘲笑他。他整个脑袋都耷拉了下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学校时的学渣噩梦中。

    戚小河有点小沮丧地想,他是认识这个字的,不过现在说出去还有没有人信啦!

    而在另一头的臧离看着聊天框,轻轻抿了抿唇。如果不是他的名字的话,臧离是不会去给别人纠错的。可是发完他就后悔了,虽然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没有高高在上的俯视感,但对于一个专业的农民来说这样的纠错实在没有必要。

    或许正是这种敏感让他能在大银幕顺风顺水,可有时臧离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容易疲倦。他垂下纤长的睫毛,透过窗帘的一拢白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

    放下手机,戚小河拍了拍脸颊,他的脸还有点发烫。

    陈水生余光扫了一眼,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戚小河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这件尴尬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不对,还有那个臧先生。

    戚小河默默许愿臧先生快点忘记这件事。

    皮卡驶过了沙河街镇,往村里的方向开去。

    戚小河放在腿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他连忙拿起来接听。

    “喂?”

    “您好,是戚小河先生对吧?”

    “是的。”

    “戚先生,我们这边是东湖派出所,您上次在我所采集了血样录入DNA信息,我们已经让专业人士在全国数据库进行了比对……”

    戚小河原本轻松的神情一下子绷紧了,嘴唇因为抿得太紧泛出了一点苍白。

    话筒里的声音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喂,您在听吗?”

    戚小河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攥了攥,“我……我在听。”

    电话里仿佛传来一声模糊的叹气声,让人觉得只是错觉。

    “经过比对,尚未在全国打拐DNA数据库中找到与您符合的亲缘关系。”

    紧攥的手指一下子松开了,果然,他是被抛弃的小孩。戚小河垂下眼睫。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又柔和了几分宽慰道,“如果有新的DNA进入数据库,我们也会将您的数据进行对比,或许……以后可能会找到您的亲人。”

    尽管电话两端的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一般都是父母先录入数据,多年以后孩子录入数据时才能找到。而戚小河如今已经十九岁了,数据库里却没有符合他亲人的数据,要么意味着他的亲人已经离世了,要么是他是被主动抛弃的。无论哪一个,都让人难以接受。

    但戚小河看起来却很平静,他礼貌地感谢了派出所的民警,然后挂断电话。

    白剌剌的太阳光穿透玻璃射进驾驶舱,在戚小河的眼眸中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光团。光团里有一些模糊的影子,那些他曾在知道自己不是张虞杉的小孩之后的深夜中幻想过的自己亲人的模样,却因为找不到任何可以依赖的参考而始终只是一团模糊的阴影。

    十九岁之前他的亲人是一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声音的凶恶拐卖犯,十九岁之后他的亲人彻底湮没,连一个可以具像化的词汇都想不出来。

    戚小河眨了眨眼睛,感觉心脏空空旷旷的。

    “怎么了?”陈水生关心的声音将戚小河一下子从那些围绕着他的模糊阴影中拉回了现实。

    车子开在村子里狭窄不平整的水泥路上,路旁的庄稼和远处的山林都青绿可人。

    陈水生担忧地瞥他。

    戚小河轻轻呼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纠结和烦恼都呼了出去。他扬起一点嘴角,笑了笑,“要回家了,开心。”

    陈水生愣了一下,脸颊因为这话而微微发红,像是有点兴奋。

    戚小河从车窗看向大片的土地,散发着腐烂树叶和草木灰的味道,他亲手挖开的一垄垄土地,亲手洒下的一颗颗种子。

    就暂时,假装这里是他的家乡。戚小河心想。就这一次,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乡。

    ·

    拿了拖拉机驾照回来戚小河和陈水生又回地里忙活去了。

    虽然活计比之前轻松,但也没有什么闲着的时候,戚小河现在准备栽种水果。

    夏天种水果比初春要更精心照料,戚小河先选了一种软枣猕猴桃,俗名奇异莓,这种水果原来生长在长白山的深山中,也比较适合鸽子嵌村的气候和土质。

    不过栽种这种软枣猕猴桃的工序要比别的水果更复杂一些,因为它雌雄异株,配置授粉树时要按照雌雄八株对应一株的比例进行配置,这就需要提前对土壤的种植布局进行规划。

    这还是戚小河第一次尝试种水果,比起五六天就能出苗,三两个月就能收获的蔬菜,水果的种植过程相对而言就要难把控很多。

    所以种植的速度比蔬菜种子难许多,种菜的时候熟练上手了菜籽控制着力道和量随手一洒就可以,但软枣猕猴桃却要仔细很多。

    戚小河也不急,离他们收获花菜再次忙起来的时候还有起码大半个月,而且这次戚小河已经知道了怎么设置库存,再也不会出现之前那种忙得天昏地暗的情况了。

    戚小河扶着一棵半木质化的扦插稍,已经提前修剪浸泡过了,扦插进刚翻过的蓬松肥沃的土壤里。除了扦插之外,他还种了一小部分种子,但对种子栽种抱的期望并不大,因为种子繁殖的苗木多半不能直接栽培。市面上也有卖已经生根的苗木,但戚小河还是选择了自己扦插,这样他能够更早地控制住整株苗的生长状态。

    这活除了仔细一点外,并不累人,戚小河扦插完一根看看,发现这一垄已经到头了。手边也没有新的扦插稍了。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提着篮子想要再回去处理一批扦插稍,就在这时戚小河突然远远望见村东头有一户人家的家里来了几辆挖掘机。

    陈水生也被吸引了注意,看了两眼。

    他们回了陈家,兰深婶摘着菜,陈大立在拿着小喷壶浇戚小河的花,两人也在嘀咕,“这家不都出去十来年了,怎么要回来修房子住了?”

    看着排场还挺大,农村人修房子最多请一辆小挖掘机挖个十来天,他们家来了三四辆大挖掘机,看着利落得不行,一个下午老房子就平整了。

    陈大立吃完饭就过去溜达溜达,看情况去了。

    戚允的因、一声非人般的低嘶声从戚允扭曲的青筋下传出,那双昔日总是带着轻佻笑意的桃花眼变得血红。

    合作商殷勤地一路把戚氏集团总裁送到大厦门口,戚决淡淡颔首致意便径直上了车。

    半分钟后纪洵也上了副驾驶座,车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

    “那边的事情……”戚决只开了一个头,人精的纪洵便从自家总裁这和说起商业事务上完全不同的柔和的语气领悟到了他在说什么,他推了推眼镜,颇让人赞赏地回答道:“戚总放心,房子已经在建了,工人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

    戚决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神情。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戚小河之后,即使戚决再对人情世故淡漠,也能用他那聪明的脑子知道自己现在在戚小河那里不占任何分量。

    以戚氏集团的纳税贡献,他能够通过政府在鸽子嵌村办厂,给戚小河的“小河农场”盖造专门的厂房。但往常自己就能拿主意的戚决这次竟然破天荒有些举棋不定,他拿着这个想法试探性地问了纪洵。

    纪洵打消了他这个想法,“戚总,如果您建厂直接帮小河农场扩大规模,小河少爷不一定会开心。”

    别说不开心了,估计都不会接受。纪洵扶了扶眼镜,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开心”三个字仿佛扎入戚决心脏的一根尖尖的刺,他抿了抿唇,最后的方案是找一个可以建房子的地,修一栋小别墅。

    往常在商业上像一只潜行的狼一般总是耐性十足的戚决,这次竟然觉得建房子需要的三个月有点太长了。

    戚小河一直住在那户姓陈的人家里,如今的戚决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喜欢戚小河,每个人都是笑意盈盈地看他。

    然而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戚决闭上眼睛,任由车窗外错乱的光线照进车厢,打在他的脸上。

    但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纪洵在试探着叫他,戚决睁眼看去,纪洵却一副欲言又止的难得的迟疑模样,显然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戚决的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戚小河,他那从未起过波澜的心脏突然涌上一阵焦急,“怎么了?”

    纪洵只能开口说道:“戚总,先生和夫人给您安排了几场和燕市千金的饭局,刚好明天是周六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就安排在周六或者周日?”

    话音落下,车里的气氛陷入凝滞。开车的小松看着一动不动,耳朵早已经竖得高高的了。他们总裁也要被催婚了吗,刺激。

    后视镜中透出戚决显而易见毫无兴趣的脸色,纪洵并不意外,反正他传话已经传到了,至于会不会把千金气走就看总裁的了吧。

    “不用安排了。”戚决淡淡开口。

    纪洵一愣,随即露出为难的神情,“但是夫人亲口叮嘱……”以前总裁都会给他留几分余地至少去赴约的呀!面都不见那不是很难在那边交代!

    戚决薄唇微抿,“那边我来说,你不用再管了。”

    纪洵:!

    难道自家总裁准备向戚先生和戚夫人表达不婚的决心了吗?虽然纪洵一直这样觉得,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中快。

    心中风起云涌,表面上他只利落点头应声,“好的,戚总。”

    ·

    深夜,海市一处酒吧之中,吧台上趴着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白衬衫的人,看上去醉醺醺的模样。

    偶尔露出来一点面容,便有人忍不住凑上前,压着嗓子想要搭讪。

    面无表情的酒保一边擦着瓶子,一边提醒道:“别惹,这个人你惹不起。”

    那人被这么一说落了面子,面色羞恼,却不敢再搭讪,匆匆钻入人群。

    酒保看着吧台上闭着眼睛的青年,有些纳闷。这个姓戚的少爷前段时间天天和朋友在这儿混的时候,多春风得意,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了这副借酒消愁的模样?别是给人甩了吧?

    酒保心里默默想些八卦,刚放下擦干净的酒瓶就看到戚允扔在吧台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不停响动。趴在吧台上的人只下意识把脑袋往臂弯里缩了缩,并没有睁开眼睛。

    酒保想了想这位姓戚的少爷今天喝的量,琢磨着得找个人把他接回去,于是便帮着戚决接了视频。

    刚一接通,酒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就传来一道活泼雀跃的青年声音,“二哥,我刚刚期末考完啦!你说好来找我玩的呢?你那边怎么这么黑?”

    话音落下,戚遥才觉得不对劲,“二哥,你在哪儿啊?黑乎乎一片的,你人呢?”

    酒保转了下手机,看见对面背景还是亮得吓人的大晴天他便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您好,这位先生在酒吧喝醉了,您能让人来接一下他吗?”

    戚遥暑假在即的兴奋和喜悦褪去,傻傻地愣住了,“我二哥……他喝醉了?”

    酒保把镜头对准趴在桌上的戚允。

    酒吧里光线不佳,但适应光线后戚遥便看清了趴在吧台上看上去烂醉的戚允,戚遥叫“二哥”的声音不但没让他清醒过来,反而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般,让戚允又把脑袋往臂弯里缩得更深了一些,像是某种逃避。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二哥喝酒了,戚遥的心里还是有点委屈。他不知道戚允为什么会突然喝成这个样子,这在戚遥的印象里完全不符合他对戚允的认知,戚允总是笑嘻嘻的对别人就是笑面虎的样子,酒量惊人,从来没有喝醉过。

    “我叫人来接他。”戚遥挂了视频。

    他远在大洋彼岸,根本没办法来接,只能打电话找了一个在海市的熟人帮忙接一下戚允,告诉对方如果戚允一直没醒过来的话就帮他开一间酒店。

    十来分钟后熟人就过来了,帮忙把戚允安置在了酒吧附近不远的一家高档酒店,见戚允没有要吐的迹象就把他扶到了床上。戚遥谢过他,又叮嘱他把戚允的手机放在他身边,充上电。

    下午戚遥被几个同学拉着去喝酒开趴庆祝期末考,看见那酒瓶子,戚遥就头大。他好歹光蹦迪跳舞了,没怎么喝上头,因为还惦记着戚允。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戚遥回了公寓,一算海市上午十点,二哥应该醒了吧?

    他一边刷牙一边给戚允打视频,但是直到他牙都刷完了,戚允也没有接视频。

    还没醒?戚遥按掉屏幕,准备先去冲个澡了。

    ·

    海市高档酒店的房间里。

    因为粗心,窗帘拉得并不严实。夏日上午十点的阳光刺眼得足以把任何人从深睡中唤醒。

    床上干净的白色被子蓬松隆起,戚允靠在床头神情倦怠地静坐着,他身上依旧穿着昨晚带着酒气已经皱得不行的衣服,可戚允的洁癖好像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被子上某个看不见的小点。

    手机就在他的左手旁,视频的铃声持续了很久很久,但戚允却没有动一下手指。

    直到对方挂断,戚允才看向手机屏幕。

    才十五六岁的戚遥穿着校服咧着嘴笑的照片就在锁屏上。

    戚允盯着那张照片,直到屏幕熄灭,他的眼前却恍惚出现了另一个少年的面孔,逐渐与戚遥重叠。

    同样的稚嫩,同样咧着嘴,眼神却很小心翼翼,仿佛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鸟,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马上闭紧嘴。

    戚允曾经有那么一瞬,对自己“驯化”的成果感到满意。

    那阴暗的情绪在深夜中沿着他的噩梦攀爬,让他对那个阴差阳错被称为他“弟弟”的人感到憎恶。

    豪门之中,像戚允这样的哥哥已经少见了,每次他和戚遥打视频的时候,都会被人调侃他这个哥哥当得也太称职,怎么这么大了他还喜欢他弟弟。

    只有戚允自己知道,他对戚遥的爱,和对噩梦之中那团模糊的黑影的憎恨是同样一点点攀升的。

    即使很久以后,戚允夜晚惊醒的噩梦中还是那白生生的医院墙壁、走廊和消毒水浓烈得仿佛让他窒息的气味。和他打招呼的那张布满丑陋褶皱的脸、被粗暴拉出箱子的裸着暴露在空气中的婴儿、紧紧缠绕包裹的襁褓、然后是漫长的宁静。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护士照看着宝宝,母亲苍白疲倦的脸上带着笑容,拉着他的小手放到那小婴儿的小手上。

    “小允,你是他的二哥哥。”

    戚允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一股当哥哥的喜悦溢满他的胸膛。那之后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要在襁褓边说一句“我是你的二哥哥啦!”

    但十五天之后这场宁静被彻底打碎,年幼的戚允甚至不知道大人们看着很吓人的样子在跑进跑出干什么,连他一向冷静的父亲也第一次在外面发了大火。

    戚允害怕,但他跑回病房,却发现前一天还面色红润地帮他削苹果的母亲急喘着气躺在床上,那喘气的声音像噩梦一般刻在戚允的脑子里。

    再之后的兵荒马乱和嘈杂人声在戚允的记忆中都已经模糊了,但他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低声跟律师说了一句,“换孩子的时候没人,只有小允在,他不知道。”

    这句低语在戚允的记忆里待了十九年,总会出现在噩梦的结尾,然后他就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

    戚允对那个推着他的母亲、弟弟、和他自己坠入深渊的拐卖犯无比憎恨,这憎恨转移到了流着拐卖犯的血液的戚小河身上。

    或许谁都不会信,这十多年来他已经尽力克制住那些更阴暗的想法,只是让它们停留在嘴上。

    他用言语折磨着年幼的戚小河,尽管知道对方对此一无所知,戚允依然能找到他不曾得到的补偿。不过也或许,他最憎恨的是十九年前在那个白色房间中一无所知的他自己。

    但戚允却从没有想过,戚小河身上没有流着张虞杉的血。

    所以当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过去十九年曾经做过的那些“自我补偿”,那些爱意、恨意,全都陡然崩塌。

    无数的碎片残片跌落下来,将戚允整个人彻底掩埋,而这些碎片里,好像每一张都有戚小河看着他的眼睛。

    一声非人般的低嘶声从戚允扭曲的青筋下传出,那双昔日总是带着轻佻笑意的桃花眼变得血红。

    门锁轻轻“咔”了一声,接了戚遥担心的电话来查看戚允情况的熟人身体僵硬地站在门口,摸不清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幻听。

    戚允依旧一动不动,熟人小心翼翼走过去,试探着说道:“戚二少,我是戚遥叫来的,他听到你没接电话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让我……”

    “走。”戚允忽然动了动嘴唇。

    但他的声音太轻,熟人根本没听清,又凑近了一点,“啊?你说……”

    “我让你走啊!”一声破了音的粗哑吼声忽然响了起来,熟人被惊吓地往后连退。看着戚允眼睛血红,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的模样,他慌忙转身跑了出去。

    描写在户口本上的一生的恶意。、“他的地种得很好。”戚决说,“如果你们在国内,就可以尝到了。”

    美东湖边的乡村别墅中,尹宛蓁穿着合体的运动服,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给家里的拉布拉多套上牵引绳走出屋子。她对着院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锯木头的戚霖光招了招手示意,便脚步轻快地哼着小调牵着狗出了院子们。

    戚霖光一边目送妻子的背影,一边继续在烈日炎炎下干着木匠的活。

    自从彻底将戚氏的产业压到戚决身上之后,戚霖光就闲了下来。早两年每天都不离尹宛蓁身边,但似乎乡村的空气养人,尹宛蓁每天出去遛狗散散步和其他住户打招呼身体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去年冬天甚至跟他一块儿去滑了雪。

    于是戚霖光又把注意力转到了房子上,因为尹宛蓁说老家的那个花园好看,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特别是那株叫“蓝色阴雨”的藤本月季,一到开花的时候就从专门为它搭建的篱笆上像瀑布一样落下一整片淡紫色。

    戚霖光便准备自己搭一个架子,拿来种一株月季。

    他把该用的木头都做好标记锯好,额头上的汗水大滴落下来,戚霖光放下锯子,走进屋子里准备拿点水喝,突然听到了手机的响声。

    戚霖光喝着水拿起手机,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他愣住了。

    戚决主动给他打电话,这还是这几年来的头一遭。连戚决刚接手公司被几个老菜皮明里暗里欺压时也没主动给他打过一回电话。

    戚霖光按下接听,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小决?”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传来戚决有些冷冽的声音,“不用给我安排相亲了。”

    戚霖光刚喝下一口水,听到这句直白的话呛得连声咳嗽,扶着桌子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心里不由得对他这个大儿子有点无语,“你专门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那几个千金都是你妈好不容易挑……”

    “她现在在你旁边吗?”戚决忽然打断了戚霖光的话。

    戚霖光何等聪明,马上知道戚决是要跟他说一些不能让尹宛蓁听见的事。他回了一句“她出门了”,但心里却反而疑惑上来,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尹宛蓁?

    戚决的第三句话差点让他又狂咳起来,“我不用相亲,我有喜欢的人了。”

    要不是喉咙里没水了,戚霖光怕是能咳进医院,听着话筒里戚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语气,戚霖光实在想象不出来这副场面。

    他那中年男人的心难得起了一点八卦的心思,“你喜欢上谁了?”

    虽然戚霖光有自知之明,戚决喜欢谁都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管不住戚决。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以为是戚决不想说,戚霖光干咳一声,正想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但今天他的大儿子似乎是有点反常,又提起了一个他不想听到的名字。

    “小河在乡下包了农场种地,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名字,戚霖光的眉眼一下子沉了下来,以至于他都没能及时发现戚决省去了姓。

    “别提这个。”戚霖光顿了顿,又不耐烦般地补充了一句,“上个月有人在你妈妈耳朵边嚼舌根,她回来难受了一晚。”

    说到这儿,戚霖光就止不住想起之前尹宛蓁和一群在美东结识的富太太去喝下午茶,有个以前老公和他在生意上有过节的女人尖着嗓子大呼小叫,问尹宛蓁知不知道她那个“儿子”去乡下种地去了,尹宛蓁的旧病险些当场复发。

    乍一听到戚决提这件事,戚霖光的心情不好,语气也带着七分强硬。即使已经“退休”,那份位高权重的凌厉气势却丝毫没减。

    然而戚决却丝毫没有被他影响,依旧用平稳无波的语气说着根本不像是会从他这个冷冰冰的大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的地种得很好。”戚决说,“如果你们在国内,就可以尝到了。”

    今天的戚决让戚霖光觉得反常,他对戚小河种的那些菜没有一点兴趣,疑虑都在戚决身上,“你今天说这些做什么?”

    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从喜欢的人扯到戚小河,戚决从来不是这么爱闲聊的人。

    戚霖光有了一点预感。

    电话两端陷入一脉相承的沉默之中,戚霖光耐心地等着戚决说话。

    大概过了十来秒,那头才重新响起戚决的声音,“戚小河和张虞杉做了DNA鉴定。”

    这句几个字的话,让戚霖光呆楞在原地,别墅外的虫鸣鸟叫声仿佛一瞬间死寂下来。他不是傻子,戚决专门说了这句话,就意味着结果……

    一瞬间戚霖光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祈愿,但马上,戚决就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

    “戚小河和张虞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父子。”

    戚霖光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

    尹宛蓁牵着狗走进来。纳闷地看着一动不动站在冰箱边的戚霖光,“霖光,你傻站着干嘛?”

    戚霖光像是被吓到一般回头,看脸上扯出僵硬至极的笑容,“我拿水喝。”

    尹宛蓁没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她正“宝贝宝贝”地叫着拉布拉多,一边帮它擦脚。

    戚霖光从冰箱边抽身,缓缓拖着脚步朝浴室走去。

    “你中午想吃什么呀?我让老李做。”尹宛蓁跪坐在地毯上薅着狗子,一边看向戚霖光。

    戚霖光却一声没吭,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尹宛蓁奇怪地嘟囔了两句。

    进了浴室,戚霖光打开淋浴头,任由冷水冲掉身上的汗渍。

    在这冰冷的冲刷下,戚霖光的脑子才终于清醒一刻。在水雾朦胧中,已经被忽略很久的一些回忆也涌了上来。

    “您给他取什么名字?”模糊的白光中,助理问他。

    那时离追回孩子不过两个星期,戚霖光拿着烟的手仍有些后遗症般在发抖。尹宛蓁刚出ICU,他们真正的小儿子也发了好几次高烧。

    每一次高烧,戚霖光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被抱走了,所以落下了病根儿?

    而那只李代桃僵的“狸猫”,却壮壮实实的,连哭都很少哭。戚霖光站在小床旁边,俯视着他,“狸猫”却把手指含在嘴里,冲他笑。

    人抓走了,就把这个送进福利院,或者送给下属代养,戚霖光看见那张天真的笑颜时实在不能仁慈地忘记过去。但尹宛蓁哭着执意要留下他,戚霖光只能遵从她的愿望。

    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一丝苛待这只“狸猫”,除了上户口时,助理问他要给小孩取什么名字的那一次。

    戚霖光拿着烟的手陡然顿住,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张让人恶心的脸,装腔作势进行拙劣的表演,“我……我只是把他和我儿子弄混了……我只是在那里歇歇脚,然后……然后把他和我儿子弄混了……我没偷小孩,我自己有儿子呢……你们不是都看见了,我的儿子叫小……小河……我有儿子呢……”

    随着烟圈一起吐出去的“小河”这个名字,承载着戚霖光对戚小河描写在户口本上的一生的恶意。

    ·

    快一个小时后戚霖光才出浴室,刚出去就看见尹宛蓁放下了电话,她转头疑惑地上下瞅戚霖光,“你怎么洗了这么久,不会是哪儿不舒服吧?”

    说着她又嘟囔,“刚刚遥遥也打电话过来说小允喝了很多酒,遥遥不想给小决打电话问,让我问一问。”

    尹宛蓁滑动着手机,戚霖光却生怕她给戚决打电话,连忙走过去拿过手机,“我一会儿给他打吧。”

    尹宛蓁看他一眼,笑,“你们两个一个拿着当爹的架子,一个冰山一样不爱说话,你给他打电话能说清楚吗?”

    不过她向来是个善于放弃的人,没同戚霖光争,“那就交给你这个爹了,你记得可别忘了。”

    尹宛蓁站起身,一边哼着小调往餐厅走去,一边调侃,“遥遥一有点什么事就慌了,明明也是十九岁的大孩子了。小允也是,怎么就突然喝起酒来?还喝得不省人事?戚霖光你自己得管管你儿子。唉我们家这几个,就小决最省心了,虽然不爱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交上女朋友……”

    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屋子,落在尹宛蓁柔婉的背影上。

    戚霖光听着她的念叨,换在以前的任何一天,他都应该开心。因为妻子终于只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一家五口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可在此时此刻,这反而像是一种讥讽,刺得戚霖光几乎站不住。

    他扶着沙发背,几乎用尽力气想着,一定要瞒住妻子。

    戚遥和戚小河几乎是比着长大的,戚小河补习也扶不起来的成绩、没有上进心只想混日子的性格,十九年之中一点点在尹宛蓁的天平上往戚遥那端倾斜。

    但她满怀柔情,总是无法割舍。

    所以迁户口的事情戚霖光没有告诉尹宛蓁,他知道妻子虽然对戚小河的爱在一点点淡去,但仍旧还有。

    直到在那次下午茶上,她这个曾经的“母亲”第一次从一个满脸横肉的富太太尖酸刻薄的嗓音里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在最偏远的乡下种地,卖着一斤几块钱的菜。

    那次尹宛蓁旧病差点复发,或许是因为被那个富太太气的,也或许……是被戚小河气的。

    直到那一天之后,尹宛蓁心底的那点坚持好像终于被撬松了基脚,她开始如戚霖光所愿,慢慢地忘记这个家里多出来的孩子了。

    所以现在,也不能把她再从旧梦中拉扯回来。

    毫无意义了,戚霖光用他的商人头脑冷血地想,五百万和房产,是最好的补偿。

    临谨乐知道了、临谨乐在长久的怔愣中终于动了一下,纤长的眼睫垂落遮住眼中的神情。“他在哪里创业?”

    傍晚六点半,橙黄的太阳挂在天边,坠出熔金般瑰丽的景色。

    戚小河站在地头,对着十来亩扦插着软枣猕猴桃的树枝的土地拍了一张照片。远处是落日和云霞,近处是湛蓝的天和树梢,蓬松的土壤里整整齐齐扦插着一排排树枝。

    戚小河对自己拍的照片很满意。

    他扬着嘴角,发了一条朋友圈。

    【小河:刚种下的软枣猕猴桃,又叫奇异莓[可爱]】

    下面迅速有人发了评论。

    【Nick洛子昂:小河弟弟给我预定呗~】

    【斯文败类:我要】

    【周华:我要。】

    【咕噜咕噜:我也要。】

    下面还接了一长串的龙。

    戚小河奇怪地戳了戳“洛子昂”的评论,对方自来熟的语气让他有些莫名。戚小河只知道燕市有一个洛家而已,但洛子昂熟稔的语气却让他陷入一点迷茫。

    点赞和评论一条条跳出来,戚小河很快就把这点迷茫抛在了脑后。

    忽然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头像,戚小河萝卜睁大眼睛点进去,“臧”给他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看到臧先生,戚小河就默默在心里念了好几遍“臧”字。

    燕市西郊住宅中,臧离看着那张远离都市尘嚣的照片,再瞥一眼手边放着的剧本大纲,心念忽然动了动。

    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给他递的本子,却和臧离意外的投缘。不过他饰演的角色大半时光都在农村,有大量的做农活的描写。而臧离以前饰演过的那些角色虽然有不少都带着市井气的味道,但和真正的农民相差很大。他习惯性地想找一个地方切身体验一下,看见戚小河的朋友圈忍不住微微有些心动。

    不过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臧离还是没有贸然开口提出这个要求。或许会让人觉得被打扰了,他抿唇想道。

    戚小河啪啪摁着屏幕,在那条朋友圈下面又发了一条对所有人的回复。

    【小河:因为是种的扦插枝不是成熟的两年生苗,所以要三年后才能吃到啦[可爱]】

    下面的评论纷纷如遭雷击,在后面跟了无数个问号。

    戚小河抿了抿唇,他也想早点吃到自己种出来的水果呀,但是水果就是比种菜要考验耐心得多,前一两年就能结出果实的也有,但那都多半不好吃。不过像草莓西瓜这样的时间成本就少很多,戚小河也写在计划小本本上了。

    他沿着小土路回了陈家院子,刚好碰上陈大立从村委会回来。

    兰婶半含酸半好奇地问起修房子那户姓孙的人家,陈大立才说道:“孙学那小子出面修的,我还以为他们赚了多大钱,一问是有人找他们家租的,借着孙学的名头,实际上钱都是那大老板出的呢。”

    虽然说宅基地只有使用权,只能卖给同村人,但是这里面还是有很多弯弯绕。

    这几天孙家那边的动静闹得挺大,十来二十个穿着工服带着安全帽的施工队工人,这阵仗在乡下可从来没见过。陈家的房子也不过是请了附近村里几个人和陈水生陈大立一起修起来的。

    听说是个在背后的大老板,兰婶那点酸意也没了,恍然大悟中又好奇,“哪个大老板来我们这乡旮旯?又没好山没好水的光秃秃的有什么看头哦……”

    兰婶看久了觉得鸽子嵌村哪里都不好看,然而对戚小河这样城里来的小孩来说却经常能见到难得一见的景色,不比那些风景区的奇山峻岭,但草禾顺着风泛起层层绿色波浪,迎着落日云霞的袅袅炊烟,自有一番乡村美。

    戚小河洗着手听陈大立这么说,虽然也生出一丁点好奇,不过一等晚饭熟就把它忘得干干净净了。

    再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要收第一茬花菜了,花菜、黄瓜、菠菜、南瓜……一茬茬种一茬茬收,总有闲不下来的活。

    晚饭戚小河啃了一根大玉米,这是集市上卖的刚收下来的第一茬玉米。

    啃完玉米戚小河觉得肚子有点撑,索性去地里走走消消食,陈水生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天色还没有黑得彻底,但是月亮已经挂了出来。晚上吹着凉风走在田野间,如果没有蚊子的话倒是很惬意。戚小河绕着自己的地走了小半圈,看着月光下整齐扦插的小树枝就忍不住一阵满足感。

    他不说话,陈水生当然也习惯于沉默,只是时不时抬手扇一扇两人附近的蚊子。

    戚小河正心满意足着,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划破寂静的乡村夜晚。

    戚小河掏出手机,意外地发现是卓桉给他打了视频。戚小河有些纳闷,他不太想接视频,但是卓桉契而不舍,手机响个不停。

    戚小河无奈,只能按下接听。

    那头出现卓桉的脸和光线明亮的装潢漂亮的房间背景,卓桉看见他这边愣了一下,“你在哪里呀,怎么这么黑?”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陈水生抿了抿唇,脚步顿在原地。

    戚小河:“我在地里呀。”

    卓桉听到这简单的回答好像不太满意,嘴里咕哝了两句。不过他还有更烦心的事情要跟戚小河说,那张曾经一度桀骜不驯过的脸上如今一脸憔悴,“小河,我……我要出国留学去了……”

    戚小河却盯着他,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把头发染回去了呀?”

    卓桉被带得一愣,差点跑偏,回过神来有些无语,“你看我头发干嘛我跟你说正事呢。”不过话刚说完卓桉不知道又怎么想的,脸色怔愣一下,突然露出一抹害羞,“你……你看得这么仔细啊……”

    戚小河看着黑头发的卓桉,觉得还是这样比较正常,之前卓桉在这儿的时候他每次都忍不住把他和陈家的那只红冠红毛大公鸡暗暗对比。不过戚小河可不敢告诉卓桉,卓桉绝对会炸。

    他把注意力拉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卓桉在说什么。

    戚小河完全领悟不了卓桉复杂纠结痛苦难以言表的内心,他眨了眨眼睛,恭喜道:“哦,那真好呀。”

    卓桉一下子被这句直白简单的话卡了壳。

    屏幕中,光线太暗,只能看到模糊的五官,但戚小河黑白分明的眸子却一如既往干净澄澈,看不出任何讽刺的意味。

    卓桉那一腔的烦恼痛苦突然落了空,因为他知道以戚小河的脾气他说这话是认真的。他觉得“真好”也是真的觉得好,出国留学,多好的一件事啊。

    卓桉忽然垂下头,隐隐传来一声抽鼻子的声音。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是戚小河还是礼貌地关心了一下,“卓桉桉,你感冒了?”

    卓桉立马抬起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只是眼眶泛着红。

    戚小河被这么一吓,抿紧嘴巴不说话了。

    两边沉默了好半天,卓桉甚至听到了鸽子嵌村夜晚的虫鸣声。他克制着情绪闷声说道:“本来我都想好了,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就来帮你的。但我爷爷前几天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一定要把我撵出去,还让我马上就滚蛋……”

    说到这儿,卓桉其实有点小委屈。作为小儿子,卓老爷子虽然一向严厉却对他溺爱,这还是第一次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好像嫌弃他嫌弃得不得了一样要把他赶出去,连他哥都没劝住。卓桉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在家被关禁闭的时候除了绝食、砸玻璃、砸门、偷钥匙、半夜撕床单吊出窗口,好像也没干过什么惹得卓老爷子发这么大火的事情吧?卓桉觉得自己是被撒气了。

    但是到底为什么被撒气,没人告诉他。一问他哥卓棠,卓棠就呵呵冷笑。

    卓桉提起“爷爷”,戚小河慢吞吞的,也把卓老爷子联系起来了。这么一联系,戚小河突然能对卓桉感同身受,因为卓老爷子确实很讨厌。

    他看着卓桉的眼神立马柔和了下来,卓桉被这么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盯,忽然从脊梁骨开始一酥。

    然后卓桉就听到了戚小河贴心地宽慰他,“是呀,你爷爷真坏。”

    卓桉点头赞同:“我爷爷真坏。”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卓桉使劲甩甩脑袋,把奇怪的念头甩出去。

    他看着屏幕里不知道在干嘛只露出了额头和头发的戚小河,一想起自己要远渡重洋,至少也得待上三个月就不由得一阵伤感,前后加起来半年就过去了!

    但是还好,他们都还年轻!

    卓桉信誓旦旦保证道:“小河你等我,我一定会早点回来……回来帮你干农活的!”

    戚小河正用树枝划拉着地上的草玩,“嗯”了一声。

    “嗯”完之后,手机里就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戚小河没听到动静以为卓桉已经挂电话了,把电话从石头上拿起来才发现还是亮的。

    卓桉一动不动坐在屏幕那头,忽然嘴唇动了动,说出一串快速而轻的句子。

    但刚巧有一阵风刮过戚小河的耳畔,吹走了这声音,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地盯着卓桉。

    卓桉垂下眼眸,桌子下紧张攥紧的拳头一下子松开了。他抬眼看戚小河,“等我去澳大利亚了再给你打电话。”

    想了想,卓桉又连忙补充,“那里时差没多久。”

    戚小河点头。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地里陪他喂蚊子的陈水生,回头对卓桉说道,“我们要回去了,这儿蚊子太多了”

    卓桉眼神里流露出一些不舍,却只能挂电话。

    卓桉一动不动地看着通话结束的画面,刚刚那句没被戚小河听到的话是他鼓了很久勇气才说出来的,

    “我喜欢你……叫我卓桉桉。”

    ·

    燕市最著名的顶级大学外,树荫也遮不住炎热气候的人行道上,一个白衣的男生吸引了前后不少路人的注目。

    男生身材修长,清冷的眉眼下是一张英俊的脸,衣服上还印着校徽。

    路过的女生忍不住转头小声跟同行者讨论,也有人上来搭讪,却都被男生一脸的疏离劝退了。

    何阳阳的大学也在燕市,他自认为高考失利,便憋着一股劲想考研到这儿,常和室友一起结伴来这附近玩。

    走在路上他们一行人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视线,看着男生衣服上的校徽何阳阳生起一股羡慕,再抬头一看脸……

    等等,是临谨乐吗?

    何阳阳忽然抛下室友三步两步跑了过去,笑得灿烂跟临谨乐打招呼,“谨乐,这么巧?”

    这别扭的称呼让临谨乐眉头微微皱了皱,抬眸一看,眼神里并没有丝毫波动。

    几个室友跟上来,“阳阳,这是你高中同学啊?”

    “哟,长得挺帅的,还是学霸啊!”

    看见临谨乐和高中时候不变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何阳阳嘴角一抽,他有点怀疑对方还记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个同班同学。毕竟在班上这人就没抬眼看人过。

    初中时他们这些毛头小子还看不惯这种冷冰冰混不熟的性格,但高中一切往成绩看之后,临谨乐这种永远超第二名四五十分往上的学神就一瞬间成为学校里的传奇。但他的性格却始终没变,一直都冷冰冰的。

    在何阳阳的记忆里,也只有一个人……

    想到前不久千方百计从一个小开那里听到的消息,何阳阳半是八卦半是套近乎地脱口而出道:“谨乐,你还记得我们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待了一个星期就走了的学生吗?”

    临谨乐眸色深了深。

    何阳阳却以为他还没有想起来,又提示,“就是那个和你在一个宿舍住过的,姓戚的,叫戚小河?他后来好像转去了一个贵族学校,我前几个月还碰见过他一次呢!”

    临谨乐盯着他,那双总是清冷淡漠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暗中翻涌。

    他淡色的薄唇动了动,“他怎么了?”

    见他感兴趣,何阳阳高兴了,连忙把他刚知道不久还热乎着的八卦分享给这位昔日学神同窗,“他没上大学,本来在复读一年的,结果好像说是也没参加今年的高考,直接退学了。”

    临谨乐修长苍白的指尖攥了攥裤缝,眼神中晃过一丝怔愣。

    何阳阳唏嘘,“家境那么好,要是好好读几年书那不比我们强?我还听说他拿着家里的钱去乡下创业了,好像是在做农业方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有什么内部消息和渠道给他指的路,不然种植业那么苦那么累……”何阳阳冲临谨乐眨眨眼,有其他人看不懂的深意,“毕竟他们家对他也真是够好的了。”

    临谨乐在长久的怔愣中终于动了一下,纤长的眼睫垂落遮住眼中的神情。

    “他在哪里创业?”

    何阳阳被这一问问愣了,这么感兴趣的吗?

    不过他羞惭地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毕竟戚家小孩读的学校混的圈子他很难有人脉去接触。

    临谨乐竟然又让人意外地开口,“如果你知道的话,告诉一下我。”

    说着,他拿出手机,竟是要和何阳阳加微信的意思。

    何阳阳受宠若惊,对于临谨乐这种学神,他是又酸又向往,最重要的是人家在本校说不定能帮他拿到考研的一手资料。

    他连忙扫了临谨乐的微信加上,连连保证,“我去找人再问问,问着就告诉你。”

    谁会不对那个高一时惊鸿一瞥,又突然消失在学校,只留下一个引爆全校的“真假少爷”大八卦的少年感兴趣呢?虽然临谨乐的感兴趣程度有点超出何阳阳的预料,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何阳阳看着临谨乐通过自己的微信,改了备注,在室友等不下去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和临谨乐道别。

    等他们闹哄哄地走后,临谨乐独自一个人走在炎热的林荫道。

    阳光透过树叶落下鱼鳞般的光斑,在交织的树影中,临谨乐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张脸。

    黑白分明的眼眸,笑意盈盈的模样,还有傻傻地把一盆龙虾猛地推开的样子。

    好久、好久不见了。

    臧家的构成、后悔离家出走了。

    数着日子,紧锣密鼓地又到了花菜收获的时候。

    因为没打农药,花菜的花冠容易藏污纳垢,不可避免会有一些小虫子,清洗起来相当麻烦。

    戚小河在朋友圈发上新时也认真说明了。

    【小河:小河农场小程序里的花菜已经上架啦,每天定量上架,如果没有购买到等到第二天再来看就好啦[可爱]农场的花菜因为没有打过农药,会有一些小虫子,食用时注意浸泡清洗哦[可爱]】

    戚小河发布了这一条,本以为说了花菜会有虫子应该卖得不如之前的几种蔬菜好,结果他发完朋友圈再戳回去看看商店,发现库存断崖式掉落,不过十来分钟后就已经售罄了。

    戚小河有点茫然,他记忆里燕市很多金尊玉贵的太太们看到虫子都会害怕的。

    但是好卖是件好事,况且戚小河觉得这回种的花菜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昨天陈家人就已经吃上了干煸花菜。即使不用油炒,只是清水煮煮也有一股浓郁的菜香。

    地里的帮工已经稳定到了八个人左右,目前这些地还应付得过来。如今人一多,各个环节都有人各司其职,干活效率提高了不少。

    早上七点半,印着“小河农场”的封箱式货车就准时来到鸽子嵌村,院子里打包好的泡沫箱被一箱一箱码进车厢里。等装满,车队就从鸽子嵌村出发,往燕市的方向驶去。

    ·

    臧离是在下午两点听到有人敲门,他从可视门铃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穿着一件绿色Polo衫的男人抱着一个大泡沫箱站在门外,臧离让他把箱子放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他过去开门,把泡沫箱拿进了屋里。

    除了拍戏的时候,臧离平时都不需要助理,他一个人住,所有事情也得亲力亲为。

    剪了泡沫箱上的胶带,臧离打开盖子,露出一颗颗新鲜的花菜,花菜上仿佛还沾着早上的露水。

    他把箱子挪到厨房,拿起一颗小点的花菜,忍不住有些好奇。昨天下单时是他刚巧看到小河农场的老板发了一条朋友圈,他便顺手进了小程序下单,等再过几分钟一看,一下子售罄了。

    就这么好吃?

    想到戚小河朋友圈说的花菜有虫子,臧离还是认认真真查了查,把花菜切成一小朵一小朵浸泡着,又撒了不少盐。

    泡着之后他就把厨房收拾了一下,花菜都放进大冰箱里,泡沫箱拿出去扔掉。扔完垃圾上楼,臧离又洗了个澡。

    等肚子有点饿的时候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原切牛排放在煎锅里煎上,洗好的花菜也放进另一个煮开的小煮锅。

    七八分钟后,端着一盘简单的黑椒牛排配煮花菜的臧离来到餐桌。暴瘦的后遗症还没完全过去,他最近依旧没有什么胃口,只是遵医嘱每天到点吃东西,面无表情地把食物咽下去。

    不爱吃饭的人总是会悠闲磨叽一些,慢悠悠把牛排切成小块,等到切无可切只能吃掉时才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

    咽下去之后臧离又叉离一块花菜,因为白水煮制的过程把刚收到花菜时那种新鲜的生菜香气湮没了,所以他之前的那点食欲又消失了。

    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把花菜咽下去,但当吃进嘴里的时候,那股浓郁的鲜脆菜香瞬间满溢了整个口腔。

    臧离愣了愣,两秒之后,他迅速叉起下一块花菜。

    直到花菜都吃完了,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冷漠地吃掉剩下的牛排。

    一餐结束后臧离把盘子收拾进洗碗机,然后打开冰箱,像一个抠门财主一般一个个确认剩下的花菜还有几颗。

    等到晚上七点小河农场的上架时间时,他提前默默拿起了手机,面无表情手指却快速地点进程序。

    下单、付款,一气呵成。

    不过今天这次,居然一分钟就售罄了,臧离即使见过大世面都有点瞳孔震惊。大概是因为昨天上新得很突然,好多人没有看到,今天便都卡点来蹲。

    看着自己付好款的稳妥了的订单,臧离默默松了一口气。

    等抢菜的紧张感过去,臧离看着冰箱里的菜,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大兔子,他难得破天荒地生出一点分享欲。

    之前吃饭没来得及拍,臧离只能对着冰箱里拍了一张照片,保鲜纸上有小河农场的品牌名,臧离并没有想着把他遮掉。

    他打开很久没有登陆的微博,加图片,编辑文字,发布。

    【臧离:很久没有今天这么好的食欲了。】

    臧离虽然几乎不怎么发微博,连电影宣传都不会发,但他的口碑和知名度都太高,这条微博一发出来,没几分钟就被涌来的电影粉丝推上了热搜。

    除了那些激动的粉丝外,不少的业内和广告商看见这条直接露出小河农场的品牌名字的微博都瞳孔震惊。

    臧离的广告费价位,那可是八位数打底。

    这个农场,有点实力。

    臧离发了微博就消失了,丝毫不管被他这条微博掀起来的热议。不过没过几分钟,他倒是接到了家里一个远房小堂妹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哥,你才买了戚小河卖的菜呀?”

    臧离神游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怎么听起来,堂妹的语气有点炫耀?

    对面叽喳个不停,“嘿嘿,从小河农场开业有的菜我都吃过了!之前还有小白菜、空心菜、西红柿和莴笋!哇那个西红柿,哥你居然没吃上,你也太亏了哈哈!”

    臧离默然无语。

    不过他却得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认知,小河农场已经这么火了吗?

    他问了问堂妹,堂妹顿时一副夸张语气说道:“你居然才知道啊!啧啧啧哥你真的是,要不是还接我电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到深山老林去隐居了,现在燕市最火的就是小河农场的菜了好吗!我之前还刷到过一个高价卖的黄牛我服了,反正最近燕市这些有名头的人家家家都吃戚小河种的菜……”

    臧离“噢”了一声。

    臧家也一样,和其他豪门的区别大概是要低调许多,家里除了专门经营生意的臧父之外,其他人都各干各的,却也称得上一句书香世家。

    臧离的爷爷是一位院士,学术上的荣誉数不胜数,如今还在做着研究。二叔是一个行内颇有名气的雕塑家,在国外比国内名气要大得多,他如今带着妻儿在国外旅居。姑姑是个翻译家,翻译了不少拉美的文学作品,广有好评。至于臧离他爸,在外面看来是独掌臧家的企业的位高权重家族长子,一回了家就因为一身的铜臭气而地位低下。

    而臧离本人则是只用电影作品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天才影帝——虽然臧离看到这个名号就忍不住皱眉头,自从拍过一个老导演的片子之后,老导演在媒体面前夸大其词,“天才影帝”这个让臧离有些尴尬的名号就一直跟着他,再没甩脱过。

    不过臧离原本性格就偏独,自从离家出走开始在演艺圈打拼之后和家里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清了,他总是不爱看微信也不爱接电话,也总会遇上比如在沉浸想剧本或者拍戏的时候,久而久之和家里人很少说话。所以小河农场这个燕市的新流行他居然迟了两个月才知道。

    好不容易在堂妹活泼可爱但喋喋不休的絮叨后挂了电话,臧离想起她念叨个不停的西红柿、莴笋、空心菜和小白菜,微微抿了抿唇。

    还真有点……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后悔离家出走了。

    《现代农业综合种植实用技术》、过了半天,电梯里响起一个迷茫的声音,“公司最近有种植业的发展计划吗?”

    一道闪电划过,暴雨哗哗落下,把炎热的空气冲刷了一遍。

    管家站在门厅看着外面的暴雨,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爽语气,庆幸地对着从车库小跑着躲进来的小松说道:“还好大少爷回来得及时,不然再晚一点你们就淋上这暴雨咯!”

    小松嘻嘻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像一只黑毛犬似的。

    管家转身走进老宅子,去厨房让厨娘做个可乐姜汤给小松喝。等可乐姜汤煮好,管家也用个小盅盛了一盅,自己小心翼翼地端着往楼上去。

    家里冷冷清清的,大少爷一个人回家也是在书房待一整天,管家总找着送东西的借口去关怀关怀。

    二楼戚决的卧室门开着,浴室里还残留着水汽,他已经洗完澡了。管家端着可乐姜汤来到戚决的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

    管家一推门进去,便看见屋子里只开了一盏阅读台灯,其他地方都昏昏暗暗的。

    暴雨无情地打在玻璃窗户上,又哗啦啦流下去,蜿蜒出无数条水流的痕迹。这些水流遮挡住了视线,便不太看得清花园的情形了。

    不过还是能看出一个大的模糊的影子,比如前几天大少爷说天气预报有暴雨,提前让人给那株蓝色阴雨搭了个棚子。现在隔着这玻璃,看不见花怎样,倒是能勉强看见棚子稳固□□,可见暴雨伤不着下面的花。

    管家庆幸一番,再去看戚决,戚决正坐在那盏床边的台灯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窗外的暴雨和窗内的灯光交织映衬,戚决破天荒的姿态松散,刚洗了吹得半干的头发也没怎么打理。他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单手拿着一本书,眉眼微蹙,专注地看着书中的内容,那张英俊至极的脸让这一幕显得像是哪部文艺电影一般。

    连看了戚决十来年的管家也不由得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到戚决,惊动了这画面。

    管家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把手里盖着盖子的小盅轻轻放到旁边搁茶点的小几上,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大少爷,这是还热着的可乐姜汤,您喝一点驱驱寒。”

    听到他的话,戚决动了动,把看到一半的书内页朝下盖在桌子上。

    管家随意扫过去一眼,眼神突然顿住。

    朴实无华和书房里其他精装本区别甚大的封皮上写着《现代农业实用技术丛书:农业种植类》。

    管家一脸茫然:戚氏集团如今准备拓展到农业领域了吗?

    不然大少爷怎么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年迈的管家脑袋还没转过来,下意识感慨:“大少爷,这本书不会是小河少爷的吧?小河少爷以前就爱看这种书呢。”

    听到戚小河的名字,端起可乐姜汤的戚决倏然抬眸,呆了一会儿,问道,“小河……他还看哪些书?”

    管家摸摸脑袋,“那都是四五年前小河少爷还住在这边的事,我记得还有什么花卉种植、土壤之类的,要说书名我这破记性就记不起来了……”

    戚决垂下眼眸,带着点淡淡失落。

    就在这时,管家突然“哎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河少爷好像还有几本书落在这边,一直没带走呢!”

    戚决愣住。

    管家说道:“后来我给收起来了,在三楼的小储藏室呢,一直想着时候见到小河少爷就还给他的,结果后来我就给忘了……”

    戚决猝然站起身,放下的可乐姜汤差点溅出来。

    管家惊吓地看着那差点溅到自家洁癖大少爷身上的可乐姜汤,还没舒完一口气,就听到戚决清冽的声音,“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

    老宅有好几个储藏室,也只有管家才知道这些房间里都装了些什么

    管家打开一间靠着西边尽头窗户的小储藏室,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沉闷的空气。

    管家想拦着戚决,“大少爷,我去把箱子搬出来给您看吧,里面不少灰尘。”

    戚决却抬脚径直走了进去,看见戚决穿着干净的衣服穿梭在堆叠如山的杂物里,管家就不由得心惊肉跳。

    在一个小角落里,管家找到了没什么存在感的普通塑料箱子。

    戚家老宅太大,这些只有管家和佣人出入的储藏室常年封闭,并不会打扫得很勤谨。空气中和箱子上不可避免的有灰尘。

    然而戚决的洁癖在此时此刻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手按在磨砂半透明的塑料盖子上,打开卡扣,揭开盖子。

    里面如管家所说,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本书,旁边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塑料箱子把这些东西保护得很好,戚决拿起一本:《园林树木一百种》。几本书都是关于花卉和园林植物的,还有一本看着更专业一点的《土壤学》,每本书都有翻折卷边的痕迹。

    戚决抿了抿唇,看着这些书的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以前从没有主动去了解过的戚小河。

    对十五六岁的戚小河,他唯一知道的只是成绩不好,爱种花,胆小,总是怯怯躲着他。

    当年那些认知被这些卷边的书击得七零八碎,或许戚家除了管家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戚小河也在认真看书。

    戚决的心脏仿佛变得酸涩,他把书的卷边压平,整整齐齐又放了回去。

    管家在一旁感慨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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