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薄晓头上直冒黑线，整个人都要裂开。

    路余白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却被那个说话的警察抬手拦住。

    那人看上去像是后面几个人的领导，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

    “你们不能走，先留下配合一下调查。”

    ？？？

    警/察/扫/黄关他们什么事儿？薄晓真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简直是诸事不宜。

    路余白脸色微变, 整个人的气场骤冷了几分, “警察同志, 我们只是过来住宿，跟你们的行动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要调查了之后才能说, 麻烦你们例行配合一下调查好吧, 放心, 我们不会错抓一个好人, 小李，你眼皮子抖有什么？抽筋了？”

    话音一落，站在最后面的一个短发小青年嗖的一下蹿到了他身边, “李队, 他们真的跟咱们的行动没关系，他们是明星。”

    “明星？”李队眼睛微眯，盯着路余白的脸又仔细看了眼，终于想起来了。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这不是他女儿经常念叨的路余白嘛, 他之前还和女儿一起看过路余白的电影。

    可这大明星怎么没事儿跑这儿小破宾馆来了？还带着一个……大美女。

    队长眼睛又是一眯，还没来得及分析, 小李已经把硕大的手机屏幕戳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用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跟他耳语。

    “他们在录节目找地方住宿呢。你看, 前几个小时他们还在平江路那边见义勇为抓了两个打人的酒鬼，这热搜都爆了。”

    李队没微博，今天晚上值班也没空看头条，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眼，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另两个小伙。

    俩小伙的面色各自精彩，齐刷刷地冲他点头。

    “呦，误会了。”队长脸色一缓，朝路余白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不好意思了啊。”

    “没关系。”路余白面色缓和，“既然误会解除了那我们就不耽误您执行任务了。”

    他礼貌地点点头，拉着薄晓往外走，堵在门口的两个小警察忙让开通道。

    擦肩而过的瞬间，站在最后的戴眼镜的小警察轻声叫了声“薄晓”，薄晓一回头，那小哥耳根刷一下红了。

    “我是你的粉丝，你今天见义勇为真的很棒。”

    “啊，谢谢！”薄晓一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更棒，加油啊。”

    眼镜小哥挠着头嘿嘿傻笑，薄晓扬了扬右手，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心里的郁闷随之一扫而空。

    她得到警察小哥哥的认可了哎！

    薄晓蹦蹦跳跳地下楼梯，跳下最后一级台阶，险些撞上路余白的后背。

    路余白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哭笑不得道：“你还笑得出来？”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社死过。

    薄晓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挥挥手，不带走一片阴霾。

    “是挺丢人的，不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幸好刚才没开直播。”

    路余白轻抿唇角，实在没忍住打击她：“那几个警察也知。”

    “啊，对啊。”薄晓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下一秒，她就又乐观起来，“不怕，警察同志会保护我们的隐私的！”

    路余白和薄晓走到街边，没走远的节目组又跑回来了，看到他扆崋们两个有说有笑的站在那猛松了口气。

    “没什么事吧，吓死我了，怎么警车突然来了啊？”跟拍PD问。

    “……”

    薄晓和路余白像被同时使用了笑容消失术，僵硬地站在那坚决谁也不往对方脸上看。

    静了一秒，路余白开口：“不知道，没碰到，可能附近有人报警吧。”

    “警察的事儿少打听，我们现在得赶快去找地方住了。”薄晓摸了摸鼻子，接话道。

    夜深人静，看不清两人耳后各自藏匿的红晕，PD也没怀疑，抬头问道：“这家宾馆条件很差吗？”

    “是非常差。”路余白面无表情地说。

    薄晓立刻默契地点头：“而且警车都来了，这片儿治安肯定不好。”

    两人一唱一和地迈开大步就往前走，等走到路口才茫然地停下脚步。

    薄晓想借PD的手机再看看地图，路余白倒是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就去这家连锁酒店。”

    “可是咱们钱不够啊。”

    薄晓抬头看向酒店明亮的招牌，有了刚才那个小破宾馆做对比，这家普通三星连锁现在显得格外高档。

    “一点了，再找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路余白抬脚就往里走，“先进去再说。”

    “行吧。”薄晓也不纠结，跟PD挥了挥手，大步跟上去。

    “等等。”两个PD对视一眼，想到刚才的警车，还是觉得跟上去才放心，“我们先去跟酒店对接。”

    节目组找到酒店大堂经理说明了节目拍摄，得到酒店这边的同意后重新开了直播。

    负责接待的前台小姑娘激动得小脸通红，瞄一眼路余白，又瞄一眼薄晓，嘴唇直哆嗦。

    普通标准间和大床房同价，都是198元，路余白颔首：“要一间大床房。”

    话音一落，四下鸦雀无声，直播间里弹幕炸了锅。

    【哈哈哈哈影帝是不是嘴瓢了，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大床房！！一间！！我没听错吗？我们晓鹿乱撞是要当场入洞房吗？】

    【这是我能看的吗？！！！！】

    【晓晓！麻麻不允许！！！】

    【激动啥，肯定是口误。】

    ……

    前台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确认：“一，一间吗？”

    “对。”路余白面不改色。

    “……咳咳。”薄晓终于忍不住出声，“一间大床房吗？你再好好想想！”

    路余白右手肘撑着柜台，云淡风轻地转头看过来，“那你说。”

    薄晓暗暗捏一把兜里的剩下的全部家当：“一个标间。”

    ！！！

    四下又是一片寂静。

    弹幕又是一片沸腾。

    【好家伙，我以为晓晓是要说两间，没想到她也这么猛！！】

    【什么？我的CP今天要同房了？这是什么结婚现场啊救命！！！】

    【CP脑们醒醒吧，他俩的钱也就只够开一个标间的，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

    【虽然但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薄晓的表情一整个视死如归。】

    路余白轻咳了声，解释道：“大床房，你自己住，比标间舒服一些。”

    薄晓问：“那你呢？”

    就算把明天的路费也用上，她兜里的钱都凑不够两间房费。

    路余白：“你先不用管我。”

    “那怎么能行？”薄晓瞪圆了眼睛，微微压低声音：“节目组不可能给我们出房费的，特殊情况，你还是委屈一下跟我挤一个标间吧。”

    委屈？她竟然说让他委屈一下？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觉得受委屈的是他？

    路余白心脏最软的地方好像被她那眼神轻戳了下，停顿片刻才开口，“我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只是怕你委屈。”

    “录节目嘛，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呗。”薄晓满脸坦荡，下一秒，身份证猝不及防地被路余白抽走。

    “一间大床房，就这么定了。”把她的身份证递给前台，他不容置喙地做了决定，在薄晓反应过来之际，先大步离开了前台。

    “我去趟洗手间，你拿完房卡早点休息。”

    薄晓：“那你……”

    “我自有办法。”

    “……”

    男人英挺的身形被灯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薄晓无奈地眨眨眼，转头看向工作人员。

    几个工作人员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视线，默契地集体装瞎。

    薄晓：“……”

    她就知道！这就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狠人！

    行吧，既然他们想要节目效果，那她就配合。

    总之不能不讲义气地让路余白露宿街头！

    路余白在洗手间外拖延了一会时间，估算着薄晓差不多去房间了才往回走。

    节目组最在乎的就是节目效果，他并不指望节目组会大发善心主动帮他另开一间房，但是提出一些交换条件谈判一下还是可以的，实在没得谈他就在大厅沙发上凑合一夜，反正这一夜也没剩几个小时了，比起连轴转拍大夜戏也算不上辛苦。

    没想到，走回大厅，却看见薄晓正撑着脑袋坐在沙发上。

    路余白脚步微滞，薄晓已经抬头看见了他，随即笑着起身朝他跑了过来。

    “我换了标准间。”

    她把房卡连带剩下的两块钱一起塞进他手心。

    路余白蹙眉：“不是说好了……”

    “谁跟你说好了，我可没同意。”薄晓皱了皱眉：“节目组不会管我们的，我才不会没义气到不管你的死活。”

    路余白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那一眼很深。

    薄晓回望他的眼神，没由来的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又强调了一遍：“我们是队友，队友就要共进退，我不能那么不讲义气。”

    路余白轻叹了口气，“我一个大男人在哪凑合一夜都无所谓，你何必牺牲自己的方便。”

    他说的隐晦，薄晓听懂了。

    男女有别，他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了她着想。

    怕舆论纷纷，怕她不自在，怕她不方便。

    “录节目的特殊情况，就别考虑男女有别了。”薄晓拿出了杀手锏：“你要是不放心，我们整夜开着直播镜头就好了。”

    一句话把路余白堵得哑口无言。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如果他再拒绝，难免会有网友过度解读，说两人不合、避嫌，甚至可能会有黑粉嘲讽她倒贴。

    如今的网络舆论，总是对女艺人更苛刻一些，尤其是她这样过分漂亮的女艺人。

    “好。”路余白轻笑了声，没再推辞：“那就多谢你愿意收留我。”

    两人达成共识，去节目组的车上拿行李，而弹幕已经炸翻了天。

    【要同房了？还要直播睡觉？四舍五入就是直播洞房了！】

    【感谢节目组的见死不救，我只想说，干得漂亮！】

    【啊啊啊啊啊，我今晚不睡了，我要通宵看影帝睡觉！！】

    【此刻我的嘴咧得比我的腿还要开哈哈哈哈哈！】

    【姐妹，穿条裤子吧。】

    【苦茶飞飞。】

    ……

    不断有粉丝在微博超话里发动态，这些动态很快被闻风而动的营销号搬运，不多时，还没从热搜上下来的路余白和薄晓就带着新的词条再次上了热搜。

    热搜榜单第一：#路余白薄晓见义勇为#

    热搜榜单第二：#路余白薄晓开房直播睡觉#

    没有底线的渣浪为了热度用词极其刁钻，惹人遐想，让每个看见词条的网友都忍不住点进来看一眼，阅读量在深夜飞速上涨。

    路余白的唯粉立刻不干了。

    【录节目而已，渣浪做个人吧。】

    【影帝兢兢业业地录节目，欢迎大家收看综艺《第二十五小时》】

    【只是录节目而已哈，抱走不约。】

    讨论量太多，有部分极端粉丝开始指责薄晓。

    【这热搜我真是笑死，bx能不能别吸血了。】

    【请某女星独立行走！实在不行也换个人蹭吧！】

    【就问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做个人啊，我们影帝脾气好不说什么不代表我们粉丝是吃素的@苏禾@栾硕】

    薄晓目前的粉丝量虽然在路余白的粉丝面前都不够看的，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骂，纷纷澄清。

    【小演员录节目罢了，请渣浪不要搞噱头。】

    【节目效果而已，我们晓晓就是个卑微的打工人，没钱买热搜的谢谢。】

    【纯洁同事关系而已哈，晓晓尊重每一个一起合作的前辈，请点进这个词条的朋友不要误会！】

    两边唯粉各自控评，只有CP粉肆无忌惮，在广场舞得欢快，骚话一堆一堆地输出，很快惹来了唯粉的集中攻击。

    【CP粉要舞回自己超话舞去，别在这恶心人！】

    【反正就是硬凹呗，CP粉看啥都是磕到了，小心一会出门跌下楼梯真的磕到哦。】

    【有句话不当讲我先讲了，我怀疑这些CP粉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

    【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是爱情。lyb和bx都坦荡成这样了，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强行磕到的。】

    CP粉心理素质强大，且拥有高超的自我洗脑本领，面对否定和辱骂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能在反驳的声音中角度刁钻地磕糖。

    【大大方方是友情，可是我看lyb并没有很大方呢，反倒是女鹅比较坦荡，天呐，单箭头，感觉更好磕了呢！】

    【宁愿露宿街头都不愿意委屈薄晓，路余白真是爱惨了啊！】

    ……

    网络上各方阵营争论得纷纷扰扰，而直播间里的观众却在美美欣赏薄晓和路余白的睡前准备。

    等拿了行李进了房间关上门，密闭的空间瞬间唤醒了薄晓身上的尴尬因子。

    她不是一个古板保守的人，但是那也不代表她和男生深夜单独共处一室时能够做到完全坦然。

    更何况，这是她生平第一次。

    后知后觉的局促感让薄晓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变得僵硬了些，说不清因为是性别原因、生平第一次，还是因为对方是路余白，薄晓觉得自己这会儿的反应有点奇怪。

    假装若无其事地避开路余白的视线，她清了清嗓子，抬手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你先洗？”

    路余白立在门边，高大的身影遮住玄关幽黄的灯光，光线变得影影绰绰，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咳，你先吧。”

    薄晓：“哦，好。”

    说完，两个人却奇怪地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弹幕：

    【啊啊啊啊，是我的错觉吗？这气氛，怎么这么暧昧！】

    【可能就是尴尬吧。】

    【我有罪我先认，这个灯光，这个幽静又旖旎的氛围，这两人的颜值和眼神，我脑子里已经轰隆过一辆火车了！】

    【姐妹，给你笔！快把你脑子里的火车给我详细地写出来！】

    【你们太保守了，实不相瞒，我脑子里开的是高铁。】

    ……

    片刻的静止，薄晓像接触不良的遥控器，找回了指令，抿了抿唇走去行李箱边。

    背对着路余白打开箱子，她拿出睡衣，又放进去，想了想，把干净的换洗内衣包进一套休闲服里重新拿了出来。

    想象着路余白站在身后的样子，她耳根莫名地有点热，惊诧又不自在地在心里鄙夷自己。

    都什么年代了，特殊情况和同事一起拼个房怎么了？有什么好扭捏的？这还像你吗？

    一问三连之后，薄晓轻呼口气站起身，听到耳后一道轻微的关门声。

    路余白留下一句“有事找节目组”便出去了。

    薄晓进浴室洗澡，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感觉自在多了。

    洗完澡吹头发，一直等她做好睡前准备，躺到了床上，路余白才回来。

    听到动静，薄晓下意识想闭眼装睡，下一秒，却又憋不住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节目组的车上拿了点东西。”

    路余白应了声，站在总控台那关掉了她这边的灯，只留了浴室和玄关的两盏小灯。

    “很晚了，快点睡吧，我去洗澡。”

    他的身影隔得很远，模模糊糊的，薄晓轻轻“嗯”了声，翻过身背对他。

    眼睛闭上了，听觉就变得更灵敏，可大概是路余白的动作很轻，她并没有觉得吵。

    甚至直到他进入浴室，连水流声都轻不可闻。

    薄晓的思绪渐渐飘远，脑子里跑马灯似的回忆着今天的画面。

    她和路余白搭档做NPC，路余白在游客失控时突然挡在她身前，甚至不小心伤到了游客；他们一起被罚款，一起看烟花；他给她买烧烤，陪她见义勇为……

    他当时应该是看出了她很馋吧，不然怎么会给她买了两次烤串？

    自己想吃是不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想出的借口啊？

    他打架的样子好像比高中时更利落了。

    他以前也这么体贴周到吗？怕她不方便宁愿自己没地方住也要给她单独开一间大床房。

    他以前看上去明明挺生人勿近的。

    他好像，对她还挺好……

    思绪像抓不住的墨点，浮起又消散，继而又出现，而浴室里，路余白在满室的热气中嗅着空气里淡淡残余的奶香混杂着小苍兰的香味，无奈地摇了摇头。

    闭上眼睛捋了把头发上的水，他在忍不住心猿意马之前关上水龙头，自虐般地屏住了呼吸。

    睁开眼，沁了水的眼眸深如点墨。

    怕吵到薄晓，路余白没吹头发，只用毛巾使劲擦了几把就走出了浴室。

    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他用余光看见里面床上那个拱在被子下的身影。

    明明是又瘦又高的身形，躺在床上怎么会变成那么小小的一坨？

    路余白没忍住，在转身之前又不动声色地偷看了一眼。

    另一边，薄晓在黑暗中闭着眼，思绪在半睡半醒之间拉锯，像是有两个无聊的小人在打架。

    ——路余白好像是对我挺好的。

    ——那是因为他绅士。

    ——可是他对别的女生好像没这么好。

    ——因为你们是高中同学啊。

    ——可……

    ——可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处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之间，人的自控能力仿佛也在无形中降低了，薄晓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就已经开了口。

    “路余白，你……”

    “嗯？”

    是床垫轻轻下陷的声音，昏暗中，男人的声音低哑而漫不经心。

    薄晓翻了个身，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了他。

    路余白也侧身盯住了她。

    借着玄关那盏幽幽的壁灯，她的眼睛清澈又茫然，似乎藏着很深的疑问。

    路余白没由来地绷紧了神经。

    “你……”

    薄晓舔了舔唇，在电光石火之间，瞥见架在床对面的镜头，脑中“叮”的一声警铃大作，她猛然想起他们现在还在直播。

    理智在一瞬间回笼，到嘴边的话极限刹车，而后180度大转弯。

    “你肚子饿不饿啊？”

    “……”

    作者有话说：

    晓晓：无所谓，暧昧过头时，我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