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肖想
身后的炙热的视线如同高温火焰般, 几乎要将黎初灼烧。
原本冷静的步伐因为她的心慌而紊乱。
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脏像是要突破皮肤的禁锢,跳出来一般。
黎初边加快步伐, 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再被傅屿迟缠上。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那股视线终于随之消失。
小铃兰乖巧地趴在黎初肩膀上熟睡,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
黎初轻柔地拨弄女儿垂落在脸颊的头发,指尖拂过红润的脸蛋, 像是触碰着布丁般, 软弹滑嫩。
心跳声渐渐平稳, 黎初抱着女儿,艰难地拿出房卡开门, 连鞋子也腾不出空隙换, 便径直往卧室走去。
她坐在床边,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的女儿。
小家伙透白的脸蛋泛红, 嘴巴微张,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咂巴了两下唇瓣。
看到女儿那双和傅屿迟极为相似的眼睛时, 黎初的眼神怔了片刻。
替女儿掖好被角, 她起身去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冰冷的水流滑过她的喉咙,让她沉闷的心有了一点点松弛。
她靠着桌角,眺望落地窗外的景色。
霓虹灯光装饰着的城市犹如漫画世界一般,波澜美妙。这里的夜晚不似小镇那般安静,马路两旁人来人往, 汽车的轰鸣声穿插在其中,处处都热闹非凡。
原本她打算带女儿逛一逛这座她曾经生活过的城市, 但现在, 她只想尽快离开, 回到小镇子上,继续过平静安逸的生活。
她点开手机,买了后天一早的车票。
明晚的婚宴结束都要九点以后了,来不及赶回去,最早也只能后天早上离开。
但多留一晚,就多一分不安。
傅屿迟今天便三次出现在她面前,虽然中间那次并未露面,但这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心思了。
黎初不敢赌傅屿迟会遵守诺言放过她,疯子的承诺根本就毫无可信度。
她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回卧室轻手轻脚收拾好行李。
等躺在床上时,已经临近十点了。
她伸手将灯的开关按下,整间卧室瞬间被黑暗笼罩。
黎初拥着女儿,却没有一点困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失眠的体验了。
在文德镇时,每天要照顾女儿,要处理民宿的琐事,累得她没有时间多想,躺上床用不了多久就能睡着。
可今天逛了那么久,脚都走酸了,身体也累得动也不想动,她却毫无睡意。
翻来覆去,直到凌晨她才缓缓闭上眼睛。
梦里,她又回到了江湾壹号那个牢笼,她被困在那里,任凭她想尽所有办法也逃不出去。
傅屿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里满是疯狂,“初初,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黎初惊恐地往后迈步身后的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了深渊,将她瞬间吞噬。
黎初猛地惊醒,额头冒着冷汗,急促地呼吸着。
闹钟铃声准时响了起来,她伸手,在黑暗中摸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频幕亮起,她看到了徐子衿给她发来的消息。
徐子衿:【这么早起来化妆太要命了,我要睡觉啊啊啊。】
黎初:【摸摸.jpg】
徐子衿:【你这么早就醒了?再多睡会儿吧,我这边也不着急。】
黎初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在床尾蹦来蹦去的身影,笑着摇摇头,【你干女儿这会儿精神极了,我就算是想睡也睡不了。】
徐子衿:【笑哭.jpg】【那你们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黎初:【好,我们洗漱好就过去。】
放下手机,黎初把灯打开,小铃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乖巧地坐在床尾,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黎初,软软喊道:“妈妈。”
黎初掀开被子下床,把女儿抱进浴室,让她自己刷完牙,又帮着洗了澡,才抱回卧室的床上,她把昨晚挑好的衣服放在铃兰的身边,嘱咐道:“自己把衣服换上,妈妈等会就过来。”
小铃兰点点头:“知道啦。”
小铃兰在家里也是自己换衣服,黎初并不担心,洗漱完出来,就见换好衣服的女儿光着脚丫子在卧室里窜上窜下。
黎初换了一件米色连衣长裙,低调又正式,适合出席婚礼这样的场合。她画了淡妆,只稍微提了点起色,不出挑不抢风头。
她身体弱,徐子衿也心疼她,不让她做伴娘,只临时请了同事和表妹帮忙。伴娘并不轻松的身份,一场婚宴下来,即便是身体健康强健的人也吃不消。
“铃兰,我们要去见干妈了。”黎初朝着女儿招招手。
小铃兰迈着脚丫子跑到黎初跟前,莹白的脚底沾满了灰尘。
黎初无奈抱着女儿去清洗,又给她穿上袜子换好鞋,拖了大半个小时才出门。
到徐子衿家里时,已经上午九点多了。
徐妈妈一见铃兰就喜欢得不得了,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撒手,还催着徐子衿结婚后也抓紧时间生一个。
徐子衿无语笑笑,没敢接母亲的话,就怕一接话没完没了。
她坐在化妆台前由着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黎初,说道:“外面桌上有我妈买的早点,你带铃兰去吃。”
“不着急。”黎初细细打量着徐子衿,只觉得好友美极了,她笑了笑,问:“新郎什么时候来接亲?”
“10:58。”徐子衿答道。
黎初微愣,以往参加婚礼都是直接去婚宴现场,接亲这事她没有参与过,不知道时间还是固定好的。
徐子衿看黎初脸色疑惑,解释道:“我们这边的规矩,10:58是吉时,其实我也搞不明白怎么还这么迷信,老人家坚持,我也没办法。”
“这样的好日子,肯定要图个吉利。”黎初笑了笑,转过头看向门外的女儿。
小铃兰一手一个包子,吃得津津有味,那包子都快有她一个脸那么大。
十点左右,徐子衿的妆容完成,她换上婚纱,静静地坐在铺了红玫瑰的床边。
小铃兰扑倒徐子衿怀里,眼睛亮闪闪的,像是落了星星一般,“干妈好漂亮,像公主一样。”
对于小铃兰来说,最漂亮的就是公主,这是她嫩黄想到的最美的夸赞词。
徐子衿眉眼弯弯,轻轻捏了捏铃兰的脸蛋,“谢谢宝贝的夸奖,宝贝去跟干奶奶要糖吃。”
小铃兰一听到糖这个字眼,立马欢呼着从房间跑了出去。
房间没了外人,徐子衿敛起笑容,正色道:“初初,今天晚上的婚宴他也会过来。”
黎初眸色微闪。
徐子衿口中的他除了傅屿迟也不会是其他人。
徐子衿和时瀛的婚礼,傅屿迟作为时瀛的好友出席无可厚非,没道理不让他来。
黎初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得知确切的消息时,还是让她有那么一刻难以接受。
徐子衿自然明白好友的抵触,她拉着黎初的手,说道:“我让时瀛给他安排了很远的座位,你们应该不会碰上。”
徐子衿声音越来越弱,她心里也没底,傅屿迟从前没少干疯事,婚宴上就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奇怪。
“没事,我不在意他。”黎初反过来安慰徐子衿,“你不要为我想了,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一生就这一次,不要留遗憾,开开心心地做个新娘子就好。”
“嗯。”
……
半小时后,新郎上门来接人,黎初抱着女儿站在客厅里,看着伴娘们出题为难,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黎初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并未触达眼底。
黎初不是伴娘,按照习俗,她不需要跟着新娘一起去男方家里,但她还是跟着去了,因为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刻。
徐子衿刻意安排了车接黎初,司机是时瀛的表弟江叙川,年纪比较小,还在读大学,做事风格却出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
黎初带着女儿坐在后座,前排副驾驶坐着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看样子似乎和表弟差不多大。
女孩转过头,和黎初打招呼:“姐姐好,我叫时苒,是时瀛的堂妹。这是时瀛的表弟江叙。”
时苒看向黎初身旁天真懵懂的小姑娘,问:“姐姐,这是你的女儿吗?”
“嗯。”黎初抚摸女儿的头发,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铃兰,和哥哥姐姐打招呼。”
“哥哥好,姐姐好。”
小铃兰声音软糯,长得又和洋娃娃一般精致,一下子就让时苒心都融化了,“你好乖哦。”
时苒是个话匣子,一路上拉着黎初说话,大部分都是时苒在说话,黎初听着。
快到时家别墅时,黎初将目光投向驾驶座的江叙身上,确实同徐子衿所说的那样,是个老成的少年,上车到现在,一直安安静静地开车,半句话也没有说。
下车后,黎初才看清江叙的长相,他长得和时瀛有几分相似,大约他们都更多地继承了时瀛外祖家的基因,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还带着一丝学生的稚嫩,周身却散发着沉稳的气息。
时苒拉着黎初往前走,睨了一江叙后的江叙川,凑到黎初耳边小声嘀咕:“江叙从小就这样,不爱说话古板得很,现在更加老成了,二十多岁看上去跟三十岁似的,还没我堂哥看着年轻呢。”
她话里的堂哥指得是时瀛。
黎初默默在脑子里对比了一下,单纯从行为举止来看,江叙确实比时瀛看着更成熟。
成熟也不是坏事,只是没了年轻人的朝气,多少有点可惜。
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门,黎初也跟在时苒身后进去。
时家的别墅坐落在兰亭公馆,这是洛城最高端的别墅区,寸土寸金,多少人辛苦一辈子也付不起百分之一的房价。
这是黎初第一次来这样豪奢的地方,刚进门,便被精致奢华的装修吸引了注意力,怔愣地打量着宽阔的客厅,没注意到自己站的地方不合时宜,挡住了外人进来。
她被身后的人推搡着,身体踉跄了一下,好在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稳住了身体。
“谢谢。”黎初转过头,向身旁的人道谢。
眼波流转间,撞上一双清冷的眸子,那双眼睛生的漂亮,却泛着幽冷,处处透露着难以接近的意味。
黎初的目光从那双眼睛落下,才发觉扶了她的人是时瀛的表弟。
“不用谢。”江叙淡淡道,他往客厅左侧指了指,“这里人多,你去那边吧。”
“嗯。”黎初点头致谢,抱着女儿往江叙川所指的露台处走去。
半圆形的露台像是和哄闹的客厅隔绝了一般,安静得如同一幅画卷。
露台用玻璃幕墙围起,摆放了一张小圆桌和两把精致的竹椅,简约的线条勾勒出椅子的形状,设计得非常精巧。
黎初落座在竹椅上,小铃兰乖巧地窝在她的怀里玩着自己的手指。
黎初看着玻璃幕墙的景色出神许久,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刻意接近她。
矮脚茶几上突然传来碰撞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黎初的意识。
她看了一眼茶几上搁置的牛奶。
目光闪过一丝惊慌,不过须臾之间就恢复了平静。
整个时宅这样热闹,佣人根本无暇顾及她们,又有谁会刻意送一杯牛奶过来。
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黑色印着暗纹的西装外套上。
无需再往上看,她就已经猜到来的人是谁。
尽管黎初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是一定会碰上他的,但她也没料想到会这样快。
傅家和时家来往密切,即便时瀛答应徐子衿不请傅屿迟做伴郎,不让他去接亲,凭着长辈的那层关系,他也一定会被请过来。
黎初敛起目光,看向茶几上的那只玻璃杯,杯壁在光线的折射下泛着莹白。
“不用麻烦了,傅先生还是把牛奶拿回去吧。”黎初直接开口拒绝他的好意。
傅屿迟凝视着黎初怀里睡着的孩子,压低声音道:“给铃兰拿的,等她睡醒了喝。”
五月的下旬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客厅里又聚集了这么多的人,所以佣人早早地就将空调冷气打开。
黎初避着冷风,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她本想让佣人拿一条毛毯过来,只是外面太忙碌了,她也不好意思麻烦。
小铃兰似乎是被风吹得发冷,她哼唧了几声,往黎初怀里拱了拱,寻求母亲给予的温暖。
傅屿迟一言不发解开西装纽扣,脱下来,小心翼翼盖在小铃兰的身上。
宽大的西装将铃兰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裹住,完全隔绝了空调吹出来的冷风。
黎初捏着西装的衣角,作势要将衣服还回去,手腕却被人轻轻箍住,停滞了动作。
温热的触感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引起阵阵颤栗。
黎初惊恐地甩开傅屿迟的手,一脸抵触地瞪着他,仿佛见到鬼魅般。
傅屿迟抿着唇,深邃的眼睛藏不住失落。
这是黎初第二次打落他的手。
每一次于他而言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没想到过了三年,她还是这样厌恶他,甚至会在毫无意识下拒绝他的靠近。
眼底微微泛红,他哑着嗓子道:“给铃兰盖着吧,温度低,别冻着她。”
黎初横抱着女儿从椅子上起身,盖在铃兰身上的昂贵西装就这样掉落在地面上,皱成了一团。
她连看都不想再看傅屿迟一眼,直接往客厅内走去,拜托了一位佣人找个空余的房间给女儿休息。
佣人放下手里的托盘,领着黎初上了二楼。
傅屿迟看着她远去身影,极力克制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欲/望,他俯下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西装,灰尘吸附着面料,在黑色的映衬下尤为明显。
“屿哥?”一道清冷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傅屿迟凝眸看去,他倏然背着光,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目光渐渐清明后,他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好友时瀛的表弟江叙,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年纪虽然比他们小很多,却很成熟稳重,又是江家的长子,以后的江氏掌权人,所以他们的关系也颇为亲近。
傅屿迟眸光一掠,落在了江叙手里的白瓷餐盘上,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几样精致的甜品。
他眉心轻折,眼神晦暗不明。
江叙并不爱吃甜食,显然是替旁人拿的,他把餐盘端来这里,难道是……
想到之前藏在人群中时看到江叙扶着黎初的那一幕,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暗青。
傅屿迟目光凌厉,带着强横的气势打量着江叙,他的眼神寒冽刺骨,像是淬了冰一般。
江叙自然也察觉到了傅屿迟散发出的压迫感,那股子气势像是上位者睥睨天下般,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自他记事起就知道傅家的哥哥极为优秀,他也一直非常欣赏他。
傅夫人过世后,傅屿迟和傅世昌决裂,彻底离开傅家,大约有三四年的时间,他未听到过任何关于傅屿迟的消息。
后来,傅屿迟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并且一跃成为与刍科技的总裁,他又成了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江叙不明白为何傅屿迟会对他抱有敌意,他们之间来往甚少,仅在表哥时瀛组的局上打过几次招呼,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应该没有过什么出格的言行举止。
“屿哥,怎么了?”
江叙清冷的声音犹如早春的溪流,带着一丝冬末留下的凉意。
傅屿迟眸色深沉,声线透着低哑:“你认识刚才坐在这里的人?”
他摸索着搭在手臂上的西装面料,静默地等待着江叙川的回答。
目光依旧如獒鹰般犀利,盯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江叙目光坦然迎上,回应:“认识,她是嫂子的朋友,嫂子让我帮忙关照她。”
说完,他抬了抬手里的盘子,“这个是给她和她女儿拿的。”
徐子衿确实拜托江叙关照黎初,但她只是请江叙川当一回司机,在婚礼这天接送黎初而已。
来送点心,完全是江叙自己的主意。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是那女人身上独特的婉约气质吸引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接近。
傅屿迟听了江叙的话,心里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是他多想了。
江叙不过才二十二岁,不可能会对黎初有意思。
他还是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贺明洲身上,一刻也不能松懈。
作者有话说:
男三小江弟弟上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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