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春光乍泄 ◇
◎【加更】我的脚不臭吗?◎
两人并排坐在墙上, 沈文戈将手中的酒瓶推到王玄瑰眼下,“王爷喝呀,我请你。”
王玄瑰嫌弃地瞥了一眼酒壶里的绿蚁酒, 这款米酒, 色如翡翠汤,上面还有没能过滤出去的黑色渣滓, 就像酒液上漂浮着一层黑色蚂蚁般,因而得名绿蚁酒。
他啧了一声, 伸出一根手指将酒瓶给推远了,“本王不喝。”
“阿郎,”安沛儿在墙下唤他,“夜深风大,奴找了披风, 你们披上。”
接披风之际,她又道:“奴没能问出来娘子为何饮酒, 她的婢女也不肯说。”
王玄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道:“将我的葡萄酒拿来。”
“是。”
他展开披风,嬷嬷只给拿了一条,索性两个人共披一个披风,将她包严实了,她酒劲儿上头, 只觉热,伸手要解系绳。
“别乱动,喝你的酒。”拍了她的手,怕她掉下墙去, 赶忙伸手揽过她。
他一条手臂就能轻易环住她的纤细腰身, 略一侧头, 便能瞧见她雾蒙蒙的眸子,鼻尖则环绕着她身上的酒香和发香。
喉结滚动,饮下一口葡萄酒。
见她小脸凑了过来,他将葡萄酒拿远放好,伸手掐住她的脸颊,“你不能喝,两种酒掺着喝,明天早晨,你的头怕是要疼得不能要了。”
沈文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许是觉得累了,往他身侧挪了挪,扶着他的身子当成树桩子靠了上去。
从后看去,只能看见两人共披披风,而她的头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显得十分依赖。
见她消停下来了,王玄瑰又喝了口葡萄酒,方才问道:“为何饮酒?”
她盯着自己晃荡的脚尖,说:“我腿疼。”
“嗯?”
疼还能顺着梯子爬到墙头,在这晃悠腿?
泪珠顺着眼角流出,坠于鼻尖,她闭了闭眸,好似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说道:“今日遇见了尚滕尘,便腿疼了。”
王玄瑰一侧的眉毛挑起,看不得她这副情伤的不争气样子,没好气道:“他娶新妇,你就这么伤心,还要借酒消愁?你若是想再回去,本王也不是不能再帮你。”
说完,他自顾自又饮下一大口酒,心中烦躁不已。
她静静道:“然后我们遇见了曾经借宿过的人家,尚滕尘知道那年救他的人是我,而非齐映雨了,我……”
“腿就更疼了,一直想要的证明,现在唾手可得,恨以前的自己无能愚蠢,恨自己做出改变,也没能救回兄姊。”
泪珠不断坠下,有些许落在了他的衣袖上,他伸手去掐她的脸,只摸到了一脸的泪。
“嗯……嗯?沈文戈你别哭,本王真是欠了你的。”
他想用衣袖给她擦脸,发现自己带着护臂,而后去拽她身上的披帛,只沾了两下,就又扔了下去,纱质披帛根本不吸水,最后拎起她的宽袖,将她的脸蹭干净了。
堂堂宣王,什么时候干过伺候人的活。
“等等,什么叫他认出当年救他的人是你,不是齐映雨?不就是你救得他?”
沈文戈重重点头,动作太大,整个人差点翻下去,幸好他固定着她,又将人给捞了回来。
下面的安沛儿、蔡奴包括倍柠,吓得心脏都快要不跳了。
“分明就是我救的他,他却一心将人认成齐映雨,你说,我该不该气?就算与他和离了,想想还是气得慌。”
王玄瑰嗤笑一声,“救命恩人都能认错,还能干点什么?”
沈文戈再点头。
“你也是傻的。”
这回沈文戈头点到一半不点了,眸子里又聚起了泪,王玄瑰头皮发麻,赶紧道:“你不傻,你不傻,傻的是他尚滕尘,本王给你出气行不行?”
“行!”沈文戈干脆说,然后破涕而笑,又蹙眉,“腿疼。”
王玄瑰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了,“真腿疼还是假腿疼?”
“不知道就是疼。”
“唔……”
手被紧紧攥住,沈文戈道:“腿疼。”
明明饮了酒该烧起来的人,握着他的手冰凉一片,他皱眉伸手摸向沈文戈额头,摸到一手冷汗。
“她腿疾犯了,快将梯子拿来。”
伸手穿过沈文戈腿弯,直接将其抱了起来,比想象中还要轻很多,缩在他怀中小小一团,很难想象,那年雪天,她是怎么将他们三个人一个个救起的。
唇紧抿成线,尚滕尘是瞎了,能认错恩人。
腾空而起,沈文戈自然而然搂住他的脖颈,手里还不忘拿她的酒壶,听见倍柠叫她,还越出他的肩头向她乐。
“倍柠,你快看,娘子我飞啦。”
“娘子!”
倍柠站在梯子上,眼看着她家娘子被王爷给抱走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安沛儿赶紧来到墙边,说道:“我们都在,娘子不会出事的,当务之急是娘子腿疾犯了,她平日里可有吃得药,或是泡药浴的方子?”
“什么?腿疾犯了?有的有的!”
“赶紧叫人去拿,你跟着下来,随娘子进去。”
“好,好!”倍柠回头叫抱着雪团的音晓,赶紧进屋去拿方子和盐袋,音晓跑得呼哧带喘地将东西给她,她被安沛儿扶着赶紧翻下了墙。
安沛儿将药方,直接交给了一直住在王府的大夫,既然王府有汤池,自然泡药浴最能缓解腿疼,何况这腿还是被雪天冻坏的,汤池本就可以促进活血。
此时,王玄瑰已经抱着沈文戈进了汤池房,这里离得最近又最暖和,他尝试将沈文戈放下几次,她每每脚尖碰地,都要哭不哭得,眼巴巴看着他,“腿疼。”
他没法子,又想着将人放美人榻上,这下用不着腿,坐下就好,可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不松手。
“沈文戈,本王真是败给你了。”
等安沛儿领着倍柠,带着药材进来的时候,就见她家阿郎坐在美人榻上,任沈文戈拿着酒壶在他怀中喝酒,活像个只知道纸醉金迷的王爷。
她以最快的速度用余光扫了一眼倍柠,说道:“阿郎,怎不把七娘放下?”
王玄瑰冷笑:“你过来试试。”
对娘子的担忧大过一切,倍柠冲了上去,蹲在榻边,“娘子,娘子?”
沈文戈将空了的酒瓶推给她,将脸埋进王玄瑰怀中不动了。
喝醉了酒,比雪团还缠人。
汤池中加入了热水,雾气上涌,药材被扔了进去,整个汤池的池底都变成了黄褐色的,出水的阀门被关上,到了沈文戈该泡腿的时候。
可倍柠和安沛儿用尽了方法,都没能将沈文戈扒拉下来。
“行了,别扰她了。”王玄瑰抱她起身,走到汤池边连人带衣给放了下去。
刚一入水,沈文戈就被药材味冲得打了个喷嚏,汤池下面有坐的地方,可她晕晕乎乎的坐都坐不稳,险些跌水里去。
王玄瑰眼疾手快半跪在地扶住她的脑袋,转头看向还呆愣的倍柠,“过来扶住你家娘子。”
倍柠如梦初醒连连应声,赶紧跑了过去,安沛儿则急忙惊呼:“阿郎别回头!”
眉梢挑起,尚且在他掌心的柔嫩脸蛋已经离去了,他的手指仿佛碰到了什么滑腻的皮肤,随即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
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刚才沈文戈在水中扑腾时,吸足了水的宽袖长袍沉沉从肩头滑落,露出她圆润的肩膀,又被她嫌沉从其中挣脱出来。
现在两根白嫩嫩的藕臂,正缠在他的靴筒上,将其染上层层叠叠的水渍,而他的手指刚刚碰触到的是她的锁骨。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弥漫开来。
他手指轻捻,随即伸手掐住还在往前拱,快要和他靴子贴上的脸,十分煞风景的说:“我的脚不臭吗?”
沈文戈的动作僵住,勾着他靴筒边缘的手指一根根翘起离开,湿漉漉的头发粘在她的脸侧,可怜兮兮的。
不再抱他,她身子往水下沉了沉,又悄悄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仰着头望他,“你也要像他一样,不要我了吗?”
这话问的人,心疼。
他丹凤眼勾起,静静望着她,随即道:“本王不走。”
俯身从她头上解下一根白绸发带,他干脆曲起一条腿坐了下来,拿起发带覆在眼上,在合眼前,他看见她锁骨下方有三颗小痣,像在画纸上洒了的小小墨水点。
而后他摸索着拿下护臂,扔在一旁,将自己衣袖交给她,又按着她的头将她转了一个圈,背对着自己,“坐好泡药浴。”
他想着,回头得让圣上给他派些更厉害的医者才行,他的心怎么一直在乱跳。
站在两人旁边,想伸手给沈文戈盖衣服,又不敢的倍柠,和一直没有出声的安沛儿,齐齐噤声看着眼前这一幕。
室内,雾气愈发多了起来,让在水池里外的两人像是被仙气围绕一般,谁也不舍得去打扰。
喝醉了酒的小娘子,春光乍泄,宽大的黑色衣袖遮盖住了她半个后背及肩膀,她则依赖地握紧手中的衣袖。
仿佛获得了安全感,被热水泡的浑身舒坦,眼睛轻轻阖上,侧着头倒在了衣袖上。
在她身后的郎君,白色绸带在他鸦黑的发后系了个简单的节,他曲着腿,手臂伸直搭在其上,任她扯着衣袖,好似也跟着睡着了。
与此同时,尚府齐映雨也牵起了尚滕尘的衣袖,“尘郎你怎么了?眼睛都红了。”
尚滕尘看着她,动了嘴角半晌也没能笑出来,索性将人抱在怀中,木愣愣盯着案几上的香炉,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救我时,为我烤的山鸡?”
齐映雨避过这个问题,“怎么了?尘郎?”
“我只是有些怀念,想再吃一次你烤的山鸡了。”他将山鸡两个字着重声音发出。
只听窝在他怀中的齐映雨,软软道:“好啊,那映雨再为尘郎烤一次。”
尚滕尘疲惫地闭上了眸,当年他吃到嘴的是兔肉。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扒着我靴子闻味儿,香吗?
对,兔肉,我猎的,我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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