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闻瑎打了一个喷嚏,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殷君馥已经把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闻瑎愣了一下,随即便被殷君馥说话的内容吸引了。
殷君馥压低声音,“今早我藏在沈家,发现沉思刑的那个儿子和一个商人在打赌,赌的就是他家库房里的那个二十年的灵芝。如果那个商人赢了,就把家里那二十年的灵芝卖给那个商人。”
灵芝,闻瑎戳了殷君馥一下,“和沈春鹏打赌的那个商人是不是穿着青色衣服,而且右手手臂上缠着绷带?”
“是这样没错,”殷君馥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闻瑎舔了下唇,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你先继续说。”
“但是下午的时候,我见他的确把那灵芝给那个商人了。这二十年灵芝其实是先帝赐给沈家的,如今沈春鹏敢卖,要么是他心里就没拿大齐皇帝当回事,要么他就是真蠢真傻。”
原来这灵芝还有这故事吗,闻瑎觉得脑子里的那根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这句话听起来是调侃,但声音却异常凝重:“说不定这位沈家公子,是十分心善被那位商人的故事打动了呢。”
闻瑎将今日和那位名叫凌启的商人相遇的事告诉了殷君馥。
殷君馥声音沉下来,“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的确,今日自己将那条赤鳞鱼与凌启进行了交换。既然沈春鹏按照约定,将那灵芝卖给了凌启,按照大齐律,私自贩卖皇帝赏赐之物,其罪堪比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即便沈春鹏不清楚,但是他爹沉思刑一定清楚,不,或许沈家人都清楚,自己已经钻进了这个套里。
而给她下套的人里,甚至有俞叔思。
闻瑎和殷君馥小声说道:“前任知府临死前将一本账本交于我,我猜测这本账本极有可能是沈家真实的账本。你既然能潜入沈家,或许也能找到沈家将账本藏在何处。”
殷君馥听完之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翌日,常邑府衙的大门刚刚打开,沈家的马车便已经到了门外。
沉思刑一脸不愉,身后的沈春鹏面色也说不上好,两人迈步走进了常邑府衙,而门口的守卫居然一个人都不敢拦住他。
还是林深祥看到了,小跑到闻瑎那里通报,将沈家人气势汹汹的来府衙的事告诉了闻瑎。
果然来了吗?也不知道昨日见到了那名叫凌启的商人,是真的无意参与,还是故意。她昨天在此人身上感受到的莫名的熟悉感,或许并不是错觉。
右手的绷带,骨折吗?闻瑎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铺陈开来的一张巨大的宣纸,耳边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闻瑎也没有起身,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蘸沾了些许微墨,垂眸落笔。
没有人给他们带路,这两人却直接找到了闻瑎办公所在之地。看来沈家人挺熟悉这常邑县衙,闻瑎挑了下眉。
闻瑎没说话,握笔挥墨,头也没抬。
沈春鹏没有他爹沉得住气,在那里干瞪眼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当下就忘了他爹的吩咐,直接开口,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闻知府了吧。”
闻瑎把毛笔放到笔搁上,这才抬头:“两位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她的视线却不着痕迹地观察并未说话的沉思刑,她得试探一下。
沈春鹏态度倨傲:“你连这都不知道,我可是姓沈。”
闻瑎唇角忽然一弯,仿佛是在憋笑似的,“姓沈又如何呢?这天下姓谢。沈公子,倘若陛下亲临,本官自然诚惶诚恐。但是——”
这话闻瑎不说了,但是谁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你们俩算那根葱,配得上本官对你们低三下四的讨好。
闻瑎的确不怯,因为她发现自己提到陛下的时候,一直沉稳并且面无表情的沉思刑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
听到这话,沈春鹏当下沉下脸,眯起眼怒视着闻瑎。
沉思刑拦住了沈春鹏,脸色称不上好,不过态度还算有礼,当然这是跟他儿子相比:“闻知府,昨日您是否将自己钓上来的赤鳞鱼给了凌启。”
闻瑎眨了下眼,背着手走到了沈家父子身前,表情骤然变冷:“沈家主此话何意?难不成本官做什么事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沉思刑冷着脸,对着闻瑎大声斥责:“闻大人,那灵芝乃是先帝赏赐,是我沈家的宝物,昨日稍有不慎便被那凌启骗走,要不是你的行为,我沈家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灾。若不是我儿机敏,最后又将灵芝赎回,否则,我沈家不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闻瑎声音平淡:“沈家主如此无礼,难不成不会心虚吗?”
沉思刑不经意地和闻瑎的视线对上了,下意识地就躲开了,仿佛被闻瑎看透了一样。
闻瑎看到他这副模样,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此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事关谋反,他的确心虚。
既然这般心虚,那又为何敢大着胆子与谢远林掺和到一起,莫非是因为舅舅和外甥之间的血缘亲情。
闻瑎忍不住勾了勾嘴,她的声音愈发平静,也愈发威严了,把谢郁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沈家到底不是原来的沈家了。沈家主今日这般气势汹汹地闯到我府衙内,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这大齐律法。”
闻瑎甩了甩袖子,“沈家主,你莫不是以为本官是任你宰割的智力残疾。不过也是惭愧,本官命大,没有死在那湖里。或许,有时候一味地盲从主子,当一条狗,也不一定是好事。”
沉思刑皱起眉头,话还没说呢,一旁的沈春鹏就嚷嚷着:“你这是在污蔑我们!”
闻瑎有些无辜地看着沈春鹏,“沈公子,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本官不过是想到了自己在京城里见到了一条不听话的狗,那条狗还自作聪明以为主人没有发现,结果最后被挂在门上示众了。”
沉思刑的牙齿快被自己咬碎了,黄口小儿,不过一初出茅庐的牲畜也赶在老子面前狂吠,他咬着牙,脸上强扯起一抹笑容:“闻大人,有时候祸从口出患从口入,自己说的话还是要当心一些。”
但是一接触到闻瑎的那张甚至还带着笑意的脸,沉思刑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艹他娘的,谢远林不是说没人知道吗,比起以后的辉煌腾达,他还是想要抱住自己的小命。
闻瑎听到这句话突然对着沉思刑笑了一下,走回书桌前,将墨痕已经干透的那张宣纸拿起来,递给了沈家父子,“这是本官送你的东西,收好。”
上好的宣纸纹理纯净,即便被沉思刑弄出了些许褶皱,却搓折无损,上面的四个大字似乎还散发着徽墨淡淡的清香。
不欺暗室!
沉思刑和闻瑎对视着,冷哼一声掩饰后背已经浸湿衣衫的冷汗,这个知府似乎是在暗示自己,还是她什么都清楚,她原来是在陛下身边的,现在这副姿态,是不是表明陛下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窝藏祸心。
这个新知府,是不是陛下特意派来试探自己的,若是她当初真的在赴任的路上就死了,陛下会不会直接把沈家给一窝端了。
这是不是陛下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沉思刑不敢多想,但即便如此,他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很多冷汗。
他还未离京前见过谢郁,虽然只是那短短一面,但是那双仿佛野狼的眼睛似乎能穿越时间和空间一下子把自己吞噬,沉思刑咽了下口水,陛下若是真的知道了,别说之后如何了,可能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死了。【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沈春鹏根本不知道他爹为何身体就僵住了,然后突然就接过了闻瑎手里的那张雪白的宣纸,“爹,你干甚!”
沉思刑怒视了沈春鹏一眼,让他立刻闭嘴。随后,沉思刑将手中的宣纸叠好放入袖内,对着闻瑎态度恭敬地行礼,随后拽着沈春鹏就离开了,身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府衙外,沈家的马车上,沈春鹏看着突然临时变卦的沉思刑,也是一肚子窝火,但是这是他爹,他又不敢放肆,但是看着沉思刑啥话也不说,还是沉不住气地开口了。
“爹,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对付那闻瑎的吗?这可是掉头的大罪,罪魁祸首就是那闻瑎,然后通过此事要挟这新知府,这可是咱们和表哥说好的。”
“现在到可好,咱们不仅没有恐吓到她。你反而被那个狗屁知府吓住了。”
沈春鹏撇了撇嘴,有些丧气地说:“到时候咱怎么和表哥交代。”
沉思刑的手将袖子内的那张宣纸拿出来,展开来仔细地看。
不欺暗室,不欺暗室。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沈春鹏这时才看清楚这四个字,“爹,你就是被这四个字吓住了?!表哥都说了,这事他做得隐秘得很,没人能知道,你就别这么小心了。而且只要等表哥到了京城,咱们里应外合——”
沉思刑恨铁不成钢地打了沈春鹏的头一下,“你想活命,还是想死。你见过陛下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不知道当初被拉下马的那些青林党的官员不过三年时间,已经死了一大半了。”
沈春鹏耸了耸肩,小声嘟囔着,“不都是意外吗?”
沉思刑气得差点喘不上来气,他一世英名,怎么会有这么个傻儿子。沉思刑的手指着沈春鹏的脑门,“总之,我们回去之后就和你表哥说闻瑎没有被我们吓住,其他的一切,什么都不要说。”
沈春鹏嘟着嘴,眉头皱得死死的,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妥协了,“行吧,我听爹的。”
沈家大宅,暗室。
一人正在饮茶,右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果然,闻大人还是依旧聪慧。”
沉思刑坐在他的对面,有些暗诧,他这外甥原来是见过闻瑎的吗?
谢远林笑得开心,“舅父,您不用这么失落,我明日便亲自去会会她。”
“一切小心。”沉思刑叹了口气,掩饰自己心里的害怕,表面上却依旧一副担心和自责的样子。
谢远林很信任沉思刑的,毕竟当初他和父皇争吵,是舅父拼命为了自己抗下了一切罪过,否则自己手上可不仅仅是留疤这么简单了。
但是谢远林或许忘记了,他自己都是这般自私冷漠的人,和他留着同样的血的沉思刑又何尝不是呢?
院子里的一枚枫叶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闻瑎的右肩上,她浅笑了一下,左手拿起这枚红枫端详。这枫叶并不是完整的,上面有一个小洞,或许是被虫吃掉的。
闻瑎捏着枫叶主脉的根部,闭上右眼,从那小孔中窥天。
“阿瑎。”
闻瑎听到声音转身,视线穿过红枫的小孔,看到了俞修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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