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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末才正式登场,你还想怎样?”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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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的力量把她从苏嘉年的臂弯中拽出来!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已经被人藏在了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男人扫了一眼苏嘉年,就大步转身走去,强硬地拖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两次差点绊倒在地,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谁,情绪铁石落水般被打乱。她拼命挣扎着想摆脱他,一边推他的手腕,一边使尽全力后退,比面对苏嘉年时防备心重了许多:“放手!你放开我!”

    苏嘉年也冲过来,挡在他们面前,一脸愠怒:“贺英泽你放开她!没看到她不愿意跟你走吗?”

    “她愿不愿意跟我走,还轮不到你来管。”在她前方响起的声音情绪并无起伏,却充满威慑力。

    “那也轮不到你管!”洛薇急得脸都红了,却还是没法动弹半分。

    苏嘉年走近两步,面色阴森,徐徐地说:“听到了吗?她讨厌你。”

    “她再讨厌我,也依然是我太太。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没资格插嘴。让开。”贺英泽推开一脸惊诧的苏嘉年,不顾洛薇的痛苦心情,继续往大厅另一道门走去。

    “洛薇,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和他结婚了?!”

    不管苏嘉年在后面询问多少次,洛薇都无法回答,只是装聋作哑地逃避现实,同时不忘使了吃奶的力气与贺英泽对抗。可女人和男人斗力气实在不明智,她像只小鸡被拎走一样被他拽到楼梯口暗处,一点反抗余地也没有。他单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训斥:“你是不是哪根神经坏了。苏嘉年有女友,你不知道?”

    她侧过头去,不愿直视他,也不愿解释:“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他态度依旧高傲至极。对他这样的态度,她原应感到习惯,但是,这一刻她只觉得他离自己异常遥远。一时间她有些害怕,但还是继续说:“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现在你还没有安全。”

    她把之前就想好的理由说出来:“我不介意。再这样耽搁下去,以后真想结婚就难了。你看,有这个结婚证,今天我都不能上去接捧花。”

    “这是你不上去接捧花的原因?”

    “不然呢?”

    他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你已经长大了,没想到还是一样幼稚。你说说,是婚姻重要,还是生命安全重要?”

    他果然还是记得的。明明已经有了倪蕾,两个人已经结合有了后代,为什么还要关心她的死活?让她这样误会下去,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好处。她皱了皱眉,坚定地说:“女人的青春有多宝贵,你比我懂。我只想和对的人结婚。”

    贺英泽没有同情她,反而更加冷酷:“我一直以为你是有脑子的女人,怎么现在跟别的女人一样糊涂,愁嫁的冲动都超过活命了?你才几岁,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的人不是立刻就能遇到的。”

    可是,如果你是错的人,那即便遇到对的人,我也不会再爱了。

    “就你现在这样的心态,也不可能遇到对的人。现在和一个有女友的男人保持这种暧昧关系,更是不明智。”

    雨声比钢琴孤独,浇灌着千点万点音符,为高耸的楼群书写出悲伤的曲谱。洛薇的心里乱极了,想起自己喜欢贺英泽喜欢得这么痛苦,滚烫的泪水盈满眼眶。她几乎把嘴唇咬破,指甲把手心刺破,却还是没能控制住泪水往外涌。她又听见他不带感情地讥讽:“洛薇,你是想当小三吗?”

    他说话从来尖锐又不留情面,把她的心戳得千疮百孔。她苦笑:“你说的‘有女友的男人’是谁呢?”

    “没必要装傻,刚才我都看到了。”

    “哦,原来你说的人是苏嘉年啊,我还以为是在说你自己呢。”她抬头,满脸泪痕,眼神却比刀锋还尖锐,“我就觉得奇怪了,难道跟你混在一起,我就不是小三?”

    贺英泽的眼眸骤然睁大。

    她笑了一下,脸上大颗大颗掉落的泪水仿佛与她毫无关系:“贺英泽,你认为我是个蠢女人,什么都不懂,对不对?你这段时间假装无意识地和我拉近关系,难道真的一秒钟都没想到过倪蕾?你以为在钱夹里放了我高中时的照片,就可以粉饰玩弄我的事实?真以为我傻到这种程度了吗……”说到这里,她再也硬气不下去,哭得稀里哗啦,呜咽着说:“不对,我在胡说什么,我们能是什么关系呢,我们什么都不是……”

    忽然,哭到颤抖的身体被贺英泽拥入怀中。她愕然地抬头,一双松软的唇却压了下来,轻轻吻了她。大雨倾盆的夜晚,身体也被雷电击中一般,她僵硬地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吻。

    “我真的很喜欢你……”她泣不成声,再也无法伪装一分强悍,“求求你,放我走吧。”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只能听见雨水拍打建筑的声音。他怔了怔,笑了一下,眼眸是燃烧成灰的星,在水光中黯淡了下去。顷刻间,城市的声音都被放大,所有的感官感受都变得比以往清晰。因为液体模糊了视线,高架上的路灯串联在一起,亮成了蜿蜒至黑暗的深黄项链。整个世界的热情都被雨水浇灭,只有寒冷刺骨的悲伤。她眼眶发热,嗓音沙哑地小声说:“我没别的要求,只想从你这里毕业,嫁一个我配得上的人。”说完这句话,脑中千万的神经都被无名的铁线抓紧,拽得头皮发麻,耳朵嗡嗡作响。

    雨声淹没了车辆的噪声。很久很久以后,他轻声说:“好。我放你走。”

    这个答案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当他吻她的那一秒,她曽心存侥幸,认为他对她的喜欢,比预期的要多那么一点点。

    可她想错了。

    她低下头去,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离开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别老熬夜。”

    她是真心爱贺英泽,爱到只要他幸福就好。这辈子能这样喜欢一个人,可以说是一种极大的幸福。若要说这份幸福中有什么不圆满,那也只有一点——这份幸福是属于他与倪蕾的,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这场雨下了一整个晚上。不知不觉中,最炎热的时节远去,夏花无声香销,残叶也开始璇落。推开窗子,只能看见近处的衰败和远处还无中北岛高楼。那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已经与迈向耳顺之年的谢茂没什么关系。他望着窗外的宫州景色,觉得视野也被雨水浸泡过,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温庭筠笔下的花间伤景,也想起曾经有一个女人很喜欢读宋词。她不喜欢唐诗,因为觉得唐诗行文过于工整,其中又有太多历史、国恨、抱负,都是她不关心的东西。她就喜欢那些女权主义反感的闺怨词,钦佩千年前的男词人能三言两语把小女儿情思写到极致,让活到现代社会的她也深有同感。当时他当然对她充满了怜惜之情,没想到后来的结果会是那样。现在回想往事,不得不承认“性格决定命运”是一条至理名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沓包扎着的陈旧信纸。信纸的颜色是天空蓝,上有薰衣草花纹,精细敏感一如它们的主人。翻开信纸,一页页反复阅读,过往的回忆也成了细雨,淋湿了记忆的窗扇。

    过了十多分钟,一通电话把他叫到了楼下。他把信纸装入写字台的抽屉中,起身掩门而去。随后,不被留意的角落里,谢欣琪偷偷溜了进来,拉开抽屉,开始偷窥老爸的隐私。她知道他年轻时风流不羁,大概猜到这沓信纸里藏的多半是那个年代的桃色秘密。可是,读完信件的内容,她还是怔忪了很久:父亲与这名叫吴巧菡的女人通信三年多,最初几封信里,吴巧菡的语句无处不透露着浓浓的绿茶婊气息,动辄“薄情不来门半掩,醒来空见杨花满绣床”“反正云雨无凭,从此与君音尘绝”“纵被无情弃,妾似将身嫁与,一生休”,看似哀怨,又千回百转地撒了个恶心的娇。让谢欣琪直接怀疑她是从古代青楼穿越来的。但看到后面,写信人的哀怨却成了真哀怨,每一页的纸上都有泪痕,反反复复强调“谢茂,我真是冤枉的”……直到看见“修臣”二字,她才终于发现,原来写信人是她哥的亲妈!就是那个差点把他妈从正宫娘娘位置上扳倒的女人!她快速翻了翻那堆信,在里面翻到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它的纹理与别的信纸一样,但被撕碎过,又重新用透明胶粘了起来。信上的内容是:

    “奶妈,周锦茹令我们姐妹蒙羞,我恨她,我恨她。让那两个女娃娃消失,一旦我嫁给谢茂,保你全家荣华富贵。”

    看到这里,谢欣琪沉思良久,终于想明白:原来,当初保姆误杀自己胞妹欣乔的意外,都是这个吴巧菡安排的!直到事情败露,父亲才总算看透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踹了她把哥哥带回家,不让他们母子相见。真是做得好!这种女人就该死!可是,那句“令我们姐妹蒙羞”是什么意思?她倒回去翻其他内容,果然在前面的信里发现了这样一段话:

    “我承认,我最初接近你是因为姐的仇恨。谢茂,我不求原宥,但求理解。我没有亲人,就那么一个如母长姐。她原本才应该是宫州小姐冠军,原本应该是你的太太。但因为周锦茹拉拢媒体,蓄意炒作,冠军之位才被夺走。你知道你们结婚后,周锦茹未孕都能锦衣玉食,我姐姐过的却是什么生活吗?她体虚病重,挺着个大肚子,在陋室里为丈夫煲汤!病痛令她彻夜难眠,起坐不能平!她爱那个男人,对此不计较,可我看着揪心啊。后来她为保孩子难产去世,还不忘让那个男人照顾我。纵然往事已成空,这种丧姐之痛,我亦终生难忘。谢茂,我自己是有姐姐的人,又怎堪害死两个新生的姐妹!即便这对姐妹是我仇人生的……”

    谢欣琪并不能确定吴巧菡说的话是否全部属实,却对中间那句“周锦茹拉拢媒体,蓄意炒作,冠军之位才被夺走”产生了兴趣。母亲诞生于普通公务员家庭,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后台撑腰,在她嫁给父亲之前,更不可能有实力拉拢媒体炒作。可她小时候又听家里长辈说过,母亲参选宫州小姐那一届,本来冠军应该另有其人,因为那个姑娘确实美得仿佛不属于人间,但后来因为体弱多病退出了比赛,不然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想到这里,谢欣琪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搜索“历届宫州小姐参选者名单”,找到了母亲那一届的信息。从第一名“周锦茹”往后,她捕捉到第四个人的名字:吴赛玉。这个人也姓吴,难道就是吴巧菡的姐姐?她又搜了一下“吴赛玉”三个字。陡然出现的黑白照片吓了她一跳。一个女人头上戴着一顶西洋宽檐白帽,如云黑发盘在脑后,下巴庄重高雅地微微抬起,至于那张脸……谢欣琪倒吸了一口气:她也太美了吧!这种天然去雕饰的美,真是斗花花香销,赛玉玉黯淡,让她一个女生看了都不由得心跳加速。

    只是,这张照片看得越久,她越觉得心惊。因为,吴赛玉的五官辨识度非常高。宫州还有一个人,居然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尤其是眼睛,深沉如海,这世界上绝对仅此一双。

    她不会是那个谁的妈吧……

    她打开吴赛玉的百科资料,虽然已有这样的猜想,还是被吓了一跳:

    吴赛玉(1965-1987),赌王贺炎第三任夫人,甄姬王城现任“King”贺英泽的母亲。宫州人,出生于宫州书香门第,体弱多病,曾有“宫州第一美人”之称。1987年因难产而死,二十二岁英年早逝。

    基因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世界也真是太小了。原来,贺英泽是自己妈妈情敌的儿子,这关系真是够乱的。看了一遍吴赛玉的介绍,谢欣琪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贺英泽知道这一层关系,为什么当时还要同意和自己相亲?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可能,第一次看贺英泽的照片,光看眼神她就知道他脑子很好使……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找个人商量商量。这种时候,她的第一选择往往都是哥哥,可一想到哥哥是吴巧菡的儿子,万一涉及他和他母亲的利害关系,找他可能还不如自己憋着好。她脑子一转,想到了自己的男朋友。

    她冒雨开车去苏嘉年家里。接着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把吴氏姐妹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也因此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闪电的利爪划破天空,连绵的密雨倾颓了宫州之夜。鸟儿躲在树枝间,刺破了枝丫的伤口。走过一段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栋由爱奥尼亚式圆柱撑起的别墅出现在谢欣琪面前。这栋建筑有半殖民地时的陈旧影子,似乎一定要门前杂草丛生、细雨湿流光的寂静氛围才适合它。然而,这一晚苏家一点也不寂静。一个女人的嘶喊声从门前传来,让谢欣琪打了个哆嗦。她撑伞顺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妻子发了疯般往前冲,丈夫奋力拉住她。她愤然地大哭:“我不要臭钱,我要我的女儿回来!”

    她前方台阶上站着的人,是两名时刻准备动手的保镖。保镖护卫着的人,是抱着双臂的苏太太和一脸不明状况的苏嘉年。推推搡搡一阵,她丈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似乎在好言相劝,却更加激怒了她。她指着苏太太的鼻子,对丈夫声嘶力竭地叫道:“孩子是这个女人叫打的!我都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意外?放屁!如果他们真的有意道歉,为什么现在才让我们知道真相!我看你是被他们的几百万迷昏了头,觉得女儿的命也就值这点钱吗?!”被人如此怨恨地唾骂,苏太太也不过是偏了偏头,不让她的食指对着自己的脸。

    倒是苏嘉年比她母亲震惊多了,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你说……伊雪死了?”

    男朋友和母亲丢面子的时刻,似乎不要露面比较好。谢欣琪本来是这样想,但听见对方说打孩子的事,又产生了好奇。她正迟疑要不要上前,就听到那个女人对着苏嘉年怒吼:“你少装!当时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是一个已经成型的女胎!国外很多正规医院都不让打胎,六个月的孩子更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你妈还是把伊雪带到了三流医院!现在两条命都没了!你赔我女儿来!!”

    伊雪是什么人?谢欣琪蹙了蹙眉,却看见女人冲上去拽着苏嘉年的领口摇晃,他没有反抗,表情越来越惊骇,脸色也比院子里的巴西鸢尾还惨白。谢欣琪刚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个女人又继续哭诉:“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人渣!那时候见异思迁,非要和伊雪分手!”

    这句话刚一出口,天上就有闪电划过,惊雷响起,把整个前院照得像日光灯下的太平间。雨下得更大了,一声声打在谢欣琪的心房。终于她想起来了,那个女孩叫刘伊雪,和苏嘉年在同一个音乐学院学大提琴,是他的前女友,她在他手机相册里看过他们的合照,还逼着他删得干干净净,她用了不足几秒时间,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完全无法消化事实。说肉麻些,在她心中,苏嘉年一直都是天使般的男生。每当他们亲密无间之时,他都很容易脸红,向来克制、自持。就算他说自己是处男,她也不会觉得意外。而现在,他惊慌失措地看看伊雪的母亲,又看看自己母亲,慢慢摇头,颤声说:“妈……这是真的吗?当时……伊雪怀孕了?”

    苏太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群猴子在马戏团戏耍。谢欣琪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但刘伊雪母亲又一句话,把她完全打入地狱:“对,她怀孕了!就在你为了猛追初恋情人洛薇把她狠狠抛弃以后,她怀着你的孩子,被你妈妈送到医院堕胎,然后大出血、客死异乡!”

    雨忽然小了些。谢欣琪后跌一步,高跟鞋在鹅卵石上的碰撞声,引来了那几个人的视线。

    虽然早猜到了苏嘉年喜欢洛薇,但被验证以后,她还是完全无法接受。眼见苏嘉年进入雨中,大步朝自己走来,又听见那个母亲冷笑一声:“这不是洛薇吗?”这时她大脑已经混乱,没想过刘伊雪母亲把他的情史调查得这么透彻,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谢欣琪而不是洛薇。所以,也意识不到这是充满报复意味的一句话,她所有的意识都在诉说着:你谢欣琪,投了一个好胎,却可以硬生生地把一手好牌打得一塌糊涂,在别人眼中始终连洛薇那样的普通女孩都不如……自己究竟有多失败?不,她根本没有投好胎。她的家庭是支离破碎的,还不如洛薇呢。

    她丢下伞,狼狈地逃入雨中,又被追赶上来的苏嘉年拽住手腕。

    “欣琪,你听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他焦急地辩白,牢牢扣住她挣扎的手,“我承认,回国以后跟伊雪提出分手的是我,但我不知道她怀孕,也不知道她死了。过了这么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那不怪你,能怪谁呢?怪你妈?”

    “我……”

    “还是说,该怪洛薇?”

    “我以前是喜欢过她,但我现在喜欢你。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她本想大骂他一通,但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眼睛,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我没法接受这件事。我们分手吧。”

    他呆愣了很久,胸口被重物压住般吃力,握着她的手还打着哆嗦:“欣琪,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痛苦,我比谁都痛苦。你给我点时间冷静一下好吗?你别冲动,好吗?”

    “我不冲动,如果人真的已经死了,我一定会离开你。”

    “我不会说不知者不罪,因为这是我妈做的事,她犯的错,我也要负责。我妈她一直这样,只要是能满足我的事,她会不择手段去实现。这件事她做得太违背天理,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不能这样惩罚我!我很爱你,不能接受分手。”他说着说着,好像狂躁病人爆发前夕一样,嘴唇和脸颊也像手指一样颤抖起来。

    “这件事触到了我的底线,对不起。”她转了转胳膊,拧着眉说道,“放手。”

    他还是紧紧拽着她,视线也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泪光闪烁,看上去楚楚可怜:“求你了。”

    “你这样反而让我更瞧不起你,放手。”

    他咬了咬牙关,嘴唇苍白:“那这样你才能瞧得起我呢?非要我说出你离开我的事实——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迷惘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他单手抽出裤兜里的手机,打开网页,迅速搜到了一条新闻,用袖子蹭去屏幕上的雨水,放在她面前。那条新闻的标题是:“宫州第三十七届艺术展本月开展 作品《恋人》引发热议”。新闻中的照片是画展中一幅被裱好的人物肖像画。

    这是她画的谢修臣。

    “画的名字不是我取的。”尽管如此回答,她的心却怦怦跳起来。

    “我知道,它原本没有名字。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你都换了名字去参选,我还会知道这是你画的吗?”还不等她回答,苏嘉年就继续缓缓地说道,“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能把谢修臣画成这样。你看,连主办方都为它取名叫‘恋人’。看过这幅画的评论家,都说……”

    他看着手机屏幕,轻声朗诵着新闻:“这幅画风格柔和多情,每一笔都呈现了画家对模特的感情,没有日久年深、滴水石穿的爱恋,如此上乘的肖像画也不能得以完成。”

    这下轮到谢欣琪白脸了:“你在瞎……瞎说什么?他是我亲哥啊!”

    “可是你爱他,不是吗?”

    “对,是亲人之爱。”看见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她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多余,有些恼羞成怒,“你……你简直是神经病……就凭这条新闻乱推测些什么?你的逻辑都被狗啃了吗?”

    “不,如果你是在正常人面前这样辩解,可能别人都会信,但对我就免了。我们都是搞艺术的,不必睁眼说瞎话、自欺欺人。一件艺术作品会暴露多少创作者的感情,你我都知道。”说到这里,他没有心情再与她辩驳,只是长叹一口气,擦去眼皮上的雨水,神经质地反复摸着她的脸颊,“宝宝,我已经很累了。如果你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别人知道,乖乖地别闹分手。等我把刘伊雪的事处理完,一切又会恢复常态的。”他把双手搭在她发抖的肩上:“相信我。”

    从这天起,谢欣琪还是嘴硬,不让他碰自己,每天换着法子羞辱他,对他大发脾气,逼他离开自己,但也不敢再开门见山地提分手。同一时间,她又被踩着了痛处般,拼命地给谢修臣牵红线,把所有能叫上名字的闺蜜都轮番推荐给他。谢修臣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些生气,又有少许的得意。果然,她的哥哥是眼界最高的男人,连她都对他崇拜不已,她身边的庸脂俗粉他当然看不上。父亲说他花心,也不过是以己度人吧。这世界上也没什么女人能入哥哥的眼。

    当然,事实不是她想的这样。一个周日的下午,她和闺蜜一起去看电影。灯亮散场的时候,她小小伸了个懒腰,却被前方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吸引住。那女人穿着一身水红色的丝质连衣裙,手里拎着同色系的鳄鱼皮包。跟她比起来,旁边的女孩子都娇小得像孩子。然而,她的空气卷比她们每一个人都精致,身材也比她们每一个人都瘦,腰还细得不盈一握,最多一尺七八。在这个经济繁荣的时代,走在商业街上,美女确实很多,但有品位到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背影,谢欣琪在时尚活动上见的都不多。以她的经验来看,这样的人一般是“背影杀手”,她站在原地等对方转过身,想一睹真容。但是,她不仅看见了那个女人无懈可击的侧脸,还看见了她身边站起的男人。男人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并没比这个美女高多少,但光看袖口与身材就知道,他可以轻而易举hold住她。果然,她缠住他的胳膊,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用浓浓的台湾腔说:“真是一部很感人的电影耶。”

    然后,男人很自然地轻吻她的唇,柔情似水地说:“真是多愁善感的女人。”

    她似乎被这个吻打动了,往前嗅了嗅:“你身上总是这么香,一有很多人赞美你很会用香水。但只有我知道,是你的皮肤把衬衫熏香了。”

    他没有一点被恭维的喜悦,声音反倒带了一丝慵懒:“现在又变成了性感撩人的女人吗?”

    不必等他转过身,谢欣琪已经拽着自己的闺蜜,一溜烟走到台阶上,大步往外走。她没看错,那是谢修臣。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她八百年不来一趟电影院,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他,而且正巧撞见他约会。

    一路走出去,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剧烈到呼吸急促。下楼梯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袋里,两条小腿发软,使不上一点劲。她也不知道自己反应怎么会这么大。明明不是第一次看见哥哥和女生来往,不是吗?为什么受到的打击这么大?为什么会连思考都很困难?这一刻,她踩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很吃力,把全身力量都砸在了鞋底上,脚步声比平时大很多,却头脑充血,完全控制不住身体。哪怕穿着平底鞋,都需要扶着闺蜜的胳膊才能走下去。

    十七面镜理想

    “欣琪,你还好吧?”

    谢欣琪摇摇头,强撑了一脸笑:“没事,就是电影看久了有点晕晕的。不过,真的挺精彩的啊,刚才怪物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呢。”她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比平时大,笑声也比平时清脆、愉悦。特别希望谢修臣能看见自己,却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还故意走在他前面。这到底是什么心态?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整个电影院的人都抽了一口气呢。真是冲击力超强,就是3D眼镜压得我太阳穴发疼。”

    “你这近视妹子还怕眼镜?少装了。”谢欣琪故意转过头去,朝后面的人露出侧脸,推了闺蜜的额头一把。

    这个时间段从影院里出来的人太多,电梯早已爆满,她随着人群走入楼梯间。因为太胆小,又太过在意自己的表现,这整个下楼的过程中,她都没敢回头看谢修臣他们是否在自己身后。直至步行至一楼,再度挤进电梯去地下车库的时候,转过身去,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人群潮水般朝商场外涌出,外面又是一个庞大的世界。而电梯门逐渐关上,一场彻头彻尾的独角戏终于谢幕。她失落地进入车中,但很久很久,都只是伏在方向盘上心情低落地发呆。失去了目标,回家的路上,她开车也开得漫不经心。而且,看见自己家门,她有一种不大乐意进去的抵触感。最后还是哥哥的司机发现了她的身影,叫了一声“小姐”,才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谢修臣坐在客厅里玩手机,看他的着装打扮,她知道在电影院看见的不是幻觉。她把包包往椅子上随手一扔,懒洋洋地说:“哥,你回来啦。” 可是,不愿直视他的眼睛。

    他放下手机,平静地看向她:“刚才在电影院,你为什么不来跟我打招呼?”

    “你刚才也在电影院?我怎么不知道?既然你看到我了,应该主动跟我说话的呀。”她打了个哈欠,“你不是不怎么去影院的吗,怎么今天有兴致去了?跟谁去的……”

    “不要装了。”

    被莫名打断,她佯装好奇地睁大眼:“啊?”

    “你这人心里一直藏不住事,刚才在电影院演的真是够做作的。现在演的还是很做作。” 话没说完就发现她的脸红了,他知道自己果然没说错,只是突然拆穿她显得有些不地道,他打趣道,“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我看见你和一个女生在约会,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你而已,你反倒怪我。”

    他轻轻笑出声来:“你不是要哥找个女朋友吗?现在找的你还不喜欢?”

    “喜欢,就是个子太高了,跟你一样高呢。”

    “没事,哥驾驭得了。”

    他的轻松笑容是一把带刺的梳子,把她心脏的血管里里外外梳理了一遍。那个接吻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烦躁得心里有火烧一般,甩手说:“既然如此,那祝你幸福,我困了,上楼睡觉去。” 可是,她刚走两步,手腕就被谢修臣握住,她吃惊地回头看向他。

    “欣琪,你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眯着眼,微微笑着,看上去和平时一样,轻松又轻巧。但他指尖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出卖了他,让她不由得感到有些害怕,下意识抽了抽手:“你们在公共场合接吻,还说那么恶心的话,也考虑一下周围人的感受吧,别人看着听着会很不舒服好吗?”

    谢修臣愣了一下:“恶心的话?”

    “什么皮肤把衬衫熏香了,我听了都要吐了好吗!”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其他女人那么了解谢修臣身上的香味。有一种自己吃的冰激凌被人舔过的感觉,混身上下都不舒服极了。

    谁知谢修臣在电影院还挺会调情的,现在却脸红了。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住她,调整了尴尬的情绪,依然维持着眼中的笑意:“不过接个吻,说一两句情话,你心情就坏成这样,我妹妹果然是小孩子。更带劲儿的你还没见过呢。”

    气氛像上紧的发条般绷起,她身体微微发抖,推了一把他的手:“我没有心情不好!你太大惊小怪了,松手,我困死了!”

    他一把把她拽到自己面前:“欣琪,你不喜欢我和她打交道是不是?”

    她的脸变得通红。她知道自己这点小女儿情态是逃不过他的法眼的,于是偷换概念地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啊,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做作发嗲的女人了。”

    “那如果不是她,就可以?”

    脑中浮现出哥哥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画面,她皱眉摇了摇头说:“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带来让我看过。不过你谈恋爱没必要问我意见吧,不是叫我不要管你的私事吗?”

    “叫你不要管我的私事,是不希望你为我的感情生活操心。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的心里究竟……”话说到一半,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本来想调成静音,但看见妹妹充满疑惑的眼神,只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平定心情,转过身去接通电话。因为家里太安静,那边的台湾腔又好认,谢欣琪一下就听出是那个高个女生打来的:“谢修臣,会喜欢你这种人,我肯定是审美异常!你根本就是个渣男!”

    很显然,他以为谢欣琪没听到,还很淡定地说:“这样啊,你已经安全到家了吗?”

    “谢修臣你这王八蛋,我正在认真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修臣还是眼睛弯弯地笑着:“既然如此,那你早些休息……”

    “还说我演戏,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非你莫属!”谢欣琪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这个女人还敢这样跟哥哥说话,她的狗脾气犯了,一把夺过电话,不客气地说道:“喂,我哥怎么渣了?你知道喜欢他的女生可以从宫州南岛排到北岛了吗?你还敢这样凶他,还想进我们谢家吗?他妹这一关就不让你过!”

    谢修臣呆了一下,他差点忘记了谢欣琪是什么人。大概是从小自己就让着她吧,他和妹妹的个性反差越来越大。但是,看着她如此愤怒地和那个女生吵架,他只觉得欣琪连生气都很可爱。他听不进她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她眼眸美丽,微微湿润,双颊像被春季桃花晕抹过似的,嘴唇小巧饱满,总让他想轻轻吻上去……这是他一直喜欢的容颜。

    说到底,变态的人是自己,还是这个家庭呢?是他生来就注定要陷入不伦的囹圄,还是畸形的生长环境,让他变成了一个病态的人?他不愿意再看她,只是转过头去。从前,不管脸上有着怎样的笑容,他都是孤独的,他的感情是孤独的,连这种畸形的感情形式也是孤独的。但是,前些日子,一把希望的火苗在原野上被点燃。

    那一天,他和女伴去看画展。他看见了一幅名为《恋人》的画。

    电话那头,女生大概听过谢欣琪的“美名”,委屈地压低了声音:“谢欣琪?今天从电影院出来,你哥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没法接受我啊。这能怪我?”

    “什么?”谢欣琪歪着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都和我约会两个多月了,现在说这种话,不是在玩我吗?”

    “我哥对女人一直温柔,不会随便拒绝人。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处理事情也是滴水不漏的。如果他这样说,肯定是你做的不够好。要么是你不够漂亮、不够温柔,要么就是你情商感人,总之,问题肯定在你身……”

    简直是霸道到不可理喻。谢修臣把她的身躯转过来:“欣琪,别问了,这件事是我不好。”

    谢欣琪看看他,又看看手机,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但是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很有兄长风范地做主挂断电话,把手机收了起来。她双手空空地晃了晃,觉得刚才自己是有些激动过头,却因为心中无名的喜悦而再度激动起来:“哥啊,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和她约会还拒绝人家?我记得你以前是不会拒绝人的啊。”

    他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那边的人打了一次又一次,他也没有理睬。一段很长的缄默后,他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想要忘记喜欢的人。”

    心无缘由地抽了一下。她不敢问出“为什么要忘记”,只能继续装傻:“既然如此,你又不喜欢这个女生,为什么不接受我介绍的女孩子?”

    “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就是我不希望你插手的私事。”

    她并不害怕他冷淡的态度,却害怕面对即将捅破的事实,只能继续掩耳盗铃地说:“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可是我的亲人呀。”

    “谢欣琪,你怎么能这么做作?”

    他终于转过头来,有些厌烦地看着她。并没有人挪动身体,但这一个眼神的转变缩短了他们的距离。窗外风摇树丛,竹滴清露,更把室内的安静烘托得格外突兀。在这个两个人一起长大的客厅里,她曾经看见他小大人般拉住自己的手,曾经与他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看动画片,曾经在他的辅导下一笔笔完成作业,曾经在这里向班上的女同学炫耀哥哥的各种好学生奖状,曾经坐在沙发上画窗外雪景后来睡着,被他公主抱抱回卧室,曾经在这里哭着抱住他说“哥,我不想去美国,不想和你分开”……但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哥哥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成年男性。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身材高挑如画,他的轮廓比画还优美。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我一直是个很做作的人啊,媒体都是这样报道的。既然你不喜欢我管,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回房睡觉了。”

    但是,她刚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就再度响起:“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单相思,所以想尽量转移目标。”

    “然后呢?”自己在说什么,赶快住嘴,快上楼,这话题越来越奇怪了,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

    “直到我看到那幅画,还有画评……”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与她相撞,像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眼中有明显慌乱而受伤的痕迹。他单手捂住头,把眼睛埋入掌心:“我不知道,欣琪,是不是我多想了,人的感情怎么能用一幅画来衡量。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不,是我在乱想,我觉得我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谢修臣就是苏嘉年所说的“正常人”,他不搞艺术,不愿相信感性的证据。但他依然有直觉,而且这种直觉吓到了谢欣琪。她面色苍白,仓皇地望着外面的黑色潮湿世界:“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今天太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飞奔上楼,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一头扎进床被间,号啕大哭起来。

    这是她一生中哭的最伤心的一次。心被摔得粉碎的感觉,她在很多书中看过,但这是第一次感同身受。

    谢修臣并没有上来安慰她。而且从这一天过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不光是她有意疏远他,他也不再主动和她说话。连续数日不归后他再度回到家里,就以工作为由完全搬出去住了。

    若说谢欣琪是浮躁,小辣椒就是暴躁。她周一至周五要忙着上学,周末又要忙着做快递的兼职,已经累得快发臭了,但还是得面对最棘手、最幼稚的客户——陆西仁。陆西仁的快递实在太多,有时候一天要害她跑三四趟,她跟公司要求换小区,不想再看见4948这个数字。而且,“死就死吧”,除了陆西仁,谁会用这么不吉利的门牌号?但才被调走一天,她就被强行调回去,理由是客户投诉,并且以合作方的身份向公司施加压力。合作方不用讲,自然是带有“贺丞”头衔的公司。小辣椒觉得很不爽,也不管是否会丢掉工作,每次到陆西仁家,都会直接把快递扔在门口。总之,她并不想见到他。

    一次,她刚在一楼进入电梯,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陆西仁,你别走,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旋风似地卷进来。小辣椒抬头一看,正巧对上陆西仁的视线。他原本是一脸厌倦,看见小辣椒,却露出错愕的神色。后面穿着红裙的女子就抓住他的手臂:“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做‘近期都没空’?你消失这么久,要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你,我还真以为你回法国了!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是不是想甩掉我?是不是有了新欢?”

    陆西仁本来只是觉得很无聊,想摆脱这个女子,现在遇上小辣椒,让他心情都变糟糕了。自从认识了这个快递小妹,他一直心神不宁,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很不上心。上次好不容易决定要放手一搏追一把,第一次对母亲以外的异性说“爱”这个字眼,却没想到是带花而去,又被踢蛋而回。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自尊心很受挫。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难搞的对象,他脾气这样好,总能使出看家本领去耐心地追。即使搞不定,他也可以不失仪态地全身而退。这一回不同了。只被拒绝一次,他就觉得很泄气,想要躲开她,还幼稚地去跟顺通快递投诉她,一定要她上门服务。他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又无能为力。控制不住眼睛看了小辣椒,和她的视线有了短暂的交集后,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他更加焦虑。他赌气地转过身,抚摸着女子的头发说:“哦,Christine,你既有简的美貌,又有伊丽莎白的智慧,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小辣椒伸出舌头,一副快要吐了的表情。Christine扁了扁嘴,很委屈的样子:“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那是因为你是Christine,而我只是那个戴着面具躲在阴影中的残缺灵魂,你太美丽、太耀眼,是我配不上你。找到属于你的拉乌尔吧,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信仰。” 他把她拉近一些,深情地吻了她的唇,把她吻得头晕目眩、满面桃花,然后轻轻把她推出去,用法国口音缠绵地说道,“Christine,that`s all I ask of you。”

    发现他想把Christine推出电梯,小辣椒毫不犹豫地按下电梯门的关门按钮。但一抬头,就见他不悦地扫了自己一眼。她一点不客气,回给他满脸的鄙夷。于是,接下来电梯上升的时间里,他都在努力安抚哭闹不止的Christine。

    小辣椒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只觉得自己很倒霉,撞上了这么一个花心的家伙。这男人果然没变,一点底线都没有,上次在学校门口那样大张旗鼓地告白,今天就跟另一个女人在这里缠缠绵绵,他怎么不得花柳病死掉算了?

    可是,她还是不能否认,旁边暧昧的气氛令她有些低落。这其实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学校里不是没有认真追她的男孩子,她压根儿不多看他们,却偏偏留意了这个浮夸的渣男,还因为洛薇几句话胡思乱想了很久,真是够傻的。想的越多,她的心情就越不好,难受的情绪不知不觉中代替了愤怒。她从包里拿出陆西仁的包裹和笔递给他,待他签好名字,按下了其他收件人楼层的按钮。他也没再像以前那样殷勤的捧着她,签好就把单子还给她,一句话也没多说。她提了一下背上的包,往前走一步,恨不得贴在电梯门上,等门一打开就冲了出去。在暗黄色的电梯门镜面上,她看见他神色凝重的看着自己,却又很快转移视线,她更加难过了,把头深深埋下去。

    突然间,电梯停住,灯也灭了。Christine尖叫一声,小辣椒被她吓得半死,一头撞在了电梯门上。刚惊惧地抬头,她却被一个人拉住手腕,紧紧护在了怀里。

    “语菲,你还好吗?你没事吧?”陆西仁抽出一只手,拨开她的头发,检查她的额头。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话,灯又重新亮了,电梯继续迅速上升。三个人都呆了两秒,电梯停在了她要下的楼层,门打开了。小辣椒快速眨动眼睛,只能木然地摇头:“我……我只是碰了一下头,没事……” 然后快速走出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她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陆西仁眼中有不舍,但只是失落的叹气,没有追上来。最莫名的人莫过于Christine,她跟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蒙掉了。

    加速的心跳还没缓过来,小辣椒转过身去,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幸而失落的一天。

    不过,不管是小辣椒还是谢欣琪的不幸,对洛薇而言都是万幸。

    在洛薇看来,小辣椒心情不好,对自己唠叨多了,自然而然会在苏嘉年那里为自己美言几句。而谢欣琪心情不好,更是让她的推广计划如鱼得水。她逮住这个机会,让小辣椒把她和苏嘉年在婚礼上的合照发在了朋友圈。这张照片彻底激怒了谢欣琪。听小辣椒传话说,苏嘉年因为这件事,被谢欣琪在各种公开场合拆台丢面子,每次看见他们都是拉长了脸。洛薇一个电话打过去,总算拿下苏嘉年的代言。之后事情进展的顺利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苏嘉年为Melanie Green代言的新闻公开后,谢欣琪因为这件事与他闹分手的新闻也随即爆出。谢欣琪跟吃了炸弹似的,光听见“洛薇”两个字都会怒火中烧。最让人大跌眼睛的是,她不顾众人反对,放弃了已经过于昂贵的绿宝石套装主打产品,换成了红宝石配钻石项链。这条新款项链该怎么说呢,长约382毫米,镶嵌了37.85克拉的42颗泰国天然鸽血红红宝石,配有钻石与铂金。在杂志上看见它的广告,洛薇差一点就笑喷出来。

    大小姐的天然条件好得过头,但也是天真得过了头。从上次Cici设计比赛她就看出来,谢欣琪有严重的公主病,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与众人的差距,不惜一切把最上乘的绝品宝石与高端艺术全往设计作品上砸。在比赛中,这种作品自然会脱颖而出,但那是作品,不是商品。商品怎能不考虑客户呢?能轻松买下这串红宝石项链的客户有多少?拿它到拍卖会都可以。这种项链只能作为限量版产品,用以拉高品牌档次。如果用来当主打产品,Cici再走高端路线,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高捧。请来这么一个神仙,Cici高层现在肯定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过,这一回产品的代言人总算不是跳芭蕾的,而是活跃于电影界的一线女明星张慧贞。谢欣琪为了装X,也做了不少对她而言很大的妥协。

    查了一下张慧贞近期的拍片行程,她即将在一部电影里饰美艳的反派女二号。在影片里,她和灰姑娘女主角抢高富帅男主角,最后有一段男主角在宴会上避开她的邀请,与女主角共舞的剧情。电影面向的观众群体是年轻女性,上映时间也很合适。她心中有了策划,决定找上级申请一下。她请陆西仁传话给贺英泽,想避免与贺英泽见面,但还是没能躲过一劫。他叫她当晚到甄姬王城见面。

    一直以来,贺英泽都有独特的办事风格:能用电话解决的事,绝不见面;能不开会解决的事,绝不开会。晚上七点以后,除非是他自己安排的应酬,别人想要找他谈公事,都只能通过他的秘书。她不明白,这个策划提议对他来说不足挂齿,他只需要思考一下,点头或摇头,为什么非要与她当面说。更何况他最近应该是挺忙的。

    一进入秋冬季,甄姬王城的灯光也比平时冷了些。室内的白色阶梯,天花板,交错的陶立克式和科林斯式石柱,都被粉紫灯光照得跟施了魔法的迪士尼乐园一般。紫水晶雕刻的圣诞树下,总有游客摆出各种姿势与它合照。找到贺英泽所在的赌场包间,她看见他和两个年轻男人还有几个手下坐在一起,周围伺候他们的是一群打扮得跟红磨坊舞女似的女人。不过,哪怕贺英泽是里面相貌最出众、地位最高的,这些女人也不敢靠近他,只敢若有若无地朝他频送秋波。

    见洛薇进来,贺英泽朝她招了招手。尽管他表现得轻松肆意,但她还是看出来他瘦了,而且是普通朋友都能看出来的那种程度。本来他就长了修长的骨架子,现在更是瘦得有点太过了。下巴可以削葱,脸小得一掌贴过去都能完全盖住。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才多久没见?他是生病了吗?可是,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病态,背还是挺得那么直。

    随后,她坐下来,他向她介绍旁边的男人:“就是我家的老七和老九。”贺炎其实就是个皇帝吧,生这么多孩子。她一一点头打招呼,却并没有看见客户的身影。再看一眼贺七公子和贺九公子,都是相貌出挑的小鲜肉。但一个像斯文败类,一个仿佛笑一下都会让女人怀孕。她没看错,贺英泽并不是在忙工作,他只是在这里和小弟们花天酒地。

    “六哥,洛小姐原来是这样的美人,真是让我们好意外啊。”

    “是的,好漂亮。”

    赞美听上去是如此诚恳,她却没有受宠若惊,只是客气地说谢谢。一个男孩子初次见面可以怎样恭维一个女孩子,就可以怎样恭维别的女孩子。如果这种话出自豪门公子,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自然更不用言说。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她是什么人?或许是对贺英泽和她假结婚的事有所了解。过了一会儿,等他两个弟弟都忙别的事去了,她就找到机会,跟他提了一下自己的商业计划。

    “行,就按你说的去办。”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眼神比平时少了几分锐气,但嘴角微微扬着,有些温柔的样子,反倒让她心跳加速。

    她感激涕零地站起来:“好的,谢谢贺先生,那我现在就回去写详细策划书,写好了再提交给你看。”

    “咦,嫂子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陪陪六哥?”

    听见老九这样叫她 ,她差点跌倒,连忙扶住桌子说:“别开这种玩笑,吓得我小心脏乱跳。”

    “开玩笑?让嫂子多陪陪六哥是开玩笑吗?那第一次见嫂子,怎么也得让我们先敬你一杯再走啊。”

    “我不是嫂子,你们嫂子是倪小姐哦。”

    “没事,那是二嫂子嘛,你是大嫂子。” 老七也从善如流地接道,自然得好像一夫一妻制只是个天大的笑话。也是了,他们父亲就是有很多姨太的人,估计老七和老九的母亲都不是一个人。

    老九点头附和道:“就是,自从爸中枪去世,我们家不多的喜事就是二姐生了个孩子,四哥娶个老婆,后来也离婚了。这下好不容易得了个新嫂子,一定要庆祝一下。”

    “中枪去世?”奇怪,贺炎不是病死的吗?而她刚问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嘴快了,想狠狠打自己。老七用膝盖撞了一下老九,嬉皮笑脸的样子刹那间烟消云散,递过去一个眼神。那个眼神格外瘆人,有了几分他六哥的影子。

    “没事,洛薇不是外人。”

    贺英泽一句话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提心吊胆,生怕听见太多不该听的话。过了一会儿,其他人都忙着去喝酒唱歌,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他靠近了一些,交握着十指说:“当年,我爸被仇家枪击至昏迷不醒,留下一份修改过的遗嘱,想把产业继承权从大哥那儿转移到四哥那儿。大哥毁掉了那份遗嘱,拔掉了爸的氧气管子。你猜后来怎么了?”

    洛薇不敢回答。因为她知道,贺大公子死在贺炎去世的第二年,而现在贺家的主要产业都在贺英泽手上。贺英泽似乎早猜到了她的反应,语气更加不容抗拒:“洛薇,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我才和美国两家上市公司谈成了七十亿美金的融资项目。我会扩张版图,把产业做大,股市情况就更稳定了。成为我的女人有多少好处你知道吗?我可以给你任何男人都给不了的一切。”

    她也不明白贺英泽这一晚是怎么了。诚然,他一直是强势的人,他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与以往不同,但这样的说话方式却让她觉得他很虚弱。当一个男人拼命展现自己财富的时候,反而显得很不自信。就像一个女人不管有多漂亮,只要化上浓妆、穿着暴露、炫耀有多少男人追求自己,恰好就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他说了那么一通,却没有迎来预期中的崇拜眼神。她看着他,眉心皱了一下。他愣了愣,还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模样:“你听好,想成为我的女人的人太多了,要排队根本轮不上你。所以,少跟我耍个性,少讨价还价。” 说到这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闭上眼喝了一口酒,终于掩盖不住醉意,功亏一篑地用手撑住额头:“洛薇。”

    她实在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忍着怒意平静地说:“什么?”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海边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你说过,如果我当上水钻商,就会嫁给我。”

    她震惊地睁大眼。这是怎么回事?他给的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措手不及,结结巴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怎么会不记得?她甚至还记得,说这句话的小樱脸颊像两个雪白小包子,而这一刻,这张脸已经不再稚嫩,变得瘦长而冷峻。再回想贺英泽创业的过程,他最初做的是和贺丞集团毫无关系的钻石业……不,这假象太不现实,这人是贺英泽啊,又不是白马王子。她不能让自己像个看韩剧的花痴姑娘。

    她推了他一把,笑得没了眼睛:“我说过,小时候你可比现在萌多啦。”

    他却根本不买她的帐,只是端着酒杯张开双臂往后靠,把右脚踝搭在左腿膝盖上,侧头喝了一口酒:“跟你瞎开玩笑你也信?我喝多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真心话差点脱口而出。人在半醉不醉的时候最容易说错话。他又灌了自己几口酒,但深知自己酒量好,怎么都没法完全醉倒。于是,只能看着洛薇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她的眼睛真美。不知道用了什么洗发露,味道也很好闻。想抱她入怀,再也不放开。

    可是,他只是狠狠推了一把她的额头:“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跟其他人道别,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心猿意马感到懊恼。倒是老九左拥右抱地靠过来,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就走?难道嫂子不喜欢这里?”

    “不是啦,我还有工作要做,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吧。”

    “我看不像。” 老七眯着眼睛看她,想看穿她的小心思,“其实虽然你嘴上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嫂子是一个骨子里很高傲的女性。”

    他身边的舞女本来一直在陪酒,但她混遍风月场,几下就把这些个人的内心戏摸得清楚透彻,也看出了KING醉酒时努力掩饰的痛苦。真是有意思,KING在宫州这样呼风唤雨,遇到爱情也跟个小男孩没区别。阅历可以让一个人成熟,却还是没法把他改造成一个不属于他的年纪的人。这样纯情的KING,让人有些心疼。她一边帮老七倒酒,一边轻佻地笑着说:“高傲?说白了就只是无趣。故作矜持的女人,男人可是一点也不喜欢。”

    洛薇不知道舞女安的什么心,敢当着贺英泽这样说话,但被这样贬低,直接冒犯对方或是当个软包子,都不是她的作风。她笑了笑说:“可能人与人不同吧。我的理解是,男人不会对主动的女人认真。”

    舞女娇笑两声:“不过是为胆小找借口,故作清高。”

    本来她不打算和舞女继续对话,但听见旁边的贺英泽鼻间轻轻哼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视,她来气了:“对男人主动还需要胆子?男人主动还有可能会被拒绝,女人主动可能会被拒绝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男人。” 见鱼上钩,舞女扬眉看了看贺英泽,“这个你敢吗?”

    “贺先生是很传统的男人。”

    “不,我和所有男人一样,喜欢女人主动。”贺英泽坏坏的笑着。

    这是瞬间打脸,洛薇笑容僵了几秒,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无视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然而,贺英泽可没打算就这样算了,带着醉意的笑也是迷人得不行。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副表情写着赤裸裸的四个大字——你做不到。洛薇拿着包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说:“我不会做这种让自己吃亏的事。”

    “对一般男人主动,确实是很吃亏。”舞女转过头去对其他舞女发话,“你们觉得亲一下KING是吃亏吗?”

    那帮女人整齐地抱在一起,花痴地摇头,还有一个满面春情地捂胸:“是占便宜好吗?”

    洛薇扯了扯嘴角:“我……”

    “看,我说了,你不敢。”

    只有单纯过头的小女生才会中激将法,但亲吻自己喜欢的人,有谁会不愿意?她看了一眼贺英泽,心想,从上次决心放弃他,他们就几乎不再见面。从今以后,恐怕站入以他为中心的周围五米内都非常困难。如果没有这最后一次,她也不可能再触碰他。豁出去了。她喝了一口壮胆酒,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她动作太快,他眨了两下眼睛,抬头看她。她低下头,抱着他的脖子就吻住了他。

    他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与此同时,口哨声、起哄声、掌声、舞女艳丽的笑声响成一片。

    “哇,嫂子太猛了!!你可是世界上第一个敢推倒六哥的女人呢!好厉害!”

    “哟,嫂子好样的!”

    本来主动的人是她,他也说了,他喜欢女人主动。但是,出于雄性生物本性,他的反击也快得惊人。他的唇舌与身体间,满满都是名酒香、他偏爱的香水与他自己的荷尔蒙气息。只被他回吻了片刻,她就腿软得几乎跪在地上。他把她反压在沙发上,把她困在只属于他的小空间里,缓慢而缠绵地挑逗着她的舌……所有的理智好像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太热情了,好像她所能做的所有事,就是跟随他的步伐与节奏……

    周围的人不知不觉的离开。等她回过神来,包间里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俩。她轻轻咳了一声,想从不可收拾的情形中抽身而出。他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她想,就这样结束了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情绪是失落。然而,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长长的五指插入她的发中,再度吻上她的唇。

    眼泪从胸腔中往上涌,在激烈亲吻换气的空隙间,她哽咽着呼唤:“贺英泽……”

    “嗯?”

    他温柔的声音好听极了。她却无法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贺英泽,我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我知道我会嫁给其他人。我也知道,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这种感情是一场绝症,早已无药可救。但没有关系。即便只能依偎在你怀里,就算立刻死掉,我也没有任何遗憾。

    其实,不如就这样死掉吧……

    搂住他脖子的那一刻,她心中这样想着。

    贺英泽喝得很醉。他们并没有机会对话,或是进行更亲密的举止,他就已经靠在她的肩头沉沉睡去。她抱着他坐在残垣断壁般的虎皮沙发上,回想起那些童年时的破碎记忆。她想起桃花雨中的告别,他曾经对她说,我会等你回来。等花再开的时候,我就会和你结婚。

    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起那么幼稚的事情,心里反而更难过。眼前的景象都被泪水模糊,包括贺英泽靠在自己腿上的碎发、长长的睫毛、鼻尖上那一颗秀气的美人痣。她很怕被别人看见此刻的窘迫,掏出纸巾擦眼角,从包里拿出粉盒,想要用妆盖一下泪痕。但是,打开粉盒,却发现里面的粉饼和镜子全都摔成了碎片,映出无数个残缺的自己。即便家里还有全新的粉盒,她也没忍心把它丢掉,只是把它合起来,小心翼翼地装回了包里。她不断安慰着自己,把眼泪逼回去。最后,深呼吸几次,她拉开门,请其他人进来照顾贺英泽。

    “六哥最近一直很辛苦,酒量都不如以前了呢。” 起哄够了,老七扶起贺英泽喃喃说道。

    “他最近不都在‘放松’吗?”她婉转地点醒他。

    “当然不是,前两天我们到他家里,才看见医生为他打针,叮嘱他注意睡眠、不要透支健康,现在过度操劳,到老了都是会还回来的。”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会瘦成这样。她看了一眼贺英泽的脸:“注意睡眠?他睡眠不好?”

    老七看看手表,望天算计着说:“女佣说,他最近每天都是凌晨四点以后睡觉,天刚亮就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九月底到十月初吧。”

    洛薇仔细一想,时间差不多是上次同学婚礼,也就是她从他家里搬出来之后。是因为那之后他遇到了什么事吗?还是说,是因为……不,跟自己肯定没有关系,不要自恋。可是,刚才贺英泽种种奇怪的表现,又让她忍不住乱想。直到他的手机振动着从口袋里掉出来,她过去帮他捡起来,却看见屏幕上出现了来电人的名字“倪蕾”,她才再度被现实的冷水泼醒。

    喜欢上一个人是幸福的吗?真爱是甜蜜的吗?看见自己所爱之人,心情是愉悦、满足的吗?不过是用来骗孩子的童话谎言。

    她后悔与他见面,做了亲吻他的傻事。

    她更讨厌自己,因为她成了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

    这一天回去以后,她也瘦了很多,每天早上起来眼睛一定是肿到发疼的。每当清晨的阳光射入窗户,每当看见崭新一天的开始,她都只觉得颓废,不想做任何事情,但还是会强迫自己从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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