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节

    那边的自己还要小上一点。不过身高倒是差不多的，原本的小衣服现在已经成了一块布，什么都遮不住。

    因为没有人处理她的本体，伤势都是自己回复的，所以尤娜这会儿看起来十分狼狈，身上全是血迹，头发和脸都因为太脏而糊成了一团——毕竟已经九年过去了。要不是世界缝隙中似乎不会出现什么难言的气味，身体仅仅随着时间进行必要的增长，就算是她估计也受不了。

    看了眼自己断掉的左腿，尤娜没有先装上机械，而是心念一动，一只十五岁的她就出现在了身侧。

    这只身上没有穿全套装备，被她分入意识控制后，一下子活了起来，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轻柔地将她从地上抱起。

    自己果然很脏啊。看起来很惨的样子。尤娜平静地想。

    这副模样肯定是不能带出去见人的。

    感受到世界缝隙快要消失了，她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她遇到过有些人能够通过心跳认出身份，于是这完全属于下意识的伪装——便抱着因为分出了大半的意识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自己，从搂外几个跳跃来到了楼上的女厕，打开隔间。

    暂时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去处，先在女厕把自己清洗一下，衣服给换了吧。

    给自己换衣服、简单清洗身体，已经练习过双视角很多次的尤娜非常平静。

    衣服是现成的，她们都是一个人，“仓库”里有很多就很适合现在的她，更有很多是她在出任务做伪装时穿的，直接就可以拿来用。

    风衣一类的还是有些扎眼的，这就算了。

    赶在世界缝隙消失之前做好了这一切，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可感可触来。尤娜做好反侦察，思考了一下，又从楼下的商店中拎了一个轮椅上来。

    就在清洗自己的过程中，脑海中的无数个方案，已经被她进行筛选，最后拍板决定了要选择哪一个。

    她做的支线和突发情况应对有很多，不行可以及时调整、换方案，灵活性很高。

    轮椅也安排上了，不过……和轮椅一起待在厕所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尤娜随手画了个圈把自己圈在了无人的小巷里，为魔法的方便程度点了一个赞。

    果然学魔法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她刚才只是试着使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适。虽说她在其他世界也实验过，但这个世界到底是不一样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动。

    目前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尤娜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和大脑都平静了下来，把自己重新变为一架理智的机器。

    有了魔法，她可以随时把自己传送回哥谭，但那地方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攀枝错节，眼线无数，指不定就要灭一两个眼睛尖的人。

    既然想要搞一番大事，在开局就暴露自己还硬闯最终关卡，显然不是一个上佳的策略。

    她需要有更多的，足够真实的伪装和铺垫。

    ——可以骗过所有人的那种真实。

    这是你离去九年的故土，但你自己没有变。不要打乱你的节奏，尤娜。

    她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传送到了，和哥谭隔了一个大西洋的，欧洲西海岸。

    ***

    三个半月后。

    港口。

    停靠在岸边的巨大游轮上，一位坐着轮椅的黑发少女正平静地向城内眺望。

    她有着漂亮而自然的黑色长卷发，一双碧绿的眸子如同猫儿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有些倦怠的慵懒，但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眸底藏着的，是冷淡的理智与锐利。

    那一身看似柔软，实则棉里藏刀，明显是刀尖舔血才能磨练出来的气质，也让她和常人看起来略有不同。

    不过这种不同，至今为止也仍没有人看出来到底不同在什么地方。

    “教父，”从船舱中走出，站在她左后侧的男人恭敬地微微弯腰，“行李已经备好了。”

    “嗯。”

    她应完声后，又轻轻勾起唇，平静道：“你可以回去了。就送到这里吧。”

    被称为“教父”的少女控制着轮椅转身，声音温软而轻柔，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却将头更低了些许。

    “不要试图把手伸到哥谭，以及该注意的事项，我在走之前也已经说了。如果有人违反或者泄露一些东西……”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男人神色恭敬而认真，眸底全然是对少女的忠诚与信服：“请教父放心。”

    教父笑容更加真诚了些许，将自己佩戴的胸针摘下，亲自别在他的衣服上，然后便跟随众人一起下了轮船。

    男人也如同不认识她一般，转身离去，似乎再无任何交集。

    ***

    轮椅轧上阔别已久的土地。

    意大利的新任教父神色平静地来到这里，一点也不担心身份的暴露。

    首先意大利那边的黑手党，和哥谭的黑暗势力平时并没有交集，她上任又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只有内部少数高层才清楚知道，其他都是只听到教父换人的风声罢了。

    而剩下的高层，她确定对他们对她很忠心。

    毕竟不忠的，已经被她处理掉了。

    她是可以借助意大利的势力和哥谭这边联络，但你意大利是意大利，哥谭是哥谭，这座城市里又有那个“世界第一侦探”存在，她不会允许自己有一点可能暴露身份的蛛丝马迹送给对方。

    不过，就算不能和这边交接，身为意大利的新任教父，现在的情况，比当初孤身一人去哥谭要好上无数倍。

    尤娜慢悠悠地控制着轮椅往前走，轮椅上装有枪，她自己腿上也绑着，毕竟这种东西在杰森的铺垫下，应该不会引起蝙蝠的怀疑了。

    杰森啊。

    九年过去了，你还好吗？

    是不是依旧长得比她要高，有些骂人的坏习惯，但总是在她面前怕教坏小孩子一样收敛着，不抽烟不喝酒甚至不怎么骂脏话，有时候她都觉得他可爱得不像是一个哥谭人。

    ——虽然说这是妹妹的VIP待遇。

    从意大利那边收集到的消息，他应该是被韦恩收养了。布鲁斯．韦恩她还是知道的，虽然花花公子，但是心地却是真正的善良。杰森被他收养，应该会好过很多，更不会受到哥谭其他孩子被收养时，会可能会受到的那些待遇。

    他好像还有兄弟存在，他应该会和他们相处得不错。

    也许杰森他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小少爷，心心念念着自己妹妹怎么还不回家，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处理公司的公文。

    嗯，骂脏话这条……也许在那种老牌贵族家庭会收敛点也说不定。

    他可能会告诉韦恩他有一个女儿，就是和他朝夕相处、相依为命了三年的妹妹。他有可能会让布鲁斯．韦恩帮忙一起寻找她。不过已经九年过去了，他们应该已经放弃了。

    她在意大利的时候，曾经尝试用电脑黑入哥谭，结果发现正好有个顶级黑客似乎在那里进行巡逻，水平并不比她差，有一定被发现的几率，她便无声无息地转了一圈就退了出来。

    杰森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那粗浅的浏览能找到的并不多，大多都是一些恶搞或随便猜测的花边新闻，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不过，通过自己本人来见证杰森九年的成长，似乎……也挺不错的。

    尤娜放纵自己眸中染上笑意，转动轮椅准备先去见一见自己布下的暗棋，便耳尖地听到了身旁路人的议论。

    “那韦恩二少到底是怎么死的啊？都几个月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人说出真相？”

    “不是都说了是被罪犯袭击了吗？法庭都判了。”

    “你还真信，他上面可是有兄弟的，哥谭的豪门……啧啧啧。”

    “难道是谋杀？”

    “嘘，蠢货！这么大声干什么？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别轻易议论那件事，小心蝙蝠侠晚上来找你……”

    讨论的几个混子骂骂咧咧地回头，却猛然僵住。

    那个刚刚下船时，被他们和无数人视为肥羊的少女，此时正平静地看着他们，碧绿的眸子被长卷的睫毛遮盖，原本带笑的脸庞此刻安静得几乎死寂。

    一瞬间，他们似乎看到了，翻涌而来的地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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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

    在听到“韦恩二少已经死了”的时候，尤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那可以处理无数精妙数据，可以筛选成千上万的信息，可以重重谋划布局，预判得敌人甚至不敢开口的大脑——

    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哈？

    韦恩二少——

    ……死了？

    她只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这股荒谬感仿佛将她与身体剥离开来，以灵魂的状态、局外人的视角俯瞰着这一切，连风吹过身体的感觉，都是空洞冰凉的。

    这太可笑了。

    明明她在刚到意大利时，还听过韦恩二少与大少一同出行的消息。

    才过了多少天啊。

    这么编排她最亲爱的兄长死了，她可是会不高兴的啊。

    然而她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在被手套遮挡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情感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杰森已经等了你九年，你在九年后终于来找他了，他怎么能失约了呢？

    当初可是他叫你不要死的。

    你活下来了呀。

    他怎么能不见了呢？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应该做的。

    然而，她这九年来所学习到的一切，她的理智，她的演绎法，这世界上仿佛有无数的信息争着抢着奔到她眼前来，告诉她他们没有说谎，扭曲着、带着恶意在她耳旁耳语，又陡然变得尖锐、尖锐——

    “杰森已经死了”！

    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大脑中猛然破碎。

    尤娜感觉到一阵眩晕。

    明明今天是哥谭少有的晴天，带着暖意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却仿佛让她整个人燃烧了起来。

    她被这火焰炙烤得近乎晕过去。

    她看到冲天的大火。无穷无尽的大火。满目满眼所及之处都是火。

    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呛人的，揉着血腥气的油烟味儿。

    理智与情感的冲击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明明已经训练了那么久的情绪控制，在这一刻却几乎完全作废，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她能感受到，四肢关节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撕裂般的痛感，有血迹溢出，使她暗色的衣服染上了更深的颜色。

    一切安排好的计划，也已经被碾碎得不成样子，被一个个清除在她的脑海中。

    仅剩而刚刚出现的那个，却无比清晰，清晰到几乎刺痛她的眼目。

    她如同破旧的风箱一般深深吸着气。

    尤娜，冷静、冷静——

    去他妈的冷静啊！！

    那是她唯一的哥哥，是在她被咬断了四肢挖出心脏、精神几乎死亡时，就算自己高烧不退也要背着她在雨夜里奔跑，放下少年的自尊心，到处寻找医生的哥哥；

    是为了遮挡她脖子上的疤痕，亲手制作了一条choker，为了她眼睛的颜色偷了他一颗蓝宝石的、最疼她的哥哥——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就这么——

    死了……？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罪犯。杀掉了。

    ***

    天开始很应景地下起了雨。

    路上的行人纷纷奔跑起来，这雨下得太过突然，天色也暗得太快，导致他们都几乎没有什么准备。

    他们行色匆匆，却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逆着人流，很慢很慢地朝某个方向而去。

    她没有撑伞。

    雨点把她打得很是狼狈，几乎全部湿透，可她只是沉默地抿着唇，就连乌发黏在了脸上身上，也没有伸手去处理，仿佛她的手只要松开了轮椅，她就会失去所有力气，从那上面掉下来似的。

    想要找到韦恩二少的墓园，其实很简单。

    这点东西还是很容易查到的。

    …………

    她是不是，不去意大利的话。

    不考虑那么多的话。

    就可以提前遇到杰森，把他救下来了？

    她就算一开始就回到哥谭，也并不一定会出事。只是会麻烦一点，不安全一点而已。

    但现在她失去了，在她的生命中，第一个纯粹地——

    爱着她的人。

    轮椅停了下来。

    尤娜有些恍惚地抬起头，努力地想要睁开被雨水灌进去的眼睛，好让她辨认那墓碑上的字迹。

    杰森……杰森．陶德。

    “……”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迹已经染上了指尖，又伴随着她逐渐稳定下来的情绪，缓缓褪去，周而复始，伴随着撕裂般的痛。

    如同彻底崩坏了一般，她此刻再无法感受到自己的任何情绪。

    所剩下的，只有空洞、空洞、死寂。

    她有些费力地用手一点点用力抚过那“杰森”的刻字，仿佛吃了精神类药物一般的思绪开始飘向远方。

    她和杰森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天。

    在犯罪巷的外面，少年撑着伞急匆匆路过准备回家，却脚步一顿，眼尖地发现了路旁的一个纸箱子。

    小小的纸箱开口正面对着他，里面似乎有什么藏着，可怜地蜷缩着，纸箱却根本挡不了雨，已经全部湿透，往里荫着水。

    少年顿了顿，别开脸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却又低骂一声回来，边骂边烦躁地翻开纸箱，像是怕自己又后悔似的。

    然后，他和一双如同晴日天空般的苍蓝色眼眸对上了视线。

    他在电视上见过蓝宝石。

    但他突然觉得，那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不如眼睛看到的这个颜色漂亮。

    疲倦、冷漠，而又带着绝望的空茫，视线在移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被“看着”。

    少年张了张嘴，把脏话彻底咽了下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箱子里的小孩。

    她看起来才那么小，就像路边一只随意被人遗弃的野猫一样小，踹一脚可能就死了，这么大点的破旧纸箱子都能装得下她。

    “……出来。”

    不知少年想了什么，顿了一会儿，他突然这么说。

    箱子里的小女孩仍然那样看着他，就像盲人看着这个世界。

    “出来好不好？”

    “这里不安全，而且你再淋雨可是会死的。”

    “出来，我带你回我家。不愿意就算了。”

    小女孩眼睫颤了颤。

    就在少年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