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齐唤离开向家是向往送的他, 关于向茗，他依然贴心，“向小姐感冒, 不用送。”

    他这么说。

    向往一路送他到车上, 背后打量了他半晌。

    他不信齐唤感觉不出向茗所谓的感冒就是借口，至于向茗这一出到底为什么，他还真猜不透。

    就跟猜不透这位未来妹夫一样。

    今年六月的上海不热, 晚风很凉, 齐唤开了窗。

    严厉车子驶离别墅区, 有些欲言又止。

    “哥。”他憋不住话。

    齐唤抬头, 严厉也正从后视镜里头看。

    小小的后视镜里对视几秒，严厉问：“皎……”他舔唇, 马上改口, “向小姐没发现吧？”

    他都快好奇死了，尤其是知道徐小姐就是向小姐。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连严叔都身体稍稍往后侧了侧, 准备吃瓜。

    齐唤闻言笑了一声, 没答话。他想起向茗, 低头看手机。喝茶的时候，她故意给他发了不少消息，应该有七条。

    他戴上耳机，听文字转成语音，倏然一笑。

    【书没看, 等你读。】

    【吃完饭了。】

    【很重要。】

    齐唤按顺序认真回复，至于“滴嘟滴嘟”，他想了想：【需要我灭火？】

    果然, 石沉大海, 向小姐肯定在生气。

    严叔跟严厉对望一眼, 眼神互相暗示，最后严厉尊老爱幼，输了，“苏哥说明天去电视台签约，哥，你去吗？”

    他想的是，要是去，万一碰上向茗，那可就刺激了。

    之前在北京，王秘书给他发向茗助理的电话号码，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号码眼熟，等存进通讯录，好家伙，备注名直接跳出“皎皎”是什么个鬼？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支支吾吾告诉齐唤时，他脸上的表情。

    脸比墨汁还黑。

    当时：

    “哥，皎皎是向小姐助理？”严厉想不通，她不是编导么，怎么又成人助理了？

    他没想到另一种可能。

    齐唤却拧眉沉默了半天，手上的烟燃尽，他摁灭，丢进烟缸，“严叔，调书店监控。”

    他又点燃一根，光放着不抽。她闻不了烟味，他就开始戒烟，但有时候实在馋，只好点着闻闻味道。

    严叔也觉得不对劲了，转身就去联系书店负责人。

    店里监控一月一替换，他们离开时间短，监控截取快。五分钟后，负责人把监控视频发到严叔手机。

    齐唤掐灭烟：“说吧。”这几分钟里，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严叔先看监控，然后，描述：“皎皎在你去接电话的一分钟后也去了露台，应该是去接电话的，看到你在打电话，她原本想走，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没走。”他不清楚齐唤电话里说了什么，监控没有声音，他当时又不在，只客观描述画面，越详细越好。

    “发现你的时候，她脸上表情不对，很惊讶。”他有些描述不出来，也有迟疑，怕自己说错话，“58秒后，她离开，直接出店门。”

    画面戛然而止。

    齐唤不用回忆就知道当天的电话他说了什么，他说“订婚宴继续”，所以，她是听到了他有未婚妻才突然疏远？

    他打开手机，找到那天的通话时间，在脑中复盘一遍，他不确定的是，她是否听到了后面他说的那句“等向家的姑娘回来再说”。

    “哥？”严厉试探着喊了一声。

    齐唤梳理她之后对他的态度，猜测她应该是没有听到，“严厉，去找向茗的照片。”

    他心底还有个猜测，很不可思议的猜测。

    严厉不明所以，但齐唤的话，他向来不会质疑，赶紧去联系。

    等待的时间里，齐唤打开阳台的智能玻璃，吹着风。

    今晚的风比之前都冷，透心凉。

    他想起跟她相处的画面，从初遇到昨晚为止，有些事渐渐浮出水面。

    她吐槽过的相亲对象，其实在说他；回书店后，她的提问，其实是她的试探；在上海她的爱搭不理，视而不见，是她以为他脚踏两条船。

    还有L·Y的卡，不是她忘了，是故意的，为了跟他撇清关系。

    至于后来他们破冰，是在开幕式的晚宴，她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那场酒会他听说向茗是去了的，只不过她中途离场，谁也不知道原因。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了，是她看到他了，知道他是齐唤，而不是齐越。

    这就全解释通了。

    齐唤长吁口气，心跳“怦怦怦”，他又深呼吸，很蠢地吸了一嘴冷风。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南城他曾疏远过她，是为了保护她；电话里他的动摇，是不想拉她下水；后来他改变主意跟向家解除婚约，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过不了心里那关，他知道自己非她不可。

    他不愿意像他父亲，一边跟他母亲联姻，一边又放不下初恋傅瑾岚。

    严厉收到照片，更加支吾：“哥，那个……”他觉得自己这会儿都不能说话了。

    齐唤猜到了：“是她？”

    严厉干笑，知道他看不见，还是把向茗照片发过去。

    是她刚回国的照片，应该是个聚会，她笑得很开心。

    “哥，那咱怎么办？周三去向家吃饭还，还……”严厉说不下去啊，原本周三去向家打算的是说清楚，这下怎么说？

    齐唤接收消息，他看不到手机屏幕，依然盯着看了几秒，“配合她。”

    严厉被这三个字给弄懵了，怎么配合？

    严叔却叹口气，目光落在小茶几的女表。这前脚刚开开心心配了情侣表，后脚就这么扎心，搁谁谁都不会痛快。

    他拉走儿子，还是别再戳人心窝子了。

    手机震动，拉回齐唤的思绪，他点开，看到向茗的回复。

    在他发消息的一小时十三分钟后，她回了：【多读书，少聊骚，身体健康倍儿棒。】

    齐唤愣了一下，看着回复时间，失笑。

    真是记仇。

    他从离开向家后才回她，中间隔了一小时十三分，她也是。

    至于她的阴阳怪气，他现在全懂了。

    可是，他心里也有气，理解，不代表不生气。

    齐唤关上窗，阖眼。

    行，她想出气，他配合她，他可以等她出完气再脱马甲，也希望趁这个机会让她了解真正的齐唤。

    第二天，因为致臻科技要签约，项目组的人沸腾。这大手笔的投资出人意料，他们再拉其他赞助商都有了底气。

    茶水间，李语楠照例等咖啡，跟她关系最好的小离问她：“昨晚又加班？”

    “嗯，有些资料没看完。”

    小离替她抱不平：“你一编导，凭什么还要做编助的活！”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组里的资料堆积着给李语楠，问就是为了节目。

    渐渐地，李语楠也品出味了，她不动声色就是想找出幕后针对她的人。

    小离听说一件事：“你是不是得罪江哥了？我听隔壁露姐说是江哥那什么……”她不多说。

    李语楠皱眉：“没有。”她觉得不大可能，江北宸负责外联，又是老员工，别说他们根本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就算真是他刁难，哪里会让小离听到风声。

    她更倾向于是同组竞争，最有可能的是向茗，不过，向茗周二晚上留下来帮她，也不大像。

    被提及的向茗昨晚一晚上没睡好，没精打采，刚到办公室就恨不得灌三杯咖啡下去。

    她拿着咖啡杯准备去茶水间，她喝不惯茶水间的咖啡，她哥托人买了她常喝的那款咖啡豆，她打算放到茶水间分享。

    江北宸迎面过来：“一大早喝咖啡？”他看着她手上的咖啡豆。

    向茗忍不住打哈欠：“困的。”她指自己的黑眼圈。

    都怪齐唤，让她想了一整晚。

    想他昨晚特别奇怪的行为。

    昨晚临走，他说改天约饭，她就敷衍应和两声，可直到回家，她才想起来向小姐跟齐唤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这怎么约？

    说好的她要反杀，结果，先把自己整失眠了。

    江北宸笑了一声，手里的鲜牛奶递过去，“少喝咖啡，还是牛奶健康。”

    向茗不大喜欢喝牛奶，从小就是，“别，我过了喝牛奶的年纪。”

    江北宸直接拿走她的咖啡豆，换他的牛奶，“那就冲奶咖。”他不容她拒绝，话音一转，说，“今天致臻来签约，这下咱底气可足了。”

    这几天向茗都忙着改策划，绞尽脑汁跟关系户斗智斗勇，昨天她刚把改过的方案提上去，倒是没关注这事了。

    江北宸看她懵逼脸，主动解释了一番，最后，问：“签约你去吗？”

    两个人结伴去茶水间，路上遇到不少同事，客客气气打招呼。江北宸人缘好，不少人叫“江哥”，随即，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向茗身上，都被他挡了回去。

    “不去了吧。”向茗合计有容毓在，她这个节目编导可去可不去，主要她怕遇上齐唤，这还没到跟他摊牌的时候呢。

    江北宸说“好”，问起她最近的工作，面面俱到。

    “还行，问题不大。”

    “茗导名不虚传。”

    两人有说有笑。

    小离远远瞧见，在李语楠背后点了点，示意她看过去，“江哥对她倒是关照。”

    有同事听到，八卦脸，“还别说，什么时候见江哥这么十万分热情了？”

    李语楠看着越来越近的人，若有所思。

    “江哥不会追向茗吧？”几个同事加入八卦大军，眼见着人马上到茶水间了，转战微信。

    临时的面对面小群组建成功。

    【向茗漂亮是漂亮，但我听说她家背景贼硬，不好追啊。】

    【江哥也不差，不过，比起豪门圈里的公子哥还是差远了，向茗难啃。】

    向茗到茶水间，咖啡豆一放，“要试试吗？”

    几个人瞅了瞅，暂停八卦，“有点香啊。”

    七嘴八舌说起咖啡豆。

    李语楠一声不吭，倒了煮好的咖啡就走，小离跟着，“动机有了，江哥会不会为了向茗？”

    向茗跟李语楠竞争新节目，这事大家都知道，那会儿向茗人没到，名字可特别响亮。最后花落向茗，也有不少人替李语楠惋惜。

    “不会的。”李语楠身形一顿，回头看一眼，到底是在心里扎了根刺。

    九点半，苏泽和齐唤准时到电视台。说是签约仪式，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摆拍签字合影。

    苏泽没看到向茗，问：“向编导不在？”他们的大手笔都是冲着她。

    容毓知道齐唤跟向茗的关系：“她有事忙。”

    “向导有个会，抽不开身。” 江北宸替向茗补充解释了一句。

    苏泽没再追问，江北宸见状，会议桌下给向茗通风报信。

    向茗猜到齐唤可能会来，他真来了吧，她气又蹿起来了。

    江北宸说：【我说你参加策划会了。】

    向茗看到：【江哥救我一命，不胜感激！】

    她直觉齐唤会闹幺蛾子。

    江北宸几次低头打字，尽数落在苏泽眼里，结合他对向茗的维护，苏泽忍不住就朝齐唤挤眉弄眼。

    齐唤无动于衷。

    苏泽心道，忘了他看不见。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媳妇都被人惦记上了。

    离开前，齐唤跟容毓礼貌握手，“改天跟节目组吃饭。”他似不经意提了一句。

    容毓秒懂：“好。”

    她跟台里领导送两人离开会议室。

    齐唤今天一身正装，鼻梁上架了副墨镜，但没人敢问他为什么室内还戴着太阳眼镜。苏泽甚至走在他身旁，胳膊贴着胳膊，瞧着很亲密。

    容毓余光打量，他特意提了那么一句，说是跟节目组吃饭，其实是向茗。苏泽先问向茗，他紧跟着，明显的醉翁之意，聪明人看破不说破，致臻的投资八成是冲着向茗来的。

    她想起向茗改过的策划，改了竞技项目，完美避开关系户可能的剧本，可见用心。她其实有些意外，向茗都有独家冠名商这么粗的腿，还能挨个改，逐条细化，她的工作态度是她欣赏的。

    被送到电梯，齐唤提出要参观电视台，台里领导冲着他背后的关系，没什么不可的，交代让江北宸照顾。

    江北宸赶忙又给向茗报信。

    苏泽提出：“去看看编导室，不介意吧。”

    江北宸看容毓，她点头，他才说“好”。

    向茗看到消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工作群也跳个不停，都在说上回来的墨镜帅哥。

    应该就是齐唤。

    向茗一边骂，一边抄起文件，躲去楼下公关部门。

    想扒她马甲，休想！

    向茗前脚刚走，齐唤跟苏泽后脚就来了。先是大办公室，江北宸细心介绍，眼睛却瞟着向茗办公室，没人在，他放了心。

    苏泽用仅齐唤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家向茗不在。”

    他已经知道了向茗是谁。

    齐唤预料到了：“嗯。”他嘴角噙着笑，“编导都在这里办公？”

    苏泽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可以想象未来齐某人八成也是恋爱脑。

    江北宸说：“是，都在这，这边是向导办公室。”他手指了指。

    齐唤目光转过去，百叶窗没关，露出向茗办公室全貌，隐约能看到轮廓。

    他驻足，停留几秒。

    苏泽举起手机，齐唤听到，“不用。”

    江北宸目光在两人间穿梭，最后，不动声色挡住向茗办公室的方向。

    苏泽见状，意味深长一瞥。

    齐唤微笑：“走吧。”他就是来看看她办公的地方，顺便给点暗示。

    可惜，小姑娘跑了。

    江北宸愣了愣，追上：“齐总，您还想去哪儿参观？”

    “不用。”齐唤客气说，疏离又冷淡。

    一行人离开电视台到车库，齐唤没急着上车，先给向茗发了定位。

    向茗躲在公关部，工作群里一直在议论齐唤和苏泽，她破天荒开着群，不错过每条消息。

    有同事偷拍了齐唤，他跟上回来电视台的打扮如出一辙，可能这就是他工作必备的三件套。

    群里还说，他们去了编导办公室，齐唤还在她办公室外停留了一会儿。

    向茗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盯着快速跳跃的群消息。

    看什么？幸好她提前走了。

    转念一想，他真要发现就发现好了，反正骗人的不是她。

    她破罐子破摔。

    【走了走了。】同事说。

    同事刚说完，向茗就收到了齐唤的定位。

    心态要稳，她故意说：【齐老板业务真广。】

    齐唤秒回，是语音：“嗯，投资了个节目。”

    “什么节目？”她顺着问。

    齐唤在车外，对着电梯的方向，“跟你邀请我参与的节目很像。”他简单说了说。

    “不会是因为我吧？”向茗开玩笑。

    齐唤：“一半是。”

    向茗语塞，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对话怪怪的，她总觉得话里有话，还有试探。

    为了搞清楚，她故作大方，“正好我也在。”她面不改色，“跟我朋友聊合作呢，要不见一面？”

    正中齐唤下怀：“好，我在车库。”他报了具体方位。

    向茗让他等着，他就走到电梯，摘了墨镜老实看着。

    不到两分钟，电梯声，还有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

    从前，向茗见他都是平底鞋，鲜少有穿高跟的时候。

    “齐老板，久等了。”她主动打招呼。

    齐唤露出笑：“没有。”

    两个人并肩，照顾他看不见，她没走远，“齐老板，昨晚开心吗？”

    齐唤看着她：“开心。”

    向茗心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哦。”

    沉默片刻，齐唤漫不经心问：“皎皎，你在哪个电视台？”

    向茗一顿，看向他，恰好撞上他看来的目光。

    四目相接，他眼里似有光。

    “怎么？金主爸爸也想给我的节目投资？”这怎么可能告诉他。

    齐唤闻言，眼底黯然一闪而过，“嗯，投。”

    “不巧，金主爸爸满了。”

    “那我们皎皎真厉害。”

    向茗心跳漏了一拍，为他突然的亲昵。她瞅着他，目不转睛。

    转眼，她又想到昨晚他给向小姐剥荔枝，他还说昨晚很开心。

    心跳恢复。

    狗男人！

    齐唤打破沉默：“今晚有空吗？”

    “没空。” 向茗没好气。

    齐唤好脾气：“好。”他顿了顿，“那就下次再约。”

    向茗盯着他，这么好说话？

    “家里事都处理好了？需要帮忙吗？”齐唤像是随口一问。

    向茗一个“咯噔”，神色戒备，这是她回上海应付他的借口。

    “差不多了。”马甲得捂好，她说，“不麻烦齐老板，家里亲戚多，你想帮忙还得排个队。”

    齐唤忍着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

    向茗惊讶：“给我的？”

    齐唤用行动证明就是给她的。

    向茗接了，看到盒子上熟悉的logo，目光一偏，落在他手腕。

    跟他一直戴的手表同一个牌子。

    挺新奇的，她哥的手表也多，每天都要换，一个月不带重样的，不像齐唤老戴这一款。

    向茗开盒：“你怎么随身带着，知道能遇到我？”她就是没话找话。

    “可能心有灵犀。”齐唤自然接话。

    她反而无话可说：“齐老板的嘴，倒不止能做标本了。”

    她没放在心上，猜他大概准备约她吃饭，所以，就随身带着礼物。

    打开盒子，简约款的女表映入眼帘。

    向茗怔松，又看向齐唤手腕，一眼看出跟他的表是一对。

    作者有话说：

    向小姐：还敢约我送我手表？我都知道你马甲了，狗东西！

    齐老板：我也知道了，所以约你。

    沫子：所以……大家都答对题了吗？

    PS：下场考试的题目是：皎皎和齐唤，谁先脱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