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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九十五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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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两秒。

    池彻盯着她冷笑一声:“行, 那就算了。”

    俞清昀皱了皱眉,盯着池彻逐渐面无表情的脸,不秒预感倏然涌上心头。

    果然。

    下一刻, 浴缸里水发出哗哗的响动。

    池彻双手撑住浴缸边缘,作势就要直接起身。

    “等等等等……!!!”

    俞清昀后脖颈登时飞起薄汗, 手忙脚乱地用浴巾挡住视线,试图用高呼来制止他的恶劣行径。

    池彻轻嗤一声,倒也就闲闲靠回去。

    他指尖有下没下地点着浴缸边缘,似笑非笑说:“等什么等?有什么好等的?”

    “……你先别动!”

    “不是,俞清昀, 你装什么纯呢?以前不是还摸得挺起劲儿?”

    “……”

    俞清昀耳根霎时发烫:“……”

    俞清昀喉咙吞咽了下, 浴袍后的脸努力保持镇定:“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和现在不一样了。”

    “哦?”池彻回答得很快, 声音里染着戏谑,“你对比过了?”

    “……”

    本就支在喉咙口的心脏越飞越高, 俞清昀面红耳赤地扔下一句:“真是懒得跟你说。”

    而后, 她眼皮都没抬, 迅速把浴袍扔到浴室门口的架子上,没挂稳也不管了, “啪”地回身关上门, 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

    “给你挂这儿了,你自己拿。”

    池彻好整以暇地靠在浴缸里,看着女人身影从磨砂玻璃门后逐渐淡去。

    他收回目光, 垂下眼睫, 嘴角挑起弧度一点点隐去。

    俞清昀沿着走廊快步走回客厅。

    电视上的财经新闻频道播完了股市最新动向, 这会儿已经开始介绍世界经济形势了。女主持声音铿锵有力, 语气抑扬顿挫, 却莫名一句也入不了耳。

    俞清昀在电视机前来回走了两趟,等心跳声逐渐平息后,她才坐到沙发上。

    她抱了个靠枕到怀里,试图看电视转移注意力。

    确实转移了。

    俞清昀看着看着,发现电视屏幕上那庄严有序的演播厅竟泛起了水波。

    什么东西?

    俞清昀坐起身,眯了眯眼。

    演播厅突变成了刚刚浴缸里那惊鸿一瞥。

    ……救大命。

    俞清昀不忍直视地拧住眉眼。

    “啪。”

    那头浴室门打开,池彻穿着浴袍出来。

    拧到一半的秀眉瞬间舒展开。

    俞清昀若无其事地低头划拉手机,打字回消息。

    余光里,男人身材颀长高大,五官精致俊挺。

    朝这头瞥了一眼。

    手里裹着毛巾,唇角若有似无掀了掀,步伐不紧不慢地进了对面的房间。

    又是“啪”的一声。

    房间门关上。

    俞清昀微不可查吐出口气,紧绷的肩胛骨这才再次放松下来。

    手机振动了几下。

    她低头看。

    【章宜】:?

    【章宜】:你说什么呢?

    【章宜】:我怎么看不懂?

    俞清昀:?

    她视线疑惑地上移,查看前面聊天记录。

    【章宜】:阿昀,组会我帮你请假了,跟老王说的是你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章宜】:不过你出啥事儿了?听小雅说你突然急匆匆打车走了。

    【俞清昀】: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大了点,应该是水中光折射的原因。

    俞清昀:……………………

    俞清昀差点没把脖子闪了。

    她用力掐了把手心,强制自己清醒过来,打字回复。

    【俞清昀】:哦,发错了,在说细胞图呢。

    【俞清昀】:我去找我大学同学了。

    章宜回得很快,也没怀疑:【哦~那你好好玩。】

    【章宜】:对了,今晚回来吗?

    【俞清昀】:应该。

    【俞清昀】:……不吧。

    最后两个字刚发过去,房间门倏地打开,男人穿着一身家居服走出来。

    黑色条纹,宽松,修长,气质矜贵又俊朗。

    俞清昀迅速摁灭手机,靠上沙发看电视。

    池彻轻描淡写觑她一眼,懒散窝到距离她两米距离的沙发另一头,拿着遥控器换台。

    顺手把茶几上剥好的橘子塞进嘴里,他含糊问了声:“怎么还没走?”

    俞清昀说:“我来就是听你坦白的,你还没坦白呢,我走什么走。”

    池彻冷嗤一声。

    俞清昀:?

    呵是什么意思。

    俞清昀敛眉看向他。

    池彻漫不经心地舔掉唇上的橘子汁,这才不慌不忙道:“在我这儿待这么久,你男朋友不会吃醋?”

    俞清昀没反应过来:“……男朋友?”

    池彻一看她这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瞬间就来了气。

    他扔掉橘子皮,从沙发上坐起身,长腿大喇喇敞开,手肘撑在膝盖上,又从果篮里拿出个橘子,力道恶狠狠地剥起来。

    橘子汁从他指缝中渗出,池彻面无表情道:“怎么,还要我提醒你?”

    俞清昀懵懵地眨了下眼。

    池彻暗暗咬牙:“傅宋,菜鸟驿站,我看到他抱你了。”

    反应了好几秒。

    “……哦。”

    俞清昀这才猝然回想起这件被她遗忘良久的误会。

    池彻扯唇:“想起来了?”

    俞清昀点头:“想起来了。”

    还他妈敢应。

    橘子剥开,池彻却没兴趣吃了,他把果肉扔回餐盘,起身去厨房洗手。

    直接下逐客令:“想起来了就赶紧走。”

    半分钟后回来,见俞清昀还坐在沙发上,把他刚剥好的橘子肉往嘴里塞。

    樱唇漾着橘子汁的光泽,白皙细腻的脸蛋鼓起,慢吞吞地咀嚼着。

    像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白兔。

    池彻:“我说给你吃了?”

    俞清昀黑亮的瞳仁仰起,模样尤为乖巧:“不能吃吗?”

    池彻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想吃找你男朋友剥去。”说是这样说,但他也没夺走她手里的橘子,只是坐的位置又远了两米。

    他躁意满满地抽了本财经日报到手里翻看,再次道,“吃完就赶紧走,那傅什么的要吃醋了别他妈来找我。”

    俞清昀不紧不慢地把嘴里的橘子肉咽下。

    “傅宋会不会吃醋我不知道,但我男朋友好像是吃醋了。”

    “……”

    池彻翻杂志的手霎时悬停在空中。

    俞清昀侧过身,望向池彻,把嘴角挽起弧度压下去,很认真地解释。

    “隔壁课题组的老朱借了研究院礼堂,明天要跟他女朋友求婚,我和傅宋今天帮他彩排走位,有不清楚实情的人误解成是傅宋跟我表白,发到研究院灌水群里,这才造成了误会,不过现在已经澄清了。小雅应该也是在灌水群里看到的。”

    “至于菜鸟驿站那个……是,傅宋确实跟我表白了,但我早就拒绝过他了,那个拥抱……最多算是释怀吧。”

    池彻仍盯着电视,侧脸锋利,鼻梁高挺,一动不动。

    “池彻,我没跟傅宋在一起,我不喜欢他。”

    俞清昀顿了顿,“我喜欢的是你。”

    一直以来都是。

    你才是那个,贯穿了我整个少女时代的人。

    气氛沉寂了不知多久。

    再开口时,池彻嗓音没由来嘶哑,像是强制紧绷许久的琴弦倏然松动,压制很久的情绪再也无法自控。

    池彻头仰在沙发背上,用杂志盖住脸,声音从杂志后方低低传来。

    “阿昀……”

    俞清昀很轻地应声:“嗯?”

    “阿昀,”池彻说了句让她不太能听懂的话,“原来再次靠近你,又再次失去你……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池彻安静了好半饷,在杂志后方闭上眼。

    “你那天不是问我,明明是我教会你不要瞻前顾后,不要首鼠两端,为何自己却变得如此胆小怯懦吗?”他喉结滚动了下,“是,因为我有软肋了,从很多年前开始。”

    ……

    时间回到九年前的深春,正是草长莺飞、花开满园的时节。

    安葬了俞华月,又陪着俞清昀养好心绪,池彻本以为一切都可以就此安定下来。

    可春日暖阳掩映下,出人意料的恶意却忽然破土而出。

    那时候俞清昀胃息肉住院,池彻帮她回馥郁区老房子收拾行李。

    上楼时他遇到蒋阿姨,蒋阿姨说总听见楼上有动静,以为是俞清昀心情不好,足不出户,让他多安慰着点儿。池彻皱眉,说俞清昀这周都住他家,蒋阿姨便又推测是魏明泽。

    但据池彻所知,魏明泽这一周也逃窜避难,并不在长北。

    那会是谁?

    池彻直觉不对劲,加快步伐上去。

    果然,锁芯有被撬动的痕迹,而门背后,蛰伏着一道蠢蠢欲动的黑影。

    是几年前被俞清昀砍伤过右手的纹身男。

    他之前因为找人一同大闹俞华月葬礼被拘留过一周,这几天才刚刚被放出来。

    纹身男没什么文化,本职是个靠力气吃饭的工人。

    但因为这份工作实在不来钱,他那些爱嚼舌根的亲戚总在背后说他没用,是个窝囊废。他一横心,便决定寻找新门路,后来偶然间,他接触到了九弯那伙地头蛇。

    一顿酒肉的调天侃地后,他狠下心加入了这群人,和他们一同帮高利贷集团追款项。回扣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收入超过五位数,在零几年的社会中,以他这种文凭想挣这么多钱,简直天方夜谭。

    尝到了甜头后,他直接停掉了本职工作。

    妻子劝他不要铤而走险,可他大手一挥,说实在不行,他再去找另外工作不就完了,反正他好手好脚,还不至于饿死。本来嘛,这工作轻松又来钱快,能极快地让他在亲戚面前抬起头直起背,谁还愿意天天累死累活挣那么几个辛苦钱。

    于是利欲熏心下,他的良知也一步步泯灭,没少跟着这群人作恶多端,甚至还沾染上了好几桩命案。

    第一次碰巧得知时,他被吓得整宿失眠。

    可他那个“大哥”却淡定自若,说他局里有人,不用担心。

    后来果然他们全都平安无事,拘留几天就被放了出来。

    次数多了后,纹身男也开始有恃无恐。

    直到终于东窗事发。

    魏明泽那件事算是个契机,当时闹得不算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竟喝退了一群壮汉,此新闻被周遭邻居添油加醋地广泛宣传,最终引发舆论,而他们这伙人也开始被上头调查。

    数罪并罚,他的那些“大哥”死刑的死刑,无期的无期,而他因为都没有直接参与,最多是目睹并煽动,于是只被判三年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也就是说,只要他这两年不犯罪,便能被宣判无罪。

    纹身男觉得天都塌了。

    然而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本想利用这两年时间好好改造,踏实找份工作,和家人好好生活。

    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空空荡荡,只有妻子的一封诀别信。

    信中,妻子说对他失望至极,不想让孩子再跟他一同生活,怕孩子也被他耳濡目染走上歪路,于是让他好自为之,此生不复相见。

    纹身男用着兜里仅剩的钱黑夜颠倒,在家里买醉买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出来,迎接他的却是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以及原工作地经理的那句,抱歉,我们不能继续录用你。

    纹身男说,你们难道是歧视我有案底吗?

    经理没有明确回答他,而是又道,我们需要的是四肢健全、能出力气的工人,至少目前,你的手……

    纹身男低头看。

    右手手臂一条长长蜿蜒的刀伤疤痕。

    一个月前的手术做得简单敷衍,伤口这会儿都还没长好,在化脓渗血。

    长久以来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凭什么?

    纹身男觉得凭什么?世界真不公平。

    小时候家里没钱,不给他出学费,让他小小年纪就外出打工,长大后他凭借力气干活挣钱,却又被嘲讽窝囊废。结婚后为了妻子孩子能过上好日子,不惜铤而走险,去跟hei社会勾结,现下却被判了刑。明明只想要抬起头好好过日子,就这么一个小要求的人,最后却落得个妻离子散、众人嫌恶的下场。

    心态极度扭曲下,纹身男追根溯源,为自己这一切遭遇找到个替罪羊。

    都是因为那个小女表子。

    那个砍他手的小女表子。

    他人生的下坡路,便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他要把他的手夺回来。

    ……

    老房子里,纹身男和那小女表子的男朋友打斗了好一番,最终被他摁在地上,男生硬朗的膝盖骨死死抵在他后脖颈,几近窒息下,他不怒反笑,说怎么,你怕了?放心,老子不要那女表子的命,老子就要她一只手臂。她能砍老子,老子不能砍她?什么道理。

    池彻膝盖骨继续灌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纹身男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池彻:“我不可能给你机会。”

    纹身男:“那咱们就走着瞧,老子他妈还就不信,你能一辈子贴她身边儿。”

    从那天开始,池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心理。

    他动用了全部朋友圈,甚至还低下头去求了池开旭,但所有人给予他的答复都是——

    不行。

    纹身男缓刑期间并没有犯罪,法律也拿他没用。

    他一个从来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人,一朝一夕间就被一个穷凶恶极的歹徒拿捏了七寸。

    整日都对俞清昀寸步不离也不够,交代她身边所有朋友同学舍友照顾好她也不够,强逼着她随时随地给自己报备,不能一个人行动还是不够……

    不够不够全都不够!

    他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俞清昀,俞华月刚走,她怎么承受得了。

    但纹身男在暗,俞清昀在明,他又如何能防得了?

    那段时间,池彻几乎每晚都在做噩梦。

    他梦见俞清昀被那纹身男劫持,纹身男挥刀狠狠地砍向她那只白皙瘦削的手臂,梦见她在一滩血迹中撕心裂肺地哭泣,喊他名字。但他却被拦在一层玻璃罩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敲碎玻璃,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逐渐偃旗息鼓,奄奄一息。

    直到那个暴雨来临前的下午,天空暗沉。

    他被穿越机主办方强制叫走去看场地,就这么一天,他没守在俞清昀身边,她就整整半天时间都处于失联状态。他打电话给她室友,室友说她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打电话问她老师,老师也说她下了课就走了,去图书馆找,没有一个自习室有她的身影……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池彻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最后还是梁集那边一个朋友告诉他,说好像傍晚的时候在生药院实验室瞥见过俞清昀,但他也不确定……

    这人话还没说完,一转头,只看见消失在雨夜中的黑色衣角。

    ……

    好在,那天俞清昀只是在做实验,没看手机,并没有出什么事。

    但池彻却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

    他必须。

    要把这件事连根拔除。

    纹身男在缓刑期间,要让他再次入狱并加重刑罚,彻底消除掉他对于俞清昀的威胁,只有一个方法。

    那就是让他犯罪。

    于是,池彻骗俞清昀说,他要为五月中的穿越机比赛做准备,要封闭训练,搬出学校。

    又跟杨彦提前通好气,让他看到情况差不多就立即报警。

    杨彦当时听到很是震惊,问他真要这么做吗?

    池彻当时碾灭猩火,不甚在意地笑,说就流点血而已,这有什么。

    依赖于这么些天托人24h监控纹身男动向,池彻很容易就在纹身男最经常出现的地下赌馆找到了他。

    纹身男心态早已扭曲,他只三言两语便成功激怒他。

    纹身男抽过老板厨房的菜刀,朝他右手手臂狠狠砍过来。

    池彻没躲。

    猩红血液霎时喷涌而出。

    地下赌馆里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外面远远响起警铃声。

    池彻意识不清地半跪在桌边,掏出手机,看到俞清昀给他回复的消息。

    他强撑着最后的清醒,用沾满血迹的手给俞清昀回复消息。

    【CC】:你照顾好自己。

    只要她能好好的。

    他做的这些,就不算白费。

    ……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杨彦坐在他身边,不忍直视地看着他。

    杨彦大概是知道情况严重,所以反而故意跟他开玩笑说,完了啊咱们彻爷,这可怎么办,手臂神经损伤,手指功能障碍,诶彻爷,你平时开手动挡是用左手还是右手啊,以后要不要哥几个轮流帮帮你?

    池彻没回答他,静了两秒,只说让他别告诉俞清昀,嗓音又哑又干。

    杨彦觑他一眼,终于叹了口气说,我还不知道你,兄弟我肯定不说,好吧。

    池彻挑挑眉,说谢了。

    杨彦又叹了口气说,谢什么谢啊,你自个儿看看你现在啥样吧,手都被砍成那样儿了,医生说差点就保不住了。诶,刚开始是谁说的,就流点血而已?这他妈叫流点血而已?你他妈当自己钢铁人啊。

    池彻嗤笑一声,说是,你说得对。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当时回答杨彦那问题时,他确实是那样想的。

    他没觉得这会是多严重的伤。

    就被砍一刀,流点血而已,说不准还能跟俞清昀说,这是在训练过程中不小心被无人机机翼划伤的。

    但事实证明,他确实太高估自己。

    情况要比他以为的糟糕许多。

    做完手术半个月,他甚至连一杯水都端不稳。

    医生也明确告诉他,至少近段时间内,他无法再操控穿越机那种极为需要精准手速反应的东西,所以他必须选择退赛,好好养伤,争取两年内九成恢复。

    两年。

    听到这个时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养伤。

    而是这么严重的伤,他如此落魄的模样,真的能瞒住俞清昀两年吗?

    池彻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

    但思考到最后,他发现,似乎现下,他们之间只有一种解决方案,那便是逼俞清昀跟他提分手。

    当然,他大可以选择告诉俞清昀实情,俞清昀当然也不会怪罪他,甚至以那姑娘凡是都爱自责,把罪过全往自己身上揽的性子,断然会更死心塌地地陪在他身边。

    那这条路下,他们的结局呢?

    如果俞清昀一直爱他,那么她便会怀揣着愧疚感过一辈子,今后就算他好起来,重返无人机领域,亦或是在别的领域做到了top,这道疤也会永远紧密地黏在俞清昀心里。

    她对于他们俩之中印象最深的,也永远都会是他最难受的模样。

    就算随着时间流逝,这件事在她脑子里逐渐淡去,也依然会恒久存在于他们之中,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一旦他以后有任何被这件事之中元素所影响到的地方,她都会陷入无尽且痛苦的自责中,永远无法自拔。

    如果俞清昀有一天不爱他了……

    那么以俞清昀的性格来看,这件事更会如同枷锁一般,将她死死捆绑在他身边,最后消磨掉全部情感,彻底彼此憎恨,两败俱伤。

    因此,倒不如不要人间共白头。

    要是运气好,经年后,让他以最崭新最完好如初的面貌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人的感官永远都是先入为主。

    这时候就算她再知道当年发生的这些事,于她而言也是极为遥远的事情了,她最多会感慨,会震惊,会喟然,但不会太过愧疚,心里也不会太大波澜。因为那时候的他,或许早已不会在她心里占据太大的位置。

    如果……

    他是说如果的话。

    如果等他伤口恢复如初,他和她重逢,他还能在她心里分得一亩半分地。

    就算真如此,那么对那时的她而言,前提条件也会是那时候最完好无损的他,而不是这时候落魄到连一杯水都无法端平的他。

    当然,能瞒她一辈子是最好的。

    他也没底气坚信他这样做就一定是长久以来最优的选择。

    但他目前,只能在“差”以及“更差”的两条路之中,选择前者,尽量对她伤害减到最小。

    因为后面这条路,相比前面那条路,于她而言,要平坦得多。

    与其让她恨自己,不如让她恨他。

    不过就是遇见了个玩弄感情的渣男,谈了一段结局不算愉快的恋爱。

    这件事对于她整个人生漫漫旅途来说,完全无足轻重。

    于是,池彻去拜托了正在九弯戏剧学院读大三的罗晶,她这段时间正好要到长北来找黄前前玩。

    当年罗晶被周振洋追求,不堪其扰,而他也刚好处于徐媛去世,对周家三人都恨之入骨的时候。

    两人一拍即合,做了出戏,互惠互利。

    只是没想到,这出戏跨越了四年的时间,竟在今时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

    电视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关上的,客厅里落针可辨。

    耳边传来细微的抽泣声,池彻侧头看,俞清昀坐在他身边,已不知什么时候满脸湿润。

    瞳眸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水雾,秀挺的鼻尖也红通通的。

    池彻无奈地笑,抬手给她抹眼泪:“唉,你哭什么?我不愿意跟你讲这些,就是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的。”

    俞清昀抿了抿唇,没顾得上回答他。

    她微颤着吐息问:“那如果……如果我们重逢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别的爱人,过得很好,怎么办?”

    漫长的寂静后,池彻薄唇缓缓翕动:“罗晶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当时的回答是,不知道。”

    “但我后来又想通了。如果到时你有了别的爱人,过得很好,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我希望的结局本就只是你的幸福和圆满,与有没有我无关。”

    然而事实是。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经年后的今天,他依然高估了自己。

    他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无私。

    在终于和她久别重逢后,却再度在距离她最近的时候失去她。

    这感觉,他其实并不喜欢。

    但还好。

    失而复得,真的是世间最美好的一个词。

    池彻低头笑了笑,抬眸看俞清昀。

    再度无奈叹了口气,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我手这不是好好的,一切都已经过去——”

    话说到一半,女人倏然支起上身,吻了过来。

    并没有深入的一个吻,只是轻轻印在他唇上。

    他却尝到了橘子的清甜和眼泪的咸味。

    似乎就像是他们这么多年来,苦尽甘来的一个印证。

    池彻喉结滚动着,在下一刻,用他的右手把女人拽进怀里。

    手分别掌在她后脖颈和细腰,解掉她脖颈的纽带,两人身前的所有束缚,让她与他不横亘任何薄膜地紧密相贴,用力又绵长地吻了起来。

    ……

    身体滚烫并颤抖时,俞清昀大脑白光闪现,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身处狭窄岛屿,四面环着看不到尽头的深海。

    而她被无数拥挤的人潮挤在最中间,脚尖无法着地,耳边嗡鸣,心跳失衡,呼吸几乎濒临窒息,像艘漂泊无依的孤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阿昀——”

    她回头。

    看见了他的身影。

    这一刻,所有的喧嚣都远去。

    而她缓缓着地,投入爱人的怀抱。

    世界安定。

    原是。

    漂泊,终将止于爱人的重逢。

    -樱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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