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地球自转的速度比孟乔想象的要慢很多。

    人类就不应该住在地球上, 而应该搬去土星。因为土星自转只需要十小时。

    上选修课的时候，分明周颢就在身边，他却忍不住要分心, 想象着三天后的周颢会是什么样, 会穿什么款式的泳裤。

    他私下在网上搜了很多款式。说款式也不恰当, 毕竟在打扮方面, 男生不比女生，所以款式就那么些, 能变来变去的就是花样。

    那些长平角、两层防尴尬的，孟乔都看不上。所以他精准搜索了紧身款，每一件都想买下来给周颢试一试。

    其中有一条高开叉的侧开口系带三角泳裤，深得他心, 偷偷加入了购物车。

    与他开小差的行为不同, 周颢坐得端正，屏气凝神, 似乎在认真听课。

    这让孟乔想起了高二的时候, 每周二下午的体育课, 他从二班经过，往里面一看，就能看见周颢专注的侧脸。

    他喜欢在回教室前买一根老冰棒, 用包装袋裹着木棍边走边吃。把目光从周颢身上收回之后，低头咬一口冰棍, 是沁甜的。

    哪怕再过一百年，他也无法忘怀彼时得到治愈的心情。

    并不是说现在就不会有治愈的感觉了, 只是和从前比起来, 发生了一些变化。

    打个比方说, 人生的每个阶段, 长到少壮老三层大梯，短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分割成不同的平行段。

    单拎出来，从前的周颢对他来说就是冰棍里的蔗糖。

    而现在的周颢则是他必需的碳水化合物。

    他无法想象不能与周颢产生联系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周颢：“等等，没听清。”

    他突然出声，把孟乔吓了个激灵：“什么？”

    周颢一脸错过了很多的模样：“……没什么，刚刚老师讲了什么？怎么都在笑？”

    孟乔：“哎？原来你没有在听讲吗？”

    那他那么认真是在做什么？发呆？

    周颢没有解释那么多，孟乔也没有多想。

    下课的时候，坐在他们前排的一个人和周颢打招呼，周颢颔首回应。

    “之前好像没见过他哎。”孟乔说。

    这是当然的，他自己先在心里给了回答。会像他们这样勤勤恳恳一节选修都不愿意落下的奇葩还是不多，有的人一个学期来上一次就不错了。

    “嗯，是我们学院的人，”周颢说，“他今天心情不错，晚上要去和女朋友庆祝半周年。”

    “嗯？”孟乔心想你也知道得太清楚了吧，“你们关系很好吗？”

    “点头之交。”周颢回答。

    确实就是点个头的关系，孟乔也看出来了。

    分别之后，他们又约了晚上的游戏。孟乔说：“不过不能打到太晚，我明天早上要爬起来上课，还要补建筑力学的作业。”

    “嗯，”周颢说，“我都行，反正我晚上一直有空。”

    他们本来想叫上唐江白一起打个网游，然而唐江白明明没什么事要做，却破天荒地拒绝了。

    拒绝就拒绝吧，孟乔倒不觉得有什么。

    他和周颢继续玩起了双人成行的旧档。

    只玩到十点半，他果真自律地关了电脑，打开建筑力学的课本。

    一周只有两节力学课，可是作业却是其他科目的好几倍，绝大部分题目连搜都搜不到，只能靠自己琢磨。

    说白了，学建筑的基本靠自学。

    连续几天遭受学业的折磨，周日终于姗姗来迟，被孟乔给盼到了。

    孟乔头一天晚上没怎么睡好，但出门的时候依旧春风满面。

    与他的亢奋相对的，是廖磊无精打采的样子。

    孟乔早上听见他和女友吵架，应当是他把这件事向女友报备，女友却疑心他劈腿。

    廖磊决定不管是不是会错意，过去就直接把话和那个女生挑明。

    孟乔表示支持：早就该这么做的。

    但他还是要感谢廖磊，没有廖磊，哪有今天这个机会。

    他暗搓搓地激动着。

    周颢站在新体育馆的门口等着他们，衣冠齐整，玉树临风。

    可恶，竟然不第一时间见到泳装！

    孟乔此刻的心情就如同等待抽卡游戏出泳装活动的玩家，好不容易盼到了日子，却被通知下午四点才能开服。

    可恶啊！

    明知道不可能原地换装，但他的眼睛还是时不时去周颢身上扫描一下。

    廖磊这次正式和周颢打了招呼，说了几句恭维话。周颢同时也在打量廖磊。

    上次在运动会他就看出来一点了，廖磊这个人看着其貌不扬，但是身材比例很不错，肌肉走向优秀，看来有保持运动的好习惯。

    幸亏他没有长孟乔喜欢的脸。

    三个人并排进了游泳馆。廖磊本来想吐槽那个拉住周颢导致他受伤的人，不过发现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讪讪地收了嘴。

    直到他们走进男更衣室，都脱了衣服，孟乔此刻才突然想起来在遥远的两千多年前有个故事，叫做叶公好龙。

    ……周颢是把衣服脱了没错。

    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眼睛改往哪儿去放！

    这不应当。孟乔扪心自问，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呢？

    明明都一起睡过了，连腹肌都摸过了，看个上半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又不是没穿裤子。

    然而他就是有点不敢正视，尤其不敢对上周颢的双眼。

    让他来看看是谁有色心没色胆？

    孟乔：啊！原来是我！

    “你不换衣服？”周颢问孟乔。

    孟乔的心理活动戛然而止。

    “我就不了，我身上没有什么可看的……”

    “我身上就有可看的？”

    周颢含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这杀伤力太大了，孟乔真怕周颢发现他红了脸，或许他的耳朵已经先一步暴露了。

    “不是说好了吗？”周颢的语气温柔，态度和缓，就像在诱哄一个不愿去上学的小朋友，“我来教你。”

    周颢这个人，是有点蛊在身上的。

    孟乔还真就乖乖听话，换好了新买的泳裤。

    中规中矩的黑色平角，长度覆盖了三分之二段大腿，甚至分成了两层——

    是的，这个人给自己买的是防尴尬款。

    不过他实在是多虑了，因为周颢很有礼貌，没有盯着他乱看。

    或者说是没什么好看的……本来就是他意识过剩。

    周颢表现得那么自然，那他再扭扭捏捏，就说不过去了。

    然而到了碧汪汪的水边，他还是有点退缩。他从来没有下过水。

    小时候，家门口就有个游泳培训班在打广告，林老师问他要不要去学游泳。

    那时候是夏天，孟乔想到要在那么热的天气里出门就觉得可怕，拼命摇头。

    林老师以为他是讨厌游泳，所以再也没提过。

    于是孟乔长到十八岁，泡过最深的水池子就是浴缸。

    “等下！等下等下，”孟乔察觉周颢的力道落在了他肩膀上，从头顶酥麻到了尾椎，“等廖磊过来！”

    “等廖磊？”周颢不满地问，“等他干什么？”

    “你怎么忘了，”孟乔忽然很客观理智，“我们来主要是陪他的啊。”

    周颢：？

    他们同时回头一看，廖磊正在和一个女孩子说什么。遗憾的是女孩并没有穿多么性感的泳衣，反而算得上朴素。

    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反正女生最后扬长而去，留下廖磊一个人站在原地，无趣地一拍脑门。

    孟乔感受到了一点吃瓜的乐趣。

    “他在遗憾？”周颢问。

    “不是吧，”孟乔说，“应该不会吧……他还是很喜欢他女朋友的。”

    从住在一起以来，廖磊就时不时提起女友。有次还万里迢迢跑去国外，就是为了和女友见一面。

    “同时喜欢几个的人也不是没有。”周颢唏嘘一声。

    “那怎么行，都耍朋友了，怎么能喜欢好几个。”孟乔也不是没听出来这是周颢在阴阳他。毕竟当时玩游戏的时候，他就说他有很多喜欢的人。

    周颢垂目晲他，嘴角噙着不像笑的笑。

    “真的？你这么想？”

    孟乔：“……嗯。”

    他多少对这些话题带有点事不关己的心情。

    毕竟他觉得他这辈子是谈不成正经恋爱的。他的起点太高，喜欢的都不是一般人。但是这样的人会喜欢他吗？

    周颢抓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结果他们待在体育馆里的两个多小时，就真的只是学游泳。

    周颢让孟乔站在水里。这里是一米五的浅水区，刚好适合初学者。孟乔在水里踩实，脚下是冰凉的瓷砖，但并不滑溜，能在上面轻松行走。

    这让他感觉很新鲜，快乐地拍起了水。

    至此，孟乔的邪念彻底被带走，摸到周颢光溜溜如海鱼一般湿润的胳膊时，他都没顾得上害羞。

    他快乐地和周颢告别，和廖磊一起快乐地回到宿舍，快乐地去洗澡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他难道就是专门过去学游泳的吗？

    他本来是想干什么的来着？

    他本来不是打算暗搓搓坐在泳池边上，暗中观察欣赏男神游泳时的优雅身姿吗？

    廖磊看见他本来高昂的情绪突然低落，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十分纳闷：“怎么了？大起大落的。”

    “没什么……”孟乔只是感叹自己没出息，“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回过头，此时廖磊脱了衣服，同样只穿着裤衩。

    孟乔却没觉得有哪里不能看，并且仔细地做了赏析：廖磊的身材，确实是能吸引一部分人的。

    他的眼神看得廖磊有几分害怕，潜意识护住胸口：“干什么？你今天也太奇怪了，不会看上我了吧？”

    他老觉得孟乔和周颢之间的气氛gay里gay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安心，”孟乔宽慰他，“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廖磊：“操！”

    并没有得到安慰呢，谢谢！

    或许是心存遗憾，这天晚上，孟乔又做了梦。

    只是这个梦也太汹涌了，砰的一声，他就掉进了一片清澈的海。

    这一定不是普通的海水，有点像开放世界游戏的造水，过于清澈了，也没有来自海的咸腥味。

    只是物理引擎过于真实，巨大的水花甚至拍得他的耳道发痛。

    落水的那一瞬间，孟乔立刻像一只应激状态的八爪鱼，死死地扒在了旁边的人身上，下意识闭上眼。

    咕噜咕噜的涌泉声不绝于耳。

    温凉的海水中央，被他当做救命稻草抓住的人作为最大的热源，成为了他唯一可以感知的事物。

    那人的上身赤着，一寸寸皮肤暴露在孟乔的掌心之下，滑不溜秋，像一尾海豚。因为太滑，所以孟乔的手总是会溜下去，他又不得不赶紧往上攀紧。

    “……”

    他的每根毛细血管都仿佛会跳动，跳得孟乔手痒。

    孟乔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神奇的是，他甚至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抱住他的人是周颢。

    他全心全意地依靠着他。

    下一瞬间，一双有力的手把他托出了水面。

    重新接触到空气，他用力地呼吸着。头发完全被裹湿了，黏哒哒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他还是不敢睁开眼，想伸手去抹，却有人先一步替他做了这件事。

    湿润的大手把堆在额前的湿发推去了脑后，随后又揩过他的眼皮，抹去多余的水珠。

    “好了，睁开眼。”

    孟乔恢复了视野，可是手还恋恋不舍地抓着周颢不放。

    有个旖旎的念头从他心里缓缓升起——他们共享着一份体温。

    周颢正柔和地看着他，笑着问：“抱我抱这么紧，怕掉下去吗？”

    这里是梦，孟乔心想，这是我幻想的世界。所以他拼命点点头。

    “没关系，这里不会溺水，水里也没有让人害怕的东西。”

    孟乔这才注意到身体下方的环境。

    巨大而深邃，但还是能一眼望到底。

    “你试试抬腿，能浮起来。”

    “我……”孟乔依然心里发虚，“不会掉下去吗？”

    “不会。”

    “但你要是害怕，可以……”周颢顿了顿，“可以继续抱着我。”

    周颢都这么说了，孟乔当然选择不放手，还贴得更紧了。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是他的梦！

    梦里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或许是他用的力气太大，箍得周颢闷哼一声：“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

    孟乔略有些不满：“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是我会紧张。”

    孟乔新奇地望着他。周颢说这句话的时候，面颊上布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帅气不减，可爱加倍。

    孟乔吃了豹子胆，眼神透亮，追问道：“为什么要紧张？”

    幻想出来的周颢还是这么狡猾，反问：“你见到我不会紧张吗？”

    “平时会，但是现在不会。”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梦？”

    孟乔：“……嗯。”

    这个事实被造出来的幻影说出来，还是让孟乔很受打击。

    他是不是太怂了，才能在这种地方找满足感？

    世界瞬息万变，下一刻水位退去，他们齐刷刷倒在了岸边，仍然紧紧相拥。

    这儿是一片广袤的海岸，有沙滩绿植，却没有蓝天白云。但世界依然是温暖而明亮的，他们正好能够看清彼此的面容。

    孟乔哈哈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个地面会是软的啊！”

    还有弹性，把他的肉都弹得一晃一晃。

    可伸手去摸，又是沙土的质感。

    好神奇的体验。

    “不是说了吗？这里是你的梦，”周颢又说了一遍，仿佛是要催眠他似的，“所以潜意识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他声音放得极轻极软，比身下的沙砾更叫人发痒。孟乔忍不住把头贴得离他更近了一些，想进一步感受他的肌肤。

    “果然听不到。”

    孟乔听见周颢嘀咕了一声。

    “什么听不到？”孟乔抬头看他，他发现自己变得好坦诚，什么话都会说出来。

    就像此刻他觉得周颢的嘴唇看起来很软，就顺口说了。

    周颢闷声笑：“那要摸吗？”

    就像当初邀请他摸手一样自然。

    孟乔就上手碰了碰。

    花瓣一样的柔和触感，绵弹的肉质陷在他的指缝之间。周颢的呼吸打在他的指节上，同样是温热的，软乎乎，叫人不舍。

    “孟乔。”

    在他抽回手的那一瞬间，周颢问：“你喜欢我吗？”

    孟乔：“啊……啊？喜欢！当然喜欢！”

    如果不喜欢，他怎么会看周颢这么久。

    周颢的一切他都很喜欢。无论是与所有人保持的疏离感，还是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平静，还是偶尔对他流露出的温和神情，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周颢满意笑了：“那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孟乔：“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正在一起吗？”

    “不，不止是这样，”周颢压着嗓子，循循善诱，“你可以拥有我，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但你也只能喜欢我，只能看着我，只能被我拥有。”

    孟乔明白了：“哎……是谈恋爱的意思啊。”

    周颢捉住他的手腕，语气迫切：“你不想？”

    孟乔：“我不知道，我可能……”

    “不，你知道，你想。”周颢执拗地说。

    ……梦里的这个周颢好积极啊！！！

    明明是他脑补出来的！

    难道说他真的想和周颢谈恋爱，所以才会做这种梦吗？

    他还真是想得美啊！！！

    “可是，”即便在梦里，他还是在犹豫，“可是……”

    周颢的目光执着地看着他，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逼他同意。

    “可是……你喜欢我吗？”孟乔终于问了出来。

    然后他意识到，在梦里问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

    这只是一个梦，虚无，飘渺，等醒过来，一切都会消失。

    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下次见到周颢时，徒增一些羞耻感。

    因为真正的周颢并不喜欢他。

    真正的周颢有喜欢的人。

    可是眼前的周颢回答了。

    他把额头抵在孟乔的额上，用力地呼吸着。“嗯，我喜欢你。孟乔，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颢：（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