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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与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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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宓这纸糊的身子沾不得荤腥,闻濯便吩咐厨房上了几样清粥小菜。

    待碗碟盛放进屋,抱着他落在了窗台下的小案前,与他身裹着件长袍,伺候他饱腹。

    沈宓发着热,食欲不振,好几回想躲开他喂过来的汤匙,只教他掰起下巴噎着浑话整治。

    抵不过人面兽心的摄政王殿下的嘴上浪荡,他一介病患,只能可怜巴巴地张着唇,被他威逼着咽下半碗羹汤……

    近日闹的确实肆无忌惮了些。

    沈宓这一病,便不似先前那般神采飞扬,闻濯怕他又重蹈去年冬里的覆辙,心下揣了不少担忧。

    “今日是我没了分寸。”

    沈宓鬼门关都过来了,还怕一个区区风寒么,闻言挑着眉,满面不屑地用气声道:“又将我看作娇花了?”

    闻濯将他纳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不是,我看你才该叫娇娇儿。”

    沈宓教他抻着腰,浑身泛起酸疼,抽了口气倾诉道:“管你叫什么,先给我揉一揉腰,我好疼。”

    闻濯最怕他说疼。

    谨慎收着力道往他腰上使,半点不敢怠慢,按完了腰便往下到他腿根。

    还没摸两下,颈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罪魁祸首趴在他肩上,洋洋得意说:“没让你乱摸,真是该罚。”

    闻濯笑了。

    伸手变本加厉地探去,又在他身子陡然打颤时,将他裹进袍子里打横抱起,问道:“是先睡,还是陪着我写完述职奏文?”

    沈宓揪着他前襟,毫不犹豫,“陪你。”

    孤枕寒衾,他可不能睡的踏实。

    ——

    小案前烛火熠熠,沈宓教他怀中温度暖的灵台慵懒,未将他写的鸿运坊走水奏文瞧完一半,便坠入梦渊。

    这回放不下的人就在身侧,他心安定,做的是个好梦。

    他梦见贞景盛世,闻濯卸下政务之际,在御街前走马探花,脖子上挂着他给雕的菡萏坠子,一晃一摆,在日色辉映底下抛出银闪闪的芒,刺的他眼前烂白一片。

    他想睁着眼,仔细瞧清楚闻濯的面容,不自觉出声教他将那坠子藏一藏,迷迷糊糊中唤道:“阿旻…好晃眼…”

    闻濯正聚精会神地写奏文呢,满纸就差个结尾,教他这一声唤的断了思绪,没耐着心头的柔软,立马垂下眸看他。

    望见他鸦青纤长的睫毛打颤,以为是案前的烛火摇曳,打搅了他安眠。

    抬手拂灭烛光,抱着他静静待了片刻,见他重新安稳,便趁着窗外月色皎洁,随手落笔奏文上最后一行,随即停手搁下了笔。

    夜色同月色互不相让,窗外银白宣昼,屋里夜色暗涌,两相交汇出隔着一扇木屏,将方寸大的地方分割出两界。

    闻濯半个身子落在月白里,窝在他腿上的沈宓全然隐入黑暗,唯有凑近了瞧才辨的清五官。

    泾渭分明,又难舍难分。

    晚膳服了汤药,这会儿他裹着袍子发出了身汗,高热便退了大半。

    闻濯放下心来,在原地缓缓按了按发麻的腿,待回过知觉便抱着沈宓起身,轻声挪去榻上。

    他动作仔细微慎,但俯身将沈宓掖进被衾里,还是惹的他得了须臾清明,半睁开眼眸那刹那,生怕身前人要走一般,死死拽住了闻濯的前襟,“你去哪儿?”

    闻濯低首用唇蹭了蹭他眼睫,轻声哄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

    沈宓听了他的话,此刻也分辨不清真假,得了点甜头便极其容易满足,松了松他的衣襟,又闭上了眼。

    闻濯得了空合衣上榻,侧身躺到他身旁,抬手将他纳入怀中抱住,轻轻拍了拍他欲要乱动的肩,“不走,我抱着你睡。”

    暗潮汹涌,一夜无梦。

    ***

    多亏了摄政王殿下贴心伺候,不过第二日,沈宓身上折磨的他活不安稳的风寒,便如雨过天晴一般去了大半。

    早膳时胃口好了不少,神色也有了光亮,昨日咽点羹汤像是要了他的命,今日水土都服了,还边咬着莲子边瞧人。

    “我昨夜梦见你在御街打马,好多人往你怀里丢花。”

    “噢?”闻濯收起落在奏文上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我接到了没有?”

    他半点想避嫌的心也没有,还透着喜地想要知晓结果,气的沈宓忙叼着嘴里的莲子,朝着他的脸吐过去,“你倒是期待的很。”

    闻濯不紧不慢地将落到怀里的莲子捻起来,喂到嘴里咬碎了咽下,“你难道没朝我丢花么?”

    他这么一说沈宓倒是想起来了,他颈子里还有个差些没晃花他眼睛的坠子。

    忙丢了碗,扑进他怀里,一把抓住那灵巧的小玩意儿。

    闻濯搂住他后背,扬起脖颈往他腰上扫了两眼,暧昧不清道:“腰不疼了?”

    沈宓往他下巴上推了把,“少打歪主意。”

    闻濯笑了笑,“大人,我冤枉呐。”

    沈宓没心思瞧他面上假模假式的神情,抓着他颈子里的坠子瞧了半晌,忽然在那根编成结的绳子上,摸见一点焦硬的痕迹。

    他凑近闻了闻,上头果然有被火燎过味道,欲想扯过绳子后头的活结点,却教闻濯一把捂住了手——

    “你怎么聪明的不给人留条活路呢?”

    沈宓挥开他碍事的手掌,倾身扑倒他肩上,将那条绳子的节点捞到了手中。

    那里俨然落了个重新绑的死结,轻易拽还拽不下来。

    “昨日落在过鸿运坊里?”沈宓问。

    闻濯从他指尖摸过那块死结,找补说:“我这不是又给它捡回来了么。”

    沈宓眯了眯双眸,心下有些暗恼。

    他嘴上说的这样风轻云淡,谁知当时鸿运坊火势滔天时,他没因为这块坠子重新跑进去一回受罪。

    竟还瞒的那样好。

    怪不得满卫所的官差都侯在外头,独他一个身份尊贵的跑了进去找火燎。

    “烧焦了一块,磨着不难受么?”

    闻濯捂了捂前襟,冲他摇头,还未开口说“不”,便教他一把扒开胸前的衣物。

    前头胸口好好的皮肤磨红了一片,里头都透了血,想必昨日夜里睡觉时,他硌的并不舒服,也不晓得要说。

    “真能忍呐,如今学着瞒我,同我说假话,再过些日子,我还能是你怀中爱么?”

    闻濯没了法子,笑了笑,“再过多久,都只有你。”

    沈宓冷笑,起身去房中找出把短刀,不顾他诧异的神色,手起刀落替他割断了绳子。

    实心的玉坠子有些分量,暖热了握在手中,温润棉泽。

    可这菡萏坠子即使模样和寓意没得挑,带在身上难免要变为他的软肋,这回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难免下回不会再出意外。

    他决意取了个匣子,想封进去放着,半途教闻濯拦住,贴上来黏糊了半晌——

    最后心软的又交回了他手上。

    于是只能苦口婆心奉劝道:“坠子会有千万个,但是你闻旻只有一个,坠子是为你雕的,没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再敢忘,我摔碎了碾成灰,也不要可怜你。”

    闻濯义正言辞地同他保证,事后还跟从前一样,撒着软要去一个深吻,又压着沈宓在小案上厮磨了良久。

    两人纠葛,于孟夏浅欢。

    ***

    五月上旬。

    鸿运坊走水的消息一出,便满城风雨。

    因为锦衣卫左镇抚使宋鸣尘身死之事,闻濯跑了好几趟长乐殿,原本想凭借鸿运坊后续案情的线索,让这桩事能够息事宁人。

    毕竟宋鸣尘出言放肆,罔顾尊卑在前,欲向皇亲贵戚动刀也是真,倘若追究起来,一样逃不掉他死罪。

    为了顺利追查后续的案子,按下沉宓在京都引起的目光,大事化小再好不过。

    但没成想当日街上那些看客眼尖,认出来那日在鸿运坊门前指使侍卫杀人的是沈宓,隔日便在市井传开了流言。

    宁安世子的名头一出,仿佛又回到了嘉靖年间,人人都绕着这瘟神跑的时候。

    当年的桩桩件件,让有心人刨出来在茶馆当作谈资,听的人一多,众说纷纭的人便如海里的虾,风浪一来便扑腾的不亦乐乎。

    各种胡说八道的话都有,觉着如今换了朝代,先帝尸骨寒透,宁安世子府背后的靠山没了,沈宓才会销声匿迹这大半载。

    煽动人心的谩骂铺天盖地,都传到了朝廷言官的耳朵里。

    不少大臣审时度势,开始写些随波逐流的奏文,章上满行珠玑之辞,将沈宓前身所作所为,贬的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场举国上下都口诛笔伐的势头,都快盖过了鸿运坊无故走水一案。

    风言风语发酵的来势汹汹,不久就有言官将宋鸣尘之死,与前几年玄武街上,沈宓放火烧楼一事串联起来,并有理有据地指认沈宓,是仗着贵戚身份草菅人命。

    贞景帝瞧过奏章后勃然大怒,恨不得当场斩杀这些惯用唇枪舌剑调转风向的货色。

    当年火烧青楼一事,已经由先帝定案澄清,今日之事更有说法,但这些不分是非,只想着削尖了头想用那三寸不烂之舌现出威风的人,只层出不穷地、想要在王公贵戚的身份尊仪上踩一脚。

    贞景帝心思跟明镜一样。

    他哪里不知晓这些人全然是为了自己的痛快,才兢兢业业地来在他面前装个尽忠职守的相。

    他万分想血溅明堂,杀鸡儆猴,可这群狡猾的狐狸是摸准了这桩事的底线,知晓在这个浪头上杀人,正迎合了王公贵族草菅人命那一套作风。

    于是仗着自己怎么弹劾上奏,天子的权威都动不了他们的命,便敢这般放肆。

    另外,先前撺掇京都世家与寒门对立,主事沧澜书院和鸿运坊一案的人,极有可能就躲在其中,打算借着这股东风,好来个毁尸灭迹,让锦衣卫的案子彻底办不下去。

    天子威严受损,连日的奏折教贞景帝急火攻心气出了病,无奈之下只好停歇了早朝,叮嘱司礼监将满朝的政务都送去了摄政王府。

    过去的时候,亲遣的洪得良带着手谕登门,还有心带了十几箱安抚宁安世子的赏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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