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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清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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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濯此刻不用揽镜自赏,就知道自己面上是怎样一副哄骗忠良的神情。

    他点了点沈宓书中的兔子灯笼,“跟这个一样,今夜寻你欢心,想跟我要什么都行。”

    沈宓盯了他片刻,低低道:“一勺糖桂花。”

    闻濯教他这副模样看的窝心的不行。

    以往沈宓喝药,常常因为苦涩而咽不下去,每日剂量又多,且都在三餐之后,不能少喝,也不能从中放糖,所以这服药之事可谓是苛酷之至。

    闻濯每回有心无力替他消解一二,只好每次等药喝完,喂他半勺糖桂花匀一匀口中苦涩。

    半勺糖桂花是顶破天的量,哪怕他怎么用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闻濯,也从来不会再多。

    今日他半勺的量已经在服药后用过,只是连日服用汤药,口中苦涩积累之深,常常顽固地盘旋在唇舌不得返淡。

    倘若能多尝一些甜的东西,是再好不过。

    “只要这个?”闻濯问。

    沈宓点了点下巴。

    他着实没有什么还想要的,从前想要的如今也都有了,且容易知足。

    闻濯起身到屋里拿了装着糖桂花的罐子出来,支了只小巧的勺子,在里面舀了一下拉出银丝来,递到他唇边。

    沈宓启唇轻抿,将那枯黄的桂花穗都抿到唇齿里,让甜味弥漫到喉咙,浸满口腔,末了舔了舔嘴唇,一脸餍足地眯着眼,垂眸摸了把手中的兔子灯。

    “很甜。”

    闻濯见他高兴,站在原地多看了他会儿。

    这人瘦了很多,却不失傲骨,他身上的那节清高比从前更甚,如今仿佛有了扎根的底气一样,盘踞在他周身,让他坚毅、干净、令人生敬,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悲怅。

    凤凰阁筹谋之事,在他二人心中一直都有个结,哪怕过去数月,也始终没有人刻意问起。

    以及西南草乌走私,温月琅狱中自绝,庐州刺史反叛,钟自照囚禁贞景帝诸事,这背后谋划的每一步,都成为了沈宓一个人的秘密。

    没有人清楚这其中的每一环,他到底在想什么——

    “看够了?”沈宓突然的出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闻濯没应声,弯腰将他拦抱起身,进屋挪到了榻上,替他摘掉了大氅和靴子,“没看够。”

    屋后的温泉池子烧热了有好半晌,冒出来的热气都飘到了前屋,闻濯穿了件单衣横抱着沈宓走进水里,替他摘干净了身上所有衣物。

    沈宓宛如无骨地窝在他怀里,被池中的热气蒸的有些头重脚轻,“脱干净。”

    闻濯往他脊背上摸了一把,语气有些缓,“想蹭出火来,由我自生自灭吗?”

    沈宓扭头将脸靠进他颈窝里,嘴唇贴着他肩膀上坚硬的皮肉,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醉生梦死,“闻旻…”

    闻濯被他这一声喊的心尖点起火,整个人都僵了下,“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好。”

    闻濯乐的笑出了声,“说什么呢,我不好谁好?”

    “我对得住所有人,唯独你……”他说话忽然变得流畅,可没说两句,不知是教水呛了还是气没顺过来,又跟突发恶疾似的咳嗽了起来。

    整副身躯在水色下扑腾出明显的骨架,那些尖锐又单薄的骨锋,眼看着一条条快要从他的皮肉底下钻出来,溃破他完好的皮肤,在他身上重新留下肉眼可见的痕迹。

    滚热的水珠落进闻濯脖颈里,肩膀上的唇瓣在抖,他垂着眸,默声盯着沈宓这一身骨头。

    凸起的关节嶙峋,这难能忽视的棱角,反而坚毅到快要支撑不住他那几两肉。

    观他这平生数十载,欠下的债、作过的赌、碰过的血、杀过的人,几乎都跟他这一身清高脱不开干系。

    而这骨节实则给他带来了太多痛苦。

    有年少时不愿屈服之苦,知事时不愿污浊之苦,还有立身后耍弄人心之苦,筹谋间断头台下独自龃龉之苦……

    那股一直围绕在他身上的悲悯有了源头。

    他这短暂又苛磨的一生,这样一步一步踩着刀山过来,到头来,明了事悉的所有参与之人,全都由他亲手送丧。

    那些人里,或师或友,或兄或亲,都是跟他有些千丝万缕纠葛的人,一瞬间的云烟寂灭,在曾经那条留了太多血的路上,也终于留下了他们的血。

    而那张俗世的大网,把最后的肮脏和怨恨都倒进了他的身体里。

    试图让他带着这样千疮百孔的心,和半身不遂的身体往前头看。

    在此之前,他从未执着于发泄满腔沉珂,但此刻温情的时节太过饱和,忽然让他生出了可以任性、恣意一回的念头。

    那些沉寂在他心里十数载无人问津的孤独、恐惧、绝望和背叛,从根源冒出了头。

    它们想要将他重新拖进那个无法喘气的坟墓里,让他随着这些不幸远离尘世。

    他抗拒地将眼前人的肩膀咬出了鲜血,奋力扑腾进水里,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捞起,

    滚热的气息和皮肤的温度逼近于无,他看着闻濯沉的发暗的眸眼眶酸涩,紧接着凑上来的温软唇片让他眼皮紧闭。

    他的眼泪被粗糙湿润的舌尖舔净,皮肤原地刺激出一片新的感觉。

    他想说话,又被吻住了嘴唇。

    眼前忽暗,随着摇曳的烛光,一起坠入缠绵的水波之底,唇舌的交融让他得到片刻苟且的生机,无力的四肢让他不断朝着越来越黑的地方沉去……

    再睁开眼时,他在闻濯怀里,睫毛上压着他的唇。

    “疼吗?”

    沈宓一时之间不清楚他问的到底是指什么。

    接着胸口的疤痕上被轻轻点了一下,“这里面,疼吗?”

    沈宓眼眶发干,他本想撇开脸,又重新被闻濯挟着下巴跟他对视。

    “说实话。”

    沈宓喉咙发堵,眼前涩的开始模糊,眼角有水滑落打湿了他的鬓角,他张了张嘴唇。

    紧接着被闻濯兜进怀里,“你不要骗我。”

    “疼…”沈宓闭了闭眼睛。

    闻濯随即凑了上来,“疼就说出来,我听着。”

    他摇了摇头。

    闻濯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替他抚平这些伤痛。

    “成亲吧。”

    沈宓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三茶六礼,拜堂成亲。”闻濯又重复了一遍。

    沈宓皱起了眉。

    北辰虽不闭塞,却也没有男子成婚的道理,倘若堂堂摄政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他今后在京畿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只要二人归在一处,礼节什么的都不重要,沈宓原本也不在乎那些虚有的名头,“胡闹…”

    “我可以封地离京,只愿以后你心里清释,再也不要装别人。”

    沈宓无法与他理论,只能尽力同他解释道:“没有别人,从来…”没有。

    “你不明白,”闻濯说:“你心里永远有比我更重的事情,你风骨清嘉,气节尤贵,你会为了那些该的死人折磨自己,却不会为了我……”

    他顿了顿,没有再看着沈宓的眼睛,“拆分韩礼之流,我也沦为你的盘中棋,曾死伤于庐州江头苟延一息时,我都还在念着你在京畿等我,你说过不会骗我。”

    “可事实并非如此,就算我踩着再多人的性命回来见你,你从头到尾想留给我的,也只是你的死讯。”

    “沈宓,你从未告诉过我为何?”

    “是为了当日我求你予我时,曾断言不得善终的结局,还是…于你而言,我其实只是众多活着的人中——”

    “闻濯!”沈宓抽了口气,打断了他的混账话。

    他知道,闻濯还是怕。

    凤凰阁那日的印象太深,他难免会留下些质疑的种子,哪怕平日他二人再怎么亲密无间,但曾经死生一线的欺骗、隐瞒,所带来的顾虑始终会盘踞在心里越滚越大。

    “不是这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单薄地用几个否定的词语,来让他们逐渐拉远的距离重新回到起点。

    他奋力想抬手,却只带起浑身上下撕扯般的疼痛,新生的骨骼打碎他的行动的意图,稳稳扎据在他的血肉里,看着他作茧自缚的结果。

    他疼的皱眉抽气,攥紧了手心,本以为今夜难得无法再挨过去,却见原本背过身的人又转过来,伸手将他捞进了怀里。

    “还要为别人掉眼泪吗?”

    沈宓揪着他中衣的手指微曲,“不是为他们。”

    闻濯见他这副样子,又不由得心软,“我每每望见你痛,都恨极了这样教你痛的人,可他们全下了地底,我又止不住地想,你整个人的喜怒哀乐为什么不能单属于我。”

    “不一样。”沈宓想吻一吻他。

    “如何不一样?”闻濯没有动,盯着他的双眸问的认真。

    “我只想要你…”沈宓抬手抓了一把他的衣领。

    闻濯叫他一句话收缴了所有唇枪舌剑,竟生出自己是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的念头出来。

    紧接着将唇覆了下去,尝到了他眼角的几点咸……

    三更天的时候,抱着沈宓起身去屋后浴池洗干净一身热汗,瞧着他半阖上的眼睛,往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手腕疼吗?”他问。

    沈宓泡在水里不大能感觉到四肢,微微摇了摇头,垂眸靠进他怀里,“不疼……”

    闻濯看了他良久,在他彻底睡着之后,抱着他一起回了榻上,彻夜未眠。

    ……

    作者有话说:

    闻濯:不是不算,时候未到。

    上卷很多疑惑,这卷会解释,之前很多提到的东西不是bug的存在。

    作者:海星!打赏!评论!三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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