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签名

    比赛场馆里依旧人声鼎沸，各大战队的粉丝、网红、甚至媒体，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见面会这里。

    队伍前方短暂的停留让后方的人发生了不小的骚动。

    “不要着急，不要挤。”穿制服的赛事方人员在前面挥舞双臂，胳膊上的荧光灯非常瞩目，“大家在喜欢的队伍旁边按指示牌排成队列，我们会发放签名周边给大家的。”

    “时间还很早，不要急！”嗓门大的工作人员也得用吼的。

    一片嘈杂之中，没人注意到RTG战队桌台边的安全门迅速打开又迅速关上。

    被领到后方坐下，寒路让都还不太相信刚刚发生的事。

    直到带他过来的工作人员小姐姐笑着问：“你是Young神的队友还是他的朋友？”

    三魂七魄归位，寒路让抬起头。

    不远处，人群和镁光灯中间围着三个人，寒路让的视线落在其中背后绣着Young字样的背影。

    男人微微俯身正在签名，宽阔的肩膀伏起一个优美的翼状弧度。

    “我去帮你倒杯水吧，喝饮料还是汽水？”工作人员又问。

    林漾的身影正好被她挡住。

    寒路让猛然收回目光，对上工作人员的眼神。

    对方似乎对他的身份很好奇，看见他的衣着打扮后，这种好奇又变成了关切，还带了点同情的意味。

    “……”寒路让把翻起毛边的袖口攥进掌心挡住，低下头，“不用，我不喝。”

    工作人员一愣，但很快就被同事喊走帮忙。

    身边再度清静下来，寒路让重新朝林漾看过去。

    后者旁边的队友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稍稍侧头，听得很认真。

    寒路让的手指轻轻蜷了蜷。

    几分钟前，林漾给他签了名。

    还请他“到后台稍等，签名会结束后会和他谈谈。”

    这几乎不需要他作出任何思考，身体已经本能点头答应，接着就被领到了这里坐下。

    可是林漾，RTG的Young，要和他谈话？

    谈什么？

    寒路让盯着他挺拔的鼻梁和垂下的睫毛，试图在心里把期望降到最低，以免猜错结果后又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失落。

    可疯长的念头仍旧止不住翻滚。

    之前真的是他在帮他吗？

    忽然，林漾向他这边转过来。

    不等对方和他视线交汇，寒路让立即挪开眼，佯装在看别处。

    “队长。”等待下一波人放过来的中途，茶茶实在是忍不住问，“刚才那个小孩……他是你的朋友吗？”

    林漾收回视线，活动着右手腕，想了想：“不是。”

    就算加上上辈子，他跟寒路让也从未成过朋友，说是粉丝或许还能算是。

    他这个回答就让茶茶万分震惊了：“不……不是朋友，那是谁啊？”

    刚才他签完名，一抬头就看见林漾握着一个少年的手腕。

    他见过林漾很多粉丝，年纪小的也有，可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

    那少年看起来个子还没他高。

    头发像很久没有修剪过，发尾有点湿，似乎不久前被人试图努力顺出一个发型，但显然没有奏效，还显得更凌乱了。

    衣着打扮就更不用说，硬要形容，茶茶只能给出破破烂烂这个词。

    而粉丝签名会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安保原则——不能有过多肢体接触，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混在里面。

    尤其在之前发生过的那件事之后，这项原则在林漾身上直接简化为他不会和粉丝有任何接触。

    但现在……

    茶茶趁机不动声色地往后瞄了一眼。

    身后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坐着，胳膊搭在腿上，是个出奇规矩甚至称得上乖巧的坐姿。

    不过茶茶还是眼尖的瞄见少年手臂上细碎的伤痕，脖颈侧面也有一道，别的地方……好像更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茶茶感觉少年一直在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叛逆小孩街头混战的场面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

    茶茶转回脑袋：“队长，不是朋友的话，那咱们让他坐在这里真的好吗？刚才有没有让安保检查一下他身上，万一带了……”

    茶茶再度回头，猝不及防和少年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从没见过这么深的黑瞳，睫毛还长，投出的阴影盖在眼下，更让他的双眸漆黑一片，笔直地望过来。

    他没看错。

    少年之前就是在朝这边看。

    而且是在看林漾。

    茶茶莫名抖了一下。

    “带了什么？”台下太吵，林漾没听清。

    “危险物品。”茶茶咽了咽嗓子，把话说完。

    林漾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茶茶凑过去压低声音：“你看他身上，他看上去——”

    “粉丝来了。”陈敛舟出声提醒。

    但他们都没来得及反应，放过来的人群忽然猛地往前冲。

    “啊！！！”

    “别挤我！”

    “谁在后面推？都不要挤！”

    “Young神我爱你——”

    “小心！！”

    前方的护栏一下子被撞得七零八落，安保人员也被撞散。

    从后排跑来的人群直奔RTG战队的三人，尤其扑向林漾。

    电光石火间，一个瘦小的身影以几近无法想象的速度从他们身后冲了过来，挡在了林漾和人群之间。

    寒路让这一下成功阻拦了人群。

    可他们实在太多，寒路让身板又小，只来得及挡了不过几秒，匆忙之下被他们一撞，失去平衡。

    眼见就要摔倒在地，这种混乱的情境摔下去怕不是要被踩个半死。

    寒路让闭眼抱住脑袋——

    手臂骤然一紧。

    整个人被拽了起来。

    “嘭”地贴上了某个坚实的触感，还带着温热，一刹那隔绝了所有推搡在他身上的力道。

    寒路让心头一跳，仰起脑袋。

    “抓紧。”是林漾。

    没看他，只用力将他护在身后。

    半秒后，又皱了一下眉，使劲把寒路让的双手拉起来圈在腰间，加重语气重复：“抓紧我。”

    寒路让怔愣着回神，听话抱住他。

    现场乱作一团，人群在慌乱中胡乱推挤，尖叫四起，身形瘦小一些的恨不得站都站不稳。

    加派的安保人员姗姗来迟，足足过了十来分钟才控制住场面。

    “不是说加派了安保吗？又出这种事，他们怎么不直接把我挤成肉饼算了！”总算回到休息室里，茶茶衣服头发都被挤得惨不忍睹。

    陈敛舟和几个工作人员也好不到哪去。

    唯独寒路让，除了最开始被推的那几下，后续浑身上下半点都没再让人碰到过。

    他站在另一边，呼吸还有些抖。

    在后台的时候周围很吵，但寒路让耳目本就比常人聪敏，有意静下心完全能听见他们讲话。

    听不全，却也足够他明白茶茶大概是在和林漾说什么，那种躲闪的眼神他每天都能见到。

    倒下去的瞬间，他背后唯一的人是林漾。

    寒路让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躲开，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别人不愿意被他碰到。

    但林漾没有。

    不仅没有，还把他护在身边。

    说是护，倒不如说寒路让几乎是被他用力梏在怀里，一路带回来的。

    他现在都还能感觉到对方手掌按在他脑后的力道。

    寒路让看向林漾。

    后者正在走廊里和老张交谈，侧身对着他，从寒路让的角度只能看见半个背身和肩膀。

    他注视了片刻，抬手，揉了揉刚才被揽住的地方。

    外面走廊内，老张简直要气急：“你们场地负责的人呢，让他现在来见我，现在！立刻！马上！”

    “对不起对不起……”五分钟后，负责安保这一块的胖男人跑过来，满头大汗，“我们实在没有料到会出这种特殊情况……”

    老张：“道歉有用的话还要——”

    “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林漾忽然冷声道。

    老张的怒吼一下子收了回去，有点意外他会管这件事。

    林漾看着负责人：“几个粉丝推了一下，你们的人就防不住，这算什么特殊情况？”

    他见过太多次“特殊情况”，林漾知道这次根本只能算得上意外。

    负责人摊开手：“人实在太多了，主要是我们没想到你们换了选手之后粉丝会多这么多……”

    “那还是我们的问题咯？”老张问，“总决赛都在这个场馆办过，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事？更换选手赛前我也早就通知过你们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负责人直擦汗，“抱歉抱歉，我们会对贵队的选手安排医疗检查，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会负全部责任……”

    “不需要。”参赛之前都签过安保协议，出事就是违约，林漾和他们没什么好谈的，“多的话留着跟律师团队说吧。”

    曾经发生过比这更恶劣的事件，RTG的团队对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安全出问题，实在是在他们的雷区蹦迪。

    林漾说完转身，瞥见休息室角落的某个小身影。

    还在他刚刚领过去的位置乖巧地站着，垂着脑袋，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似乎是张纸，但已经皱成了一团，边角还破了。

    寒路让却小心地捧着，宝贝似的。

    林漾脚步停住，看了几眼，问战队经理：“刚才的周边海报还有多的吗？”

    经理一愣，赶紧道：“有，多着呢。”

    林漾颔首：“拿一张给我吧，谢谢。”

    “下次我一定要站在队长旁边，你都没看见，那么多人朝他扑过来，队长愣是站在里面半点都没被推动。”茶茶在休息室里模仿林漾的身姿，浮夸地挺胸抬头。

    陈敛舟低头处理小臂的擦伤，无情评价：“你看上去像企鹅。”

    “……”茶茶跳起来，“你看都没看！不对，你才是企鹅！你是全世界最胖的企鹅！！”

    有茶茶这个乐天派，休息室里讨论的内容很快就从刚才的推挤事件转移开。

    寒路让没参与聊天。

    他在低头看手里的签名海报。

    好不容易拿到的，可惜拥挤的时候没来得及放进包里，上面揉的乱七.八糟，已经辨认不清写的是什么字了。

    不过再怎么样也是林漾亲笔签过的海报。

    寒路让耷拉着睫毛，正准备把它折起来收好，面前拢住一道阴影。

    又一张海报递到他面前。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眼，和林漾的目光对上。

    林漾单手松开水笔的盖子，唇边有笑意：“刚才没签好，再给你签一张。”

    寒路让撇开眼：“不用……”

    话没说完，林漾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他的。

    寒路让被烫到似的一颤，倏地就想把他的手缩回来。

    没抽动。

    “别动。”掌心的力气加大，林漾看他一眼，“不然签歪了。”

    这一眼像某种魔咒，把寒路让牢牢定在原地，半点都不敢动弹。

    几秒钟后，休息室的这一小片区域响起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被握住的左手背很热，错觉一般，似乎还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脉搏。

    寒路让僵硬地举着胳膊，试图把他瘦小的身形藏在海报后面，连同破旧的衣服和其他所有配不上眼前这个人的东西一起藏起来。

    可又感觉在他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明明只是写个名字，寒路让却觉得像过了一万年那样漫长。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也好像一点都没嫌弃。

    这种感觉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从别人身上感受到过了，很神奇。

    寒路让垂眼看着被林漾握住的那只手。

    林漾五指修长匀称，皮肤很白，指尖饱满。

    和他留着几道伤痕的手放在一起，对比实在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在他胡思乱想时，茶茶他们开始聊晚餐吃什么。

    除了午餐，寒路让也一直到现在都没吃过别的东西，听他们提起的餐馆名字，胃开始发出饥饿的信号。

    他另一只手随意在腹部揉了一把，林漾忽然轻声道：“抱歉，我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吓到了？”

    寒路让迅速把手收回来，在身侧放好。

    “没有。”他舔了一下唇，“没吓到。”

    林漾“嗯”了一声。

    旁边的谈话声还在继续，他们之间安静下来。

    寒路让正开始想等会结束后或许还有机会买到小摊剩的半价面点，林漾又道：“一会队里聚餐，一起去么？”

    寒路让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林漾看见他的反应，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

    他签完最后一笔，盖上笔盖，确认前一句话不是幻觉：“走么？”

    眼前的少年使劲抿唇，乌眸直直望着他。

    两秒后，诚实道：“走。”

    这幅表情和他曾经见过的寒路让差别太大，林漾还是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收拾你的东西吧，在门口等你。”

    说完转身离开。

    寒路让直立了半晌，胳膊仍旧轻微地发颤，整个身体的都在对几秒前发生的事感到不可思议。

    林漾邀请他一起吃晚餐。

    寒路让飘忽着思绪低头看向海报。

    工整遒劲的两行字——

    【To：寒路让Frost】

    【恭喜夺冠，再接再厉！】

    寒路让猛地抬头，看向林漾离去的背影。

    “走啦走啦，吃饭去啦！”茶茶最后跑回来，“你是叫Frost吗？哎呀，之前小看你啦，对不起，你冲上去保护队长的样子真帅！一起走吗？”

    “咦，队长给你重新签了一份海报吗？哇——我从来没看队长给谁写这么长一句话，签的什么？”

    没等他把脑袋凑过去看清半个字，前一秒还乖巧站着的少年一把将海报收了起来，背上背包，小跑着跟上前面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