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茶杯

    “纳西索斯, 其实……”

    厄科想继续说下去，一阵敲门声阻断了她。

    ……会是谁？

    厄科与苏奈，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相同的疑惑。

    “咚咚咚咚咚！”

    “请问, 有人在吗？”听声音, 门外是一位女孩。

    苏奈前去开门。门打开后，一抹粉色首先跃入眼帘。

    门外的少女, 绝不是人类——探出发鬓的两只精灵般的耳朵说明了这一点。

    这应该是一位宁芙。粉发的宁芙看见他, 秀美的脸上流露出惊喜：“纳西索斯，你终于回来了啊？”

    苏奈一愣。

    他小心地问：“你是？”

    粉发宁芙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也是愣了一愣：“……我是佛里姬娅啊，你忘记了吗？”

    佛里姬娅？是谁？

    苏奈想着这也许是纳西索斯从前的朋友：“不好意思, 我前几天撞到头, 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微妙的停顿。

    不记得了？！

    佛里姬娅惊道：“什么？撞到头？那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怎么了？门外是谁？”厄科走了过来。

    看到粉发宁芙，厄科难得的显露出敌意：“是你！”

    厄科认识佛里姬娅, 她是涅墨西斯身边的宁芙。

    涅墨西斯曾对纳西索斯降下过神罚, 厄科将一无所知的精灵拉到自己身后, 手紧紧地扶住门框：“你来做什么？”

    面对厄科，佛里姬娅脸上殷盼的神色冷淡下来, 开口有些高傲：“让开。”

    她是复仇女神的心腹, 和这些普通的山林宁芙不一样。

    厄科分毫不让, 尽管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佛里姬娅。

    佛里姬娅确实和她们不一样——她由复仇女神亲自教导, 厄科听说佛里姬娅会使用自己的歌声迷惑人，也会一些攻击性的神术。

    厄科想关上门, 佛里姬娅一只脚已经挤了进来。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怎么还敢阻拦我？”佛里姬娅也用手扶住了门框。

    “知道又怎样？”厄科恶狠狠道, “有我在, 你休想伤害纳西索斯！”

    ……伤害纳西索斯？

    佛里姬娅愣了愣。

    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苏奈，目光在两位宁芙间慌慌张张地徘徊。

    佛里姬娅：“你误会了，我不是奉涅墨西斯大人的命令来的。”

    厄科才不相信。

    佛里姬娅：“如果我是奉命来伤害他的，那么在他开门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我还可以用歌声迷惑你们，你们根本不会有所察觉。”

    这话说的有道理，厄科扶着门框的手逐渐松懈。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佛里姬娅：“我来找纳西索斯。”

    厄科惊讶道：“你和他认识？”

    粉发的宁芙点点头，想到他现在已经忘记了自己，不免表露出失落。

    厄科实在想不通：纳西索斯怎么会和复仇女神的人认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可以进来坐坐吗？”佛里姬娅问。

    “啊……当然，当然可以。”苏奈连忙拉着厄科让开。

    厄科对佛里姬娅还是有些防备心理，故意带苏奈坐得很远。

    苏奈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你是……复仇女神的人？”

    想到那位随意惩罚别人的女神，苏奈打了个寒颤。

    佛里姬娅：“是，但我不会伤害你们。”

    顿了顿，佛里姬娅鼓起勇气道：“因为纳西索斯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怎么失忆的？能给我具体讲讲吗？或许我能帮到你。”

    苏奈握紧膝盖：“呃……”他根本没有撞到头啊！

    他是个穿越的，穿越前关于纳西索斯的记忆当然没有了。

    面对佛里姬娅殷切的眼神，苏奈讪笑道：“没关系的……我们现在也可以成为朋友啊。”

    佛里姬娅笑道：“说得也是。”

    “我去给你泡茶！吃点心吗？”苏奈忙着招待佛里姬娅。

    在人手一杯茶后，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厄科对佛里姬娅也没有那么戒备了，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和纳西索斯，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佛里姬娅喝了一口花茶后，告诉了她认识苏奈的经过。

    说到开头，苏奈的表情越来越不对——

    复仇女神曾经对纳西索斯降下过神罚？还派佛里姬娅来对付过纳西索斯？？？

    苏奈：“类似的事情昨天才刚发生过……”

    佛里姬娅侧头：“昨天？”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厄科意识到不妙：“来！吃橘子！”

    她抄起一个剥好的橘子，塞进佛里姬娅准备张开的嘴里。

    佛里姬娅嚼了嚼，称赞：“这橘子好甜。”

    厄科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我结出来的橘子！”

    ……嗯？！！

    佛里姬娅：“你、你结出来的？”剩下的橘子含在她嘴里，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苏奈缩回拿橘子的手，脸上的表情更是惊恐！！

    厄科：“……”

    完了，说漏嘴了！

    厄科试图圆回来，正在这时，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去开门！”她如同救兵驾到一般前去迎接。

    门开了，站在门外的人赫然是——

    “厄洛斯殿……”厄科急忙捂住嘴。

    厄洛斯正站在门外。

    他回去向宙斯批了假条，打算这一天都留在阿提卡森林。

    有了假条，就不必担心某位宙斯的狗腿再来烦他。

    “厄洛斯。”厄科改口。

    厄洛斯来了？！

    苏奈从座位上弹起，冲到门口：“厄洛斯！”他不知为什么这么高兴道：

    “快进来！吃橘子吗？”

    厄洛斯连忙摇头。

    佛里姬娅看见他，瞬间神情紧张地站了起来。

    厄洛斯没有看她，就连厄科，他也仅仅是在开门时随便扫了一眼。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忙着给他倒茶的蓝发精灵身上。

    “给，小心烫。”

    厄洛斯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味道和从前一样。

    小小的木屋里一下子挤满了四个人。

    佛里姬娅自从厄洛斯来了以后，神色紧绷得如同满弦的弓，在到达一个临界值后，她硬邦邦道：“我、我先走了。”

    裙子被粉发宁芙的手指攥出褶皱。

    “我送你！”厄科赶紧和她一块儿走了。

    方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空间，一下子就只剩他和厄洛斯两个人了。

    苏奈握紧茶壶，眼看厄洛斯慢吞吞喝完一杯茶。

    茶杯见底时，他立刻又给厄洛斯满上了。

    一连目送厄洛斯喝了三杯，在苏奈试图给他倒第四杯时，猛地发现茶杯不见了。

    咦？

    厄洛斯的手上确实空空如也——难道茶杯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水泽……纳西索斯。”厄洛斯笑道，“你在看什么？”

    茶杯到底去了哪里？苏奈左右张望，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什么……你还想再来一杯吗？”

    厄洛斯连忙：“不用了。”

    “哦。”苏奈放下茶壶，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苏奈自诩是个对情绪变化并不敏感的人——可他却能从厄洛斯看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悲伤。

    他想起厄科说的故事：“你也不必……太难过。”

    厄洛斯惊讶道：“是厄科告诉你的？”

    “嗯……”

    “你都知道了？”

    “嗯……”

    从“厄洛斯”精致无瑕的五官中，渐渐浮起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

    “我、我相信你爱的人，迟早有一天能恢复对你的记忆，与对你的爱。”

    只是一瞬间，“期待”被“失望”吞没。

    良久，厄洛斯“嗯”了一声。

    苏奈鼓起勇气问：“你还爱他吗？”

    厄洛斯看着他：“我永远爱他。”

    苏奈按捺住心中的失落。他扬起一个微笑：“……嗯。”

    厄洛斯瞄了眼竖放在门口的长弓：“你会射箭？”

    “会一点。”

    “一点？”厄洛斯迷人地笑道，“我猜你的箭术一定很好。”

    到底怎么回事，苏奈也摸不着头脑。

    他挠了挠头，不慎扯落束发的发带。

    发缕获得了自由。苏奈慌慌张张抬起手，试图将头发重新扎好，发丝却总是从珍珠发带的捕捞中溜走。

    这条发带好难用啊……苏奈想到。往常都是由厄科帮他扎头发。

    厄洛斯见状，主动提出帮忙的想法：“我来吧。”

    “啥？哦……麻烦你了。”

    苏奈乖乖坐好。

    厄洛斯接过发带，目光变得柔软。他绕到他身后，指尖触及冰凉的发梢。

    滑凉的发丝，如同水一样包裹住他的手指，纠结缠绕。

    头皮犹如触了电。

    苏奈升起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

    厄洛斯的手……好温暖。

    “那个，梳子在楼上。”苏奈想起身去拿，被厄洛斯制止：“不用。”

    苏奈感受到：厄洛斯利用手指代替发梳，温柔地将他的发丝理顺，又细心地分好缕数，随即开始编织。

    苏奈没想到：“你还会编头发？”

    “会一点。”

    明明就是很会嘛……

    “哦哦。”

    苏奈低下头，伴随头皮不断传来的拉扯感，感觉心也一点点在被牵动。

    他受他的牵引。

    ……

    明明过了很久，但苏奈总觉得时间跑得飞快，当他还沉浸在他的牵引中时，厄洛斯放开了他：“好了。”

    苏奈抬起头，迫不及待想找面镜子，厄洛斯却以开玩笑的口吻：“你可以使用我的眼睛。”

    “什、什么？”

    厄洛斯走到他身前蹲下：“用我的眼睛，去看。”

    他的眼睛？

    苏奈下意识认真去看。

    厄洛斯的眼睛灿若星辰，其中只驻有苏奈一个人的身影。

    苏奈蓦然脸一红。

    他慌忙移开视线。厄洛斯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落上弓箭：“想去打猎。你愿意陪我去吗？”

    苏奈不知怎么，无法拒绝他的请求：“好啊。”

    二人走出屋子，来到树林。

    厄洛斯对他说：“我不会射箭，可以教我吗？”

    苏奈：“好啊。”

    厄洛斯握弓的姿势错漏百出。苏奈纠正他：“你这样不对。”

    厄洛斯露出迷茫的表情：“那我该怎么做？”

    “你的手抬得太高了，最好放低一点。”

    “不对不对，又太低了。”

    “太高了又。”

    苏奈没想到看起来聪明的厄洛斯，在射箭上却那么笨。

    他绕到厄洛斯身后，托住他的手臂：“保持这个高度哦。”

    厄洛斯：“像这样？”

    不知不觉间，他像是从背后抱住了厄洛斯。

    苏奈意识到这个姿势过于暧昧，当他想后退一点时，厄洛斯蓦然扔下了手中的弓和箭，反身抱住了他。

    “……厄洛斯？”

    他抱得那样紧，苏奈感受到一股快要窒息的悲伤。

    他很悲伤。

    “咻——！”

    就在这时，一支箭朝厄洛斯的后背飞来。

    苏奈大惊：“小心！”

    厄洛斯没有回头，他反手甩出一个茶杯。陶泥做的茶杯与金属箭头碰撞，箭矢被弹落，无数陶土的碎片散落。

    锋利的碎片形成雨幕，在苏奈的眼瞳中投落逼人的阴影。

    “哗——”

    飞鸟振翅的声音。

    一双展开的雪白羽翼落进他青蓝色的眼眸。

    从厄洛斯背后倏然张开的双翼，严密阻拦了陶杯碎片。

    苏奈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是……”

    “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