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神明的国度（13）

    蒋璎很清楚地记得， 刚刚自己听到了一声悠长的鸣叫，那是深海领主的叫声。

    紧接着，他眼前的画面就随之出现变化。

    干净整洁的临时住所， 变成空荡荡的街道。被他捧在手中昏睡的小蛇， 突兀地消失不见。软倒在地上的阿尔沙，变成垂着头安静端坐的秦霍。

    这一切都表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刚刚他确实深陷梦境，梦境诅咒也传染到他身上。

    蒋璎愣愣地站在原地， 心脏控制不住开始狂跳。

    如果他刚才没有及时察觉到不对， 而是真在梦境的诱导下， 将梦中的阿尔沙拆成零件……

    蒋璎忍不住抬手按住胸口， 剧烈喘息几口，才平复下呼吸。

    只是他的手还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险些亲手肢解恋人的恐惧， 让他喉咙干涩得厉害，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霍，忽的看向半空的蒋璎。

    他沉默一瞬，阴柔俊美的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小璎你怎么……等等，我刚刚没有进入梦境？”

    蒋璎一边扯开衣领，让凉风吹干自己身上的冷汗。一边命令审判之主把他放下去。

    看到他苍白的脸色， 秦霍很快反应过来。蒋璎刚落地， 他就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

    “所以刚才你突然攻…你表现得那么反常，不是因为我又不小心做梦了， 而是你也感染上梦境诅咒？”

    蒋璎点点头， 后怕地闭上眼睛。

    似乎是怕他自责， 秦霍临时改口，没有提蒋璎攻击他的事情。

    他不知道蒋璎都梦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攻击他。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梦到时空领主在宫殿里，和阿尔沙交尾的画面？

    秦霍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他知道只要自己问出来，蒋璎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一定会回答他。

    可这些问题都不合时宜，他不想让小璎伤心。

    重新恢复冷静后，蒋璎深深地看向秦霍，“抱歉，我已经找到解决梦境诅咒的办法，之前那种事，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秦霍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垂头在他眉心处落下一枚轻吻。

    蒋璎很清楚自己和秦哥，在感情上都很缺少安全感。

    他们一个在实验室长大，很难再融入社会，内心扭曲将爱人当成唯一的精神支柱。

    而他的精神支柱，曾经在他眼前被炸死过一次。

    一个多次通过道具，目睹爱人死亡的画面，现在格外的敏感多疑。

    刚才的那枚吻，就是秦霍给他发来的信号。

    他在告诉蒋璎，不用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秦霍很清楚他不是故意将他打伤的，让他不要耿耿于怀。

    蒋璎主动缠住秦霍的蛇尾，将头靠在他胸口。

    他深吸口气，开始说接下来的打算。

    “秦哥，我原本想通过倒退自己身上的时间，来解除诅咒。以阿尔沙目前的实力，不可能创造出不可逆转的诅咒。不然它也不用折腾这么大一圈，完全可以趁着时空领主疲于修补时空，直接用诅咒拿下整个国家。”

    “它没这么做，因为它清楚如果不先处理掉时空领主，它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被时空领主轻松解决。”

    听说蒋璎要拿自己做实验，秦霍不赞同地皱起眉。

    他搂紧怀里的恋人，认真思索过后，诚恳地开口，“如果你一定要用这个办法摆脱诅咒，你可以先在我身上做实验。这样就算真出什么问题，你也可以通过不断操纵我身上的时间，找到问题所在。”

    “而且小璎，我觉得我们或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刚才的叫声，你听到了么？”

    蒋璎微微仰头，精致的面容上，扬起自信的笑容。

    “嗯，在做梦时现实中的所有声音，都没办法传进梦中，唯独深海领主的叫声可以。”

    “在变成丑鱼之前，深海领主曾经是一条人鱼。虽然我对这个世界的人鱼完全不了解，但我所在的世界里，有很多关于人鱼的传说。而无论哪个故事，在写到人鱼时，都会特意描写它们的歌声。”

    秦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蒋璎。

    他觉得小璎兴奋激动的时候，那双金黄的蛇瞳就会变得格外明亮。

    仿佛里面藏着一缕阳光。

    蒋璎正仰着头，询问审判之主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人鱼。

    柔软的发丝垂落到他瓷白色的肩头，夕阳的余晖穿过狭长小巷，若有若无地洒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格外的漂亮。

    ————

    审判之主告诉蒋璎，曾经海洋里有一些人鱼。只是后来，深海领主对人鱼进行过两次大屠。杀。

    再加上诅咒和怪物最先都是从海底爬出来的，海洋污染严重，如今深海领主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后一条人鱼。

    蒋璎沉默一瞬，“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审判之主秒答：“阿尔沙。”

    看着母神露出关爱智障的眼神，审判之主猛地瞪大几百多双眼睛，“它骗我？它为了不帮我找人鱼手办，居然撒谎骗我？”

    蒋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和平议事会和阿尔沙伪造历史的本事，他是见到过的。

    他的意思是人鱼很可能是阿尔沙灭族的，它将脏水泼给了深海领主。

    审判之主到底有多沉迷手办，脑袋掰开里面全是手办。

    蒋璎忽然明白为什么审判之主明明听得懂人话，先前在聋子村时，它还会误以为那些被拐去的女人，死前是在向它祈祷。

    它确实不怎么聪明。

    难怪阿尔沙的计划里，有囚禁时空领主、杀死死神和深海邪神、铲除忠于时空领主的古神守卫。

    却唯独没把审判之主，列入必杀名单。

    能打能抗跑得还快，羡慕么？用智商换的。

    蒋璎忍不住转头看向秦霍。

    他的秦哥被看得一愣，无奈地笑了笑，“不用这么看我，我听懂了。人鱼的声音能够穿透现实进入梦境，或许不能完全破解阿尔沙的诅咒，却可以通过声音将人唤醒。”

    “从阿尔沙选择优先对深海领主下手，哄骗深海领主陷入沉睡，又杀死所有人鱼，就能看出这一点。它在提防着人鱼族，深海领主必须死。”

    蒋璎松了口气，他再次仰头看向审判之主，“我突然有点好奇，你今年多大？”

    一道清亮干净的男声，从空中传出，“大概六七百岁，时间太长，我记不清。”

    “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大概是多少？”

    “不到十六岁。”

    “……？”

    “阿尔沙、死神和深海领主，都二三十岁左右。”

    蒋璎沉默一瞬，下意识皱起眉，“不到十六岁的你，和二三十岁的死神谈恋爱？”

    审判之主眨眨眼睛，“每个种族计算年龄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不可以这么算。我早就成年了，只是人类年龄一直没涨。”

    蒋璎：？

    “那你们种族内部，是怎么换算成人类年龄的？”

    “考试成绩，我中考成绩太低，母神你每年都让我重考。所以我的人类年龄，约等于初中生。母神你还说过，我要是再这样混下去，就滚回小学重念。这样我的人类年龄，还可以缩回小学。”

    “我也能选择放弃考试，不过以后就要按照正常时间计算年龄，我会一跃成为六百多的老人。”

    审判之主晃动着细线，呆板的有些机械的声音，都变得雀跃起来，“我不想放弃考试。”

    “你想再涨点知识？”

    “不，这样显得我年轻，有朝气。”

    蒋璎：……

    秦霍：……

    不，这样只会显得你有傻气。

    而且你真的不是故意往低了考的？

    原本两人打算先去其他安全区，救出那里的古神守卫族人。再去母神的宫殿，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但现在蒋璎也染上梦境诅咒，在两个人同时感染诅咒的情况下，还是要以破解诅咒为主。

    经过讨论，蒋璎决定先去找深海领主。

    审判之主脑回路清奇，是个奇人。

    他们可以暂时通过和笨小孩聊天，分辨现实与梦境。

    希望审判之主的骚话可以多一些。

    在被审判之主拎着赶路的时候，蒋璎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转头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表现出异常？”

    秦霍略微思索，“在我对阿尔沙吐出光束前，它贴身靠近过你，诅咒大概就时那时被它强制激活的。”

    蒋璎眉头微蹙，“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这片区域折腾，没有回过临时住所？”

    秦霍嗯了一声。

    “我一个双腿残疾的弱女子，一夜之间突然从房间里消失，丽雅没有出来找我？而且我记得阿尔沙抓着你离开的时候，在房间里丢下过一张人皮纸人，它还在那？”

    秦霍闭上眼睛，开始用精神力寻找丽雅的身影。

    蒋璎见状没再追问，他一边快速扫视整座安全区，一边陷入沉思。

    先前秦霍的表现，实在太过古怪。他先是任由阿尔沙将他带走，后又任由蒋璎攻击。

    如果不是深海领主那一声鸣叫，让蒋璎脑子瞬间产生一种极为清醒的感觉，他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秦霍只是老实，又不是傻子。他和审判之主那种呆头鹅，有着本质的区别。

    蒋璎记得刚感染诅咒的那段时间，秦霍还会突然从梦中惊醒。

    现在秦霍已经麻了。

    无论看见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大概不管多么痛苦的事情，他都在梦里经历过。

    看来随着时间流逝，梦境诅咒会愈发真实。

    蒋璎刚刚感染诅咒没多久，他的诅咒是阿尔沙人为刺激出来。

    所以他梦境中，才会出现违和的地方。

    比如床铺数量错误的临时房间，比如人设崩塌的秦霍，又比如流动极为缓慢的时间。

    蒋璎很头疼。

    趁着秦霍分神，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想要先将身上的时间，倒退到进入神明的国度之前。

    他不可以杀死秦霍，他必须保持清醒。

    就在他准备操纵时间时，一条肉眼难以看清的细线，忽然缠住他的手掌，将他整只手包成一只粽子。

    蒋璎诧异地抬头看去，审判之主无辜地眨眨眼睛。

    蒋璎忽然想起，先前秦霍跟审判之主嘶嘶叫了几声，估计就是要它盯好他。

    他让审判之主松手，它不松。

    阿尔沙的话它听，秦霍的话它也听，唯独不听他的。

    蒋璎觉得自己这个母神，当的很失败。

    几秒钟后，秦霍睁开眼睛，他指出一个方向，让审判之主带他们过去。

    他看见人皮纸人伪装成蒋璎的模样，混进丽雅的队伍里。

    它脱掉自己瘸腿小寡妇的马甲，露出下半身的标志性蛇尾，哄骗阿力卡他族人，让他们误以为它是时空领主。

    此时人皮纸人正以时空领主的假身份，给阿力卡他族人下达命令，硬生生拖住他们解救其他古神守卫族人的进度。

    其中有几个聪明的族人，隐约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时不时露出怀疑的眼神。人皮纸人略显无神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

    秦霍正准备将那边的情况，转述给蒋璎。

    就在这时，一条细线垂到他面前，比划出一个三的形状。

    秦霍抬头看看审判之主，又转头看看蒋璎。

    看来小璎的小动作被审判之主抓住了。

    他要抽个时间兑现承诺，给它弄三个猫猫狗狗改造人尸体，回来给它做手办。

    不过审判之主不清楚秦霍为什么要它这么做，它纯粹是为了那点手办。

    之前它追随阿尔沙，也是为了手办。

    秦霍微微眯起双眼。

    相比起死神和深海领主，审判之主对母神似乎没有多少忠心，甚至没有太多感情。

    审判之主能背叛蒋璎一次，就可能背叛他两次。

    而且它也不怎么在意死神的死活。

    他记得在蒋璎告诉审判之主，未来的死神险些被阿尔沙杀死后，审判之主并没有什么反应。

    秦霍不知道审判之主是单纯的反射弧长，呆头呆脑。还是如同恶劣顽童一般，坏得纯粹。

    小璎不可能没意识到审判之主是个隐患，但他没有说什么。

    以秦霍对他的了解，他多半是念及旧情，对审判之主心软了。

    收起眼中冰冷的寒意，秦霍对审判之主腼腆地笑了笑。用嘴型告诉它，他会信守承诺，帮它搞来手办。

    死神说过，审判之主的力量来源，和审判息息相关。

    神明的国度陷入战乱，法律早已崩溃，审判之主的力量来源也被切断。

    这就说明如今的审判之主，可以被杀死。

    秦霍要再观察它一段时间。

    如果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审判之主还是会和之前一样，为了手办可以毫不犹豫出卖蒋璎。

    那他就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除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