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雨声。

    霓虹。

    小小的房间。

    清新中带着点潮湿的气味。

    秦雪重差点以为, 自己再次穿越到了刚刚穿越到溪谷市的时候。

    因为她正身处城寨区的那间小屋子里。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她立刻发现, 自己不能动, 只是在被动地体验。

    她才明白, 这是原主的记忆。

    而且，这份记忆的时间，很有可能就在自己穿越之前！

    之前连接死者芯片、不断解锁原主记忆的过程当中, 小秦就已经发现了，她能看到的最近的原主记忆, 只到卧底入职安保部, 所以她刚刚穿越，就知道了原主要去入职。

    后来解锁的记忆，发生的时间都比这个要早。

    至于原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导致了秦雪重穿越过来, 她其实一无所知。

    可现在, 引入了正面欧阳昭的那个‘天命’之后, 居然解锁了这一段记忆？

    这更加让秦雪重确定了, 两件事情绝对有什么关联。

    刚刚想到这里, 秦雪重立刻感觉到了不对。

    原主的脑袋，太乱了。

    读取记忆的过程, 很像接入虚梦, 所有的气味、触感、温度、甚至幻觉，都会通过神经, 让人感受到。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东西还没完全接入, 但现在, 所有乱七八糟的幻觉全都涌上来了。

    首先, 在原主的眼中，房间里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她。

    一个颓废，一个疯狂，还有一个甚至是一具尸体，挂在天花板上。

    除了这三个本体幻象，还有好几个人，其中还有秦雪重见过的月之子的老头。

    这些所有的幻象，全都在说话。

    “别连接了，再连接你会死的！”——老头怒气勃发地在说话。

    “别乱来，快去躲起来！”——这是那个保管安全屋芯片的中年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连吧连吧，你看我已经死了，你也一起来！”——这是天花板的尸体，舌头完全肿出了口腔，却依然在含糊不清地说。

    “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死了，我们也都一起死了……”颓废的幻觉幽幽地说。

    原主的脸明显抽搐了几下。

    秦雪重能感觉到，原主正在很努力地克服心中的焦虑与恐惧。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积蓄了一点力量，然后想要开口说话。

    就在她开口之前，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幻觉，几乎是贴着原主的脸出现的，吓了秦雪重一跳。

    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眼，小秦更是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是一个完全没有脸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只有后半部分头骨，连里面的脑组织都没有的人。

    只有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带着森森白骨，面朝原主。

    原主轻柔地用手抚摸上去，还用手指一点点划过头骨的边缘，心里甚至充满了依恋和不舍。

    小秦已经被吓得不行了。

    原主开口道：“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但是，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不对劲，所有人都生活在幻觉里……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认定了一件事情，就要做到底。”

    面前的空颅沉默地看着她。

    “好吧，我又开始对你自言自语了。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你只不过是我心里的幻觉，是我安全感的一种具像化表现……如果一个人的大脑都完全被欺骗了，还有能有什么安全感呢？只能把脑袋挖掉，也许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原主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我已经很清楚了，月之子屏蔽双月自杀暗示的方法、和这个大脑连接、还有我在脑袋里胡来产生的意识混乱……已经让我离死不远了。”

    “可是啊……就算死，也要做最后一次努力，这才是贫民窟里的孩子的生存法则。”

    “说不定，说不定，这一次就成功了呢？”

    说话间，空颅幻影消失，原主像是费了很大力气一样，迈出了第一步，然后走到了床边。

    接下来的流程，秦雪重已经知道了，因为她也做过一遍。

    原主用有些颤抖的手，在床边进行了身份认证，再次打开了床底的暗格。

    反面欧阳昭所存在的那颗大脑，露了出来。

    这一次，小秦终于明白过来，可能就是因为最后进行了一次连接，原主死亡，自己穿越了过来。

    秦雪重跟着原主的记忆，再次接入了欧阳昭的大脑。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看到自己经历了考验的实验室大逃亡，反而是一片混沌。

    无数破碎且极具攻击性的记忆，正在混沌之中来回乱窜，想要伺机碾碎一切外来的意识。

    原主像是在录实验日志一样自言自语。

    “最后一次实验，我早已放弃了通过实验室出逃的考验，这和欧阳昭当年的出逃情况并不一致，我怀疑只是一个伪装。在大脑意识空间的表层，有许多具有攻击性的记忆碎片，很容易让人陷入混乱，我准备使用迄今为止所产生的幻觉，来阻挡这些攻击，同时再次探查内部的情况。”

    “在之前的实验中，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这些记忆碎片会产生连锁反应，如果我销毁或者更改了其中的数据，其他碎片也会自主作出调整。”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关键节点，只需要做微小的调整，就能给整个混沌空间带来天翻地覆的随机改变。”

    “很像气候模型中的蝴蝶效应。”

    “也许，这是欧阳昭曾经开发过的某种保护程序。”

    原主说到这里，秦雪重已经明白了，这不就是正面欧阳昭口中的“天命”吗？

    她当时在精神病院下面接入这颗大脑的时候，也许是意识虚空的作用，能让死上无数次，用穷举法，突破了这个外围的保护层，见到了里面负面欧阳昭……

    那时候，两个人都以为，是因为意识分裂而导致了这颗大脑的意识空间不正常，所以让别人难以进入，还容易陷入疯狂。

    可实际上，在这颗大脑意识空间的外围，根本就是一层正面欧阳昭布下的陷阱牢笼！

    接下来的场景，没有什么具体的画面了。

    原主接入之后，所有的感官和心理状态完全混乱，甚至连一个成型的想法都没有了。

    要不是有意识虚空的保护，小秦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撑不了多久。

    无数毫无规律的光点和丝线，正在互相作用，时而沉寂，时而爆发出破开虚空般的灿烂。

    无数个场景、人和声音在这个过程当中飞驰而过，像是在一瞬间掠过了无数个世界。

    最终，在这趟绚丽又残酷的旅程中，原主的意识，被彻底撕碎，消失在里面。

    就在原主意识消失之前，有一个念头爆发出了一点小小的火花。

    “如果有人，能继续找出真相，多好啊。”

    这个火花，在一片混沌之中，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

    秦雪重看过去，正是自己穿越前的办公室，和突然趴倒在办公桌上的自己。

    她：！！！

    自己原来是这么穿过来的？！

    她也再一次确定了，正面欧阳昭搞出来的这个“天命”，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程序，也许真的和正面欧阳昭说的差不多，“天命”真的涉及到了世界的底层逻辑。

    要不然，一个电脑病毒或者程序，绝对不可能让她穿越。

    只不过，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无比玄乎的东西，到底要怎么才能操作？自己又要做什么，才能和其对抗呢？

    到这里，记忆已经彻底终止。

    从这趟迷幻又悲伤的旅途中出来，秦雪重没有直接回到现实，反而是在自己的意识虚空之中。

    她看到，陪伴自己走过了很长时间的原主光团，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意识虚空中的无数裂痕。

    秦雪重一开始以为是裂痕，因为在这些裂痕在虚空中产生了如玻璃碎裂后才有的割裂感。

    可是她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

    那些，好像都是某种产生了空间扭曲的线。

    有些细，有些粗，有些看上去一吹就断，有些却十分牢固。

    抱着害怕把那些比较细的线弄断了的担心，她尝试着去碰了碰其中看上去最稳固的那一条。

    ---

    于折竹紧张地端起枪，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战斗机器人。

    就在刚刚，秦雪重说完自己要引入那个“天命”之后，突然就没了声音。

    时间已经过去了30秒。

    正面欧阳昭明显已经不耐烦了，下令马上将在场的众人拿下。

    于折竹看着头顶无数颗蓄势待发的低温拘束胶，心里清楚，如果秦雪重再不出现，这个小队，很有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心悸。

    这让他失神了一秒钟。

    要知道，他这个级别的作战人员，神经犹如钢铁，不管发生什么，绝对是什么情绪都不会有的。

    可现在，他居然走神了？

    一股熟悉又强烈的冲动，让他举起了枪，朝着天上，像是胡乱射击一样，随手开了一枪。

    这颗子弹，击中了这个空间的吊顶，刚好发生了折射，刚好打中天花板上悬挂的低温拘束胶发射器背后的线路。

    其中的一批，直接产生了爆炸。

    爆炸产生的碎片，波及了整个天花板和四周的防御武器，让它们全部同时失能。

    接着，在爆炸中看似毫无规律发射出去的几发，“正好”击中了外围的包围圈，把所有精英守卫全部放倒。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直接被消弭于无形。

    一片死寂。

    就连刚才跳得不行的正面欧阳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折竹知道，秦雪重绝对成功了，而且还做了什么。

    他轻松地喊了一句：“喂，你还有什么招没有？没有的话，我们先进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