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溪谷市, 银星大厦。

    这是一栋非常普通的大厦，有些老旧，租金也相对便宜。

    在这里办公的, 大多是一些独立工作室和效益一般的小公司。

    稍微高端的一点保险销售与虚梦公关, 都不会到这里来。因为光看外表, 这里的底层白领们就消费不起他们的产品。

    根据溪谷市市政规划局的图纸，银星大厦的地面部分，一共有120层。在高楼遍地的湾流区, 很不起眼。

    可是，在安保部核心数据司的保密数据库里, 还存着另外一份银星大厦的建筑图纸, 上面显示，这栋楼其实有121层。

    在这张图纸上，一些楼层的高度要比规划局图纸上标注的少上几厘米。这些差别累积起来, 正好是多出来的一层楼的高度。

    这层楼藏在90层停车场的下面, 所有的电梯、楼梯、窗户都做了完善的遮掩, 掩盖这层楼的存在。

    进入这里有两种办法。

    第一, 从停车场里的一扇永远对外封闭的维修通道, 第二, 在大楼的电梯面板上输入特定密码，就能让电梯停在并不存在的这层楼。

    无论哪种办法, 都必须要提前刷卡、验证芯片。

    否则, 只要门一打开，守在门后的四名特别行动队精锐, 就会毫不犹豫地对着来人开枪。

    这样的办公室, 几乎在东洲联邦的每个城市都有一个。

    在安保部内部的文件里, 这个地方被挂在后勤部的架构下, 称作“后勤支援组”。

    实际上，这里是每个城市主脑分机房的备用维护小组。

    如果机房发生了什么总部无法应对的情况，维护小组的人就会进行支援，甚至接管分机房的运行维护工作。

    每天早上，老刘都会把自己那辆开了十年的飞行汽车停在90层停车场的西侧。

    这辆车在溪谷市的酸性气候中，老化得很快，车身上都有了不少锈迹。

    可是老刘一直没有换过，因为这样一辆车，会让他看起来更加不起眼。

    他右手拿着一杯在便利早餐店买的咖啡，左手提着一个陈旧的皮革公文包。

    来到停车场角落里的维修通道，跨过永远亮着的全息警戒线灯光，接受第一次身份验证扫描。

    然后刷卡、输入密码、验证瞳孔和步态，这一切做完，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观察，他才推开面前的翻转水泥墙，走了进去。

    和警觉但是亲切的守卫打过招呼，老刘慢悠悠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虽然安保级别很高，涉及到的秘密也很多，但对于老刘和手下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

    说真的，现在联邦主脑如此稳定，防火墙和守卫系统如此严密，已经几十年没有发生过大事件了。

    没有大事件，就意味着这个备用小组只用做一些日常的维护和训练工作。

    轻松，简单，福利高。

    绝对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唯一的缺点是，为了应对大规模的网络问题或者极端病毒攻击，这里没有联网，没有任何信号，做了最完善的电磁屏蔽。

    只有在其他部门无法继续维护分机房的时候，分机房会把一根一直断开的线路接上，与备用小组连通，亮起警示灯，让他们接手管理工作。

    哪怕外面闹翻了天，只要那盏灯不亮，他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点点新闻都看不到。

    在这里工作了十年，一步步升到小组主管的位置，老刘从来没有见过那盏灯亮起。

    走进这间办公室，就像走进了一片时光停止的空间。

    他们在里面安心地看书、玩几个几十年前的训练软件和单机游戏。

    直到下班走出办公室，时间才重新开始运转。

    可是今天，这种平静被打破了。

    当那盏灯亮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老刘反应最快，吼道：“分小组接管分机房的物理维护！建立防火墙！不要直连读取数据！保持隔离！保卫组！建立战时防线！击毙所有外来者！”

    “是！！！”

    办公室内轰然应声，立刻忙碌了起来。

    接入了分机房，老刘才发现，整个溪谷市乃至整个联邦，都陷入了混乱。

    一种未知的病毒席卷了所有人和机器。

    就连主脑，也遭到了攻击。

    他的反应也是正确的，没有让同事们直接去尝试读取数据，反而是先保持隔离。

    因为他意识到，如果总部的天才们都没办法解决这个病毒，自己办公室里这帮闲人，估计也没有办法。

    说不定还会遭到反向入侵，白白送菜。

    先控制外部系统，保护住机房的安全，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清除病毒。

    他的这个举动，确实拯救了湾流区分局地下的分机房，还给秦雪重和张元一行人创造了最初的安全空间。

    “那个病毒是什么东西？能清除吗？”做完开头工作的老刘，问手下的人。

    “不能！看起来很像演唱会病毒的变体，有大量神经信号产生的模拟数据，如果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神经信号，很难解析。”手下的人快速回答。

    “幽灵组织之前发布的程序呢？有用吗？”

    手下的人为难地说：“主管……那是未经验证的外来程序，咱们办公室也没有啊。”

    因为备用小组的安全级别很高，所有新的程序，哪怕一丝代码，都不能进来，就是怕被钻了空子。

    老刘略一思索，狠狠地说：“他妈的，主脑都被感染了，我们再不想点办法，我们也要一起完蛋，先弄进来试试，你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应对这个情况。”

    “好，我马上办！”

    老刘转向第一个说话的人，“你说这个病毒是神经信号模拟的，所以需要一个人脑波来解析这些信号？”

    “对，相当于它把一个人的记忆当成了加密方式，从小时候尿裤子到长大了做的坏事，都变成了密码，就算你知道这些事情，没有那个人当时的情绪和记忆，都无法解码。”

    “艹，”一向温和的老刘骂了一声，“不会还是那个第五宁忆吧？”

    “很有可能，这种加密方式闻所未闻，很难想象还能通过第二个人开发……说不定有人在第五宁忆死之前，提取了她的记忆，用来制作病毒……”

    ——现在溪谷市，还没有人知道，第五宁忆其实还活着。

    只是通过幽灵组织的那次审讯，知道了演唱会病毒事件与第五宁忆有关系。

    这人话还没说完，刚才去找演唱会杀毒程序的人打断了两人的讨论，“有用！能减缓病毒的蔓延，但是效果不明显！很有可能还是第五宁忆！”

    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他。

    老刘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这个备用小组不仅负责维护，在特殊时期，他拥有一个临时的最高指挥权。

    因为如果其他高级官员都出了问题，那么他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还能发布命令，并且能够与主脑互动的人。

    通过刚才短暂的联网，他们知道，今天早上，联邦政府和军方都派出了部队，去围攻幽灵组织提供的某个坐标。

    据说唐可德或者其他什么幕后黑手，就藏在那里。

    老刘想，如果自己的办公室，要在混乱的情况下开发出新的杀毒程序，那个坐标，也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他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像是看着溪谷市最后的希望，然后拿起了警示灯下面的一台老式电话。

    这种由电话线直连的老电话，在整个溪谷市，都不多见了。

    他略一思索，摘下了话筒。

    “战时紧急指令，所有具备行动能力的作战单位，如不需保护周围的人或设施，请迅速前往溪谷市南郊工业区241.145.168-27处，捕捉、收容、带回与第五宁忆相关的尸体或储存设备，其中可能含有第五宁忆的记忆文件，这是开发杀毒程序的关键数据，尽快带到湾流区银星大厦90层停车场。”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暴露这个办公室的坐标了。

    这里有完整的研究和作战设施，在这里进行研究，最快速也最安全。

    下达了这个命令，老刘松了一口气。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命令具有极高的9级权限，凌驾于市长、议会、警备团长和军方指挥官之上，不管之前大家有什么任务，只要有能力，都会尽力前往那个坐标，完成任务。

    这时候，办公室里有人惊呼。

    “主脑正在自我清除病毒！”

    ——这正是秦雪重之前帮助主脑的时刻。

    “什么？”老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那人的监控屏幕跟前。

    这个屏幕不是直接读取数据的，而是通过一个摄像头，拍摄的主脑代码运转。

    这样简单粗暴的监控方式，阻止了病毒的传输，避免了直接被感染。

    哪怕一点都不懂数据的小白，也能从上面看出，原本标注了红色的部分，正在迅速消失，留下的是一排排优雅简洁的代码，有序地运转着。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主脑稳定了下来，但根据其他部门传来的信息，很多人的依然被病毒影响着。

    老刘带领这个不到10人的备用小组，在主脑的帮助下，迅速调控整个溪谷市的情况，减缓混乱的情况继续蔓延。

    但是，他们能做的也就这样，无法阻止事态依然在缓慢扩大。

    没过多久，主脑主动传送了一份新的杀毒程序过来。

    经过检测，这个杀毒程序能够完美消除这种新的入侵病毒。

    原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老刘，当场愣住了。

    旁边的同事说：“老刘，这个程序……好像还是幽灵组织制作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两天，备用小组的人也讨论过幽灵组织。有几个小心的同事担心，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幽灵组织搞出来的，就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控制整个溪谷市。

    老刘只犹豫了一下，就命令道：“直接发布，主脑能发过来，肯定已经验证过了，要是再不控制情况，人都要没了。”

    “是！”

    随着新程序的发布，坐镇指挥的老刘，明显感觉到，传来的混乱消息正在逐步减少。

    这时候，有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了。

    老刘用9级权限下达的那个指令，甚至调动了在溪谷市上方待命的空天舰队。人山人海的作战部队在高权限的命令下，直接淹没了整个南郊工业区。

    不仅顺利控制了藏在里面的研究设施，也逮捕了第五宁忆。

    按照老刘之前的要求，一支精锐小队，将第五宁忆送到了银星大厦。

    就在押送小队抵达银星大厦的同时，一辆完全没有编号和涂装，却带着主脑高级权限的穿梭机，也降落在了这里。

    负责押送的士兵警觉地举起了枪。

    他们刚刚确认了周围环境没有问题，却突然来了个计划之外的穿梭机，这让他们有些紧张。现在，他们执行的是9级权限命令，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很担心遇到什么意外。

    穿梭机的舱门打开，一个穿戴着高级战斗装甲的人走了出来。

    面甲是激活的状态，看不见脸，身材高大，压迫感十足。

    小队的人都认出来了那副战斗装甲，那是联邦军队列装的指挥官装甲，要穿着这套装甲行动，除了需要极高的身体素质外，还要非常夸张的脑域开发程度。

    虽然上面没有军衔，但是就他们所知，能穿上这套装甲的，都是军队里传说级的人物，军衔不低于中校。

    同时，几名士兵的芯片上，都收到了主脑独一无二的权限信号，这人的行动权限等级，也不低于他们。

    为首的小队长做了一个手势，让伙伴注意保护好犯人。然后，他朝穿着装甲的军官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往维修通道那边指了指。

    这是东洲联邦军方的一个通用手势，一般是在遇到比自己权限更高的友军时使用，表示我们已经确认过没有危险了，你可以先进去。

    如果控制身体的是于折竹本人，会比一个OK的手势，表示感谢。

    可是，小秦不知道这些。

    她单纯地觉得，小队长只是在危机时刻，遇到友军表示欣喜，给她点个赞。

    她也看到了后面押送的第五宁忆，觉得他们很了不起，就也为他们点了个赞。

    在押送小队的人看来，这个压迫感十足的高级军官，突然抬起手，可可爱爱地比了个大拇指。

    一时间，押送小队整个都风中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