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不想和你当朋友。”（二更）

    虽然前一晚没睡好， 但楚烟第二天还是早早的起来了，陈璟礼还在睡。

    楚烟吃了早饭后去房间看他，仍旧没有醒的迹象， 便用自己的手机给他的秘书打了通电话，帮陈璟礼“请假”， 说身体不舒服，上午不去公司， 如果有急事可以联系她， 她会通知陈璟礼。

    秘书哪敢说不，带着十二万分的好奇挂了电话， 和同事叽叽喳喳的讨论老板怎么了， 突然身体不舒服， 还是老板太太打电话通知呢， 嘿嘿嘿。

    楚烟不知道这些小事， 她大约隔半个小时会来房间看一下，陈璟礼睡得很沉，昨晚又折腾到零点。

    楚烟看着他睡着后褪去冷漠和凌厉的五官，一时有些失神，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半晌叹了口气离开了。

    再过半个小时来查看时，陈璟礼已经坐在床上了， 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楚烟看了眼时间， 快十点了。

    她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陈璟礼抬头， 看到她时目光闪了闪， 没有说话。

    “醒了？”楚烟把温开水放在床头， 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因为你一直没醒，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给公司请了假，不知道合不合适。”

    “合适。”陈璟礼开口，声音低哑，还咳了几声。

    楚烟推了推杯子，“喝点水。”

    陈璟礼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放下后不适地揉眉心。

    楚烟忍了忍，还是说：“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

    陈璟礼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动作。

    楚烟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问：“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陈璟礼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楚烟愣神。

    陈璟礼抿了抿唇，说：“记得。”

    楚烟点头，“记得就好，那我们来好好谈一下。”

    陈璟礼张嘴，楚烟飞快补充：“不许逃避！”

    陈璟礼闭上嘴，楚烟笑着吐槽：“这么大个人了，也是大集团的总裁，怎么一遇到事就逃？玩消失？”

    陈璟礼想解释，但他说不出口，只能沉默地重新低下头。

    楚烟叹气，说：“我先和你道歉，以前可能是我误会了你，你对我……”

    楚烟不知该如何表达，和对方说“原来你对我并不是完全不在意”有点难为情啊，楚烟决定跳过这句话，直接道歉：“总之是我误会你了，但我离婚的想法仍旧不变。”

    陈璟礼肩膀垮得更低，楚烟声音温和，“但是离婚后我们可以做朋友，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有时间随时能见面，这样的关系比夫妻更适合，也更舒适呀。”

    陈璟礼没有抬头，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十分直白：“我不想和你当朋友。”

    楚烟讶然，陈璟礼补充：“朋友太陌生。”

    楚烟不明白陌生在哪里，说：“可是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啊……如果有时间，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只是换了一种关系而已。”

    “不一样。”陈璟礼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楚烟想了想：“我们的婚姻……其实是不太正常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当初结婚是因为……也算各取所需吧。”

    楚烟有些不自在，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正常的婚姻是有爱的，相爱才会结婚。我们之间没有爱情的，璟礼。”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陈璟礼却反驳道：“有感情。”

    他表情认真，眼神严肃。

    楚烟忍俊不禁，解释：“爱情只是感情的一部分，我们没有爱情。”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我们之间可以是亲情、友情……但不是爱情哦。”

    陈璟礼看着她，表情不像开玩笑，仍旧固执：“没有区别。”

    楚烟失笑：“怎么没有区别？区别太大了。爱情可以结婚，亲情只能当亲人，友情只能做朋友。”

    陈璟礼眼里露出一丝茫然，气氛突然陷入沉默。

    楚烟努力思考怎么继续谈话，突然听到陈璟礼失落地说：“你曾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楚烟怔住，她的确说过这句话，没想到陈璟礼还记得。

    楚烟有些慌乱，用开玩笑地语气说：“可我也说过，你要乖，你乖我才不离开。但是……”

    她对天发誓，真的不是翻旧账，只是描述一个事实。

    陈璟礼头垂得更低，高高的个子坐在床上看起来就像一个落寞的大型犬。

    “我错了……”陈璟礼有些无措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很难接受那样的自己，像个废人，没有用的废人……”

    楚烟心里一紧，立马说：“谁和你说的？谁说你是废人的？那时你虽然脑子不清醒，但不该是肇事司机的错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傻了又没伤害别人，不过是一日三餐需要照顾一下，他们……”

    他们却连最基本的照顾都不愿意给，楚烟一时有些情绪失态。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陈璟礼表情征楞。

    “反正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楚烟说，“而且你那时候多可爱啊，像个小狗狗。我没有说你是宠物的意思，只是表达那时候的你很可爱，根本不是废人。”

    说到这个词楚烟火气又上来了，问：“谁骂过你废人？”

    陈璟礼心跳快得不像话……很多人骂过，陈正祥和于曼骂过，比他小很多岁的妹妹也骂过，甚至给自己送餐的佣人同样骂过。

    包括他自己，在清醒后也认为那时的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甚至应该在那场车祸里死去，好过连基本生存都做不到，废人一般浑浑噩噩。

    但是……楚烟说他不是废.物，是很可爱的小狗狗。

    陈璟礼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抓住身.下的床单。

    “谁说的？是不是爸妈？还是那群佣人？”楚烟追问，目露凶光。

    陈璟礼缓缓道：“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楚烟气炸了，忍不住起身狠狠戳他脑门，“你就应该和那时候一样，虽然傻了吧唧，但性格一点都不沉闷。谁给你灌输那些乱七八糟的理念？这是PUA明白吗？打压你，让你从心里认定自己不好！”

    陈璟礼表情呆：“PUA？”

    楚烟点头，“就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让你陷入自我怀疑的误区。什么废人？你四肢健全，既会做饭又能打扫卫生，哪里像废人啦？”

    好吧，做饭是给她打下手，打扫卫生是和她一起。但是……但是也可以证明一点不废嘛！

    “废人指的是身体有残缺，先天或后天导致不能独立自主，但这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呀。一个人的价值不是别人可随意评判的。”楚烟长篇大论，一定要把陈璟礼的错误想法纠正过来。

    陈璟礼人生观的确动摇了，他身边也有朋友，但这些话他从未说过，朋友自然也不了解他这些错误的观念。

    陈璟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楚烟提醒：“以后不可以说自己是废人，听到没有？”

    陈璟礼楞楞的点头。

    “你这么高，长得也好看，家世显赫，前途无量，要自信呀！”楚烟不停灌鸡汤。

    “好……”话题越走越歪，陈璟礼呆呆回应。

    “嗯。”楚烟满意，“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陈璟礼脸色微变，眼中神采渐渐消失，“我以前做错了，我会改，我会努力，你不要……”

    不要抛弃我。

    虽然他做好了向对方坦诚一切的准备，楚烟也不赞成他否定那时的自己，但多年的家庭教育和成长环境还是让他很难在清醒状态下完全坦诚。

    太难了……

    陈璟礼无助，是不是还是没有用，还是搞砸了，楚烟还是要走，还是……不要自己。

    他闭了闭眼，缓缓调整混乱的呼吸。

    楚烟被他这一番坦诚的道歉搞懵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还是钻牛角尖？刚才说的都忘了是吧？”

    陈璟礼恢复茫然，楚烟没好气地说：“离婚后又不是断绝来往了，我改变想法了呀，我们可以当朋友，当好朋友，和之前、现在的生活没有太多区别，随时可以见面，一起玩。离婚对我们的关系影响不大，甚至更有利呢。”

    没了夫妻关系的束缚，楚烟觉得彼此相处起来更自在，毕竟陈璟礼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傻子了，是一个正常、健康的成年男性，夫妻身份什么的……的确不合适了。

    陈璟礼沉默不语，固执地让楚烟头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执着这一纸婚约，怎么也说不通。

    楚烟决定改变策略，问：“你爱我吗？璟礼？”

    陈璟礼征住，没有立刻回答。

    楚烟了然，说：“你看吧——”

    “爱。”陈璟礼说，神色逐渐严肃。

    这次换楚烟愣住：“什么？”

    “我爱你。”陈璟礼重复，没有玩笑的成分。

    楚烟想笑，但笑不出来，勉强道：“不……不是的，陈璟礼你……”

    “对我来说你很重要，你最重要，我想把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你，”陈璟礼一字一顿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一想到你会离开，这里……心脏就会很疼，像生了病……”

    陈璟礼语气冷静：“你是珍宝，我想永远放在心里呵护……楚烟，你说这是爱吗？”

    楚烟心神俱震，表情空白。

    “我想把你关起来，锁在家里，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了，”陈璟礼声音低下去，“可是你会不开心，我不能这也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永远留住珍宝。”

    楚烟久久不能言语，珍宝……只有曾经的楚明德和宋冬玥说过，宋冬玥还没去世前，两个人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烟烟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是珍宝，我们要永远疼爱烟烟。”

    楚烟突然眼睛酸涩，声音沙哑：“璟礼……”

    “你不信吗？”陈璟礼难过，“可是我要怎么证明……”

    “因为我做错了事，你不相信我。”

    “不是的，”楚烟艰难地反驳，“不是的……”

    陈璟礼情绪低落，抿了抿唇，终于把真实原因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的家人和父母并没有教会我这一点，我也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爱情的具体呈现。”

    这一番话无疑让楚烟更加震惊，随之而来的是心脏的收紧，“怎么会……”

    陈璟礼情绪有所收敛，说：“他们是商业联姻，我的童年是在陈……父亲身边度过，一家人极少团聚。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再婚了。我一直以为婚姻就是这样的，所以我……”

    他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只是想告诉对方，他真的不懂正常的婚姻和爱情是什么样的，他不知该怎么挽留对方，只能笨拙地摸索，尝试。

    当然，结果还是失败的。

    陈璟礼吐了一口气，楚烟从震惊里回神，说：“没关系，以后会更好的，你有光明的前程，将来也会遇到让你真心喜爱的女人……”

    “不是的。”陈璟礼声音不变，“没有以后，也没有将来。”

    楚烟没说话，陈璟礼轻声道：“没有你，我的未来会更糟糕，我也不会爱上其他人，永远不会。”

    我只要你，我只爱你，没有别人，没有未来。

    如果楚烟离开，他会被永远地困在这一天，困在这段已经结束的婚姻里。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楚烟执意要离开，那么他宁愿不清醒，一直傻下去。

    如果从没有得到过，他不会奢望感情和陪伴这种奢侈物。但真真切切得到过，再让他失去。

    陈璟礼很难接受。

    “你教我，”陈璟礼说，“你教我什么是爱，好不好？我会认真学，努力学，不会让你失望。”

    虽然努力镇定，但声音还是带了一丝慌乱。

    “不要这么快给我判刑，给我时间证明，我会证明对你的感情……楚烟。”

    “如果那时候你仍旧坚持离婚，我答应，”陈璟礼艰难地说，我答应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