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云秀知道的时候都惊呆了:“九岁?”这年纪放在古代都没成年好吗!
宫里头大选小选的最低年龄一般是十三岁, 可除了早期的时候后宫一个嫔妃也没有,才有赫舍里皇后和荣嫔十三岁进宫,其余的嫔妃大多都是在十五岁以上才进的宫。
为什么康熙他会让才九岁的小赫舍里氏进宫呢?
云秀很不理解。现代人结婚都二十多岁了, 十七岁那都是要去坐大牢的, 她穿越来之前还觉得十六岁在古代也勉强能接受吧,结果这会儿突然说要接九岁的小赫舍里氏进宫?
云佩也说:“这事儿真要说起来也挺离谱的,可宫里头也是有旧例在的。”宫里头曾经出过一个慧妃,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太皇太后堂叔的儿子的女儿,按照辈分算起来, 她还是皇上的表姑,也是当今仁宪太后的姑表亲。
慧妃自小就养在宫里头, 预备等年纪大了再和康熙成婚,可惜在康熙九年的时候慧妃就过世了。不过就算她活到现在, 康熙估计也不会真正地封她做皇后。
云秀听完以后:“……”
正语塞的时候, 云佩又说:“就算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当年从蒙古嫁过来的时候也才十一二岁。”那会儿世祖的大福晋是太皇太后的姑母哲哲,哲哲身在后宫,一直没有生出孩子, 科尔沁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把年幼的布木布泰送进了皇宫,就是为了生出有着蒙古血统的子嗣。
这些嫔妃就像是童养媳一样, 源源不断地被送进宫里, 大多都是为了所谓的利益。小钮钴禄氏和小赫舍里氏也是如此。
云秀忽然问:“索额图是不是一早就想把小赫舍里氏送进宫来了?”
康熙如今不喜欢和蒙古太过亲近,如果要挑选后宫的嫔妃制衡佟贵妃, 那就只能从满军旗里挑, 最合适的就是小钮钴禄氏, 年纪够,身份上头也合适。可钮钴禄氏已经折了一个女儿在皇宫里,这还没到三年呢,皇上要是再选钮钴禄氏,难免让人觉得太过冷情。
排除了钮钴禄氏,剩下的这些满洲八大姓的八旗秀女里头,马佳氏已经有了荣嫔,瓜尔佳氏的女孩都已经嫁人了,小一辈的都还没出生,索绰罗氏,也就是石氏以及那拉氏,也没有年纪相仿的女孩。富察氏上一回的风光要追溯到清□□的时候,他们家里如今有些没落,估摸着得再出个什么内大臣才能挽回现在的颓势。
算来算去,这些人里头合适的也只有钮祜禄氏和小赫舍里氏。
索额图先前让太子种了天花痘苗,目的就是为了给太子加大砝码。皇上心里头觉得太子和自己儿时的处境一样,难免要想起早亡的赫舍里氏,想起太子是个没有额娘疼的孩子。
不论是给自己找心理安慰还是想要照顾太子,他都会从赫舍里家族之中选进来一个后妃。哪怕他不会让这个后妃生下属于自己的儿子,可对于赫舍里家族来说,有人在宫里照看太子,牵制佟贵妃,已经足够了。
他们从不会去想小赫舍里氏如今九岁,也不过只是个孩子罢了,如何能够照顾太子。
云秀站在永和宫里,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这后宫就像是吃人的怪物一样,却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送人进来填满欲壑,就为了幻想之中的权势。
云佩说:“宫里头虽然露出来这个消息,却不一定今年就把人送进来了。”小钮钴禄氏今年已经十八,如果前头的孝昭皇后没有过世,她这会儿应该是要准备挑人家备嫁的,要是真等到明年,人都挑好了,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那就晚了,所以宫里头才要往外头放消息。
“最迟明年吧,明年她们两个应该就入宫了。”
云秀沉默。
康熙十八年的正月里,南边传来捷报,清军收复岳州、长沙,至此,三藩之乱大获全胜,只剩下了逃窜到云南的残军。
宗人府里,康熙亲自前往,许久未曾打开的小院被风吹散了尘埃,地上杂草荒芜。梁九功引着脚步忐忑的康熙走到了门口。
院里住着许久没在人前露面的建宁公主,以及她和吴三桂长子吴应熊的两个孩子。
“姑姑。”
坐在院子里的人回头。她今年三十八岁,却看着像是快五十岁一样,垂垂老矣,满身挂着暮气,目光空荡,一点儿也没康熙印象里那样温柔可亲的神态了。
康熙鼓足勇气:“姑姑,三藩之乱已定,侄儿来请姑姑长居公主府。”
建宁公主看他一眼,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建宁公主的府邸一直留着,也时常叫人打理,一行人从宗人府里出来,悄悄回了公主府。
康熙一直在公主府里呆到傍晚才回宫,他心情不大好,本来没想着翻牌子,可梁九功瞧出来他心情不好了,要是不让他换个心情,回头吃挂落的是他们这些太监。于是,他提醒道:“万岁爷,乌雅主子出月子了。”阿弥陀佛,希望娘娘不要怪罪他。
康熙倒是想起了云佩。从她搬进永和宫以后,他还没去看过她——他还有略微有一点心虚的。
这会儿才从公主府出来,难免就想到了当初云佩侍寝,随口提了一句自己的妹妹,那会儿他心里想着自己没有妹妹,却有一个小姑,于是派了梁九功去宗人府探望姑姑。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一样。
他不肯坐轿辇,自己一路往永和宫去。进门的时候正好瞧见云佩和云秀蹲在廊庑底下堆雪人。
这两天是下了雪的,只是雪不够大,地面上薄薄的一层,云佩也不知怎么的,突发奇想要堆雪人,雪不够深堆不起来,小航子灵机一动,和几个小太监拿了雪铲把面上不靠近地的那一层雪给铲起来了,就堆在廊庑底下。
他们铲了一下午才堆起来这么点儿雪,冻得鼻尖发红。云秀可怜他们,一人多发了一两银子的月钱,把他们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然后云秀就开始和云佩堆雪人。
雪少,堆起来的雪人也不够高,矮矮的一小团,也短手短脚的,头上戴了一顶云秀织失败了的毛绒帽子,她本来想拆了,被云佩拦住了,这回终于能用上了。
小雪人就坐在廊庑底下,看上去圆鼓隆冬的,有一点可爱。
康熙进门的脚步顿时停住了。他指着那个小雪人问梁九功:“朕看着倒像是一个人。”
梁九功瞟了一眼,垂着头不敢说:“奴才眼拙,看不出来。”看出来也不能告诉您啊。
康熙看他一眼,冷哼一声。
这一声惊醒了廊庑底下蹲着的两个人:“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见她们看见自己也就走了过去:“今儿去看了姑姑,回来的时候想起你,就过来看看,新迁的宫,住起来怎么样?”
云佩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姑姑建宁公主,迟疑了一下才说:“还不错。”她看见康熙肩膀上落了薄薄一层雪,问:“万岁爷来的时候没叫人打伞?”
康熙:“嗯,出来走走,不必打伞。”
云秀在旁边听着,立马听出来他大概心情不大好。她现在也算是有经验了,不像才进宫的时候大大咧咧,如今康熙一抬手,她都能看出来他想要什么东西。
云佩朝她点点头,又叫司药:“去煮一杯热热的姜茶来。”
云秀就跟着司药一块儿去了。
进了茶房,司药悄悄问云秀:“主子这是怎么了?”从前都是叫云秀在跟前伺候的,怎么这会儿却把人支开了。
云秀一边煮姜茶,一边跟她说:“皇上瞧着心情不好,屋里头人越多他越不能松快,再把咱们放屋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姐姐是在心疼我们。”她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门口果然站了一队侍卫,“再多煮一点吧,他们站在外头也可怜。”
司药就笑:“你放心,哪回咱们煮姜茶不多煮一份?倒是你也该喝上一碗,才刚玩了雪,别晚上又病了。”
云秀点点头。古代生个病就容易要了命,她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今儿当值的还是佟佳·庆复。
他站在门外,远远看着红墙白雪,心里头在琢磨着其余的事儿。早上来上衙的时候他阿玛找了他,说了一句话——叫他多多注意皇上的动静,又问起太子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庆复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不知道。可佟国维并不相信,他如今是天子近臣,干清宫里头有什么事儿他还能不清楚?可庆复咬紧了牙不肯漏风声,他这个阿玛拿他也没办法,出了名的倔人。有时候佟国维会替自己这个儿子清正觉得骄傲,又恨他不通人情。
庆复当然能猜得出来自己阿玛想做什么,佟佳氏已经出了一任皇后,他想让姐姐更进一步,如今姐姐抱养了皇子,地位也是大大提升的,可还不够。佟佳氏还想要更多的荣光,最好能当永远的皇后、太后。
可庆复并不喜欢。佟佳氏的荣光与他其实没什么关系,他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别的追求,尽忠报国就够了,并不想汲汲营营地算计着什么。
更何况,他的姐姐抱养的孩子,还是云秀姐姐的孩子。他从未有那一刻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和云秀是对立的。
丧子之痛,他在他额娘身上看见过。年少时他被嫡额娘抱走,他的额娘只是侍妾,没法阻拦,在后院里郁郁而终,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也只是想叫他喊一声额娘。
夺子之恨,像是一条巨大的鸿沟狠狠将他们隔开。
庆复出神地想,自己该如何面对云秀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云秀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辛苦各位了,我熬了姜茶,大人们喝一碗吧。”
庆复回头。
云秀穿了一身浅蓝的旗装,在地上这一层白雪里微笑站着,像是蓝天白云。她看见庆复了,就朝他招招手。
庆复犹豫了一下,脚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随即手上就被塞了一碗姜茶。
上回在承干宫的门口,云秀还是气哼哼的,这回的动作却温和很多,还说:“上回你帮我找的那个芦荟长得真不错,我挤出来好多汁水呢。”她没把所有芦荟都祸祸了,留了一点种在花盆里,就放在她们住的耳房的窗台上,一醒来就能看到那一点绿意。
庆复僵冷的手指头摸在碗壁上,不自觉地就开始笑:“你喜欢就好,回头缺什么就找我,或者找明德也可以,让他给我带个话。”
云秀点点头,同时,心里有一点微妙的愧疚。她过来和庆复说话,其实也抱着一点儿小心思——小胤禛被佟贵妃抱走了,庆复是佟贵妃的弟弟,她是不是能从他这里听到一点小胤禛的消息?
她抱着这样微妙的心思,觉得自己有些卑劣,对不起庆复,可又没法抑制住自己想要探听的心思。
她目光乱飘,不自觉地就落在了庆复的腰间,然后就看到了那个让她有一点眼熟的荷包。配色很熟悉,针脚也隐约有些眼熟,难道是她做的那一个?可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丢在脑后了。这是宫里头最常见的款式,许是他随手戴上的。
庆复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只觉得手心都被那一点温热的热度给捂热了。
云秀又问他:“你怎么不喝?赶紧喝完我把碗拿回去。”屋里头的炭火炉子还没熄,正好还能烧一壶热水用来洗碗。
庆复嗳一声,把碗端到唇边。
也不知怎么的,他嘴角一抽,下意识地想起那天晚上被那一碗姜茶给烫到了的情形——确实是有一点疼的,那么烫的茶,一下子灌进嘴里,烫得他脱了皮,起了好大的燎泡,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
喝茶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云秀看他一眼:“你不会是怕不好喝吧?这姜茶是我和御膳房学的,不会难喝的。”
庆复就垂下眼,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之前喝过,知道是什么味道,就是……怕烫。”
云秀眉眼一弯:“我就说,你怕烫就略微放一下,不过也别等冷透了,姜茶驱寒,热茶才有效果,你慢慢喝,我回去一趟。”
她到底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和康熙呆着——虽然康熙也不会吃人就是了。
才走到门前,就听见屋里头康熙的声音:“姑姑被叛贼所累,屡年困顿,朕每每想起她,只觉心中恻然不忍。”
云秀掀帘进去,看见姐姐抱着一杯姜茶,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她的眉眼,看着好像既温顺又柔和:“万岁爷心里惦记着公主。”多的就不说了。
康熙显然也不需要别人置喙自己,他要的只是安慰。对建宁公主,他心里确实有愧疚,却像对待钮祜禄皇后一样,他不会后悔。当年吴三桂赌他不敢杀了吴应熊,他确实犹豫过,毕竟是姑姑的丈夫,可如果不杀吴应熊,吴三桂的气焰更甚,反倒弱了大清的威名。不得已,他选择将吴应熊斩首示众。
这会儿,哪怕云佩什么都没说,他反倒觉得云佩更懂自己。
与此同时,他提起另一件事:“宫里头的孩子夭折了这么多,早些年的序齿已经乱了,朕想着再重新序齿,然后把老大老三接回来养在南三所。”
云佩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万岁爷心里已经有想法了,那就照着自己心里所想的做就是了。”
康熙停了一下,想起外头廊檐下那个矮矮的雪人,犹豫片刻,还是说:“等小十一大了,四岁的时候吧,就也搬到南三所去,你要是想他,就派人去看一眼。”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退步,孩子不可能从佟贵妃那里抱回来,他却不会拦着他和云佩亲近。
云佩眼睛亮了一瞬。
康熙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高兴:“徐氏是我给他挑的奶母,于生养方面很有经验,必不会叫他出了差错。”他又想起太子,叹了一口气,“太子前些时候病了一场,倒叫我心中不忍。”
他琢磨着太子不该再养在荣嫔那里了,他把小十接回来,为的就是转移荣嫔的注意力,长生去了以后,她瞧着灰心不少,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把小十接回来,让她也操操心。既然小十回来了,荣嫔的精力也不够照顾太子了。
“我叫内务府在奉慈殿的基础上修建新宫殿,预备着给太子居住。”内务府已经开始动工了。本来康熙还没下定决心,太子出痘以后反倒让他清醒了。佟贵妃膝下已经养了小十一,太子的地位也要体现出来,才不会叫人动上歪心思。
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安排,一片垂垂爱意。
云佩就静静听着。
云秀在旁边也听着,心里难免觉得有一点悲哀,康熙对太子如今真是不错,也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才叫他们父子闹成了那样。
康熙说完以后,又重新提起序齿的事情:“既然已经序齿,名字也得统一下来了,这样才是一家子的兄弟,念著名字也觉得亲近。”
他叫云秀取纸笔来,依次写下了几个字:“正好小十一还没取名字,一块儿取了。”他先写的是头一个字,选了恒、永等字,个个都有美好的意愿,最后,犹豫片刻,写下了“胤”。
云佩挨个看过去,指着“恒”说好。
可康熙却圈了“胤”字,沉吟片刻,他说:“《说文》里头有胤字,乃子孙相承续也,朕觉得这个字好。”大清别的不缺,缺的是一代代传承下去的能力,但凡是皇帝,都乐意看着自己江山永固。
从后金开始,每一任皇帝都在为了这个目的汲汲营营、宵衣旰食,康熙也不例外。更何况他没了那么多的孩子,心里头总是想着要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繁荣,一代代传承下去。用这个字取他们兄弟的名字,也想叫他们相互扶持,永远和睦。
云秀在旁边一边磨墨,一边悄悄看着康熙写字,心里头隐隐有一种正在见识历史的感觉。
康熙又去挨个写几个孩子们的名字。
“老大从前叫保清,取的是永保大清威名的意头,不如取名胤禔,禔,安也,有安宁幸福之意。”
“太子才生下来就没了额娘,有些福薄,且他是大清的储君,未来的天子,不如叫胤礽。”礽在《玉篇》之中释义为福,他希望自己的太子往后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老三……他出生的日子很不错,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就叫胤祉。”他前头的哥哥们全都夭折,康熙心里头哀叹,只希望老三能够拥有他们没有的福庆,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至于老四。”康熙终于停下来笔,问云佩,“你觉得,给他取什么名字好?”
他在纸上写下来许多个字,云佩凑过去看了一眼,说:“禛吧?”禛者,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有吉祥之意。云佩轻轻摩挲着纸张,心里想,希望她的诚心能感动上天,让这个孩子能够永远平安吉祥。
云秀呼出一口气。
窗户半开着,从她坐着的角度往外看,能看到飞雪纷纷,那一点红墙琉璃瓦慢慢地被雪盖住,天际挂着阴沉的暗色,等雪慢慢积攒起来以后,雪面上就折射出白亮的光,照亮了阴沉的天气。
司药进来点了几盏灯,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康熙目光落在那盏灯上,微微一动。
不过他没说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向云佩,略带玩笑地说:“迁宫以后也没见你办个燎灶宴,难不成是在等我?”
他有意和云佩亲近,云佩只能说:“本来是准备和布贵人一块儿吃顿饭的,这不赶巧您来了。”恰好就把这事给搅黄了。
康熙也不因为她的抱怨生气:“既然这样,就还是按照你们原来的样子来,不必在意我。”
他一心想插一脚,所有人都没办法,而后他果然假装自己不存在一样,就看着云佩云秀她们说话。
云秀从搬宫之前就惦记着要一块儿吃一顿乔迁宴,可惜永和宫里要添人,宫妃们也要互相来往,才刚迁宫还有许多要操心的事情,就这么推迟了一个多月,这一顿饭才算彻底吃上。
宾客不多,只有布贵人和冬韵两个,外加一个强行加入进来的康熙。
席上吃的东西也不是寻常宫里头宴席上惯吃的席面。起先云秀和御膳房说要一桌席面,他们还问起是不是要蒸碗炖品。平常的宴席上头大多摆的是碗菜八品、点心三品,还有一品银葵花盒小菜、饭菜两桌,许多东西加起来约摸有三十二品。
御膳房以为永和宫要宴请后宫嫔妃们吃饭呢。结果云秀还是亲自定了这一桌饭菜吃什么。
主要食材还是牛羊肉,宫里头的蔬菜太少了,哪怕成了嫔位,可供支配的鲜菜数目变多了,生产力放在那里,内务府能提供的蔬菜就少。
本来云秀想的,都是自己人,吃什么都要热闹些好,所以想吃烧烤,可后来仔细想了想,烟熏火燎的,动静也太大,叫别的宫里看见说不定还要传点流言蜚语,说她们忍佟贵妃太久了之类的。
最后忍痛换成了烤好的羊肉。小小一块儿羊肉串在签子上,烤到金黄流油,撒一点孜然、辣椒面,放进嘴里一咬,肥厚的汁水就在口腔里爆开。尤其御膳房挑的都是上好羊肉,一点也不腥膻,全都切成了拇指粗的块,七分瘦三分肥油,香得人舌头都能掉下来。
吃完烤羊肉串还能喝一碗水盆羊肉,切得薄薄的羊肉片,里头撒点胡椒,再加一点葱花,泼上灵魂油泼辣子,在这个落雪的冬日里,一碗暖和的羊肉汤下肚,叫人整个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只想窝在窗边,一边喝汤,一边看窗外的飞雪。
羊肉吃多了也不好,御膳房忖度着永和宫这几个人平日里吃饭的口味,又上了些下火的东西。
云佩喜欢清淡的,云秀喜欢吃辣,布贵人则更喜欢吃甜,冬韵倒是和云秀的口味差不多,不过她一个小孩子也吃不了太辣的,只能看着眼馋。
康熙是知道云秀是云佩亲妹妹的,私下里曾经想过要不要干脆把云秀放出宫去,可后来见云佩和妹妹相处得高兴,云秀又隐约和梁九功透露出不想出宫、只想陪着姐姐的心思以后,他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了。
如今他坐在边上,看着她们一块儿吃饭,吵吵闹闹的,反倒感悟到了一种,从前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为什么喜欢云佩这里,大约是因为,他从出生就在这个皇宫里,从小被太监嬷嬷带着长大,汗阿玛有更宠爱的女人,皇额娘的心思又都在汗阿玛身上,他们一家三口人,几乎没在一起吃过一顿团圆饭。
小时候的他很不理解,所以偷偷地跑到了董鄂妃住的承干宫,结果看见汗阿玛和董鄂妃亲密异常,俩人之前充斥着旁人根本插入不进去的气氛。
直到现在,他看着云佩和云秀,慢慢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在贪恋那一种叫做家的温暖。
只是他不知道,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就算再热闹再高兴,人也是拘束着的,布贵人一边喂冬韵吃不辣的东西,一边分心地挑错了辣椒和甜食,又胡乱塞进了自己嘴里,辣得舌头都疼起来。
云秀坐在姐姐身边,一边给她倒米酒,一边偷偷看着窗外的雪景。
云佩坐在那里看着冬韵和云秀微笑,其实脑袋里在想着廊庑下那个小雪人明儿会不会化成了水。
明天一早还能看见他吗?
多半是见不着了吧。
作者有话说:
饿了
第 42 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却下了好大的雪。
云秀一边在屋檐底下捧雪, 一边叫姐姐:“我昨儿晚上睡下之前还在想,现在这天气,时冷时不冷的, 就是下雪也跟老天爷撒盐一样, 兴许今天老天爷就会偷一回懒不下了,结果竟然下了。”
她拍了拍那个依旧立在廊庑底下的小雪人:“这小家伙竟然还在。”
云佩也看它,半晌露出笑:“是啊,还在呢。”
云秀把那顶小帽子拿出来又正正戴在小雪人头上,说起另一件事:“皇上要去南苑围猎,早上小太监过来通知咱们收拾行李, 说要带咱们一块去。”
南苑就是南海子,从元朝开始就是皇家猎场, 水草丰美,里头的动物也多。
这回跟去的人里头, 后宫的嫔妃里头, 佟贵妃留在了宫里,惠嫔还病着,荣嫔还在小佛堂里不肯走出来,通贵人和郭贵人都快临盆了, 宜嫔和敬嫔要看顾她们,这几个人没跟着去。
去的人里头高位嫔位就只有僖嫔、端嫔、宣嫔和云佩,她们几个都是没管过事的, 佟贵妃临去之前还问了康熙南苑里叫谁管事。
康熙后来说也不过就去几天, 叫端嫔和云佩学着管上事儿,都是一宫之主了, 总不至于这样的事情都担不起来, 更何况还有内务府支应。
佟贵妃再不舒服, 也只能应下。她现在的精力完全放在了宫内,眼看着明年小钮祜禄氏和小赫舍里氏要进宫了,她不得不提起防备,得赶在她们进宫之前把宫里的势力收拢到自己手里。
云秀和云佩倒是真的在意料之外了。按理来说她们是包衣出身,按照康熙以往的处事习惯,基本不会叫包衣出身的嫔妃管理事务。
她们两个商量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大约是康熙觉得把小胤禛抱养给了佟贵妃,他心里有愧疚,所以想要补偿她。
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利用康熙的愧疚攫取更多的利益才是最好的选择。姐妹两个坦然接受,然后就去了端嫔宫里,预备着商量怎么个管事儿法。
端嫔董氏一个人住在景仁宫里,先前宜嫔进宫的头一天就给了她没脸,她又想借着云佩姐妹两个的关系挑拨宜嫔和云佩的关系,叫她们两个互相争斗,可惜云佩一步步走得很稳,没有上钩。后来又出了枕头的事情,她就没再有别的动作了。
宫里头的新人越来越多,像是敬嫔、端嫔这样的老人,宠爱已经不如当年了。敬嫔还好些,她的家世摆在那里,可端嫔就不一样了。她既没有身份又没有宠爱,生下的女儿也早早夭折,在宫里愈发落寞了。
这回被康熙拉出来管事情,也叫她很意外。“论理该是我先去姐姐宫里,姐姐怎么亲自过来了。”端嫔亲自迎云佩进去。
她还是有封号的嫔位,云佩没有,自然当不起她这一声姐姐:“姐姐说笑了,妹妹入宫入得晚,姐姐是伺候皇上十年的老人了,妹妹先来给您请安是我的礼数。”
这句话反倒叫端嫔怔愣。她也算是这宫里头最早入宫的那批人了,也生育过女儿,早些年的时候僖嫔都比不上她得宠,现在没了地位,宫里头谁见了她都能踩上一脚。就说刚入宫的宜嫔,那会儿她还是个贵人呢,就敢顶她的嘴,端嫔也就彻底失了颜面,内务府连她都苛待起来了。
云佩算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人物,姿态却放得这样低,难免叫端嫔感慨。
她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也没想着借这件事情给自己捞权势,云佩说什么,她都说好。
这叫云佩也没法子了,试探着问了两句:“如今天正冷着,内务府的银碳数目也要带够,不知道端嫔姐姐是什么看法。”
端嫔说云佩想得周到:“我就没想到这些,还是妹妹细心。”
“可如今宫里头的银碳大多都送到了边关……”
端嫔又改口说:“那不然就让他们少带一点,供着皇上那边就够了,咱们可以省着点用。”
云佩简直哭笑不得。云秀也忍不住扶额,她算是看出来了,端嫔就像是墙头草一样,风往哪边吹,她就往哪边倒,真要让她担起事情来,她只怕自己就先垮了。
端嫔不管事,就得云佩管。
云佩当然也不能自己亲自往内务府里跑,得派人过去问。结果还没派出去人呢,内务府的总管就带着册子亲自来了。
拿到手里,云秀才知道册子分前朝和后宫两册,前朝的是不归云佩管的,那个有梁九功去安排,她要管着的就是内命妇和后宫的嫔妃们、孩子们。去南苑围猎必定要带大臣们,大臣们也会带一两个家眷,云佩就得招待这些人。
好在云佩曾经在佟贵妃那里当过两年的宫女,对这些内命妇们也还算脸熟,不必再刻意去认识,还能偶尔提点一下云秀。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内务府安排的,她只要过一遍就是了。
没多久,她们就进了南苑。
南海子是有行宫的,不必住在帐篷里,她们是早上启程的,到了中午就到了,进了南苑头一件事情是安排午膳。这是云秀前一天就安排好的,叫内务府的人提前一天就住进了南海子,到点就开始准备午膳,和宫里的时间差不多。
因此,康熙才带着人住进行宫里,御膳房就过来问他要不要传膳。
他倒是意外了一下,本来以为云佩和端嫔头一回掌事,不会想到这些细节呢。这会儿御膳房来问起,他顺势就叫梁九功派人去请云佩一块儿用膳。
云秀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一边吃饭,康熙就和云佩说:“下午侍卫们有骑射比赛,晚上有篝火晚宴,等到了明儿我们进了草原围猎,你就可以带着侍卫、宫女们出去散一散了。”
云佩默默记在心里,还没接话,康熙又说:“在宫里头到底拘束了些,到了外头松快些好。”他看一眼云佩,问:“要不要叫马场给你牵一匹马来?”他心里想着,来了围场里头总不能不骑马吧,云佩要是不会骑马,就叫底下人牵一匹温顺的小母马来,骑着略微转一转也好放松一些心情。
结果云佩说:“奴才家里有一匹自己的小马。”
康熙哦了一声:“你会骑马?”
云佩点头:“打小学的骑马,虽然技术不算好,也能骑着兜兜风,只是好久没有骑,只怕要忘了。”
云秀在旁边默默听着,回想起来姐姐在马上还能射箭,顿时语塞——技术不算好,姐姐真谦虚。
可康熙明显很高兴:“我们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从前还没入关的时候,就算是部族里头的女人孩子们也都是能在马上骑上两个来回的,可惜如今入关以后,会骑马的人太少了。”一来是从草原换到了城池里,能够骑马的地方变少了,二来就是改变了生活习俗,他们不用再骑马游牧。
不只是底下的旗人们,有些贵族家里也渐渐衰落了,自然也骑不起马了。而后宫的嫔妃们,从满族的姑奶奶都变成了后宫的精致花朵,再没有从前的意气了。所以云佩会骑马,他很意外:“你家里怎么会叫你学骑射?”
云佩说:“小时候阿玛叫我们自个儿选想学什么,那会儿我不爱琴棋书画和女红,就看中了弟弟的小马,磨着阿玛额娘同意我学的。”
最开始那一匹小马是阿玛给弟弟博启准备的,有一户旗人家里生活窘迫,在变卖家产,他家里有一匹母马生了小马,急着脱手,威武咬咬牙买回来了,想着等博启长大了以后,可以给他练习骑射,往后走武举的路子。
结果云佩看到那匹小马就喜欢,缠着他想要。
云佩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主动和他们提起过自己想要什么东西,这是唯一一次,威武心软同意了。
云秀后来还好奇呢,想要一块儿学骑马,结果学了一天,腿上皮都磨破了,就再也不想学了。
云佩说起小时候这些趣事的时候整个眼睛都是温柔湿润的,像是汪着一汪水。康熙喉头一动,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也软下来,他想,或许儿时的云佩也是这样和她的阿玛额娘撒娇的吧?
他多想也在阿玛额娘怀里撒娇。
此时此刻,望着云佩,他忍不住说:“既然你有一匹马,不如叫家里把马儿给你送来?宫里头也有养马的地方。”
可云佩摇头:“宫里头也不能骑马,再把马儿养在宫里,反倒闷坏了它。”
康熙觉得也是,最终还是改口说:“那就还是叫马场给你挑一匹马,新挑来的马许是不熟悉人,你也有两年没骑了,小心一些。”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不如这样,等傍晚的时候朕带你出去骑,安全一些。”
云佩应下。
云秀心里也替姐姐高兴,好久没有松快了,自从进了宫,姐姐就闷得和什么似的,这回能出去放放风也好。
内务府如今都是紧着云佩她们来,康熙说要给云佩牵一匹小马来,他们立马就把马儿牵过来了,想着云秀也在,还特意多牵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配了两个专门养马的小太监。
等云佩她们用完午膳,两匹马就在行宫外头乖乖等着了。
云秀出去看了又看,早就把小时候骑马的惨痛经历给忘记了,又开始蠢蠢欲动,只是她还是想和姐姐一块儿骑马,只好忍痛按下了心思,准备熬到傍晚。
下午是侍卫们的骑射比赛。
嫔妃命妇们都坐在上头,云秀也在,她瞧着瞧着,就在底下那些侍卫里看见了熟悉的人——庆复。盼盼
他和许多侍卫混在一起,看着身边好像都是些三等侍卫,即使穿的都是一样的衣裳,他的身影在人群里也格外挺拔。
比赛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立马开始骑射的,而是先开始布库,按照侍卫的品级互相匹配对手。
云秀站在上头看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嫔妃们也在互相讨论着新入场的侍卫们。
清宫里的侍卫和前朝那些不一样,清朝的侍卫大多都是八旗子弟,出身高贵,家境优渥,又年轻得很,往后都是能朝着各省大员发展的人,后宫的嫔妃们呢家里又大多都是满洲贵族,也是有亲妹妹、庶出妹妹的,他们家里已经不再打算再送人进宫,自然就要考虑开始相看人家,最好的打算就是从侍卫里挑。
“那是纳兰明珠的儿子吧?”端嫔问,“听说他十九岁就会试中第了,可惜错过了殿试,前年才补上的。”
僖嫔出身赫舍里,虽然不是直系,对这些消息比起只是汉军旗出身的董氏来说更加灵通:“他今年不过二十三,已经是进士出身了,十六年的时候他的嫡福晋卢氏过世了,至今还没续娶。”
云秀站在边上听她们闲话,越听越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熟悉,忍不住偏头问云佩:“姐姐,这是……”
云佩笑着看她一眼:“这是纳兰性德。”
云秀恍然大悟:“哦……纳兰性德啊!”等等!这是纳兰容若?!比起纳兰性德这个名字,还是纳兰容若更加让现代人耳熟一点。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现代人人都能背得出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云秀更是受过高考的荼毒,这会儿猛不丁地才意识到,那个早死的大才子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啊!活生生的人。
这不就跟在现代看到三金影帝站在自己面前一样吗?
云秀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跟着纳兰性德跑了。
佟佳·庆复正在下面活动筋骨,明德一边和他一起拉伸,一边悄悄往台上瞥了一眼,戳了戳庆复:“诶!那个小宫女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庆复回头看他一眼。他认识的小宫女也就只有云秀一个,他早就打听过了,这回随行的宫嫔里头就有永和宫那位,云秀必定是会跟着来的。所以明德问起的时候,他不用刻意去找,就能知道云秀站在哪里。
明德一向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庆复不想让宫里头有关于云秀的风声,就说:“什么认识不认识的?萍水相逢罢了。”
话音刚落,明德就酸酸的:“怎么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纳兰性德身上?”
庆复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看见云秀脸颊通红地盯着纳兰性德:“……”
他问明德:“纳兰性德好像前两年没了嫡福晋?明珠准备替他续娶?”
明德说:“不一定,人家惦记着亡妻呢,也因为悼念亡妻写出的诗词在外头名声那样好,谁听了不说一句情根深种?纳兰明珠真要给他找个继室,这名声不就断了?”不过,他又说,“他不肯娶继室,又没有后嗣,那拉氏一族早就把宝压到次子纳兰揆叙身上了,只是外人不知道,还当纳兰性德是嫡子,往后肯定会继承纳兰明珠的势力,所以钻尖了脑袋想要给人塞继室妾室。”
庆复却问他:“女人是不是都会喜欢这样的人?”
明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可不?我隔壁六十岁的大娘听了纳兰性德的诗词都喊着要嫁给他呢。”
庆复:“……倒也不用这么夸张。”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纳兰性德。
云秀不知道他们说什么,正在悄悄和云佩说话:“怎么看着纳兰侍卫身体不大好。”
“是不大好。”怀念亡妻,心中郁郁,本就伤肝,长时间下来,身体能好才怪呢。云佩偏头问她:“怎么看你对他颇为关注的样子?”妹妹十四岁进宫小选,真要算起来,今年也快十七了,难不成动了春心?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要是云秀真的喜欢纳兰性德……不太合适,且不说年龄上的差距,那拉氏绝不会让纳兰性德娶继室,纳兰性德又深爱亡妻,感情上不会有好结果。
她蹙紧了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底下轰隆隆的捶鼓声响起。
声音的间隙里,云秀凑过来说:“我才不喜欢他呢,我也不喜欢别人,我就喜欢姐姐,要永远陪着姐姐。”
云佩无奈:“整日里就会说胡话,谁年纪大了不嫁人呢?”她不是现代人,当然没法理解云秀这个想法。
可云秀说:“要是碰不到喜欢的人,我宁可一辈子都不嫁,自己养活自己,还能给姐姐当一辈子的大宫女。”她怕姐姐再唠叨自己,连忙说:“姐姐,咱们继续看布库吧!”
底下都是满洲贵族出身的勋贵子弟,个个都是斯文人,摔起布库来那叫一个赏心悦目。云秀看着庆复走上场,与他相比较的那个侍卫她不认得,不知道是哪家的,却能听见僖嫔在旁边提起庆复。
她仿佛是故意和云佩说的,还微微侧身朝着她们这个方向:“那是佟贵妃的庶弟佟佳·庆复,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等侍卫了,往后有佟贵妃照顾着,绝对前程似锦。”
云佩听到这句话神色一动,询问地看了云秀一眼。
云秀自然之道她想问什么,点了点头。
云佩就坐回去了。她就说这名字怪耳熟的,果然是隔壁那个小子,只是,他住的宅子怎么会和自己家里挨得那么近呢?
她想不通,还在她不是那种会和自己为难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扭头和妹妹说起:“看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这话说的并没有特意放低了声音,倒是让僖嫔听见了。她脸都快绿了,心里头痛骂云佩,不愧是宫女爬床的人,脸皮子厚得很,拿儿子换嫔位,还这样奉承着佟贵妃,连亲儿子的情分说丢就丢。
她选择性地遗忘了云佩的受宠。
底下庆复和对手的布库已经到了尾声。实在是他的对手和他的差距太大,庆复不过略微动了动手,就已经快要胜利了。那对手可能还不太服气,想要使一招扫堂腿将他绊倒,结果庆复纹丝不动不说,还真这他下盘使力、上盘不稳的机会,直接把他摁倒在了地上。
下台的时候,他朝云秀看了一眼,见她看着自己微笑,心里头那一点微妙的不爽快立马就没了,又怕自己看她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给云秀带来麻烦,他看了一眼就立刻撇开了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又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
布库很快就结束了,云秀期待的纳兰性德根本没有下场,人家是科举出身。不过,布库也只是骑射之前的热身活动,谁也没用全力,都知道接下来的骑射才是重点。满清最重视的就是骑射,往年有不少因为骑射功夫好而受到重用的人,所有的人都翘首以盼。
这事儿就和云秀她们这些嫔妃没什么关系了。等到所有人都出发了以后,她们这些后宫的嫔妃就可以暂时回行宫休息去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去篝火晚会就行。
云秀也终于如愿以偿地骑上了那匹小马——内务府估计提前打听了她不会骑马,挑的马就跟哄小孩儿似的,矮矮的马儿,四条腿才到云秀的腰下面,还有一双又大又萌的圆眼睛,看上去就很无辜。
小太监还给了她一把方糖:“这匹马好哄的很,姑娘您喂一把糖它就听话了。”
云秀试探着把那一把糖塞到它的嘴下面,果然,小马乖乖地探过头把糖块嚼进了肚子里,然后蹭了蹭她的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看着她。
云秀都不忍心骑马了。
可她一直没动,小马却好像着急了,拿脑袋拱她,不过就算是拱也是轻轻地拱,示意她坐上去。
云秀扶着小太监的手上了马,等她坐稳了,小马就载着她慢慢地往前走。慢慢悠悠的速度,一点也不会不舒服。
这是一匹被彻底驯服的马,温顺而乖巧。云秀骑着马走了一圈就下来了。
云佩问她怎么不骑马了,云秀摇了摇头:“我想看姐姐骑马。”从姐姐入宫以后,她就再也没骑过马了。
云佩就笑。
内务府给她牵过来的马是一匹纯白色的马,只有尾巴上有一小撮黑色的毛,不像云秀上马之前要哄小马很久,她立刻就能翻身上马,马本来要挣扎的,可被她拽住了马绳,轻轻一提,一夹马肚,它就控制不住自己一般窜了出去。
这可把内务府的人吓了一跳。他们知道云佩会骑马,可没想到她这么野啊!康熙叫他们准备马的时候也只是交代了要一匹温顺的成年马,可再温顺的马也是有烈性子的,可能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让马进入暴怒的状态。
娘娘可真大胆。
可娘娘也是真的会骑马。
前些天下过了一场雪,地上的草早在秋天的时候就枯了,只剩下一点儿雪化了的泥泞,混着灰色的败草,被马蹄碾过。咴聿聿的马嘶声在这一片荒芜的草地上响起。
僖嫔和端嫔刚刚换过了衣裳,才刚走出来帐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马嘶声,再抬头,看见穿着一身红色旗装的云佩正扯着马绳从她们眼前呼啸而过。
那样大胆而热烈,是她们这些久居宫廷的女人再也没法释放出来的天性。
康熙带人出了林子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了骑马的云佩,他看了一会儿,才嘀咕:“不是说好等朕带着她一块儿骑吗?”
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带着人匆匆离开去看这场围猎的结果。
云佩跑了几圈就停下来了,她把马绳丢给小太监,轻轻吐出来一口憋闷了许久的气。
云秀满眼放光地跑过去:“姐姐几年没骑马,技术还是这么好!”
云佩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明明是你自己太害怕了一直不敢学,等你学上几年,你也能这样骑马。”
“唉,我还是算了吧,我不行。”云秀火速摇头,她一上马就好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怎么可能学会骑马。
她不想,云佩也不强求。
倒是远远地看见了好几个嫔妃聚在一块儿,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布贵人也站在里头,正拉着冬韵的手,冬韵激动坏了:“乌雅母妃好厉害!!”
云秀蹲下去逗她:“冬韵要不要学骑马?”
冬韵迟疑了一下,迅速点铱誮头:“学!”
布贵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想,冬韵以后肯定要抚蒙的,能学会骑马也好。
思绪未停,就听见康熙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朕的公主就是硬气。”他伸手把冬韵抱起来,“既然说了要学骑马,以后疼了累了,可不许来和汗阿玛撒娇。”
冬韵搂着他:“冬韵才不会撒娇,冬韵要乌雅母妃教冬韵骑马。”
康熙摇头:“你母妃不行,回头汗阿玛给你找最好的骑射师父。”
他看一眼行礼的嫔妃们:“都散了吧。”
僖嫔瘪瘪嘴,虽然不乐意,还是走人了。
康熙把冬韵交给布贵人,扭头问云佩:“怎么不等朕?”
云佩怔了一下,说:“奴才太久没骑马了,心里高兴,就没忍住。”
康熙点点头,显然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反而说:“走,上马,朕带你去个地方。”
云佩疑惑,还是顺从地上了马,正好身上的衣裳没有换,等上了马,她转头去看云秀,想叫她也跟着一块儿,可云秀不会骑马。
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康熙就看出来了,扭头对身后的侍卫说:“庆复,你带着她。”
下一秒,庆复就朝云秀伸出手。
云秀愣住,下意识地把手放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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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庆复的胸膛……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清瘦。
云秀其实脑子也有一点混乱, 觉得自己好像靠到了庆复的胸膛,又好像没有靠到。她只是上马那一瞬间被拉扯的后力靠了一下,庆复意识到以后, 就主动拉开了距离, 保持着两个人并不相贴的动作。
马匀速往前行走,云秀觉得这个气氛莫名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上辈子言情偶像剧看多了的原因。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只能主动找话题聊:“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庆复在她身后说:“去永定河边。”
云秀啊一声:“永定河?”
庆复应了一声:“你从前没来过这里吧?苑内有永定河的故道穿过。”这一片都是古永定河的流域,所以才叫南海子。
云秀确实不知道,她脑袋里只剩下了背过的古诗词。只是这会儿, 她心里想问,带她们去永定河边做什么?
云佩也在疑惑, 她还问了康熙,可显然他并不打算告诉她,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 问她冷不冷。
云佩不冷,她才骑了两圈马,正是心情激荡的时候,身上的热气怎么也散不了。倒是云秀有点冷, 她只是骑着马慢慢走了两圈,身上穿的旗装不够厚,临走的时候她懵住了, 根本没来得及拿斗篷。
这会儿夜风一吹, 她就难免有点冷。
现在正是傍晚,落日的余晖是橙红色的, 让云秀想到了腌得正好的咸鸭蛋, 红通通的, 地平线就像是一把餐刀切开了这颗蛋,从内里淌出流着红油的晚霞。
然后她就饿了,又冷又饿。
庆复一直观察着她。看见她略微有一点发抖,穿得又那么少,都不用想,下意识地就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挂到她身上:“穿着,别着凉。”
云秀被热乎的披风裹住,从毛领子里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太阳从地平线落了下去,下意识可惜了一声。
“可惜什么?”庆复不敢动手去搂住她,只能盯着云秀的后脑勺。她出来的时候穿的是骑装,梳的小两把头,没戴什么首饰,素净得像是春日里路边的野花,清淡地不像是这个皇宫里该出现的人。
可她就在这皇宫里。
庆复迎着落日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在空气中化成一团雾,模糊了前方的视野。
结果云秀说:“可惜我这会儿在马上,吃不到心心念念的咸鸭蛋了。”
庆复就笑:“我记得你小时候把一窝鸭蛋偷偷藏在我的院子里,难不成就是为了腌咸鸭蛋?”那会儿他和一群朋友在院子里练武,难免声音有点大,云秀就报复性地养了一窝鸭子,天天都在嘎嘎乱叫,后来鸭子慢慢长大了开始生蛋,有一回庆复去墙边找自己的箭,正好碰见云秀埋头藏鸭蛋。
云秀摸了摸身下的马儿:“我阿玛额娘不喜欢鸭蛋,不肯让我腌。”其实那会儿阿玛额娘怕她吃了中毒,后来云秀把自己腌的鸭蛋给阿玛额娘吃了,他们就真香了。
转眼进宫就两年了,在家里的日子就像是遥不可及一样,叫人怀念。所以她看见庆复,难免觉得有一分亲切。
骑马走了好一会儿,云佩总要回头去看一眼云秀。康熙注意到了,就问:“怎么,不放心?”
云佩默默:“妹妹还小,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怕把她弄丢了。”
康熙先是笑:“我看你不是把她当妹妹,而是当孩子。”说完以后,难免想起自己那些没了的孩子们,要是他自己多当心一些,也不会失去他们了。
斯人已逝,多说无益。他转头安抚云佩:“我特意叫的庆复,他算是君子中的君子,骑着功夫也非常人能比,你尽管放心。”
云佩应下。
骑马走了一会儿,远远靠近永定河边的时候,突然之间光芒大亮,像是重回白昼一样。无数的灯火从河边升起,岸边等着的太监们看见人来了,连忙放飞了手中的孔明灯。
云秀云佩下马后都怔住了。
还在愣神的时候,她们手里就被塞了一盏灯,云秀的那一盏是兔子灯,身体圆乎乎的,只有边边上露出一点凸起,像是兔子脚和尾巴。
云佩的是一盏琉璃灯,也不知道内务府是怎么做的,灯身上也刻上了花纹,蜡烛一照,就显出别样的光彩,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康熙拉住了她的手,在一片灯火里朝她回头:“朕从前许诺你过年的时候要在御街上设一路的走马灯,可刚刚一路骑马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看见河面上冰雪消融,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放在这里更好。”
他望向云佩,眼里染上一点温度:“不过你要是还是喜欢走马灯的话,过年的时候照旧设一路就是了。”
云佩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她想啊,要是这个人不是皇帝就好了,没有三宫六院,也没有许多人隔在他们中间,他们是不是会离得更近一点?如果她没有那么的清醒,或许会愿意沉浸在他这别样的浪漫给人带来的感动里。瞧,他连回来路上偶尔看见的一点风景都会想起她。甚至他可能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早就蓄谋已久,想要看她惊喜的表情。
她终于叫他如愿以偿,发出小小的惊呼:“呀!”
康熙果然高兴起来,攥紧了她的手。
云秀也看着头顶那些飞起来的孔明灯。庆复偏头看向她,忽然说:“听说孔明灯都带着祈求平哎和福气的作用,你要不要许愿?”
云秀眨了眨眼睛,很破坏气氛:“孔明灯不是传言是用于军事传递信号吗?”
庆复哑然。
云秀听见他没声了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有一点说错话了,连忙找补:“哎不是,我是说,我现在没什么愿望……”她唯一的愿望大概就是好好陪着姐姐,现在已经在完成的路上了。
庆复要说的话怎么就说不出口了,他只觉得眼前站着的云秀分明还像是多年前那个堵他嘴让他说不说话的小孩子。
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把自己没说出来的话说完了:“早上皇上叫人去做孔明灯,我好奇跟着一块儿去了,也做了两盏,想等你一块儿放的。”
他甚至叫小太监帮他把灯藏起来了,就等着这个时候。
云秀一愣,微微回头。她鼻尖冻得通红,眼睛也是红的,在这一片灯火辉煌里映上了玲珑剔透的润光,那点红看着尤为可怜,眼睛也瞪圆了:“帮我也做了一盏?”
庆复点头:“是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皇上不是没了好些孩子么,本来就有意想要替他们祈福,这回本来是叫人去取内务府的灯的,后来改主意了,说放孔明灯,人人都可以放一盏。”
说起这话的时候他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占了便宜在云秀跟前献宝一样。
云秀反倒松了口气:“灯呢?”
庆复摸了摸鼻子:“啊?你还放吗?”不是说孔明灯是军事用品吗?
云秀仰着头看天上:“当然要放,这么漂亮的灯,更何况你都准备好了,我不放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
她和庆复拿着从小太监那里存放的孔明灯,一人一盏,里头的松脂油并没有点燃,外面也光秃秃的,没有画,也没写字。
云秀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了,从怀里摸出来一支炭笔。
这是她这两天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内务府时常有一些小事会来云佩这里禀报,虽然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那么多琐事堆在一起,也难免让人记不住,云秀就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本子,专门用来记录这些事情,然后挨个处理。
这会儿正好能用上。
她小心翼翼地在孔明灯上写了自己想写的话,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放上了天空。
庆复都没有看清楚她写了什么,于是问了一句。
云秀笑嘻嘻的没说话。她写的是自创“草书”,天底下谁也别想看懂她在写什么。
晚上还有篝火宴会,他们也不能耽搁太久,看了一会儿灯就回了行宫,云秀坐在庆复马上,全程除了最开始上马的时候一触即离之外,全程庆复都是轻轻虚拢着云秀的腰身,避开了身体接触。
等回了行宫,云秀才看向姐姐。从河边回来以后姐姐就有一点恍惚,她有一点担心,只能找话题:“姐姐晚上想吃什么?刚刚骑马的时候我就饿了。”
云佩听到她的声音就回了神,说:“估摸着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都是肉食。”
更何况他们还要去篝火宴会。
云秀想了想说:“对了,我来之前还和内务府说了,叫他们宴会之前提前送点东西到各处垫肚子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人声:“……给主子送吃的来。”
云秀就出去,正好儿看见小顺子站在外头朝她使眼色,云秀就招手:“直接送进来吧。”
等其余人都退下去了,小顺子最后一个出去的时候悄声说:“太皇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完就走了。
云秀愣了一下,连忙去叫司香。
司香从外头进来:“姐姐怎么了?”
云秀问起太皇太后:“我们不在帐篷里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儿没有?”
司香想了想说:“姑姑没跟我说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不管是大事小事,放到太皇太后身上那都得成大事。更何况如今面儿上管事的是云佩,云秀想了想,还是去跟姐姐说了一声。云佩就说去看一看。
到了太皇太后的行宫,她们也不说自己是听到了太皇太后生气了来的,而是找借口:“前头要开席了,一直没瞧见太皇太后,嫔妾想着太皇太后素来喜欢热闹,就过来瞧一瞧。”
接待他们的人是苏麻喇姑,闻言露出苦笑:“老祖宗这会儿心情不好,恐怕去不了了。”
云佩诧异:“这是什么缘故?难不成是内务府的人伺候的不好?”
苏麻喇姑摇头,说:“是雅图公主的事儿闹的。”太皇太后一共生了三个女儿,雅图公主就是大女儿,她嫁给了太皇太后的亲哥哥吴克善的第三个儿子,因为是嫁给了太皇太后的娘家人,所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惜命薄,十六年四月份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老祖宗的生辰在三月份,本来想着趁这个机会叫公主的孩子们到宫里头来聚一聚,额驸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今儿却来信,说是他娶的妾室生的幼子病了,来不了了。”
云秀:“……”她听完都心里头一梗,更别说老祖宗了。亲舅妈想看看孩子,都答应了给人家希望,又是在女儿去世后的两年,纳妾就不说了,还因为妾室的孩子病了反倒耽搁了嫡子嫡女。
现在可是大清的天下,康熙又是极孝顺的人,要是讨好了孝庄太后,还能没好日子过么?
云佩都想不通他是怎么想的,不过她自己又有想法:等会去了前面,要是康熙没看见太皇太后,肯定是要问一声的,大庭广众之下,这话也不好回答吧?说额驸为了一个妾室惹了老祖宗生气?康熙是最在乎面子的人,真要说了,恐怕他会很生气,甚至迁怒。
想清楚以后,她就朝苏麻喇姑说:“老祖宗既然想孩子了,不如叫人去接就是了,接回来也好多住几天?”
苏麻喇姑也点头:“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会儿老祖宗还气着,倒是不好跟她说了。”
正纠结的时候,云秀从旁边端了一份粥过来:“早上的时候想着今儿晚上吃的东西多半都是烤肉,未免太过油腻,空腹吃也不好,就叫御膳房煮了粥送过来,皮蛋瘦肉粥,好歹叫老祖宗吃上两口。”孝庄自己也是聪明人,只要送上这碗粥,她就知道自己宴会该到场的。
苏麻喇姑看她一眼,笑了:“从前倒是听别人说起汉人喜欢吃一种黑不溜秋的蛋,可惜习惯了从前的口味,一直没尝试过,这回倒能试一试。”
她引着云佩她们进去。
孝庄太后正气闷地坐在桌边上,见有外人进来,心情不好,却还是收敛了些。
苏麻喇姑就过去说了两句话。孝庄太后听完点了点头,朝云秀招了招手,云秀就走过去,给她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皮蛋能泄热、醒酒、去火,还能治牙疼和眼疼,奴才曾经碰见过一个汉人大夫,他说吃皮蛋还是治痢疾和耳鸣眩晕呢,老祖宗,您尝尝。”
孝庄太后年纪大了,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这会儿看见云秀站在跟前,还特别体贴,加上她和云佩长得有七分相像,立刻就想起来这是她曾经夸过的那对姐妹:“原来是你呀。”
云秀小小地受宠若惊了一下,没想到孝庄太后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字:“老祖宗还记得奴才。”
孝庄太后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她和苏麻喇姑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当然也就知道那回吃锅子是有云秀的主意,一看到她,就想起了前两年去世的雅图公主,她十三岁就出嫁了,孝庄太后总想着她嫁的是娘家人,总不会再受欺负了,可没想到人才走,额驸就那样。
越想越伤心,孝庄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再伤心难过,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面前的云秀一听见她叹气就面露担心,想必她的雅图要是知道了,也会和她一样担忧,所以才从来报喜不报忧吧?
心思一直转着,她还是捧起碗喝了半碗的粥下去,略微洗漱,然后才说:“走吧,去前头。”
她起身,不叫苏麻喇姑扶她,却叫云佩:“孩子,你来。”
云佩就伸手扶住她,和云秀一左一右,搀着孝庄太后去了宴会上。
篝火晚宴是在外头举办的,和白天摔布库的是同一个地方,大臣们分坐两列,满人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后宫的嫔妃们就坐在高台上,一人跟前一个架在火上的小锅子,里头是炖煮的肉汤,旁边再摆一张小几,上头是御膳房做的精细菜肴。
云佩扶着孝庄太后出场却是实实在在让后宫的女人们惊讶了。
连和云佩相熟的布贵人也惊奇,以前从来没有见她提起过和孝庄太后有这么亲切的关系呀?顶多就是上回年宴那会儿,孝庄太后把她叫上去说了两句话,后来也没看太后对她多么特殊。
云佩不理会她们惊讶的表情,搀扶着太皇太后在康熙上边坐下,然后准备去自己的位置上。她之前叫内务府排座位的时候,把僖嫔和端嫔、宣嫔的位置排在了自己的前头,自己坐在第二排的右边。
本来就是不想出风头,更何况另外三个还都是有称号的嫔妃呢,她坐在右边儿也正好能和布贵人一块儿说说话。结果康熙看见她就说:“坐朕身边吧。”
云佩迟疑了一下,梁九功就已经叫人把她的位置往前挪了,干脆地放到了康熙桌案旁边,只比他略低了两个台阶。云佩没法,只能坐下来。
她才刚坐下,碗碟里就多了一块儿烧鹿肉。
康熙看小太监把那块鹿肉夹进她的碗里,才说:“这是朕下午的时候射中的鹿。”表情里带了一点些微的得意。
他这会儿不过是个青年人,还是爱听夸奖的时候,很乐意给喜欢的人展示自己的实力。
云佩就顺着他的话夸了两句,康熙立马就露出笑。
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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