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病鹤 > 第57章 送别

第57章 送别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赵应禛没有回应,他只是又将他背起,慢慢沿着山路往回走。

    这才是他的最愧疚。

    他不该成为对他最好的人,他宁愿赵应祾责怪他,就像他以前认为的那样,多少都该将恨与悔意放在心里。

    如此可还清,如此可毫不亏欠。

    因为他的往后从来没有考虑过九弟,即使他真的想让他一生安康。

    可是在思索时,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桎梏着他,让他总觉得自己分明将赵应祾安排进了自己所有的生命。

    只是那人明明是路濯才对。

    他分得很清楚,他爱路濯,所以他和所有人是不一样的。

    但赵应祾和所有人也是不一样的。

    他是他的九弟,永远都是他从无忧宫里抱出来的那个男孩。

    其实他给他取字「逐川」并不是因为方才所言那几句。前两日烦心时他便翻来覆去地看母亲留给自己的箴言——「天地宽阔,人间寂寥。

    愿心与广川平。

    做潇洒闲郎,六合过客。」

    愿心与广川平,此乃与阆之意。

    逐川亦包含于此间。

    无论如何,在赵应禛心里,赵应祾都是连着自己血与肉的至亲。

    赵应祾方才无声流泪半晌,等平息下来才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掏空一般,破碎了又打乱重组,累意将人拖入一半虚幻。趴在他背上看人潮全往相反方向离去。

    以前赵应禛走得都太匆忙,决绝得仿佛不用再见。

    如此郑重好过以往不告而别,来年若是再相逢便不算离别。

    不得不说,赵应祾其实还挺满足的。

    给点甜头他就能卖乖,别说赵应禛刚才简直是把自己都变成一块果糖搁他面前。只是他舍不得,咬一口怕伤了对方,只能舔一下。

    他一个人盯着赵应禛的发冠半天,又软磨硬泡问他到底要去做什么。庄王只说十七出发去卫州,至于内容可真是一笔都没带过。

    不过最后赵应禛还是赖不住他跟小孩似的,思索一瞬,反正告诉九皇子也没什么关系,就说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哦,去参加武林大会啊。这几个字跟耳旁风一样在赵应祾脑袋里过了几圈,左耳进右耳出又绕回来往复。他没什么起伏地回应,又乖又懵懂,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深宫九皇子。

    参加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手里的木盒子差点没抓稳。他觉得前几天连带着之前的提心吊胆和痛苦都白受了,青年少侠哭鼻子也挺丢人。

    “您怎么也去啊?武林大会做什么的啊?”他说话慢吞吞的,像是最开始那段时间他努力尝试在说话时不夹杂回孤语一般。

    赵应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正在思索间赵应祾自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皇帝老儿的命令。“皇上不会叫你去争武林盟主吧?”其实以赵应禛的武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未免太招摇了。

    庄王当然是在军中才最能发光发热,就是处理朝政都比那些草包厉害。赵昌承怎么想的?他一直知道这便宜父亲脑子不灵光,哪想这哪是不好使能说的。

    他探了身去瞧赵应禛的脸,两人挨得很近。

    男人微微偏头,动了动手臂示意他小心掉下去。

    “不是。”他被他逗乐了,说话都带了点笑意。“往后要去别的地方,目前我也不清楚,所以无法告诉你确切的。”

    赵应祾似懂非懂,装得很逼真。转头没两下又急切问,“危险吗!”这是真的关心。

    “不危险。”赵应禛平静道,安慰他,“你三哥的武艺,可信不过?”

    他难得说出这般算得上自大的话,和别人的吹嘘不同,他的自信是骨子里的,天生叫人信赖,让人信服。赵应祾觉得自己被迷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现在就抓着对方的肩膀吻个昏天黑地。

    “庄王天下第一。”他不停点头,眼中狂热能抵过出征时的千军万马。那些人当庄亲王是信仰,他也当他是,还得多上一点爱欲。

    赵应禛哪想得到自己以为伤害全是对方期盼能得到的好运。

    赵应祾觉得自己这次实在走运,不免又贪心一点。他将靠着赵应禛的耳朵小声说困了,男人就说歇一会儿,他带他回府。

    过了一小会儿,赵应禛突然觉得颈侧有一瞬间的温热,想来是对方睡着了在颠簸中不小心碰到的。他也没在意,自然也看不到他得逞的笑。

    少年勾起嘴角,侧脸继续搁在对方肩上装睡。他想赵应禛怎么这么不设防,可别被别的莺莺燕燕缠上了。

    当然,赵应祾不是莺,路濯也不是燕。

    他是家养的。

    赵应禛是他的,可得好好看着。

    赵应祾打心眼里高兴,没半点离别前的愁绪,只能装模作样撇了嘴角让赵应禛陪他最后一天。

    好在赵应禛也是这么打算的。皇帝御令已下,旨意是庄王携北府军巡察各地军营。所以京郊军营那边他前两日就交代打理好了,人手、行囊全部准备妥当,只等出发。

    十六这日,他跟着九皇子去翰林院整理文书,陪他在「南楼一味凉」再用一次餐。待月上高楼,两人一道回北镇国公府给长辈请安。

    祝芸拉着赵应禛的手絮叨半天,魏钧只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身正气,“主忧臣劳,你当尽心竭力。”

    赵应禛不曾和他们提起任何一点同皇帝的龌龊,北镇国公府世代清白,没必要让他们也担心。“与阆明白。”

    送到门口时,魏忤认真对他道:“这边有我呢,你莫担心。”

    赵应禛点头,“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兄弟二十年,一起在战场十载,这些承诺许下便无需再多言。魏忤知晓近乎他所有的难言之隐。

    “待禛回来,我们便回庆州。”赵应禛最后对舅舅说道。

    魏将军目光平静,两人对视一瞬,一切都明了了。

    “平安归来。”魏骁坚定道,随即转向赵应祾,“应祾没事便来府中坐坐。”

    赵应祾知道这也不可能了,但他忍不住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认真应下,“好的舅舅。”

    晚上,兄弟二人仍旧同榻而眠。赵应祾抵着赵应禛的背睡得又快又沉。

    明日就要启程的男人反而久久无法安寝,他睁着眼感受到背上呼吸起伏,那一块皮肤从后热到前,像是又长了一颗心脏,不停跳突。

    他只和赵应祾以及路濯这么亲近地挨在一张床上过,即使是行军时露宿他也能得到一块独属于自己的空地。

    所以他不确定,是所有人与别人同铺时都有一样的姿势?还是赵应祾和路濯有一样习惯?

    他们在睡着后都喜欢拿额头抵在他的背上,如果他没有侧身,那对方额前那块骨头最终会停留在他的手臂旁,总之还是挨着他的。

    无论是规规矩矩睡在自己枕头上的赵应祾,还是他故意模糊界限接近的路濯。

    睡着后都一个模样。

    赵应禛在陷入梦境前沉沉地想,都是快要及冠的年纪,都有一双回孤人的绿眸子……

    怎么这么像,却又截然不同呢?

    正月十七,庄王奉旨离京。

    北府军派了两支队伍进城,于东门静阑街迎接元帅。

    场景莫名同年前凯旋归京那次重合,赵应祾仍旧和一干皇子、官员站在城墙送别。闻讯赶来的民众呼声热切,大着胆子朝庄王领着的队伍说两句吉祥话。

    赵应禛将他那把宽剑别在腰侧,平静又克制地向他们点头示意。

    实在是威武贵气。赵应祾远远地瞧着,觉得他能和所有褒义词扯上关系。

    大皇子这几日在府中闭门思过。最初他觉得这三弟也是心狠手辣的,在自己打过招呼后也愣是没透露一点风声。可是对上对方那双像是不见感情波动的眼睛时,他也觉得是自己理亏,实在怨不得庄王一身正气。

    而且同府中幕僚一番探讨,赵应锋怨恨的对象还是落在了二皇子身上。

    老对头了,新仇旧怨三天都翻不完。

    他仔细一思索,还是得来给赵应禛送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晅朝上下,没人能比庄王更厉害了,不说贤德,功名都震耳。

    大皇子还是和二皇子挨着站,只是这次没再第一个出声呛人,反而一眼都不瞧对方。

    没想到赵应翯先开了口,“大哥莫怪愚弟,实在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赵应锋听不懂他话中深意,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蔑的嘲笑。

    “我们兄弟相争这十余年,怕是要给别人做了嫁衣。”赵应翯的目光落在底下骑马的庄王身上,又往旁边几位皇弟身上看了一眼,实在让人搞不清他的指向。

    “我倒宁愿一直是你与我相斗。”他也对自己讥笑一声。

    赵应祾路过他们时听见了这番对话,只是心思不在其上,他也没多留意。

    因为此时天空中雨滴若银竹,淅淅沥沥随风拂了人满面。

    他从肖杨手里接过伞就想往底下跑,存了一点侥幸。

    一旁新晋的英王见他要下城墙也没多问,一如既往朝他笑,“小心点。”旁边随侍的小厮赶忙为自家主子撑伞。

    好雨知时节。

    最近确实该迎春了。

    赵应祾撑了拐杖走得急,但实在比不过马蹄声疾。

    他走到街上时北府军只远远留了一串背影。春雷倾泻,方才那点雨是甘霖,现在是滂沱,完全不见濛濛初春的细腻。

    他不知道赵应禛在出东门前还回了一次头。

    别人躲在屋檐下是沾衣欲湿,吹面不寒。只有赵应祾一个人站在路中间,像是天上专门用瓢泼了他一身欲断魂,被衬托得狼狈不堪。

    悲远路,意寥落。

    肖杨赶来帮他将伞打开,却见他像是撑不住一般慢慢坐在地上,不管泥水溅了满衣。

    赵应恪目光沉沉,又像是看戏一样从城墙上往下看坐在雨地里的少年,实在是从背影都能瞧得出的伤心欲绝。

    只是方才赵应祾走得急,没听见他在身后又笑着说一声,“此别不久,九弟何须着急?”

    那声音里满是笑意与温柔,配着四皇子天生上挑的眉眼与嘴角最合适不过。

    最终是赵应栎将九皇子送回皇子所的,实诚八哥满脸担心不作伪。他哪想三哥一走九弟就又这般了。

    太医刘思匆匆赶来,熟门熟路。

    他说九皇子这是情绪不定、起伏过大,动了以往病根,又淋了雨,得和以往一样静养,也不知多久才能好。

    言下之意就是都别来了,让他一个人待着喝药就行。

    赵应栎一颗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赵应祾只要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又闹到父皇那儿去就好。

    他也知道这个九弟除了三哥谁都不待见,不是爱答不理就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怯弱样。之前十年要不是需要他寄信往庆州给赵应禛,赵应栎觉得他不会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他关切问候两句,叫他有事就遣人来告诉自己,不用怕麻烦。

    赵应祾乖巧应下。赵应栎也就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

    太医刘思这么多年帮赵应祾对外打马虎眼也习惯了,没有一点惧意,一切信手拈来。反正这宫里真没有人在乎九皇子是怎么样的。

    只是他每次看到怯懦的少年转头就变成一脸不屑、谁都不放在心上的无谓模样,还是觉得很神奇。

    当然,他比较欣赏的还是九皇子漠然自信的样子,总让他有种自己也在干大事的参与感。

    赵应祾不知道太医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朝他点点头表示感谢,银两照常奉上。待翰林院那边也知会过后,他便收拾行囊,与四叔一行人踏上往卫州的路。

    “赵应祾”仍旧留在宫中当病秧子。

    此番是路濯登场,重回肆意少侠。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