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一招不慎

    威熙回到房间, 躺进按摩舱，闭目凝思。

    从头想。

    法莱特生长在贝瓦星，底层劳工，赌鬼——贝瓦星有他的成长记录, 生活片区的邻里可作证, 他原来的身份是真实的，没有错；

    因为赌博无法还债, 卖身赌场, 前期表现正常, 第二天性格大变，殴打顾客, 被囚禁——这些有监控记录，可以确定对方是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且没有接触奇怪的人, 没有错；

    在帝星的时间, 暂时没有帝国之眼的录像，只有普通监控, 然而也表明他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和他有接触的只有贝瓦星来的那两个壮汉，以及俱乐部老板——俱乐部老板只过来看了一眼人，和他没有过多接触——已有的信息, 暂时没有错；

    法莱特被送上拍卖台到他被中途赶来的威熙拍走, 这一段更是有全方位的监控。

    从他穿越来瓦弗波德，到落入威熙手中, 他接触的人极少, 接触的人都是已经被调查干净的人, 和这些人的接触也没有异常之处, 没有中间人的可能，可以确定他没有和那边的人联系上。

    之后法莱特一直处于威熙的监控之下，甚至没有接触除她和威黛之外的任何人，他更不可能和其他人联系上。

    威熙眉头蹙起。

    不对，不能再按之前的思路想。

    对方杀了法莱特，为什么？

    一个新来的穿越者，对方没有急着联系，为什么？

    法莱特为什么也没有急着联系？

    威熙倏而睁眼——是的，法莱特为什么不急着联系？

    还是说，他已经联系了，以她不知道的方式？

    或者，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急于联系？如果他们不需要联系呢？

    “威熙你太愚蠢了！”威熙气得从按摩舱内坐起，终于想通错在哪里。

    她太急于求成了！

    两个星球间产生了频繁的穿越，瓦弗波德星表现出不止一个阿尔思男性的异常，法莱特过于刚强的意志——这表明对方经过训练，有备而来，身后有组织，是对的。

    一知道对方有组织，太过于想一网打尽的她，从一开始就默认了法莱特一过来就想和组织联系，组织也想和他联系，然后她就可以顺藤摸瓜，把所有外来者全部抓捕。

    她既然能想到这个，送他们来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一过来就联系，这对他们来说是危险的举动；一个人暴露，那便是全员暴露，对方不会犯这个险。

    所以，法莱特没有任何想联系对方的意思，对方也没有联系法莱特。

    而一开始就想错的威熙，之后的行为自然也错了——

    她刻意暴露法莱特的身份，并不会把人引来，只会让对方警觉。她替法莱特发出的相认信号，暴露了法莱特身份已经暴露的事实，也暴露了她自己。

    对方杀了法莱特，弃车保帅，阻止了法莱特泄密，也切断了联系。

    威熙吐出一口气。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她太心急了。

    正在凝思间，威黛发来通讯请求。

    威熙接通。

    “你要求警方严查法莱特的死了？”

    “嗯。”

    “警方查，我们这边是不是就不查了？”

    威熙摇头，“不，我们继续查。”让警方查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她的身份想必已经暴露。

    对方既然堂而皇之的杀人，表明已经做好了被查的准备，替死鬼已经有了。

    但威熙相信，对方不会只把准备做到这一步，他们应该可以预料到她不会相信，会继续深查——对方至少会准备到这一步。

    让警方调查不过是陪他们演戏罢了。

    戏台子已经搭好，自然要看看对方打算演什么戏，会交出怎样一个完美的案件。

    她不怕对方出手，只怕对方不出手。

    只有对方发出行动，她才有抓住的可能。

    “明白。”威黛也就是为了确定而已，警察要查的和威熙想要的应该不是一个东西。

    通讯挂断后，威熙重新躺入按摩舱，再次闭眼。

    现在，她需要理一理其他东西。

    首先，最根本的问题——

    这个组织能从阿尔思传输训练有素的人到瓦弗波德，表明组织里一定有人来过瓦弗波德，然后又回去了，他们想从瓦弗波德得到什么，所以才会传输人来瓦弗波德。

    至于传输过来的人有没有办法回去，或者会不会回去，这个暂时不知道。

    法莱特作为训练后被传输过来的人之一，他认得威熙——

    法莱特说“是你”，表明对方不仅认得她，还在找她。

    那么，先不管这个组织其他目的，光想对方寻找威熙的这个行为。

    为什么要找她？

    一个普通的“威熙”，是不值得对方找的。

    她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威熙在阿尔思的表现——发明超前的飞行器，构想超前的机甲，提出精神力学说，其实早就暴露了她外来者的身份。

    然而对方知道了威熙的身份，既没有杀了她，也没有靠近她，隐匿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为什么？

    十年前的星球事故真的是意外吗？

    如果是，对方发现她以后，没有靠近她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不是，对方把她操作过去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是还是不是，总归对方在阿尔思没有任何举动，等她回到瓦弗波德，对方才派出人找她。

    前后不同的举动，只能让她怀疑，对方想要的东西和她穿回来有关。

    或许从星际事故开始，她就是对方的试验品；如果不是，当她在阿尔思暴露以后，或许悄悄变成了对方的试验品。

    那么，她不必担心对方继续隐匿下去。她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对方无论如何都会再次靠近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去了阿尔思又回来了。

    有人来了瓦弗波德又回去了。

    威熙眼皮微颤。

    如果有一天魂穿成为常事，大量的阿尔思男人占领瓦弗波德，大量的瓦弗波德女性去往阿尔思。

    如果先机没有被她占领；如果对方先她一步窥探到魂穿的奥秘——至少从如今来看，对方领先她一步。

    瓦弗波德，会变成第二个阿尔思吗？

    威熙心一抖。

    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可是对方已经开始朝瓦弗波德输送人了，而她对魂穿还一无所知。

    她穿过去，是因为一场星际事故——磁场，宇宙漩涡，星球引力……至今仍未查明引发飞行器故障的具体因素，飞行器失控，乱飞的陨石击中她的心脏，她本应该当场死亡——可是，她没有死，还去到阿尔思星。同时，一位阿尔思女性在她受伤的身体里活了下来。

    她穿回来，是因为一场谋杀。在WFBD-1号飞行器上，一颗子弹穿过她的心脏——那颗子弹已经炸烂了她的前胸，在医学意义上，她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是，她回到了瓦弗波德。

    按她魂穿过去的情况类比，这个时候那个暂时魂居在她身体里的阿尔思女性应该也回到了阿尔思星。

    而且，根据她来回穿越的情况，可知穿越的主导者是她，不是和她灵魂互换的那位女性。

    穿过去的时候，是她的身体被陨石穿胸，她魂穿的阿尔思小女孩的身体一切安好。

    穿回来的时候，对方爱慕嬴渊，正在和嬴渊大婚，没有被刺杀，一切正常。是她被子弹穿胸，强行回到原来的身体。

    两次魂穿，相同的条件有：在星际，锐器穿胸——或者两次相似的死亡方式，死亡。

    为什么？

    这种死亡方式并不特殊。

    为什么其他人没有穿越，偏偏她穿越了？

    如果穿越的方式关联死亡，那她不可能冒此风险再次试验；

    如果不是，那么真正的连接是什么呢？

    是某一类人独有的特征，只有某一部分人可以；还是她恰好满足了某一种条件？当条件被明确后，大部分人都可以？

    通讯再次响起。

    威熙思路被打断。

    她坐起来，揉着眉心，看了一眼通讯者——嬴渊。

    她接通，“什么事？”因为心中挂着事，她的语气较平时沉了一度。

    样本太少，没有参考性。

    对方领先她的岂止一步。对方找到了魂穿的特定人群或者特别条件，并且试验成功了。

    嬴渊一顿，“明天有直播。”

    “好。”威熙就要挂断。

    “等等。”

    威熙收起心思，这才将目光落在嬴渊身上。

    “我想询问一下你有什么内容是你不愿意直播的，我尽量避免。”

    “没有。”皇室对帝王直播的限制已经够多了，根本轮不到她来担心自己。

    “那你想……”

    “都可以。”威熙知道他想问什么，“你决定。”

    嬴渊感觉到威熙的不耐，嘴唇微抿，他不再多说什么，向她颔首，“晚安。”

    威熙察觉到自己生硬的态度，面色稍缓——对方这段时间已经足够配合，也完全按约定行事。

    她没有必要将另一件事的挫败感带到这件事里来。

    “说说都有哪些选项。”

    “一，一起看书。”

    威熙打了一个哈欠。

    嬴渊眼皮微抬，“二，一起插花。”

    威熙又打了一个哈欠。

    嬴渊抿抿唇，“三，一起散步。”

    威熙哈欠连天。

    等了几秒，嬴渊没有第四个提议，威熙看向他，声音已经带上困意，“这是皇室规定展示的还是你自己的日常？”

    嬴渊身型板正，一只手背在身后，“我自己的。”

    “也是你想做的事？”

    嬴渊不语。

    “那你想做什么？”

    “已经在做了。”

    “嗯？”威熙眼睛半阖，困得睁不开眼。

    他眼神微闪，看向别处，“机甲。”

    哦。这个确实不合适直播。

    “算了，明天再说吧。”

    嬴渊目光转回来，看着全息影像里的威熙迷迷瞪瞪，露出几分憨态，他目光轻轻变软，语带笑意，“晚安。”

    威熙啪叽挂断，几乎瞬间沉睡。

    少年背在身后的手搓了搓，指尖酥麻。

    威熙。

    威熙。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