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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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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侧身避让,温声念出上面的字:

    “欲君相怜爱,淡画胭脂霞;裙钗遮不住,酥手如嫩芽,低语咿呀……

    他眉心蹙紧,顿了顿,继续念道:“枝丫疯涨,攀附郎君颈上,硬立如墙。香腮雪裁,眉眼韵媚儿。疾风骤雨承不住,袅袅纤腰若蒲柳,双唇含贴,丁香交缠,娇笑问檀郎:宋郎君……娇娇消魂否?”

    念到“香腮”时,他已放缓声调,察觉到不对。

    可方才看到的字眼却怎样都无法从脑海中挥散掉,他视线不受控制的继续看下去,唇微微开合,继续缓声念。

    他念到宋郎君,声音猛地一顿,来不及将这一句完整的话念完,便倏然阖上书册,烫手般的托在手中。

    姚蓁目露惶惶,终于寻得了空闲,提着裙摆上前,欲从他手中取回话本子。

    宋濯仅仅出神一瞬,她上前时,他已迅速反应过来,将拿着书籍的那只手负在身后。

    姚蓁扑了个空,径直扑入他怀中。

    她似乎是有些羞恼,音调微微拔高,又恐惊殿外人,音量放的极低:“还给我!”

    她的双手攀在他的双臂之上:“你还给我呀!”

    宋濯道:“休想。”

    他身姿颀长,手臂亦修长,姚蓁伸长手指,亦不能及。

    秘密被人发现,姚蓁羞恼至极,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一时顾及不到什么礼仪礼节,公主的端庄荡然无存。

    够不到他的手,她停住动作,抬眼看他,眼底愠怒。

    宋濯浓长睫羽垂下,淡然与她对视。

    姚蓁沉声道:“给不给我?”

    宋濯目如寒冰,缓缓摇头。

    姚蓁气息不稳,胸脯起起伏伏,盯了他一阵,忽然伸手揪他散乱在胸口的一缕发:“给不给?”

    她全然忘记,两人的发丝还紧紧纠缠在一起,揪住他长发的同时,她头皮一痛,旋即不受控制的,额角重重撞在他的胸膛之上,霎时便眼泪汪汪。

    昏暗的殿中,她瘫软在他怀中,眼泪汪汪,眼尾绯红,痛的轻哼。

    蓦地,宋濯从胸膛中溢出一声低笑。

    “公主想要什么?”他低声道,“是‘孟子’,还是那淫.词.艳.曲?公主便是这样习书的?”

    他骤然挑破,姚蓁又羞又委屈,低埋着脸,尾音隐隐带着点哭腔:“你也看了,你还……你还念出来了!你枉为君子!”

    宋濯闻言,面色骤然冷下来。

    他将话本子随手丢弃,目光沉沉盯着姚蓁的头顶。

    良久,喉间低低溢出一声喃喃:“枉为君子么。

    “双唇相贴……要试试么?”

    姚蓁泪眼婆娑,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抬头:“嗯?”

    宋濯抚了抚她垂落的发,看她潋滟的眼眸、绯红的眼尾,在她懵懂的目光中,将她的碎发挽在耳后,伏在她耳侧,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垂上。

    如同情人之间亲昵一般,他嗓音低沉,轻声耳语:“公主,怎么不唤我宋郎了?”

    第 18 章 胭脂

    他指腹温热,指背却是微凉的。轻抚在人的肌肤上,带起一连串战栗的颤抖。

    手从她发丝上抽离时,他微凉的肌肤依次掠过姚蓁的耳垂、颊侧。

    姚蓁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更难以置信这话语从宋濯口中说出,震惊无以复加,一时僵在原地,忘记避开。

    震惊之余,她自然也未深究宋濯的话——她并不记得自己唤过宋濯宋郎。

    宋濯的手指顿在她颊侧。

    他回想着方才所见文字,垂眸看她,眼中一片清冷的漠然。

    随即他停在她脸颊的那只手,食指曲起,指节托起姚蓁小巧尖细的下颌骨,眸色深深,打量着她。

    指腹下是细腻干净的触感,并未涂上厚厚的脂粉,因而宋濯并不讨厌与她接触。

    姚蓁被迫仰起一点头来,与他对视,又将视线移开。

    她面色还算淡然,细长黛眉因为吃疼而微蹙,闪烁的、潋滟着水光的眼眸却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

    ——她在惊惶。

    宋濯眼底闪过一点锐利的寒光,浓长睫羽垂下,将他的眼眸遮得晦暗不明。

    他面无表情,却低笑一声:“为何不说话?”

    姚蓁猛然回神,偏过头,往一旁退让几步,冷声道:“公子请自重。”

    她缓过神来,稳住身形,端立在书桌后的窄小空间里,恢复以往的那种疏离神态,清冷不容冒犯。

    宋濯眼睫轻缓眨动,不欲与她相争,目光落在桌案上堆着的其他几本“四书五经”上。

    余光瞧见,姚蓁的手指蜷缩,指甲扣着衣袖边。

    他不用瞧内容,便知这些书与方才那本“孟子”如出一辙。

    想到方才……宋濯喉间凸起轻轻滑动两下。

    姚蓁察觉到他的目光所落,唇抿紧了一些,拿起镇纸压在那叠书册上。睫羽颤了几个来回,掀起眼帘,与他对视。

    “宋公子请回罢。”她缓声道,摆出公主的架势,言语中满是疏离,“这是我的私事,于情于礼,宋公子皆不应插手。”

    宋濯视线落在姚蓁压着貔貅镇纸的那只纤细的手上,眼眸微眯。

    他眼眸生的俊,眼皮极薄,眼型修长,微眯眼时,长眸昳丽,眼尾挑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将原本冰冷到几近僵硬的面庞融化出一丝鲜活气,周身气息却也愈发冷冽。

    他的唇同他的眼皮一样,也是薄的,薄唇微启,缓声吐出几个冰冷的字:“公主不是一向,希望濯插手么。”

    姚蓁正满腹怒意,闻言立即反唇相讥:“我几时希望了?”

    说完这句,她忽然意识到不对。此前宋濯出手相助她数次,其中多次是她主动恳求他,依照这样说来,她的确是希望他插手的。

    出口之言,犹如倾盆之水,再难收回。

    姚蓁紧抿着唇,思索如若他察觉她话中漏洞,她应当如何反击。

    她看似随意的按着镇纸,指尖却有些颤抖,眼眸一直警惕地看着宋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从她方才那句话脱口而出后,他的神情冷了一些,周身气息亦更冷了一些。

    宋濯并未如她所料,接着方才的话头说下去,反而几乎执拗般地道:“要不要与我试?”

    姚蓁心头跳,旋即眉头紧蹙,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斥着不解,缓了缓,才意识到他说的“试”是何意。

    她唇上涂着口脂,颜色鲜艳,容颜比平时要妍丽一些,眼睫轻颤几下,缓缓吐出两个没什么温度的字:“不要。”

    宋濯轻轻颔首,掀起眼帘看她。须臾,缓声道:“既然并不想,又为何……”

    为何三番五次地撩拨?

    他皱了下眉,没有继续说,眼神落在姚蓁纤细的玉手之上,喉结上下滚了滚,缓声道:“这些书册,公主是从何处寻得的?”

    姚蓁手指紧紧扣住镇纸纹路,不语。

    宋濯思忖一阵,缓声道:“不是公主自己购得。——是他人送的罢。”

    他一语中的,姚蓁手猛地一划,指甲擦过石质镇纸身,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宋濯淡然道:“濯猜对了。”

    他忽然变得咄咄逼人:“送你书册之人,是男是女?公主既不愿与我贴唇,莫非是想与送你书册的人相贴?”

    边说着,他便往前迈步,步步紧逼,将姚蓁逼退至墙角,再无退路。

    他墨发披散,眼底晦暗,眼眸闪着寒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然而声音还算温和:“——那个人,是谁?”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抚在她涂着口脂的唇角,温声询问:“是谁?”

    这样的他,姚蓁从未见过,心悸不已,身躯抖得厉害,仓皇摇头,发尾晃荡出一圈圈涟漪。

    宋濯单手钳住她玲珑下颌,修长指尖抚到她的唇上,犹如采蜜之蜂,短暂停留,便将嫣红唇瓣弄花,唇珠被蹂.捻.地凌乱。

    姚蓁吃痛,伸手推他,剪水眼眸中雾气渐重。

    宋濯垂眸,沉沉看了她一阵,她依旧在推搡他。

    他蹙眉,另一只空置的手抚上她的腰身,从她腰后穿过。

    他用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指缝流淌过她的发丝,手指合拢,宛如钢铁浇筑,紧紧捏住她的腕骨,将她整个人牢牢镶在自己怀中,令她无法动弹。

    她不愿说,宋濯也不再逼问,低声唤:“苑清。去查查,公主近日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姚蓁猛然僵住,心跳剧烈,恐苑清当真神通广大地查出些什么来,一时心神大乱,急道:“你且……你且松开我,我言于你!”

    宋濯松开手,神色淡然,静静听她说。

    姚蓁抿抿唇,轻声道:“是秦颂公子。”

    她忆起宋濯方才说过的话,面颊发热,顿了顿,找补道:“我托他购来的。”

    宋濯睨着她。

    她神情平静,不似说谎。

    他的胸口却无端泛起了一阵令人不适的浪潮,这种陌生怪异的情绪,是他此前从未感受到过的。

    他轻蹙眉头,手指试探般地抚上自己的胸口,若即若离地触了触,浓长睫羽低垂下去,似是在沉思。

    半晌,姚蓁听见他喃喃道:“他是不是,也看过书册的内容,也将那些……

    顿了顿,他声音低沉了几分,继续道:“将那些香.艳.靡.丽的字句念给你听?”

    他说的是什么话!

    姚蓁气恼,胸脯剧烈起伏,颤声道:“公子在、在说些什么?”

    不待姚蓁继续说下去,他用忽然用手指抵住了姚蓁的唇,将她按在墙上。姚蓁闷哼一声,噤声,他转头看向殿门口。

    紧阖的殿门外,秦颂左右张望一阵,竟未望见一个可供役使的宫人,心中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

    他目光落在眼前铜环上,顿了一阵,缓缓叩动门环:“殿下,您在吗?秦咏山求见。”

    他静静等候着,眼眸眨动两下,眸中融出几分温雅无害的笑意。

    殿中静默一阵,旋即传来一声极其冰冷的男声,缓缓道:

    “咏山兄。进来罢。”

    秦颂从未料想到宋濯在公主寝殿中,一脸茫然,将殿门打开一道缝隙,推门进去。

    殿中空旷旷的,他抬眼打量,只瞧见宋濯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捧着书卷,眼睫恹恹垂下,似乎是在习书。

    秦颂眉头轻皱了下,心中疑惑,然而不敢问出口,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缓步行至书桌前,隔着一方桌案,问宋濯:“君洮怎么在这儿,殿下呢?”

    宋濯掀起眼帘,与他对视。

    秦颂的目光与那幽深漆黑的凤眸撞上,霎时没由来的背脊发汗,汗毛倒竖!

    他讪讪问道:“怎么了?”

    宋濯已将眼眸重新垂下,缓缓摇摇头:“公主不在。”

    秦颂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殿中光线晦暗,他借助微弱的烛光,细细打量他。

    那张脸依旧如从前一般冷淡,宋濯垂眼,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书册,并未有什么异常。

    秦颂眨眨眼,绕过桌案,走到宋濯身侧,脚底忽然踢到了什么物件,那物件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道沉闷的锐响。

    秦颂听得牙根发酸,定睛看去,竟是一顶玉冠。

    他猝然抬头,想起何处不对劲来,目光落在宋濯披散在肩头的墨发上。

    宋濯神情依旧淡然,看书册时,手指不时拂过自己的下颌,极其专注的模样,恍如未见他所做、未闻他之声。

    他总是这般,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他生来如此耀眼,合该夺目,合该目中无尘。

    秦颂心中有一口气闷着,回想起不久前,他去他院中,瞧见奴仆将一沓衣褥丢弃,在衣褥堆顶上的,赫然是他前几天用过的那张帕子。

    他没由来的气短,即使知道宋濯性喜洁,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仅仅使用过一次、洗净后才归还的帕子被随手丢弃,心底依旧无可避免地愠怒。

    他立在宋濯身后,目中闪过一丝寒意。

    须臾后,宋濯才想起什么似的,偏头看他,温声问:“咏山前来,有什么事吗?”

    秦颂捏紧袖中落下的一册话本,唇角漾出笑意:“并无什么要事。——公主几时回来?”

    宋濯并未回答他,目光如水,轻轻从他身上掠过,顿在他的衣袖处。

    他缓缓直起身,眼睫垂落,冷黑眼眸,似笑非笑:“咏山兄无事,我倒是有一桩事要与你相议。”

    秦颂心头一动:“什么?”

    宋濯手拂过桌案,将桌上的那册书拿起,扔给秦颂,眼眸骤然冷下去。

    秦颂手忙脚乱的接住,仓皇间瞧见扉页上的字,心中咯噔一声。

    他抬眼看向宋濯。

    宋濯的脸此时被烛光完全映亮,俊逸容颜,昳丽眉眼,薄唇红艳靡丽,有嫣红的胭脂色在唇角晕染开,浅淡一道,蔓延至他的下颌上,与他冷清的神色格格不入。

    秦颂手一抖。

    他恍惚接着书册,目光紧紧盯着他脸上的那抹胭脂上。

    宋濯将桌案上的话本子册,一本一本拿起,一本一本扔进他怀里。

    声音也愈发寒:“公主年少,不知事。你就是这般误导公主的?”

    秦颂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时,姚蓁被宋濯捂住唇,旋即下意识地挣动起来。

    宋濯贴在她耳侧,似乎是说了几个字。

    姚蓁没有细听,心中惶然,身躯微微发抖,生怕秦颂入殿后瞧见他们这般模样。

    她用了些力气,猛然推他。

    宋濯纹丝不动,又沉声说了两句别动,她不想听,用力挣扎。

    混乱之间,唇似乎贴在了宋濯脸颊之上。

    她无心顾及,在宋濯怔忪之际,推开他,疾步走入内殿。

    她悉心装扮的妆容被他蹂花,又被他按在那处逼仄的角落,被迫听了许多那样奇怪的话,羞恼至极,匆匆找了张帕子湿水,用力擦拭着唇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

    她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人。

    她分明是羞恼的,面色应当满溢着愠怒。可镜中的她却面色含绯,眼波潋滟,一颦一动,惹人怜爱。

    ——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自己。

    姚蓁气息不稳,端坐了好一阵,平复起伏的心绪。

    外殿没什么动静,她紧绷的思绪略略放松,直至脸上褪去那种异样的绯红,才起身步入殿外。

    恰好瞧见,秦颂抖着手将怀抱着的一叠书册丢在地上。

    她心中一紧,快步上前,顿足在两人几步开外,目光含忧,看着秦颂:“没事罢?”

    她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旋即她看向宋濯,眼中微含警惕。

    秦颂呆若木鸡,半晌才讷讷道:“多谢公主,咏山,无事……”

    他眼眸落在姚蓁脸上,视线凝滞,响起宋濯方才的话语,手又颤抖起来:“公主,臣有错,那些书册的内容臣未曾仔细看过,不知内容,对公主多有误导。臣、臣这便去自请惩罚。”

    姚蓁目露茫然,看见他后心中的那一点欣喜被他疏离的话冲淡。

    秦颂又看了一眼她,紧抿着唇,面色古怪,一言不发,绕开她快步走出殿外。

    姚蓁目送着他离去,心中郁闷,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到秦颂身形远去,她颤着眼眸,转头问一旁极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玉立若兰芝的宋公子:“你同他说了什么?”

    宋濯不慌不忙,一本一本捡着地上散落的书册,直至将它们都收拢好,才缓声回道:

    “没说什么。”

    姚蓁自然是不信的,她也不欲追问,恐将他又惹得发癫,作出方才那样的事来,眼睫眨了一阵,转身欲离开。

    便听身后的宋濯淡然道:“他问我唇上痕迹从何来,我便实话实说,说是公主的唇吻的。”

    姚蓁猛然回头,见他正用指腹轻轻抚摸着薄唇,对上她的目光,眼底竟一片坦然。

    姚蓁气息不畅,指甲扣住袖口。

    回想方才,竟寻不到应当该如何反驳他。——他唇下的那道胭脂,的确是她不慎蹭上去的。

    宋濯垂眸看她,眼眸深深,将话本子全数拢在怀中,淡声道:“至于这些——

    “没收了。”

    第 19 章 考题

    姚蓁仿佛今日才认识这个人一般,瞠目望着他,一时结舌。

    她不知应当如何接话,更不知秦颂日后将会如何看她,心尖一抽一抽地疼痛,目含诧异。

    即使知晓不合礼节,她也震惊到难以从他身上挪开目光。

    半晌,她眼睫垂落,视线落在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思绪不受控制地忆起方才,他温热的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在墙角。

    她脸颊微烫,抿唇缓了缓,冷着声音道:“几本书册罢了,公子随意。”

    宋濯抱着书册,轻轻从喉间哼出一声:“嗯。”

    姚蓁不欲与他多言。

    他寡言少语,言辞却颇为犀利,她难以招架,又恐他像方才那样待她,更惦念着神情恍惚的秦颂,便欲离去,盼着他亦能早些离去,好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喘息,继而去寻秦颂。

    宋濯目光从她身上滑过,状似无意般,要往殿外走,披散的长发如鸦羽,发尾被步履带起的风微微抚起。

    姚蓁顿足看他,微微拧眉,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视线落在地上他的玉冠上,她陡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忙出声叫停:“公子且留步!”

    若是叫人瞧见他墨发披散、唇染口脂的仪容不整模样,那还了得!

    姚蓁几乎可以确认,他会被一些人视作疯癫之人,但是更多的人会用暧.昧的眼神看向他们二人,编排他们,甚至……

    保不准会将他视作公主的入幕之宾!

    宋濯并未停下脚步,行至殿门后,姚蓁将他的玉冠拾起,抬眼瞧见他身在何处,连忙又唤一声,紧急娇喝着叫停:“站住!”

    宋濯身形一顿,停住脚步,回眸看她。

    姚蓁道:“你且站着,莫要动。”边说着,她边小步朝他走去,停在他身前。

    她仰着脸,仔细看他冷肃淡然的面庞,从修长的眉、深邃眼窝,看到高挺的琼鼻,确认其他地方没有胭脂后,她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他:“你且擦一擦唇边胭脂。”

    宋濯目光落在她手中帕子上,并不伸出手接。

    姚蓁想到什么,缓声道:“这是干净的,我还未用过。”

    宋濯眉尖轻蹙一下,最终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接过帕子,用帕子一角擦拭着自己下颌。

    他擦净后,松开手,垂眸看着洁白帕子上淡淡的绯色,目光微沉。

    姚蓁踮起脚尖,贴近他,将他脸上的痕迹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他清冽的气息浓重,屏息可闻,姚蓁没有注意到两人距离极近,发现他唇角还有一处染着口脂,便伸出一根手指,指给他看:“这儿,尚且有一丝胭脂。”

    宋濯捏着帕子,比对她手指指的位置,仔细擦了擦。

    姚蓁皱眉,柔声道:“不是这儿。”

    她又指了一遍。

    宋濯已然有些不耐烦,只是他并未将情绪显露出,冷着脸,又擦了两下唇,这次用力显而易见地比方才要大上许多。

    “还有吗?”

    姚蓁颔首:“还有。”

    宋濯抿抿唇:“不擦了。”

    不擦可不成。

    现存的这道印记,在反复擦拭中,浅淡了许多,现在让宋濯去照铜镜,麻烦且不说,亦未必能察觉到。

    她皱眉看他,踟蹰一阵,缓声道:“我来擦罢。”

    她从宋濯手中接过帕子,令他微微俯身,手指抵着一小块帕子,面上全然是认真之色,睫羽不时颤抖一下,仔细为他擦拭。

    她年纪尚小,身量纤细,平日里,宋濯若是直着身子时,他仅能瞧见她的头顶的发髻。

    想到这处,本着迁就她,他又将身子俯低一些。

    他身上清冽气息,渐渐从四面八方流动而来,攀附在她身上,流入四肢百骸,气息中伴有隐隐的冷香气。

    姚蓁屏住呼吸,努力忽视那股气息,手指贴着他的唇抚动。

    宋濯浓长睫羽垂下。

    她指尖微凉,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手指形状朦朦胧胧,触摸、点抚在脸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与她手指直接接触略有些不同的奇异触感。

    他喉间凸起上下滑动两下。

    姚蓁仔细擦拭干净,看了看手中帕子上淡淡的胭脂色,倾身贴向他,将他的脸又细细查看一遍,确认脸上再无痕迹后,略略松了一口气。

    “好了。”

    她掀起眼帘,发觉宋濯正在看她,眼眸幽深的很,一时有些迟疑。

    顿了顿,她将发冠递给他:“莫忘了束发。”

    宋濯眼中泛出几丝波澜,伸手去接发冠,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因而避无可避地,手指触碰到她的手。

    待他拿稳发冠,姚蓁立即抽回手,指尖战栗着发麻。

    余光瞧见,宋濯的目光从她手上滑过。

    她抿抿唇。

    宋濯一手抱着书,一手拿着玉冠。

    他垂眸打量玉冠一阵——玉冠的边边角角,已经在多次摩擦中磋磨的坑坑洼洼。

    他缓缓皱起眉,眼眸中含着一点微妙的嫌弃。

    就在姚蓁怀疑他嫌玉冠不净,而要将它丢开时,宋濯缓缓开口:“请公主相助,为濯束发。”

    姚蓁看向他拿着书册的手,不明白他为何不将这些有些碍事的话本子放下。

    然而宋濯不放,她不好多嘴。

    至于他的请求……

    她抬头看他,缓缓摇摇头:“男子的发髻,我并不会束。”

    面面相觑。

    她讷讷道:“怎么办?”

    宋濯轻轻摇头,垂眸看手中玉冠,又看向她。

    寝殿四周并无宫人,就算有宫人,也不能传唤他们进入,瞧见两人这般模样。——那些宫人乃是信王府之人,指不定会如何非议他们。

    姚蓁抿抿唇,略一思忖,转身折返内殿,自妆奁中翻找一阵,翻出一枚素净的、分不出男女式样的青玉簪来。

    她握着玉簪,递给宋濯。

    宋濯依旧未将手中的物什放下。

    她不欲与他再过多推诿,绕到他身后,目光往四下看了看,令宋濯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宋濯端坐着,披散的头发色若鸦羽,质若绸锦,她拿着梳篦的手指穿梭在发中时,长发隐约泛着粼粼的光。

    姚蓁将他的发梳顺,手指勾挑,挑起鬓侧两缕发,绾成一个松松的发髻,用青玉簪固定住,而后退开几步,细细打量。

    宋濯站起身来。

    他今日恰好穿了一件苍青色的衣袍,与发髻上的青玉簪十分相衬。

    姚蓁的发髻梳得简陋,可配上他张脸,非但不显得寒碜,反而平添几分缥缈的矜贵气。

    姚蓁满意地颔首:“好了。”

    宋濯搁下玉冠,垂眸看向自肩头垂落在胸口前的一缕发,伸手拨了拨。

    姚蓁心中暗自有些欢喜,以为他终于要离开了。

    宋濯却忽然看向她,足像粘在地砖上一般牢固,温声道:“公主随臣奔波,似乎有些日子未温习功课了。”

    姚蓁一怔,旋即眼皮一跳,讷讷地含糊应了两声。

    宋濯抚了抚手中话本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睫羽垂下,遮住眼中神色,说出的话,如他的眼神一般,清清冷冷,令她捉摸不透:

    “皇后往先特意嘱托过濯,令濯时时注意公主的功课。既如此,那公主今日便好好温习,明日濯将前来考察。”

    姚蓁脑中一嗡。

    他继续道:“以备来日返京,皇后的测验。”

    姚蓁心道不必,虽略略有些心惊,但转念一想,皇后毕竟离得远,暂且顾不到她,欲说出拒绝的话。

    但未及她开口,他便已经不容置喙地、缓声说出他要考察的典籍策论,旋即抱着话本子,阔步离开了。

    待姚蓁回过神来,欲追上前去时,他早已经走远。

    姚蓁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苍青色衣袍,鼻息不稳,胸懊恼为何要被他牵制,一时未能及时拒绝。

    然而他言语间颇有几分道理,姚蓁也的确惧怕皇后惧怕的十分紧。

    斟酌一阵,她不情不愿地折返回殿内,将他方才说的书册一一翻出来,一本本回顾。

    宋濯给的考察范围实在不算少数,即使是她,应付起来亦颇为吃力,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将“宋濯走后,便去寻秦颂”的念头抛之脑后。

    **

    翌日,宋濯果然如他自己所言那般,辰时过半,便早早来到公主寝殿。

    他一手捧着几本书册,另一手拿着戒尺,面色温和,看着伏在桌案前、眼下乌青的姚蓁:“公主若是撑不住,便不测了。”

    姚蓁眼眸亮了亮:“真的?”

    “改日濯致信皇后,言明公主随行期间,并未曾读过书。”

    姚蓁顿时泄了气,雪腮鼓了鼓。

    宋濯淡淡看她一眼,差人将姚蔑一同叫来。

    太子尚且在熟睡,侍从便将他整个儿扛到书案前,放在椅子上。

    姚蔑揉着眼睛醒来,一句疑问尚且未说出口,便被塞了一张考卷,霎时便清醒了。

    他抖着声音问:“不是说要考察皇姐吗,怎么连我也也也……”

    宋濯修长指尖拂过手中三寸宽的戒尺,眼睫低垂着,并未应声。

    姚蔑霎时住了嘴,低着头,看手中考卷,趁宋濯不注意,悄悄向姚蓁递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作口型道:“皇姐,呜呜。”

    姚蓁捧起书卷,给他展示自己的桌面——除却毛笔,再无它物。

    姚蔑看得心中瑟瑟,十分同情。

    皇姐似乎比自己还要再惨一些,至今还不知晓考题是什么,他好歹可以趁现在看两眼书册。

    他这般想着,瞄了两眼考题,目光往一旁寻找一阵,手探向一本书。

    他欲拿起的书册,被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姚蔑一抖,便听宋濯道:“太子,你已经开考了。”

    姚蔑撇撇嘴:“我还什么都没看……”

    宋濯目光垂落:“你的考题,不难。”

    他脸上顿时漾出许多笑容来,欢天喜地的提笔做题去了。

    姚蓁放下书册:“那我呢?”

    宋濯道:“公主的题较难,且再看一阵罢。”

    姚蓁一噎,有些艳羡地看着姚蔑,半晌,目光才从他手中的卷子上回到自己眼前书册上。

    想来姚蔑的考题,的确是不大难的。

    不过是两炷香的功夫,他便搁下笔,双手捧着墨迹未干的考卷递给宋濯。

    宋濯垂眸,扫了两眼,轻一颔首,评价道:“尚可。”

    他说尚可,便是还不错的意思了。

    姚蔑希冀地看着他,有些雀跃。

    宋濯缓声道:“太子可以先行离开了。”

    姚蔑口中发出一声低声欢呼,抬步要走,忽然想到姚蓁还在,脚步有些迟疑。

    尚未变过嗓音的小少年,声音脆生生的稚嫩,讷讷道:“皇姐……”

    姚蓁淡然道:“去玩罢。”

    顿了顿,她又叫住他:“将侍从都撤下罢,留一人守门便可,我做题时听不得动静。”

    姚蔑道:“好。”

    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姚蔑走后,姚蓁与宋濯皆未出声,殿中一时有些空旷。

    姚蓁瞧着眼前书册,不知为何,渐渐开始出神,忆想到昨日,两人位置如今日大略一致,宋濯声音低沉,缓缓念着那话本中以你的词句……

    她蓦地脸一热,抬眼看向一旁更漏,问宋濯:“可以开考了么?”

    宋濯轻轻颔首,修长手指,拿着考卷递给她。

    姚蓁接过,略略扫了几眼题目,发现并无她想象中那般难。

    这考卷乃是手写,行楷端正飘逸,又自成凌厉的一体,出自谁之手,毋庸置疑。

    她目光略略在拿一手好字上停留片刻,提起毛笔,笔尖贴着砚台侧,舔了舔〔注〕,目光专注地看着考卷,一题一题地开始作答。

    前面的题极其简单,姚蓁用笔如行云流水,转瞬之间,空白之处便盖满了隽秀的行楷。

    最后的一道题目,是让她依照他所描述,写出一首诗词来。

    姚蓁微微蹙眉,无意识地咬唇,半晌未曾下笔。

    宋濯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与她后脊隔着半掌距离,看她所书的字迹。

    姚蓁的字,笔画之间有些凛冽,飘逸之程度,比及他并不逊色多少,有些不似女儿家写的。

    她停在作诗词这一题上。

    许是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姚蓁斟酌着提起笔,缓慢地写出两阙词来,速度之慢,连字体都整齐了不少。

    须臾,她搁下笔,检阅一阵,递给他。

    宋濯双手各捏着卷张一角,浏览过前面题目时,沉声评价:“不错。”

    姚蓁惴惴不安地心房略略安定一些。

    宋濯一目十行,看向她写的词,缓缓皱起眉。

    姚蓁心尖一颤,抿抿唇。

    宋濯缓声评价:“对仗不工,平仄无韵,生搬硬套。”

    姚蓁默默垂下头,自知不足,眼睫慌乱眨动几下。

    宋濯提起朱笔,依次批阅,她写的那首词,被他忽略过去。

    姚蓁余光看见,头垂的更低。

    宋濯将卷张还给她,薄唇微启:“于诗词之上,有待加强。”

    姚蓁轻轻颔首,接过卷张,轻蹙着眉思索。

    她于宋濯的这道题目上,的确毫无思路。

    抬眼看向宋濯,欲求解,却见宋濯低垂着眼眸,修长手指从他带来的书册中翻找一阵,挑出一册书,递给她。

    姚蓁接过,抬头看他,不解地眨眨眼。

    宋濯不言,目光落在书册上。

    姚蓁翻开扉页,看清楚上面的字,手指一抖,“啪”地将书册阖上,眼中含愠,看向宋濯。

    便听这人淡然地缓声道:“这册话本的韵律、辞藻皆为上乘,公主既喜爱这些艳词,不若细细研究一番,写出一篇论赋。”

    姚蓁将信将疑,迟疑地翻开一页,只觉眼眸被那遣词造句烫了一下,复将册子重重阖上,寒声唤他的字:“宋君洮!”

    第 20 章 真相

    她心绪波动,气息不匀,胸口微微起伏,眼中泛着潋滟的光泽,手按着话本子,用力推向他。

    宋濯用两根手指指尖抵住,目光沉黑粼粼,缓声应道:“我在。”

    她是坐姿,而他立在她的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案,宋濯睫羽垂落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微绯的面庞,似乎还有些愠怒。

    ——但她的愠怒毫无震慑之力,只单单令那双眼眸灵动了一些,整个人泛着平日里极少见的明媚鲜活。

    而这样的她,现今只落在他眼中,仅属于他。

    姚蓁抿紧双唇。

    宋濯看着她分明愠怒到身躯微微颤抖,却仍旧克己地端着仪态,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他忽然忆起,多年前的一场宫宴,他匆匆路过嫏嬛宫,瞧见她抱着被宫人打死的幼犬,满手鲜血,无措地跪坐在地上,目露惶惶,洁白裙裾铺成一朵花的形状,白花上血光点点。

    她身躯纤柔,如同她手中那只幼犬一样,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击垮。

    而今她已经是大垚最尊贵的公主,清冷矜贵,高不可攀,殊荣之盛,太子比之亦不能及。

    从她身上,几乎再也寻不到当初那个小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宋濯浓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道浓郁的阴影。

    他看着她。

    知晓那个小女孩,依旧留存在姚蓁的骨血里。

    幼时的她,分明怕极了他,也要强撑着上前,曲意迎合赔笑,恳求他救救她的幼犬。

    如今她投怀送抱、若即若离,用着并不熟稔的手段,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次她的目的,是他。

    而她拙劣的演技,同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这是未曾改变多少的。

    宋濯看在眼中,心如明镜,从未将她的伎俩,当作什么可以撼动他冷硬心肠的威胁所在。却在不知不觉间,难以自持地,对她无限纵容。

    他目光稍冷了一些,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耐与不解,指尖轻叩手底下的书册,淡然道:“为何愠怒至此。”

    姚蓁怔了怔。

    宋濯薄唇微启:“口是心非。”

    闻言,姚蓁唇角绷紧成一道直线,眼中渐渐晕开一点泪意,缓缓摇头:“我没有。”

    她眼尾绯红,眼波潋滟,瞧上去是那样的楚楚可怜,眼睫上沾着的一点水光,目光盈盈顾盼来时,足以让男人们为她疯狂。

    那目光潋滟看向宋濯,两人对视。

    宋濯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她知晓自己词穷,便开始示弱,企图用这种手段博取他的怜惜。

    如若方才为拒,现今便为迎。

    这样拙劣的手段——

    宋濯平静地与她对视,眼眸中一片寂静。

    她却不知怎地,眼中水色愈发浓重,抬眼看着他时,眼中盈满一汪水,眼尾挂着的一滴泪珠,摇摇欲坠。

    宋濯轻蹙起眉头,心底缓缓腾起一股烦闷的情绪。

    他将书册拿起,又搁在桌案上,指尖叩了叩书脊,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

    她在无声地落着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紧紧咬着下唇,哭到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即使是这样,她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仪态端庄,钗环不晃,如若不看她的脸,丝毫察觉不到她在哭。

    宋濯察觉到她目光中隐隐含有的谴责,默不作声地挪开视线,又挪回来。

    她这些日子里的刻意引、诱,以及对他一次次试探般的欲擒故纵,渐渐触及他的底线,令他无法再继续冷眼旁观。

    未曾想,竟将看似威风的公主骇至如此。

    他薄唇微抿。

    姚蓁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只觉得宋濯莫名其妙,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地羞辱她,心中越想越委屈,眼泪便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公主许久未曾这般哭过,第一滴泪落下后,眼泪便如决堤之洪水,像是要把这些日子里受的惊吓与委屈全部哭出来。

    她有心想止住,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端正仪态,尽量体面的哭。

    泪眼朦胧时,她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

    那人冷冽的气息缓缓蔓延,姚蓁忽而想到昨日他对她做过的事,腰后一软,身躯轻轻颤抖起来。

    她抬起眼,透过泪水,瞧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那身影俯身朝她靠近,姚蓁又是一颤。

    旋即一只微凉的手抬起她的下颌,眼角的泪水被人用帕子缓缓擦拭掉。

    她嫣红的唇边亦沾着些泪,唇瓣上泛着水色,被帕子按压着擦拭干净。唇瓣敏、感,带起一阵微细微的战栗。

    那人的身影,在她眼中缓缓清晰起来。

    宋濯眼睫低垂,眸色晦暗,面色冷肃。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眼看过来,眸色冷黑如玄冰。

    姚蓁被他一看,眼中又氤氲出许多水色来。

    宋濯眉心微蹙,嗓音微冷:“别哭。”

    他惹了她,还这样凶。

    姚蓁抿紧唇,怒气将泪意冲淡了些,冷着脸将他的手推开。

    她用了些力气,手打在他的手上,发出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殿中格外清晰。

    宋濯微怔,看向自己的手,旋即脸色变得极冷,眼神晦暗幽深,如同被搅乱的夜色。

    姚蓁亦没料到会如此响,愣了一下,见他沉默不语,反而平静下来,不再怕他,泪亦缓缓止住。

    宋濯居高临下,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姚蓁巴不得他走,

    可她心中犹有顾虑,便问道:“明日还要检验功课么?”

    宋濯足尖一顿:“再说。”

    便离去了。

    姚蓁独自一人在殿中坐着。

    她得了空,心中惦念着自请受罚的秦颂,缓了一阵后,便去想着去秦颂的院子中寻他。

    她去时,隐约有朗朗的读书声从秦颂的屋舍中传来。

    离得近了,她辨认出,秦颂在诵读的是《诗经》中的《关雎》篇。

    他声音如清风朗月,传入她耳中,姚蓁怔了怔,顿住脚步,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为何要诵读这个,是否是因为心有所悦之人?

    婢女通报一声,将门推开。

    姚蓁甩掉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念头,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端着仪态走进去。

    屋舍中几扇支摘窗大开,光线却不怎么明亮,姚蓁顿足在门前,目光找寻一阵,才发觉秦颂正坐在与门同侧的窗子前看书。

    瞧见姚蓁,他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行礼。

    姚蓁落座,与秦颂面对面地坐着。

    她用余光悄悄看着秦颂。

    他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衣裳,模样俊秀,面色温和,与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话,又抬手将堆叠在桌案上的书收拾整齐。

    与他相处时,犹如清风伴身,姚蓁的心房霎时被那一阵清风鼓满。

    侍女端上来一壶茶,秦颂拢着袖子为她倒了一杯,起身放在她身前,温和地笑笑:“殿下前来寻咏山,所为何事?”

    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笑容僵了几分:“殿下不必自责,咏山确实犯了错,买话本子时,未能仔细看过,一时疏忽,才叫那些腌臜的东西污了殿下的眼。”

    姚蓁与他独处之时并没有几次,此时正心跳怦然,长袖下拢在一处的手,渐渐交织在一处。

    听见他这样说,姚蓁便越觉得愧对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垂下头,讷讷道:“对不住。”

    秦颂眼眸弯起,含笑道:“殿下这样说,可就生疏了。”

    他笑着看向姚蓁,眉头忽然皱起,迟疑道:“殿下的眼睛,为何这样红?”

    他满面焦急,匆匆起身,欲上前看,待到临近姚蓁身侧,忽然顿住脚步,迟疑不敢前。

    姚蓁察觉到他的迟疑,心中大抵明白了几分,对宋濯的埋怨又深了几分。

    半晌,她叹息一声,眼睫垂落,道:“今日,被宋夫子训了。”

    “宋夫子……”秦颂喃喃,眉心皱的越发紧,“——你是说宋濯?你们二人不是……他为何要训你?”

    姚蓁缓缓抬起眼眸,与秦颂对视。

    她知晓昨日一事,秦颂必然会同旁人一般,误会她与宋濯的关系。

    她又想到从前听闻的那些、有关她与宋濯的流言蜚语,以及落在她身上各种揣测、暧、昧的目光,内心翻涌着一团汹汹的浪潮。

    往先,她是从来不屑于解释这些的。

    然而此时她目露忧伤,缓缓摇头,轻声道:“不是的。”

    秦颂:“什么?”

    姚蓁眼波流转,缓声道:“昨日之事,并非如他所言。从前种种,亦是众口铄金。”

    秦颂眉头皱起,又缓缓抚平。

    便听尊贵清冷的公主,颤着声音质问:“秦公子怎么也如同那些人一般,信了那些流言?”

    秦颂双唇翕张又合拢,脚下踟蹰,一会儿向前迈出半步,又不知所措地收回。

    半晌,他用力摇头:“不是的殿下,不是的。只是君洮面色冷肃,不似玩笑,字字笃定,我便以为你二人有情……”

    他眼眸慌乱地眨动一阵。

    宋君洮,又是宋君洮。

    姚蓁眼前,一会儿是他清冷自持、禁欲端方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他将她堵在墙角,炽热的手心按着她的腰。

    她没由来的气短烦闷,手指扣住桌角,脱口而出:“那你可曾问过我?”

    她声音骤然低下去:“琼林宴后,我曾差人送给公子一张信笺,此去已近期年,公子应已拆开看过……”

    说到这里,她看向秦颂,目光哀哀,流露出几分真实情绪:“为何迟迟不曾予我回应?”

    怎知,她的视线里,秦颂缓缓皱起眉头,眼中一片茫然:“什么信笺,咏山从未收到过公主的信笺。”

    见他面色凝重,语调笃定,不似撒谎,姚蓁心中一咯噔。

    她忽然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地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她要找姚蔑。

    随姚蓁一同去秦颂院落的小侍女,被她远远落在身后。

    公主长长的天水碧色裙裾,因为过快的步伐,漾出一道道波纹,犹如盛开的一朵素色菡萏。

    她虽走得急,身形依旧稳,鬓边垂珠几乎没怎么摇动。

    一入寝殿中,她便沉声要召姚蔑。

    宫婢从未见过她面寒如冰,阴翳满眼的模样,忙不迭将姚蔑唤来。

    姚蓁看着眼前惶惶的幼弟,面色稍缓了一些,抬手将殿门合拢。

    她缓了一阵,至今胸口气息地起伏不再那么剧烈,才轻声问:“蔑儿,你可还记得,去年皇姐托你送的那张信笺?”

    姚蔑点头,眼眸亮闪闪的:“当然记得哇!”

    姚蓁心定了定,旋即又提起:“你将它送到何处去了?”

    姚蔑道:“给宋哥哥了哇,皇姐自己说的,给宋郎。”

    姚蓁呼吸一窒,身形晃了晃,扶住一旁的桌沿。

    她尾音发颤,难以置信:“怎么送到宋濯那边去了,我那时不是说……说……”

    姚蔑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也跟着揪心起来,回忆一阵,道:“皇姐那时好似是饮了一些酒,轻声说了一个名字,我没听清;再问时,皇姐口中只喃喃着宋郎,我便送去宋哥哥处了……”

    她们姊弟二人,轻声说着话,没注意到,殿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顿足在殿门外。

    姚蓁身形踉跄,双手皆紧紧扣住桌角,好似丢了魂一般,又像大风中逆飞的蝴蝶,摇摇欲坠。

    怨不得姚蔑会常常打趣她与宋濯,怨不得宋濯的态度会如此古怪,怨不得他会问她为何不叫他宋郎,怨不得期年以来,秦颂待她依旧疏离。

    是她愚钝,这般多的古怪之处,她竟未能早些发觉!

    她目中苍凉,半晌,喃喃道:“蔑儿,你可知,此颂郎,非彼宋郎。我心心念念的郎君,并非你所以为的那个。”

    姚蔑目光追随着姚蓁,好似听懂了什么,又好似没听懂什么,愣了愣,瞳孔微缩,与姚蓁的目光撞上。

    姚蓁紧抿着唇,轻阖双眸,睫羽颤动。

    她低声道:“你且出去,让皇姐静一会儿。”

    姚蔑应声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推开殿门。

    他脚步忽然一顿,似是倒退几步,带动一旁的灯架倒下,发出一声锐响。

    姚蔑倒吸一口冷气:“宋……”

    姚蓁蹙眉睁开眼,有些不耐道:“怎么了?”

    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殿门打开,一身苍青色衣着的宋濯,逆光站在门外,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浓长睫羽看向她,眼眸恍若一泓被搅动的深潭,深不见底。他眸中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姚蓁脊背一寒。

    便见他唇角缓缓扬起一点弧度,然而那双眼眸仍旧一片冷寂。

    他盯着她,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姚蓁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却似被他目光钉住一般,一动不能动。

    宋濯停步在她面前。

    温声道:“姚蓁。”

    “再说一遍,你的宋郎、你的心上郎君,是谁?”

    第 21 章 交缠

    “——是谁?”

    他又沉声问了一遍,尾音拖长,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犹如冰下深渊,望眼生寒,令人与之对视,心悸不已。

    他的声音落在姚蓁耳中,隐隐含着一点隐晦的阴暗情绪,震颤着她的耳膜,犹如惊涛来临之前,海面上那短暂的平静;又似捕猎之前,猛兽收敛爪牙,短暂的潜伏。

    姚蓁思绪一团混乱,紧抿着唇,不应声,有些受不住他身上过于冷冽的气息。

    青年的身量颀长,肩背宽阔,将她整个儿覆在他浓郁的影子之下。

    她的视线里、五感中,全是他的身影与气息,犹如细密的雨帘,淅淅沥沥,铺天盖地。

    一旁姚蔑呆愣片刻,瞧向宋濯紧绷的脊背,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屏住鼻息,阔步上前护住皇姐。

    宋濯温声道:“太子,劳烦暂且回避。”

    姚蔑顿了顿,旋即又要上前。

    宋濯偏着头看向他,声音沉了几分,似是漫不经心道:“太子。”

    姚蔑倏地止住脚步,对上他那双冷黑眼眸,鼻息一窒,竟鬼使神差一般,抬起的足陡然转了一个方向,走向殿外,甚至还体贴的将门阖紧。

    宋濯的目光,复又落在姚蓁身上。

    姚蓁已然回过神来,从最先的震惊中抽出心神,手指撑着黑漆面的桌案起身。

    她步步避让:“为何问这个?”

    宋濯步步紧随,闻言唇角微微上挑,低声重复她的话:“为何问这个。”

    他冷嗤一声,陡然加快步伐,将她逼退至背倚雕花角柱。

    姚蓁腰后猛地抵上冰凉的角柱,脚步一顿,转而欲绕过角柱。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她尚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人大力拽住手腕,那人微微用力,便将她拽回,掐着她纤细的腰,将她抵在角柱上。

    宋濯捏着她的手腕,与她挨得极近。她斜斜倚着角柱,两人身躯之间,仅有半步距离。他一向喜穿冷色,今日穿了一身苍青衣袍,衣摆同她的水碧色裙裾纠缠在一处。

    他目光沉沉,手背上青筋虬.起,指间力气愈发大。

    姚蓁鸦青的发尾划出一道弧度,下一瞬肩膀重重磕上坚硬的角柱,身躯颤了颤,眉头霎时拧紧。

    凹凸不平的花纹纹路,将她瘦削的肩背硌得生痛,又有些发麻。

    姚蓁的腕骨被他捏的几乎要断裂,腰身也腾起酥酥麻麻是奇异感觉,似痛又非痛。

    怪异的感觉交织在一处,姚蓁挣了挣,肃声提醒:“宋濯,你逾矩了!”

    他桎梏着姚蓁的手腕,精瘦的小腿抵住她笔直的腿,若即若离的贴在她的柔软笔直的小腿内侧,不经意地接触间,隐约带起令人战/.栗的触感。

    姚蓁胸口剧烈起伏,挣扎几下无果,沉声道:“本宫几时逾矩过?”

    宋濯唇角忽而笑意僵住,目光牢牢粘在她的脸上,冷的似一潭寒冰。

    目光下至,她唇边粘着一丝凌乱的碎发,宋濯伸手拨开,冰凉的手指,轻轻触及她柔软的唇瓣,旋即下滑至她的下颌处,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肌肤,眼眸晦暗。

    姚蓁身不能动,又被他这样对待,心中堆积许久的、混合着愠怒与委屈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扬声道:“宋濯,你看你如今的模样,可还有半分君子端方?!”

    宋濯薄唇微抿,闻言,喉间深处发出一声冷冷的低笑,骤然又向前贴近几分,将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压在角柱上,两人之间,再无间隙,衣袂混乱地搅动在一处,发尾荡漾着交织。

    这次他并未伸手将她护住,姚蓁吃痛,闷哼一声,旋即听到他沉声道:“濯之逾矩,不及公主十之一二。”

    此言一出,宋濯果然滞了滞。

    姚蓁微微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恢复冷静,便试探着去推他的身躯。

    宋濯睫羽颤动两下,眼睫的浓郁阴影将眼眸遮住,被她推着,身躯纹丝不动。

    姚蓁拧着眉,唇瓣动了动,欲说些什么,尚未开口,他忽然提着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她的手放在他腰后,

    她被迫环住他的腰身,尚未看清他的意图,他便又将她另一只牵引起来,放在他脖颈与肩背的交界之处,虚虚搭着。

    因为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宋濯微微俯身,高挺鼻尖与她的鼻尖之间仅有一掌之距,鼻息相闻。

    宋濯按着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那日,公主便是这样贴近臣的。”

    姚蓁记忆中并未有这些,她抽回自己的手,满面疑惑地看着他:“你在浑说些什么?”

    宋濯敏捷地抓住她的手,压着她的手抚在自己的锁骨处,嗓音低沉:“那日,公主还吻了臣的这处。”

    不及姚蓁说些什么,他接着道:“公主还唤濯宋郎,念着温飞卿的诗句,说你心悦我。”

    姚蓁心绪大乱,颤声道:“绝无此事!”

    这样的距离——

    姚蓁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一时心跳砰砰,欲往后退避。

    然而她身后是冰凉的角柱,挡住了她的退路,她避无可避。

    宋濯眼睫又颤了两下,眼眸中泛着粼粼的波光,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旋即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姚蓁的腰身,顿了顿,绕过她的侧腰,贴在她的腰后。

    姚蓁腰间霎时有些酥./麻,反手推他,声音不自觉地低柔了几分:“你作甚么?”

    宋濯薄唇微抿:“分明做过,又为何要矢口否认?”

    姚蓁用力摇头,红唇颤抖,说不出话,挣扎着欲从他怀中脱出。

    她抗拒的态度,宋濯垂眸看着,忽然冷了脸。

    他紧紧按着她的腰身,力气之大,恨不能将她碾碎,揉入自己的骨血里。

    宋濯观察着她的神色,眼眸渐渐幽深,忽然俯身贴近她的耳,她侧过头,又被他抬手掰回来,低哑着嗓音问:“是秦颂,对不对。”

    他用的力气极大,宛如铁钳般捏住她的下颌,姚蓁吃痛,眼中泛出一些泪光,回道:“……不错,是秦颂。”

    “我将你视作他,我借你接近他,我心悦之人是他。”她红唇翕张,忍下眼中泪意,一字一顿道,“此前种种,是姚蓁多有逾矩,令宋公子生了误会。往后姚蓁待宋公子,谨从克己复礼,不会再有半分逾矩。

    “日后若是有不妥切之处,还望公子早些指出,莫要寡言积于心,自作多情。也望公子莫要如现今这般过份,不顾男女之别、枉作君臣,令旁人心生误会。”

    宋濯闻言,不怒反笑,手中力气更重几分,几近咬牙切齿道:“我自作多情。”

    姚蓁忍着手腕上的痛,咬着下唇,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她感受到宋濯此时气息波动地厉害,她的心跳亦怦然乱套,便点到为止,言明界限后,不再多言,偏头缓解紊乱的气息。

    他寒声道:“公主方才说,宋郎非颂郎,所以你的心上郎君是谁,那日公主又将我当作了谁?”

    他想到了什么,话语微微一滞,笃定道:“——是秦颂。”

    姚蓁心头一颤,抿唇不语。

    余光看见,宋濯喉间的凸起,正缓缓上下滑动着。

    她感觉到宋濯强有力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两人沉默之时,渐渐地,似乎平稳了许多,不知他是否恢复理智。

    她红唇微动,才要说话,未及说出一个字,忽然被人捏住下颌。

    宋濯紧紧按着她的腰身,将她微微提高一些,未及她反应过来他欲做些什么,他微凉的薄唇,夹杂着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精准地吻住她嫣红水/.润的唇瓣。

    姚蓁未及说出的那句话,转而变成一声短促的娇./吟,被他堵在唇里。

    他冷肃俊美的面庞骤然放大,姚蓁睁大双眸,唇瓣被他的唇齿辗./转,脑中霎时混乱成一滩浆糊。

    混乱之中,姚蓁的手肘磕到了角柱,混沌的思绪被扯回一些,唇间仓皇溢出一个字,用力摇头:“不……”

    宋濯的唇短暂地离开一瞬,垂眸看她,忽然抬手拨掉她的发簪,步摇丁啷落地,墨发柔顺地四散,流淌在他指间。

    她眼尾泛红,唇瓣愈发红艳,浑身发着颤,说不上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

    对上他沉郁的目光,她红唇微动,水光潋滟,似是要说些什么,被他揉着腰,话语破碎成零碎的低./吟。

    他高挺鼻尖抵着她,令她被迫仰起头,唇是凉的,手心却一片炽热,按着姚蓁的后腰,似是要将她揉./碎,又似要将她融化。

    姚蓁浑身绷紧,动弹不得,只好抬腿蹬他,他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流连向下,将她的小腿并拢,抬腿紧紧抵住她。

    宋濯眼眸沉沉,抬起手,指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颊侧,不待她开口,便按着她,重新吻住她的唇。

    她胸口起伏,与他贴的几近严丝合缝,连留给她挣扎地空隙都不曾有,渐渐受不住他的攻势。

    起初,双唇甫一相贴之时,姚蓁尚且有一线喘息的余地;可宋濯压着她一阵,恍然开了窍一般,时而细细啄./吻,时而含住她的唇瓣,令她应接不暇,口中断断续续溢出些娇./哼来。

    她身量纤细,被他整个儿压着按在怀中,属于他的气息封锁住她的五感,冷冽的气息,压迫着她。

    宋濯身形微微一滞,掀起眼帘,见她眼睫湿润,顿了顿,轻哼一声,气息亦有些不稳。

    他嗓音微微带着一点喑./哑:“公主方才说,濯自作多情,行事过分,濯此举,是将无须有的罪名落实。”

    姚蓁气得发抖,却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语,红着眼倚在他怀中,平复急促的喘息与剧烈的心跳。一口气还未顺到底,又被他按着腰提高,吻住唇,堵得她即使现今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姚蓁分明是应当愠怒的。

    可她压根抵挡不住他强势的吻,软在他怀中,被他吻的眼波潋滟,眼尾发红,身躯微颤,指甲紧紧扣住他的腰带,试图这样将他推开。

    她裙带在推挤之间松散开一些,宋濯顿了顿,高挺的鼻尖绕到她耳畔,缓缓向下滑动。

    温热气息洒在脖颈上,姚蓁浑身一颤,用力摇头,长发甩出一道道涟漪。

    她声音柔得像水,尾音颤抖,带着一点哭腔:“不要这里……求你。”

    他的眼尾亦有些发红,一向清冷禁./欲的脸,此时因为她,漾着未曾出现过的神色。

    姚蓁指甲紧紧扣着自己的衣袖,目光微烁,看似乖顺地任他亲吻,却在他再一次试探着吻着她勾挑之时,猛地阖紧牙关——

    宋濯低哼一声,眼眸微眯,却并没有松开她,反而吻地越发深,直至血腥气完全蔓延在二人唇齿之间,才松开手,眼中一片阴鸷。

    姚蓁扶着角柱,俯身咳嗽着,长发散乱在肩头、纤背,衣领也微微有些散乱。

    她清丽的脸庞,因为被人强势吻过,泛着一点绯红。

    她伸手拢紧衣襟,抬起潋滟的眼,看着他阴沉的神色,嗅着鼻尖若有如无的血腥气,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

    宋濯舌尖舔了舔唇,唇角溢出一线血色,他抬手用拇指指腹擦除,垂眸看着。

    姚蓁脸上的笑容愈发大,哪怕此时浑身酥软,站都站不稳,也要抬着颤抖地手拭去眼尾泪珠,道:“公子,甚能忍痛,蓁十分敬佩。”

    宋濯面色阴沉,长臂一捞,将她捞进怀中。

    她柔如无骨,顺从地倚在他怀中,忆想方才,以为他还要继续吻她,目露诧异,身躯微微颤抖。

    宋濯抬手,将她散乱的一缕发挽至耳后,俯身,薄唇触着她的耳垂,停滞一瞬,温声道:“方才公主,喘./息声极其动听,面上神色,比之艳曲所写,亦要妩./媚三分,濯亦十分敬佩。”

    姚蓁僵在原地,气结,唇角绷紧。

    心中啐怨,他分明喜洁到几乎成疾,吻她时却丝毫不犹疑;又闻他清冷禁欲,如今照样说着些浑话。

    实在可恶。

    他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抚摸她纤瘦的脊背。

    姚蓁低垂着头,神色微冷,须臾,温声道:“公子既因往先我将你错认而不满,今日一吻,便当偿还从前。”

    宋濯的手微微停滞一瞬。

    他将她的下颌抬起,看她眉眼间分明还留存着妩媚,却端着仪态,眼睫低垂,用冷淡的声音开口。

    他目色霎时变得极寒,眸中晦暗情绪翻涌。

    姚蓁后撤几步,拉开距离,双手交叠在胸前,膝盖微曲,垂首欠身,行送别之礼。

    她的颈子上犹有绯色,脸色却渐渐恢复往日的淡然,仿佛方才被他吻的情动,只是他的错觉。

    他打量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半晌,垂着眼眸的姚蓁,看见面前的苍青色衣袍渐渐远去。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迈过殿门时,宋濯的脚步声忽而一顿。

    旋即姚蓁听见他低笑一声,声音却寒若冷刃:“绝无可能。”

    **

    姚蓁是在三日后,才得知宋濯那日来寻她,是有要事来商议。

    不过造化弄人,谁也没料到,那一场会面,最后竟失控成那般,以那样荒谬的形式匆匆结尾。

    想到那时——姚蓁抿抿唇。后腰犹有些发麻。

    她肩背上磕出的淤青,至今未曾散去。

    那日晚间,她手臂磕的抬不起来,宫婢前来为她更衣,瞧见那大片的磕伤,诧异又心疼。

    姚蓁偏头看去,后知后觉得痛,暗自对宋濯又是好一阵咬牙切齿。

    这几日她称病不出,概不见客,便是连秦颂,她也无暇应对,狠心拒之门外,倒也颇为舒心了地渡过了几日。

    前些日子的寒潮渐渐消散,现已满园春光,她寻来一张贵妃椅,支在院中高大树木下,倚在椅子上,阖眸听风声。

    小院平静,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闯入的姚蔑告知了她一个消息:“皇姐,路通了,咱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姚蓁睁开眼眸看他。

    姚蔑捧起一旁的糕点碟子,放在她手中,脸上挂着笑容。

    他知晓自己办了错事,这几日待姚蓁尤其殷勤,几乎有求必应。

    往事既过,缘分使然,姚蓁已看淡,不欲追责。

    姚蔑却自责的紧,总疑心是因他误了事,频频提及。

    她宽慰几次,作用甚微,再则自己亦有些烦闷,便也不再过问,由他去了。

    姚蓁伸手,整了整滑下椅子边缘的碧色裙裾,轻声问:“何日启程?”

    姚蔑道:“宋濯哥哥说,明早。”

    听见这个名字,姚蓁微微一滞,忆起自从他吻过她后,两人再未见过面。

    她亦刻意去回避想起这个名字。

    骤然被姚蔑提起,她竟有些不知所措,抿抿唇,须臾轻声应:“好。”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姚蓁便被宫婢唤醒梳妆。

    因为需要赶路,姚蓁发髻上便没戴什么首饰,素着一张莹白小脸,身着一身素净的碧裳,婢子成一列随在她身后,走入先前定好的集-合点。

    晨光熹微,姚蓁困顿不已,强撑着精神。

    她迷迷蒙蒙地抬眼,一眼便望见坐在马上,气度不凡的宋濯。

    两人目光相汇,粘连一阵,各自平静地挪开视线。

    队伍中女子不多,男子多着深色衣裳,姚蓁一行人走来时,娉婷袅娜,沉闷的队列中瞬间点缀了几抹亮色,女郎们鲜少露面,一出现,各式目光纷纷打量而来。

    这是他们尊贵无匹的长公主,以往鲜少露面,只闻她颜色清丽,宛如谪仙。

    今日一见,女郎着一身碧色裙裾,面容清丽,晨间的清风鼓其衣袖,衣袂翻卷,飘飘若仙,打眼望去,哪里是谪仙,分明就是那九重天上的真仙子,纤弱矜贵,袅袅如烟。

    如此以来,之前那些跃跃欲试、想要怪罪公主无法寻得棉衣给他们的随行者,皆不大好意思滋事。

    宋濯扯着缰绳,低声说了几句,人群才继续各做各的事去了。

    姚蓁没有看他,如往常做过的许多次那般,目光下意识地悄悄查看四周,恰好与不远处的秦颂对上。

    往先这个时候,姚蓁会将眼神停在他身上,等待他将视线挪开。

    可今日,秦颂温和一笑,朝她走来。

    他温润俊秀的脸,渐渐在放大在她眼前,姚蓁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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