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五

    乔菀只从谢招游那里买了虹下莲子的消息, 即便这里除了莲子还有很多其他珍宝，但她都没拿。

    他们前脚离开，谢招游后脚就来了。他思来想去, 还是放不下心，想来看看情况。结果发现乔菀居然这么守规矩……谢招游心想, 这样一来, 两万金珠也不算亏了。

    只是, 她是如何与鬼王有了交情？

    炼狱封印破了也才没多久吧？

    ……

    药材收集的越来越全。

    当事情越来越接近成功, 乔菀也越来越害怕失败，功败垂成,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她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寒冬正在慢慢的过去, 二月春风似剪刀, 虽然还带着凛冽的寒气, 但已经步入了春天。

    乔菀还剩下的时间，只有不到半年。

    从安遥城回来以后, 她和墨夷宁又住回了天泽学院里。

    和之前一样，在进行下一个阶段之前, 墨夷宁希望乔菀能够修习玄技、提升修为。有墨夷宁在侧，所有修为突破会遇到的障碍, 他都能为乔菀抚平。

    墨夷宁能感觉到, 乔菀肉眼可见的焦灼了很多。

    “别急，”墨夷宁垂眸说, “沉下心来, 认真修炼。等突破到王者, 我就带你去光明殿取陨星鼎和凤凰火。”

    乔菀愣了愣。

    “光明殿有陨星鼎？”

    “嗯, ”墨夷宁说, “光明殿所崇拜的圣物, 就是千年前陨落的星辰。”

    乔菀知道光明殿有一颗陨落的星辰。

    陨星鼎，自然是由陨落的星辰——陨石制作而成。

    她本来想的是自己努力从别处搜集陨石，然后再请人打造。

    不过现在墨夷宁居然告诉她，光明殿有现成的陨星鼎，不仅如此，光明殿还有凤凰火。

    “凤凰火也……”

    也在光明殿？

    乔菀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去罔墟寻找凤凰才对。

    而且她也的确进去找过好几趟。

    朱雀带着她在罔墟大地上翱翔，四处打听凤凰的踪迹，但遗憾的是，那样非梧桐不栖、醴泉不饮的娇贵鸟儿，如今好像确实已经没有了踪迹。

    乔菀问墨夷宁：“光明殿有陨星鼎还算说得通，但怎么会有凤凰呢？如果光明殿有凤凰的话，大陆上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这种事情应该很容易传开才对。”

    墨夷宁说他本来也不知道，直到在炼狱听见恶鬼谈论。

    “光明殿与其说是拥有了一只凤凰，不如说是囚禁了一只凤凰，那是一只八级玄兽，不管是放到过去还是现在，都可以说是稀少强大，但可惜不是隋秋的对手。隋秋河甚至不屑于与它缔结召唤契约，让它成为自己的召唤兽，而是把它困在了光明殿，日日夜夜为光明殿提供光明与温暖。”

    凛国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地方，而且那种寒冷并不是普通的寒冷，是带着玄气的、钻心刺骨的寒冷。

    而那只八级玄兽的凤凰火焰，正好能驱散那寒冷。

    乔菀又问道：“隋秋河和光明殿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次他还带着光明殿圣女出现在辽漠。

    墨夷宁说：“隋秋河和光明殿表面上没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关系非常的密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乔菀敏锐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墨夷宁缓缓开口：“光明殿最早是由一个国家的人建立的，不是如今的七国，而是生存在大陆极北最寒冷的、一个叫做冰之国的国度。”

    冰之国。

    炎之国。

    尸之国。

    这三个国度有着如此相似的名字，必然有着相似的内在联系。

    乔菀觉得，或许有些事情也能说得通了。

    “隋秋河就是冰之国走出来的人，”墨夷宁唇角泛起一抹冷笑，“这也是为什么，他知道尸之国有能够帮助人修炼的秘境，或者叫福地。因为冰之国也有。”

    乔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这些消息墨夷宁不是一下子就知道的，当年他在尸之国有点浑浑噩噩，祖父和祖母和他隐晦地说了很多，到了炼狱之后，和其他鬼恶鬼——尤其那些年岁悠长的恶鬼交流时，方才慢慢拼上所有的碎片。

    恶鬼道和细幽谷有不少从千年以前就进入炼狱的恶鬼，比如那个鬼王。

    它们虽然神志都有异样，或是魂魄不全，但墨夷宁也从它们那里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当初在天泽学院，隋秋河问他尸之国是不是有和神陵洞相似的地方，只是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确认”。就算他当时足够警惕，不回答或是说谎，也不会妨碍最后的结果。隋秋河早就盯上尸之国了。

    “光明殿是由冰之国的幸存者建立的，之所以是幸存者……”墨夷宁沉声说，“因为隋秋河最先灭的，就是他自己的家人。”

    隋秋河有悲惨扭曲的身世，这也造就他成为了一个悲惨扭曲的人。

    陨星鼎、凤凰火。

    要去光明殿拿……

    乔菀有点担心。

    她自己这段日子，修为在宁宁的指导下是突飞猛进，但墨夷宁自己的修为却始终没有突破。从帝君大圆满到神君，或许需要一点玄学。到了这个层次，基本上已经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

    墨夷宁在天泽学院的时候，几次去拜访了泽萦神君，但在乔菀看来，好像也不是很有收获的样子。

    “不要想太多，”墨夷宁说，“集中精神，运转玄气。”

    怎么可能不想太多。

    被墨夷宁押着修炼时，思绪还能被宁宁和修炼这两件事占满，可是一停下来，尤其独处时，乱七八的想法，就像泉水一样，咕嘟咕嘟从乔菀的脑海往外冒。

    忘忧丹起的作用在渐渐的变小，时间越流逝，乔菀心里越是沉重。

    她开始想，如果我解不了这个毒，那么我该怎么办？

    又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像之前在神骸山上所想，真解不了毒，她能做的就只有享受她生命剩下的日子。

    其他的就随缘吧。

    修炼和胡思乱想之余，乔菀就和墨夷宁到处吃喝玩乐。

    《宁宁养成计划》游戏里的小漫画已经攒出来两副。

    乔菀在这过程发现，宁宁不反感她对他动手动脚，反而还挺顺水推舟，偶尔也会反客为主。

    她忍不住想，墨夷宁应该也有一点点点喜欢她吧。

    乔菀不敢想多。

    她两辈子加起来才多少岁？宁宁虽然身在炼狱，环境比较单一，但也活了六百多年，说不定是老狐狸里的老狐狸。

    还有就是……乔菀担心自己活不长，所以不去想关系进一步的事。

    转眼，就到了二月十五。

    十五前，乔菀就例行购置了一大批的忘忧丹，准备度过这么一个她已经开始觉得痛苦的夜晚。

    这是墨夷宁来了之后，她的第二次毒发之夜。

    第一次是一月十五，那时刚和宁宁见面不久，两人还没有特别熟悉，墨夷宁没提，乔菀也就没说，只默默独自度过一夜。

    这一次，墨夷宁提了。

    “十五要我陪着你么？”

    乔菀愣了一下，旋即连连摇头：“不用。”

    这短暂的一瞬，她意识到，她不希望墨夷宁看到她毒发的样子。

    满身鲜红花纹的模样并不好看。

    这些花纹甚至在没有毒发时，已经清晰地显露在她部分皮肤上，手腕，脊背，被黑发遮住的后颈。仿佛是什么东西，在一点点从体内涌出，占据她，吞噬她。这样血色的纹路每多一朵，她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除此之外，还因为过度的疼痛会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很狰狞。

    乔菀知道，她是有点喜欢墨夷宁的。

    没有人想在心上人面前露出狼狈不堪的丑态。

    “不用你陪我，”乔菀强调，“我自己一个人能行。你也别用神识偷偷看我！”

    墨夷宁带着一点儿笑意道：“好。”

    想了想，乔菀有点报喜不报忧地说：“反正一晚上过去就好了，你就算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买好了忘忧丹，吃完睡一觉，一切就过去了。”

    墨夷宁深深地注视着她。

    他觉得和乔菀见面之后，其他的都很好，只有一点，就是在一些事情上，乔菀反而不如跟他隔着天涯海角用玄器对话时坦诚。

    以前乔菀会跟他叫，毒发好痛苦啊，受伤好疼啊，或者是今天又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赚钱太难了……这些负面但很真实的情绪表达。

    然而真正见了面，乔菀反而缩起来了。

    她时不时会出现一种拘谨的、忐忑的、对于自己情绪的隐藏。

    现在的彼岸毒发，已经不是一晚上过去就好的事。但乔菀在他面前偏偏这么说，甚至还带着笑。

    乔菀在他面前展现的更多的是积极和快乐，但墨夷宁仍然从一些小事上察觉到，其实她的心情在变得沉重，乃至是在逐渐失去希望。

    二月十五，傍晚，太阳西沉。

    墨夷宁站在乔菀花草繁盛的院子里，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用我陪你？”

    乔菀说：“真的不用！”

    墨夷宁并不掩饰他的担忧，乔菀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顶不住，便召唤出白虎：“这毒都跟了我两年多了，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实在不行，我今晚就让白虎陪我，有什么问题让它叫你，怎么样？”

    墨夷宁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他看着那只白色的大老虎，手指动了动，心想，到底是玄兽可爱，她愿意让它作陪。

    乔菀对他挥挥手，进了房间。

    墨夷宁也回到自己的院子，他们俩的院子离得很近，墨夷宁尊重乔菀的意愿，没有铺开自己的神识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只坐在庭院石凳，离她不远的位置，凭借眼睛和耳朵注意她那边的动静，隔着院落矮墙陪伴着她。

    乔菀现在面对彼岸毒发……怎么说呢，虽然痛苦，但已逐渐熟练，忍耐力也提升了一点。

    如今她买的都是最高品阶的忘忧丹，不是最高品阶，对现在的彼岸已经没用了。

    最后一线阳光湮灭在天际，乔菀已经吃了好几颗忘忧丹。忘忧丹味道微甜，当糖豆吃感觉也不错。彼岸花在塔肌肤上盛开，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疼痛。乔菀咬咬牙，继续咽丹药。

    花在盛开，在生长，在蔓延。

    乔菀渐渐感觉到了不对。

    忘忧丹没有完全压下那些细密剧烈的疼痛。

    还是……很难受。

    乔菀知道，是症状又严重了。

    “姐姐？”白虎发现乔菀脸色惨白，止不住地发抖冒汗。

    “唉……”乔菀勉强叹了口气，跟白虎说，“小白，要不你把我打晕了吧。”

    白虎大惊失色。

    它脸上的胡须抖了抖：“姐姐，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那怎么办？”乔菀喃喃自语。

    她抱着匣子蜷缩在床上，一边吃丹药一边给自己灌酒，忘忧丹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她就寄希望于把自己灌醉晕过去。但最终结果只会是昏昏沉沉的醉酒和疼痛结合，痛苦加倍。

    不能再让白虎待在房里了。

    看着它那锋利的爪子，乔菀都怕自己做出丧失理智的行为。

    “小白，你先回罔墟小院……”

    她话没说话，白虎猛地起身，撞开房门，蹿了出去。

    “诶？”

    乔菀还没反应过来它干什么去。

    很快，墨夷宁就来了。

    乔菀：“……”

    “啊。”她混沌的思绪更复杂了，只本能地用被子蒙住脑袋。

    被子很快被拉下去了。

    这是墨夷宁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晰地看到乔菀毒发的模样，她平日白皙光滑的脸上，这时都是密密缠绕的红色花纹，眼睛也泛着红，唯有嘴唇白得吓人。

    乔菀看他漆黑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自己的脸，她有点急了：“叫你不要进来！”

    白虎两只爪子搭在床沿，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期待这个男人能让姐姐不那么痛苦。

    它能感觉到，他很强大。和它族中最厉害的长老差不多，给它的感觉都是深不可测。

    “小白，你……”乔菀混茫中迁怒地瞪它一眼，怪它把墨夷宁引了来，干脆利落地把白虎收回了罔墟。

    真到了跟前，墨夷宁才发现，他对彼岸束手无策。

    收回白虎，乔菀目光游移片刻，终于还是落到了宁宁身上。

    看到他有点发愣的神情，她抿了抿唇，甚至微微地笑了一下，低声说：“我就说吧，你来了也没什么用，有些东西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你知不知道？”

    乔菀神思已经模糊不清，她身体发烫，自发地靠近冰凉，手下意识搭到了墨夷宁的手上。

    墨夷宁的手是冷的，正好用来降温。

    “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唯物主义知道吗？”她近乎呓语着，把脸贴到了墨夷宁的手背上，手机在枕头边上震了震，“宁宁，我很难受……”

    墨夷宁脱下靴子，在床上抱住了乔菀。这样抱起来，感觉她更小了。

    “热吗？”他问。

    乔菀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墨夷宁缓缓脱下自己的衣服。

    乔菀本能地贴到他身上。

    虽然热并不是毒发带来的痛苦和难受中最主要的部分，但乔菀还是奇异地感觉到了一种慰藉。

    “宁宁，你有腹肌。”

    “嗯。”

    “宁宁，你的腰好细。”

    “嗯。”

    “宁宁，你……”

    她一边含糊地说话，一边到处乱摸，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大陆。

    墨夷宁被她摸得火都要起来了，忽然，温热的液体滴在他冰冷苍白的手臂上。

    乔菀额头抵着墨夷宁的肩，小声说：“宁宁，我不想死。”

    霎时间，什么邪火，都被她的眼泪浇灭得一干二净。

    墨夷宁拍了拍她的背，喑哑道：“嗯，我知道。”

    她是那么努力，努力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三个字。

    “不想死”。

    “活下去”。

    他会帮她的。

    帮她把所有的解药材料都找到，帮她解毒，他一定要让她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