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日银河

    退学的人是江羡野。（小修）

    夏幺发过去这句话之后, 没多久，上面的正在输入停止了。

    他没再发过来消息，夏幺也灭掉了手机。

    下午带着舅舅跟舅妈去了一趟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顺便她自己也做了一个，医生交代了舅舅双腿的情况，夏幺看着好几张病例单, 坐在外面还有些恍然，最后跟他们一起打车回去, 外面还下起了冰雹。

    今天很快就要过去了，等下了雪, 或许就是崭新的一年。

    难得出来, 夏幺问他们想不想去吃什么，舅妈脸色不太好，语气也跟着有些不太顺：“吃什么吃, 就这样了哪还有心情吃饭啊, 快点回去吧。”

    之后就打了车回了家。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夏幺扶着舅舅下了车, 没打伞, 冰雹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 凉的冷人。

    她一抬头，看到远处穿着一件黑色棉袄的男人, 同样没打伞, 站在街道的另一旁, 正往这边看。

    他穿的有些过于单薄了，这个天气会感冒的。

    夏幺迅速低下头, 不知道他为什么过来, 怎么知道她家在这里的。

    而后想想, 他想知道什么应该挺容易才对。

    舅妈推着舅舅往公寓走，夏幺跟在一旁，迅速从兜里拿出手机，给江羡野发着消息。

    刚敲了几个字，被屏幕上弹出的电话给打断了。

    手机发出响声，舅妈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着眉问：“谁啊？”

    夏幺说：“之前公司的。”

    她又说：“我去接个电话。”

    见夏幺径直往楼下走，司秀兰才纳闷地开口：“回家不能打啊？还跑出去了，外面多冷。”

    叶树良坐在轮椅上，歪过头说：“你不吃饭阿幺不吃啊？中午都没吃饭就带着我们去医院了，忙前忙后的。”

    “秀兰，我们不能这样。”

    “你这样骗孩子，就已经抵消了，况且阿幺不是那种人，你就算没有骗她那件事，她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司秀兰提到这个就想哭：“我当时不是害怕嘛！你现在跟我说有什么用？当时你车祸，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害怕我就那样说了，我本来也没想隐瞒的。”

    “反正你答应我不告诉她的。”

    叶树良抿着唇：“那你让那孩子，不是白白付出了吗？”

    司秀兰：“我不管，他们不能在一起，他如果告诉了夏幺，夏幺就不会管我们了，你想让我一个人怎么照顾你啊？”

    ……

    夏幺下了楼，远处的江羡野正坐在路旁的椅子上，低着头也不吭声，身上已经被冰雹砸湿了，即便是黑色的棉袄，也显出很浓重的湿痕。

    夏幺刚走出门，江羡野便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抬起了头，随后站起身，前方有车辆经过，他又站在原地等。

    夏幺站在他面前，太冷了，手放在兜里，她抬着头看江羡野，呼吸都会冒出白烟。

    “你怎么来了？”她问。

    江羡野低垂着眉眼看她，眼神里似乎隐忍着什么，只是很克制地站在她面前，嗓子干疼，话语在嘴里来回滚，才很低沉的一声：“夏幺，信息什么意思？”

    夏幺低垂着眸，又看他：“我之前不是说，要搬家吗？也辞职了，舅妈让我回浦北工作，所以我想回来了。”

    “陵川太大了，大概不适合我。”

    江羡野喉结滚了滚，嗓子有些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

    “别的呢？”

    夏幺低着头，鼻尖在黑色的围巾上蹭了蹭，眼睛有些酸：“我承认我之前，是对你有好感，以为我也是有机会的。”

    “但是可能是……有些迟了吧。”

    “我是个很害怕失败的人，可以不参与，但不敢接受失败的结局。”

    随后夏幺用力挤出一抹笑：“你这么优秀，肯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的。”

    江羡野臊眉耷眼，漆黑的眼眸翻滚着，如同冰冷的潮水：“可我只想要你。”

    夏幺顿了一下。

    否决他这句话：“你不是。”

    她又说：“你回去吧，江羡野，你做回那个，让人仰望的人。”

    “你不要我了。”

    江羡野盯着她，眼尾似乎有些泛红，眼白处还有红血丝，整张脸都很颓。

    “我们能抱一下吗？”

    夏幺顿了下，说好。

    身子忽然被一股炽热的温度包围，江羡野抱的很紧，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夏幺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微微偏过头，又听到男人有些不放弃地追问：

    “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我还没好好追你，我以为你之前不会喜欢我。”

    “阿幺，我只喜欢你。”

    他紧紧勾着她的腰不放开，嗓音都有些颤了：“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夏幺心里难受，不喜欢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但又被人死死抱着。

    她无力挣扎，心里紧绷着的弦忽然段略，像是好不容易堆积到通天的沙塔，一下一下往下坍塌。

    “江羡野。”

    “你高中，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我知道的，你的初恋。”

    他从来没解释过，她换掉了他的耳钉，可他什么都没说。

    江羡野手指忽然僵硬了一秒，随后拧紧眉，松开人，表情有些愣怔：“你是因为这个？”

    “不是。”

    江羡野沉了口气，低声：“可是，我高中喜欢的也是你。”

    “从没变过。”

    “我初恋是你，只有你。”

    夏幺因为这句话没反应过来，随后错愕地看着他。

    她低着头，眼睫不停颤抖，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别骗我了。”

    “你明知道高中是我喜欢你的。”

    “给你找房子住，还打了耳骨钉，放小情歌，应该还有我不知道的很多吧。”

    明明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阿幺，对不起。”

    江羡野低着头，这些事他大部分都知道，他是知道夏幺高中喜欢他的。

    “但是我没有骗你，我喜欢你的。”

    良久，夏幺抬头，脑子里像是一团麻线在滚，她问：“我们高中之后为什么没有联系过了？”

    江羡野低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语气低颓：“我太糟糕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夏幺脑子卡壳了一秒，又抬头问：“不好指的是，明知道我喜欢你，还逗我吗？”

    “江羡野，你知道一个人的喜欢有多珍贵吗？”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

    跟盛临觉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

    夏幺打断他的话，嘴里泛苦：“你先回去吧，我脑子有点乱，你先回去好吗？”

    见江羡野不动也不吭声，只是盯着她看，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躲开他的眼神。

    她又说：“我过几天会回去的，毕竟我的东西还在公寓。”

    江羡野不太想走，但又害怕夏幺回到临江公寓他又不在。

    夏幺盯着男人的背影，又说：“江羡野，下次不要站在这里了。”

    “喜欢你的人总会心疼的。”

    他回头，点了点头说好。

    ……

    下午七点多吃完晚餐，舅妈要去便利店，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才关门。

    夏幺也就合上手机跟着去了。

    晚上便利店的人挺多，大多都是小孩子，舅妈坐在前台，除了收账之外也不忙，旁边放着一个小电脑用来看电视，夏幺就坐在旁边跟舅妈聊几句。

    一直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阿姨走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戴着口罩的男生，夏幺在跟郭浦发消息，也就抬了一眼头就继续玩自己的了。

    “阿幺！看我上次跟你说的，你王阿姨，这是她儿子，石元斌，你还记得吧？小时候你们俩关系可好了，经常一起玩的。”

    夏幺站起身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打招呼：“王阿姨好。”

    王阿姨哎呦了一声，扫了一眼自家儿子，目光满心满意地落在夏幺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夏幺回来了啊，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啊。”

    舅妈就挺骄傲地说：“那可不是，哎你们年轻的一起去附近转转，听说今天广场有活动呢，反正便利店也不需要你。”

    舅妈就推着她出去。

    “去吧去吧。”

    夏幺欲言又止地被推出了便利店，看了一眼石元斌，也知道他网上的那些八卦，上次听到舅妈说，他女朋友都跟他分手了。

    也是，被拍到那种视频，相当于直接被带了绿帽子，不分手等着过年吗？

    夏幺见他也一副难以抗拒的表情，提议说：“我们去附近咖啡店坐一会儿吧。”

    石元斌嗓子特别哑，戴着口罩也能看出脸色不太好，“好。”

    浦北市中心的咖啡店此时仍旧有不少人在办公，又或者是几个人坐着闲聊八卦，两人点了咖啡之后坐在靠窗的位置，几乎没什么交流。

    郭浦还在工作，夏幺才知道她是一个摄影师，开的有自己的工作室，之前一直在国外，平常工作很忙，回国后会经常给一些大牌明星拍照，后期也都是由她盯着处理完的。

    跟夏幺聊天时刚结束工作。

    郭浦忽然说：【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如果是以前的你，不会这样的，阿幺以前真的很喜欢江羡野，我都要吃醋了。】

    夏幺忽然愣怔了一秒，又愧疚地觉得她这个行为是很可耻的，是在浪费他的喜欢。

    明明是喜欢他的，也不是因为什么初恋拒绝，就是觉得，他好像没有很喜欢现在的自己，且家里的事儿很多，她如果要选择跟江羡野发展一段感情，权衡之下，她似乎输面更大。

    可能只是她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只是更成熟了，也需要考虑的很多而已。

    高中他的自由随性，让他明知道她的喜欢，也像是旁观者一样，从来不参与到她一个人的狂欢之中。

    一直到高中毕业，她出车祸失忆，而江羡野以为她已经不喜欢她了，便也没想过再发展什么关系。

    到后来遇到，才心血来潮。

    她忽然感觉有些累。

    【你觉得，我还能再喜欢他吗？万一他也是跟我玩玩呢？】

    她已经不太看得懂喜欢这两个字了。

    郭浦轻笑了声：【这我就不能评判了。】

    肩膀有些酸，郭浦朝着远处沙发上的人招了招手，男人扫了她一眼，认命地走过来给她捏肩。

    秦浪声音凛冽，手下的动作却是极致的轻柔：“欠你的啊？”

    郭浦：【那你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吗？】

    想。

    夏幺绝望地想，她的喜欢可能比不上高中的自己，但她还喜欢啊。

    刚才说的那些话，刺的她自己都疼，已经折磨她一路了。

    她怎么每次对上江羡野，都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啊，有的时候她自己都讨厌。

    点开跟江羡野的对话框，夏幺迟缓了几秒，敲了几个字又被删掉了。

    对面倏地发来了一秒。

    【阿幺，你还在生气吗？你不相信我喜欢你吗？】

    【我到家了。】

    他都不敢多发一个字，怕被自己拉黑，怕她真的不回来了。

    夏幺：【我没生气。】

    江羡野问：【你在家吗？】

    夏幺就拍了一张照片，是她点的咖啡，还一口没动。

    发过去之后，才注意到不小心把对面石元斌的袖口也给拍进去了。

    对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拿着放大镜看的。

    【你是去相亲了吗？】

    夏幺：【不是，是石元斌，你应该认识。】

    刚回复完这句，前面石元斌忽然随口问了一句，估计是场面太过尴尬。

    “你男朋友吗？”

    夏幺抬起头，又摇了摇头：“不是。”

    “哦。”石元斌轻笑了声，又说：“小时候的事儿我都忘完了，好久没见了，听说你大学在陵川大学？我之前也在陵川。”

    夏幺点了点头：“我……看过新闻。”

    石云斌又笑：“挺恶心的吧。”

    他低着头，搅弄着咖啡，又说：“酒店的人不是我，我那天是喝醉了，但是我还清醒着，在厕所睡了一晚上根本没出去过，可是没人会相信我的，她都不信我了。”

    夏幺知道网上爆过他那个女朋友，是她上次在医院遇到那个怀孕的女孩。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说：“那就重新把她追回来，如果她还喜欢你，总是不舍得的。”

    石元斌笑了下，又问她：“听阿姨说，你不记得高中的事情了？”

    夏幺点了点头：“嗯，出了个车祸，撞到神经了。”

    “那你还记得江羡野吗？”

    看来她高中跟江羡野的联系真的很密切，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都要提起江羡野。

    她点头：“在陵川的时候见过。”

    “夏幺，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夏幺捏着勺子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他：“什么？”

    “九月份的时候，网上出现过一篇报道，说江羡野校园暴力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石元斌眼神阴恻恻的，放在桌子上的手握得死紧，眼神也阴冷下来：“他打的是我。”

    石元斌看她，眼睛泛红：“你当时不也在场吗？你帮帮我。”

    “如果不是我，我不会什么都毁的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凭什么他什么报应都没有？”

    “夏幺，就当我求你。”

    “我自己不好过，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夏幺还没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手机里另一条微信如期而至。

    【是石元斌吗？】

    【别跟他靠的那么近，他不是什么好人。】

    夏幺合上手机，眼神很平静地看向他：“石元斌，你找错人了。”

    “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没办法给你作证。”

    “况且，这件事你应该恨的也不是江羡野，跟他没有关系，罪恶的源泉是那些污蔑你的人。”

    她一直觉得这个圈子很可怕，这次的事儿，连她都要相信石元斌真的出轨了，也是，他的账号被那些人生生举报封禁，后来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是有别的人在故意拉他下水。

    但夏幺不觉得会跟江羡野有关系。

    夏幺又说：“你应该恨的是那些网暴者。”

    “你还在为他说话。”

    石元斌忽然笑了，眼底满是嘲弄：“你还喜欢他啊？你知道他高中怎么对你的吗？”

    “阿幺你别被他骗了，我不会骗你的，我们怎么都算沾亲带故，我没必要骗你。”

    “你怎么能确定他现在不是玩你呢？知道吗？他高中明明知道早恋是会被退学的，高三下学期快结束时，还故意把你给的情书公之于众，你都忘了啊。”

    “他知道你喜欢她，还故意吊着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你比我还可怜，到现在还被他玩的团团转。”

    说完，他站起身从咖啡店离开了。

    如果是之前，夏幺可能还会怀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他知道高中那个初恋是她，还有郭浦这个百科全书，她根本不需要相信别人。

    舅妈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早点回来。

    “你俩聊的这么开心啊？现在了还不回来，快点回来吧大晚上别跑出去那么晚。”

    “知道了这就回，舅妈，你可别瞎说了，他有喜欢的人的。”

    夏幺又说：“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舅妈笑了一声：“听到你舅舅说了，那人是陵川的吧？是干什么的？多大了？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以后是要回浦北发展吗？要是陵川的也有点远啊……”

    “……”

    果然，她就不能指望舅舅知道的事儿不告诉舅妈。

    她不敢说江羡野，现在也没搞清楚她舅妈对江羡野的敌意到底在哪，只能含糊其辞说：“才刚认识没多久。”

    “反正不要太远的，最好是本地人吧，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现在可明白了。”

    她压低声音：“工资高有什么用，你看那个石元斌……我刚还担心你跟他聊得好呢，网上爆的万一是真的，这男的一点都不行，还是找个老实的比较好。”

    “哎我记得他之前很孝顺的一个人呢，对他奶奶可好了，生病的时候整天陪着，跟好多亲戚求着借钱给奶奶看病。”

    夏幺颦了颦眉：“他借钱？他家里人不管？”

    “当时他奶奶成植物人了，家里都不想要养了呗，毕竟花的钱跟流水似的，就他一个人还想救，跟着奶奶长大的就是亲，可惜后来他奶奶还是去世了。”

    “行了，你快点回来吧。”

    夏幺嗯了一声：“行了我先挂了，回去了。”

    挂掉电话，夏幺紧紧裹着长褂往家里走，脑子里还徘徊着刚才那句话，郭浦大概还在忙，没有及时回复。

    十几分钟走到家门口，她摁了电梯，才掏出手机看到郭浦的微信回复：

    【情书的事情我不清楚为什么，不过确实被老师发现了。】

    【但是最后退学的人，是江羡野。】

    【他高三没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