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铁石心肠

    “蔺师兄。”

    快倒地的身体被一人扶住, 举止得体，声音厚重。蔺知意眉头微微耸动，礼貌拂去那人的手。

    “多谢，继师弟怎么来了。”蔺知意很慢地擦掉嘴角血迹, 腰杆挺得笔直, 一点都不像受伤的样子。

    “恰好路过, 看到你好像身体不舒服。”

    继承影眼神闪动，确实是路过, 蔺知意住所正好是倾光阁通往他住所的必经之路。他被梅师弟拉住让帮忙看看蔺知意情况，说师尊临时有事找照顾不过来, 一脸纠结的样子。

    昨日抢头花的事情勉强解决，蔺知意狠狠打了唐桐的脸也打了被唐桐秒杀的继承影的脸。

    继承影一直都知道蔺知意灵根很差但勤奋刻苦, 只是两者差距这么大, 他心里不免有落差，不过更加坚定了修炼的决心。他相信只要再刻苦一些，下一次为师门争光的就是自己。

    但现在, 继承影心里堵着股气不想和蔺知意接触，梅寒来看出他的为难，思来想去只能变出小黄花试着看能不能收买人。

    “继师兄，别告诉他是我叫你去的，他逞强不想让我知道他伤重，真倔。”

    果然, 蔺知意拒绝扶着，继承影可以理解，确实是逞能。

    于是他收回手, 默默跟在蔺知意旁边免得他真倒地不省人事。

    “我刚去过师尊那里, 这里是师尊给你炼制的药, 对内伤有用。蔺师弟赶紧服用吧。”这说辞也是梅寒来教继承影的。梅寒来专精医修，其实比师尊懂得更多。

    接过乳白色小瓷瓶，蔺知意道了声谢，倒出一颗丹药确认不是什么不能吃的东西。毕竟经手过外人，谁知道会不会被动手脚。

    小瓷瓶里的丹药，和前段时间强逼白倾禾暴露修为而受伤时，苦涩难以入口的汤药味道一致，多了味类似甘草但不会影响药性的药材，抵消部分苦味。加上固体药丸便于下咽，怕苦人士狂喜。

    趁蔺知意吃药调息的空档，继承影观察屋内。内门弟子住所接近但很少串门，继承影也是第一次踏进这里，踏进这个有梅师弟住过的地方，心里升起莫名的兴奋。

    他环顾四周，布局没什么不同，书架上有很多卷轴，增添儒雅书卷气，但有个地方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的床，一直都是这样？”

    蔺知意很想说同床共枕有问题吗？念及小师弟还在气头上，如果再一次没有商量就直接公开二人关系，会不会雪上加霜。

    他掂量了一下，道：“小师弟说两张床分开太占地方，便拼在一起。”

    “哦哦，确实地方没那么大。”继承影松口气，蔺师兄和梅师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就好。

    该传的东西都已传达，继承影看着蔺知意吃下药，圆满完成任务。他平时和蔺知意很少单独相处，更多时候都有梅师弟在场，此时任务已然完成，两人相对无言。

    继承影干巴巴憋了句“蔺师兄早些休息，明天加油”，得到“你也是”的祝福后光荣离场。

    蔺知意看着继承影离开，内心酸涩无比。

    玉牌上的追踪符显示梅寒来还在附近，直到继承影出去后渐渐远去。

    以往示弱或是流露半□□体不适，无论小师弟还是师尊都会于心不忍，用言语或行动安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托继承影过来，还是个情敌。

    药方的改进和丹药的炼制都很耗心神，分明是嘴硬心软。

    可就算嘴硬心软也不愿相见，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蔺知意并没有哄人的经验，曾经的那些人也不需要他哄。落魄时只有落井下石，身居高位后都阿谀奉承，而在穷凶恶极的身份下又没人敢忤逆他。

    是做得过分了吗？该怎么做小师弟才会消气。

    愁……

    而另一边，需要被哄的对象懒洋洋倚在美人塌上，骨节分明的指节翻滚着一颗黑子。长发半披随意系了根红绳，缕缕青丝搭在微泄出锁骨的衣襟，衬得肤白胜雪。

    娱乐项目太少了，重楚五音不全，写话本腻了，画画又老歪到描绘某人身上，琴棋书画就只剩下棋可以打发时间。

    在系统教程下，重楚这个对围棋一窍不通的人也得了不少趣味。总是被系统虐之后重楚瞄上闲下来的重明月，此时正杀得你死我活。

    重明月盯着重楚无意识拨弄棋子的手，目光深邃，饮了口茶。

    重楚原本思考着棋局，思绪又乱起来。也不知道蔺知意好些没有，晚上没有睡前故事能睡着吗？呸，梅寒来还在生气，才不会去主动询问。

    重楚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在逃避，不想单独和蔺知意相处。

    “师弟？师弟？”

    回过神的重楚心虚不已，随手落下一子。

    落子位置不算好，给已经陷入困境的重明月翻盘的机会。

    “师弟，你这是在故意让我吗？”

    重楚定睛一瞧，“哎呀”一声：“怎么是故意让师兄，我放错位置了，应该再往上一步。”

    他念着便要悔棋，随后懊恼道：“落子无悔，师兄继续。”

    重明月惊异，再往上一子确实是步好棋，师弟为何会犯这种错误，真的只是不小心？

    “师弟为何心不在焉，是有什么牵挂之事？”

    重楚叹口气：“确实忧心于宗门大比，我在反思最近会不会太高调，给灵犀门树太多敌。”

    “怎么会，”重明月观察完棋局确定好下一步，笑道，“师弟没有接触宗门管理，不知道招新的艰难和宗门维系的开销之庞大。以往都是靠接各种大小委托来赚钱，越灵炀他……”

    提及陨落的爱徒，重明月语气稍加沉重。

    “他也是通过不少委托任务，才一步步成长起来。”

    “师弟眼光很好，梅寒来给灵犀门赚了不少钱。”

    “如今灵犀门名气上涨不少，自荐到灵犀门求学和主动资助的大家族也变多。有了更多资源，灵犀门可以招到更好的弟子，积累更高的人气，进入良性循环。”

    “师兄我该谢谢你才是。灵犀剑法落寞太久，是时候发扬光大了。”

    重楚确实没有参与人间事，这几年都忙着应付蔺知意，过的都是没有烟火气息的日子。他都快忘记普通人应该怎么生活，像他曾经一样的普通人的生活。

    罪魁祸首是……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蔺知意俊逸的面容，隐藏在笑意下的暗流涌动，以及柔弱无助需要依靠时候的楚楚动人，还有黑暗里浓烈的喘息，湿漉漉的交缠。

    他心里蓦然涌出暖意和心悸。

    该死，千防万防，还是中蔺知意的美人计了！

    近段时间的心绪不定他突然找到了理由。

    在意识到对蔺知意产生不一样的情愫，就是这个情愫一而再再而三影响自己做决定后，他豁然开朗。

    重楚虽然共情能力强，却是理性大于感性。找到症结对症下药，动了心把心摁回去就是。好在一切尚早，还可控制。

    等了却心事，一定要好好享受生活，享受不需要尔虞我诈，伪装自己的生活。

    后面的落子没有再敷衍，重楚回归到正常水平，但一子错步步错，挽回不了必败的结局。

    再也没有可落子的位置，重楚认输。

    “师弟，多年不见，你的棋技长进不少。”

    “说笑了，都是运气好，师兄才是棋高一招。”

    收拾棋盘的时候重楚轻轻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形神俱灭，不入轮回也无法重生？”

    连系统都没有解决办法，重楚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世界自动补足的信息，或许重明月能给予帮助。主角气运消失可以被杀死，但不代表不会重生，不会入轮回。

    他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不留后患。

    “形神俱灭倒是简单，毁灭肉身击碎神识即可。至于不入轮回，我倒是听闻有鬼界的存在，但从来没有见过。或许鬼界会有办法。重生……”

    重明月沉吟半晌，

    “实在太过逆天，我没听过，也不清楚如何制止。我会帮师弟留意相关术式。只是师弟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你知道的啊，我就喜欢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我有时候还会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

    “师兄呢，有思考过我后面说的三个问题吗？”

    同样的两步走，先转移话题再引入另一个话题，不会让人起疑。

    重明月摇了摇头，开始思考后面三个问题，惊觉奥义颇深。果然师弟心思通透，悟性极高，想的问题都不一般。

    “夜色已深，师弟就不远送了。”

    重楚委婉下逐客令。

    重明月也不拖拉，告别人之后就一直思考那三个哲学问题。偶然抬头似乎刚刚有谁路过，错觉吧，他又再次陷入沉思。

    回归美人塌，重楚拿出秋露白斟满一杯，小口啜着。

    他已经知道自己酒量，一杯能解馋，三杯是微醺，半壶会亢奋冲动行事，一壶便是醉。

    也不知道是秋露白上瘾还是心事太乱，这些日子只有一杯下肚才能安睡。

    烛火熄灭，一头柔顺青丝铺满床榻，没能被窗户彻底隔绝的月光倾洒，照着如玉般无暇的脸。

    听到黑化值节节攀升的消息，那张脸勾勒出冷意。

    重楚吵得心烦，坐起来把马甲弄出来去给蔺知意讲睡前故事。

    讲的是改编了的狼外婆的故事。狼吃了小红帽的外婆，伪装成温柔的外婆要找机会吃小红帽。

    小红帽知道外婆是假的，因为之前的外婆对她特别苛刻。她很喜欢狼外婆，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她同样用善良热情以回报，渐渐感化了假外婆。

    狼外婆良心发现向小红帽道歉，却得到小红帽的感恩，最后两人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同样是隔着门板，蔺知意黑化值有所下降但效果没以前好。梅寒来也不管了，讲完确认蔺知意睡下就离开。

    黯淡的夜里蔺知意睁开眼，手里攥着刚雕好的梅花木簪，“咔嚓”断成两半。

    “师尊啊师尊，你说，谁才是那个狼人。”

    他磨了磨后槽牙，猜测师尊另有目的以后反而越加兴奋。

    “莫非你那时想说的是……”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蔺知意：“师尊你骗我，但我更喜欢了。杀我，或是爱我，你只有一个选择。”

    重楚：“选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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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重楚喝醉酒的时候说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然后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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