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最后一次
在皇宫适应了几日, 春生、迟生找皇后请示,要了令牌出宫。
她俩是代表安国公入京,日常交际也必须有。她们交际中最重要的部分是联系勋贵, 这都是安国公的旧日同袍,能一同封爵之人,谁不是曾并肩作战的袍泽兄弟。
还有因拜师李直李正见而带来的一些文臣方面的关系, 也不能轻忽。那些在云南做过官的人家, 若是门第相符, 她们要上门以示尊重,若是官职低微, 她们上门还给人家惹麻烦的, 也要令人备一份礼物。属官可以备礼, 可必须经过她们首肯啊。
安国公在京城的府邸修得规整, 标准的国公制式, 因常年无人居住,这里的树木都是老树, 花草也异常繁茂, 很有天然之美。
春生、迟生来了之后,只吩咐翻修打扫,并不大动, 这些参天巨树, 反而是最好的景致。
“刘姑姑,青山叔呢?”迟生问道。
“青山将军去花市了,他已买了许多牡丹带回云南栽种。若非为了等两位姑娘出宫当面辞行, 他早就启程了。”
“那千万留他在府里, 等我们回来。”迟生叮嘱。
有那么多亲朋故旧要走动, 但无论如何位高权重, 都不是春生、迟生出宫后第一户拜访的人家,他们第一站登的是白昆山家门。
白府朴素大气,虽不如国公府占地面积广、摆件奢华,也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春生、迟生进了正堂,就见正中挂着一幅獬豸图。今日休沐,白昆山穿一件圆领袍常服坐在上首,他旁边是一位肌肤微丰的青年女子,这是他新娶的妻子。
春生迟生行福礼:“春生、迟生见过父亲。”
白昆山颔首:“嗯,坐吧。在宫中一切可好?”
春生迟生客气答套话:“陛下皇后宽和,诸位殿下友爱,都好。”
白昆山侧头点了点身边人,“这是我夫人,出自怀仁韩氏。”
迟生抢先道:“韩姨好。”
按理说,白昆山的妻子,春生、迟生也当称母亲,不过白家情况特殊,韩大娘子也非常理智,微微颔首,只受了半礼,面带微笑,“两位姑娘好。”
如此,就算寒暄完了,正堂之中,一阵沉默。
一位年长的嬷嬷走过来,轻声道:“夫人,小公子哭闹起来了,奶娘哄不住。”
韩大娘子起身,得体道:“孩儿年幼,我去照管,就不打扰官人与两位姑娘叙话了。”说完,也不等白昆山答话,缓步入了内宅。
“不知表兄可好?”迟生问道。
“他已过了秀才试,入国子监攻读,国子监十日一休沐,今日没赶上。”白昆山面色平静,“你们在何处读书?”
“陛下还未吩咐,想来应该是跟着诸位皇子公主进学。”
“这就好。不要荒废学业,弘文馆除太子进学之外,还有许多古籍藏书,大儒博士,若有不懂,可以去请教。不过……”
“是。”白昆山话还没说完,春生就起身应道,“我们还要去英国公府上拜访,就不多耽搁了。”
白昆山沉默点头,等两个女儿起身行礼,才道:“这是我的名帖,若有事,传讯回来。”
白昆山从袖子里摸出名帖,迟生上前接过,笑道:“谢父亲。”
两人回到马车上,春生不悦道:“拿来干什么?祖母解决不了的事情,他难道能解决吗?”
“哎呀,不要白不要,往日你连一个没有品级的兵卒都不肯轻视,怎么能看不起堂堂少卿呢。”迟生拍拍她的手背,“父亲教养子女,为子女撑腰,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何必便宜旁人呢。”
“今年就这一回啊。”春生事先声明。
“恐怕不行,过年的时候怎么也要再来一回。”迟生狡黠一笑,“我保证不会比这次耽搁得更久。”
春生满意了,“这还差不多。赶紧给我吃口甜的,心情都败坏了,待会儿去拜见英国公,拉着个脸,人家还以为我找茬儿去的呢。”
马车辚辚驶过白府围墙,围墙内,正房偏厅,韩大娘子正在暖阳下逗弄襁褓中的婴儿。
没一会儿,丫鬟过来禀告:“大娘子,两位姑娘走了。”
“嗯。”韩大娘子很镇定,她的贴身嬷嬷却惊讶道:“这么快。”
没等她们多说两句,又有一个丫旧独鬟过来禀告:“大官人让门房备马,要去大理寺。”
“嗯。吩咐厨房,若是到了饭点,官人身边人还没来传话,就往官衙送饭菜。”
“是。”丫鬟利落退走。
贴身嬷嬷惊叹:“看来大官人与两位姑娘的关系是真的不好。”
韩大娘子唤了一声,语带不满;“嬷嬷,不要说这些,亲近与否,不在面上。心里亲近,二十年隐姓埋名,只为一朝复仇雪冤,平日里可以不说一句话;心里不亲近,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也可以只字不提。”
嬷嬷叹道,“谁说不是,大官人的心没在前头娘子身上,姑娘也不算太委屈。”
韩大娘子抬头诧异得看了一眼贴身嬷嬷,摇摇头,不说话了。她说的不是安国公世女,而是她自己。
没说两句话,又有丫鬟来报:“咱家老爷、太太来了。”
韩大娘子不悦道:“什么咱家?两年了还改不过来称呼,我干脆送你回去算了。”
那丫头本以为是好消息才一高兴秃噜嘴了,闻言连忙敛了容色,严肃道:“亲家老爷、太太来了。”
“去看看官人出门没有,出门了不要打扰,没出门请他来见。”韩大娘子吩咐,岳父岳母登门,女婿自然是要拜见的。
白昆山已经走了,虽还没走远,但韩大娘子也没有追的意思。父母特意和白昆山错开过来,应该也不是为了见他。
“娘的乖宝,听闻前房娘子留下的两个孩子登门了,你可有受委屈?”韩老夫人人未至,声先到,进门一把抱住韩大娘子,心疼得直叫乖宝。
“娘,我好着呢。那是大家女,岂会给我难堪。”韩大娘子微笑安抚。
“乖宝,你不知道,越是大家族里头,才越看不起人呢。我的乖宝,没受委屈就好。我当初就不太同意这门亲事,都是你爹这个官迷,听到四品大员就昏头了,你好端端的姑娘,嫁进这人丁稀少之家,走在院子里,都觉得冷清。”
“娘,你还没看过宝儿呢。”韩大娘子赶紧转移话题。
“哟哟,小宝儿,亲亲,心肝儿宝儿啊,可想死外婆了。”韩老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过去了,嗔怪道:“怎么能让太阳直接照在宝儿脸上,小孩子皮肤娇嫩,晒坏了怎么办。我们宝儿这皮子白白嫩嫩的,日后长大肯定是翩翩公子,从小就得养护好了。”
韩大娘子对着贴身嬷嬷点头,任由她带着侍女,被韩老夫人指挥得团团转,围着小婴儿转。
韩大娘子悄无声息的奉着父亲去偏厅落座喝茶。
“两位贵女可好相处?”
“有些高傲,情理之中,不过我看官人和那两位相处的样子,应该不会有太多机会碰面。”
韩老爷微微抚须,“反正不再一处过日子,碰面了,你恭敬再恭敬,做足规矩礼数就是。”
“是,父亲。”
“当初婚事是你首肯的,如今孩子也生了,别听你娘咋咋呼呼,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人心哪儿有捂不热的,你青春年少,又给他诞育子嗣,不看僧面看佛面,贤婿总不会亏待了你去。”
韩老爷自己就是男人,知道男人面对娇妻幼子,总是要心软的。
韩大娘子却看得清楚,“父亲,若论出身高贵、姿容颜色、嫁妆丰厚、温柔体贴,女儿自问,都比不过前头。”
“胡说,你从小承训,温柔体贴岂会输给旁人。”那些硬性条件,韩老爷再厚的亲闺女滤镜,也没法子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女儿比人家能继承国公爵位的强。西南女子美貌多情,世女可是名人,她的容貌也传唱一时。
“父亲不懂,天下人有千千万万种性格,官人就是推崇规矩的那一种。听闻世女当年体贴,并未令官人入赘,而是签的云南样式婚书。能如此让步,想必平常日子里,也不是骄横之人。父亲赞官人有勇有谋,报仇雪恨也规行矩步,不越雷池。这样的官人,女儿只需也做到规矩内,就不会错。”
女儿说得含糊,韩老爷却听明白了。对白昆山再温柔体贴,难道能强过前房那种家世、容貌、性情都顶尖的人物吗?对白昆山不冷不热,那是自己找死。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做好分内事,谨守规矩。
“好,好,不愧为父这么多年庭训,没学了你娘那咋呼劲儿。”韩老爷满意极了,“我对你从小疼爱,因连着守孝,才耽误了你的花期,令你二十出嫁。不过俗话说的好,好饭不怕晚,如今你也苦尽甘来,你的小姐妹们,谁能这么年轻,就是四品大员之妻。更别说贤婿家里人口简单,你一进门就当家做主,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韩老爷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虽说要守规矩,但更要贤惠。白家侄儿已经考取功名,眼看就是一个好帮手,别听你娘胡乱揣测,那是正经改了姓的白家人,日后是你孩子的助力,不可慢待的。要亲厚,多关照,照料亲儿子那样照料,贤婿看在眼里,自然满意。”
“我看宝儿也立住了,等你再生几个,也不要把持着贤婿不放,生多了反而伤身。到时候派几个拿捏住身契的丫头伺候,别自己冒险。”
“是,女儿知道。”
“我看贤婿用心公事,以他的才干、年纪,日后三品大员是妥妥的,入二品的可能性极大,入阁也并非没有希望。你用心内务,不要让他操心家事,日后能得一卷玉轴诰命,此生也算无憾矣。”
韩大娘子含笑点头,不管父亲说什么,都点头,对对对,好好好。
韩大娘子心里明镜似的,她从小受的是大家主母教育,又因婚事蹉跎,见多了世情。父亲和母亲说的,都只是一面,不是全部。白昆山这等一心公务,以自身显达、名留青史为荣的人,什么男女之情、儿女羁绊,都不如千古之名、家族荣耀来得重要。所以,他不能以常人来揣度。
寻常男人,求的不过酒色财气,妻子自然要防着男人在外头胡闹,韩大娘子没有这样的担忧,公务、案子就是白昆山最心爱的。
其实这样的夫妻也好相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只是,日后等孩子长大了,公务上可以学他父亲,私事上不行。凭本心来说,韩大娘子还是愿意自己的儿子潇洒恣意,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把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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