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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决裂(二更) 为帝者,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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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鼎静静地躺在床上, 安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此刻东宫上下已经着了孝,太子妃在一旁默默抽噎,只有皇后坐在床边, 静静地看着,目光温柔,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仿佛想到幼时顽皮的画面, 露出怀念。

    心腹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低声道:“娘娘, 安王去了西越别馆,靖王去了东楚别馆。”

    宁皇后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 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接着露出愤恨的目光, “果然做贼心虚!”

    宫女颔首,“不出娘娘所料。”

    “一个下毒, 一个引开,还给我留个‘凶手’, 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 他们是把本宫当做傻子吗!”到最后, 宁皇后双目一凸,歇斯底里地吼出声, 吓得一旁的太子妃浑身一抖。

    “滚出去!”皇后厉眼过来,太子妃不敢再有任何停留,捂住嘴慌忙行礼告退。

    宫女安慰道:“娘娘息怒, 不要跟太子妃置气。”

    “这个没用的贱人, 连男人都笼络不住, 都没给鼎儿留下一儿半女……”皇后眼睛血红, 一想到此,心如刀割。

    高鼎生性不喜女人,好男人,自是极少碰太子妃和妾室,又哪儿来的孩子。

    况且也不是没努力过,后院没一个怀上能怎么办?

    这无非是迁怒罢了。

    “娘娘,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面色一冷,恶狠狠道:“传本宫懿旨,把这四处都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是,但是……”她迟疑道,“皇上那儿怕是不会同意。”

    “本宫就是要看看他的反应!”

    而此时,庆帝正头疼地与三花商议此事。

    “所以的确是上陵学宫所为?”

    三花已经检查了师侄的尸体,沉痛地颔了颔首,惠明身上的伤势皆为剑伤,与郊外林中的万卷书剑痕迹相吻合。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万佛寺就失去了四位宗师。

    就算再底蕴深厚,也经不起这般折损,三花充满佛性的脸此刻也沉下来。

    不过他毕竟是大宗师,理智尚存,便道:“迹象的确如此,只是不合理。”

    “怎么说?”

    三花道:“若真是东楚和西越指使上陵学宫和巫神教所为,岂会不知事情败露,便是要与大庆开战?”

    然而凭东楚和西越的实力,哪怕加上南望,也不是大庆的对手,到时候四国混战,只会便宜北寒。

    “可他们杀了鼎儿,就能乱我大庆,你看皇后,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靖王和安王,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儿子为鼎儿陪葬,朕与皇后,如何相处?”

    庆帝的话充满了无奈和冷意,似乎已经断定是两国合谋杀害他的儿子。

    “但是皇上,西越和东楚的两位太子还在粱都。”

    这话让庆帝瞬间眯起了眼睛。

    “您若安抚好皇后,大庆不会乱,可是他们一前一后败露,却是能让各自的太子死在这里。皇上,老衲虽然悲痛,但不得不说,这场刺杀有些过于仓促,就算他们有杀害太子之心,也不该如此虎头虎尾,更何况还牵连两位殿下。”

    三花一言让庆帝恍然,他缓缓点头,“没错,所以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国师,你觉得会是谁呢?”

    “大庆强逼三国入质,一是有太子在手,各国不敢轻举妄动,二是对付云霄宫,以期与北寒达成联盟。”

    “云霄宫……”

    三花颔首。

    “你说姚家寿宴之中,叶霄一人杀九名宗师,国师,若是你可办得到?”

    庆帝这么一问,三花沉默下来。

    万佛寺弟子将惠山,惠海,惠川的尸身带回来的时候,三花就细细询问过当日情形,九名宗师围攻,不掺任何虚假,叶霄是堂堂正正地打败了他们。

    三花自然也扪心自问过,可是最终,他在佛前诵经了一夜以平定心境。

    倒不是因为他办不到,而是思及对方的年纪,与自己足足相差了一甲子之多。

    一人垂暮腐朽,一人青春正茂,这才是最可怕的。

    相信不只是他,段平沙,孟曾言,山鬼,包括呼延默,都如同他一样震撼。

    庆帝见此,心中大惊,“看来又要出个至尊叶雪山!”

    然而三花却摇头道:“不,他比其父天赋更高,去岁与呼延默一战,他并未发挥出全力。皇上,此子留存,后患无穷,有他在,北寒是过不了天山的。”

    提起北寒,庆帝的眼色有些寒意,他忽然问道:“国师,你说我大庆能与北寒联手,另外三国会不会亦是如此考虑?”

    三花微微皱眉,“不无可能,可梁子已经结下,若这时候收手,只会将北寒推向三国。”

    庆帝闻言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大庆必须要稳,不能因为太子产生动乱,此事再细查,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

    “是。”

    “朕去皇后那儿看看,她向来识大体,会明白朕的苦心的。”

    三花阿弥陀佛了一声,朝他行礼。

    万万没想到,皇后的动作会这么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御林军便已经将四处府邸团团围住。

    庆帝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惊了!

    他当场质问皇后:“你疯了吗,你这么做是要立刻挑起中原内乱?”

    宁皇后平静地看着他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庆帝一口气闷在胸口,脱口而出道:“不行。”

    “为何不行,大庆还能怕这两国不成?”皇后冷笑道,“刺杀我国太子,这两国本就该给我一个说法!”

    “此时不宜开战。”庆帝道。

    宁皇后虽身处后宫,可在朝堂亦有权势,她说:“此时不战,更待何时?等北寒跟三国联手,瓜分大庆吗?”

    蓦地,庆帝双眸一睁,瞪着她。

    皇后继续道:“你把三国牵制在手中,想借北寒之手逐一击破,可人又不蠢,难道不会反其道而行,别忘了,相比其余三国,北寒更想要是大庆的土地。要不然,鹿城之中,为何上陵学宫,清虚派乃至巫神教会这般针对叶霄,难道只是为了替一个云霄宫孽徒讨公道?”

    能辅佐自己的丈夫登上帝位的女人,其政治才能本就不下任何人,甚至比丈夫更出色。

    只是世道不公,女子限制太多,难以成就伟业,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她的话让庆帝脸皮抖动,竟无法反驳。

    见此,皇后冷嗤一声,缓步走在屋内,喃喃道:“定是有所依仗,才敢一到粱都,就对付我国太子,为的乱庆……没错,鼎儿一死,这就不是乱起来了吗?”

    庆帝听此,忍不住跟在她的身边问:“现在该如何?”

    皇后回头,看着他,“还对付什么云霄宫,反过来倒是要扶住他,挡住北寒,别让其过天山!”

    庆帝筹谋许久,才在草原佛子入大庆之时,与北寒商议妥当,为此付出诸多心血,甚至连万佛寺都死了三个宗师,结果到头来竟要推翻毁约,让之前的牺牲成了笑话,心中实在不甘心。

    夫妻这么多年,皇后对庆帝的心性了如指掌,便道:“皇上,为帝者,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论魄力,有时候庆帝真不如妻子。

    “你说得对,梓潼,没有你,朕该如何是好。”

    皇后微笑,“只要你我夫妻同心,臣妾必然支持皇上,稳定大局。”

    这话让庆帝心中熨帖不已,他握着皇后的手说:“朕去看看鼎儿,他身后之事劳皇后费心,国师算了开陵之日,届时朕必风光下葬!”

    这话让皇后没有一丝开心,她道:“鼎儿暂时不下葬。”

    庆帝怔愣,“为何?”

    “我答应过他,让所有的凶手一同陪葬,皇上是忘了吗?”

    庆帝道:“的确,可既然要跟三国开战,这东楚和西越的太子若活着握在手里,岂不是更好?倒是南望那小子,一个弃子也无什用处,若非是他引诱鼎儿,也不会让儿子遭遇不测,让他下去作陪,想必鼎儿会开心。梓潼,你觉得怎么样?”

    皇后听着,表情未变,“这些小事,皇上做主就好。”

    这若是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庆帝听此,便温和道:“皇后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皇后见庆帝极力安抚她,于是露出一个笑容,“皇上既然有心,臣妾就不卖关子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逐渐犀利,可口吻却温柔道,“就让靖王和安王也下去陪他吧!”

    此言一出,庆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他看着皇后,“你说什么?”

    “各为其国,利益相害,臣妾能忍,但兄弟阋墙,陷害长兄,臣妾却不能忍!”皇后的呼吸终于急促起来,她之前说了那么多,便是为了现在。

    她胸口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庆帝,布满红丝癫狂之兆,“鼠目寸光之辈,阴狠歹毒至极,他们不死,谁死!”最后一个死字,更如啼血一般,从她的口中嘶吼而出。

    庆帝难以置信,“这事跟靖王和安王无关啊!”

    “没关系?”皇后低低而沙哑地笑着,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若是没关系,找到证据之时,为何做贼心虚地跑向东楚和西越质问?好一个狼狈为奸,借刀杀人,我的鼎儿就是这般被算计的……”

    皇后虽不再年轻,可是素来保养极好,平日打扮庄重雍容,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可在高鼎死之后,她瞬间苍老了起来,脸上的褶皱堆叠,憔悴得简直不成人样。

    但她无所谓,她没了儿子,一无所有。

    “当本宫没听到那两个贱人在说什么,我的鼎儿死了,就以为皇位能落在她们两个贱种手里?做梦!”

    “梓潼!”

    皇后没个庆帝说话的机会,咄咄道:“没错,他们是没动手,但本宫不信,此事与他们无关!皇上,你不会舍不得吧?”

    庆帝当然舍不得,他的儿子不多,就这两个最得心意,比之高鼎,他更希望太子是他们其中之一。

    他早已生出了废太子之心,只是一来还未平定中原,二来忌惮皇后和其背后之势,生怕朝堂不稳,反受其乱,这才按耐着没有动作。

    高鼎之死虽让他伤心,但也有限,更多的是担忧无法安抚好皇后,波及到两个儿子。

    没想到,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梓潼,你这是要断我高氏江山?”

    见庆帝危险地盯着她,帝王之威下,宁皇后却大笑起来,“高氏江山又如何,没了鼎儿,便什么都不是!”

    庆帝听此,浑身冰冷,心也沉下去。

    至此,他很清楚,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出现在他跟皇后之间,今后会越来越大。

    庆帝最终愤而离开。

    宫女悄悄走进来,低声道:“这样一来,皇上与您怕是再也无法亲密无间了,他会忌惮您的,正好如了后宫那些贱人之意。”

    宁皇后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以为他没有忌惮我吗?靠着我们宁家,还称什么高家,也配!若非有鼎儿在,我懒得跟他计较,可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你看,鼎儿死了,他竟一点都没有难过,还想保住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呵,他想得倒美!想得美!”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帝后之间的决裂,比之太子逝世更令大庆动荡。

    宫女想到将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定神道:“奴婢这就去联系国丈和国舅,请他们立刻来见您。”

    宁皇后点了点头,接着忽然问道:“南望的那小亲王还在天牢里?”

    宫女一怔,接着点头,“是的。”

    “南望是什么动静?”

    宫女回答:“夷山王的侍妾正带着人到处送礼想办法,甚至还求到了国舅爷那里,南望的使团也在到处打听始末,看着很着急。”

    “没去见东楚和西越的太子?”

    “没有,夷山王摆明了被当做替死鬼,再愚蠢的人也知道求他们是没用的。”

    皇后点了点头,“你传本宫懿旨,把他带出来见我。”

    “是。”

    赵思洵在牢里待了三天,什么都能熬,就是寒冷和寂寞受不了,他有点后悔没让叶霄来找看他了。

    挺神奇的,明明外头因为他天翻地覆,动荡不安,可他却不关心各方势力的角逐走向,反而……挺想念某个人,身体越冷得哆嗦,脑海中那人的画面就越清晰。

    这就相当微妙了。

    高鼎这死不足惜的玩意儿,每次想起被他占便宜的样子,赵思洵的脸庞就有些扭曲,本就虚弱的身体再打个冷颤,用冻麻的手指搓搓脖子,总觉得粘腻感还在,令他不忍回忆。

    可将当时情景换上某个人……这感觉就瞬间不一样了。

    “好冷……”身中缠绵,内力尽失,连抵御寒气的力量都没有。

    哪怕再嫌弃牢房里破被子,赵思洵也裹在身上,一边靠一身正气抵御寒冷,一边靠心猿意马挨过时间。

    当牢房打开,披着斗篷的宫女看到抱膝缩在墙角的赵思洵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少年缩在墙角,无助可怜,全身冻得颤抖,脸色发白,若再晚来一步,怕是得冻坏了。

    要说无妄之灾,这位夷山王才是权力下的牺牲品,她心下不由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宫女不禁放柔了声音唤道:“夷山王。”

    赵思洵此刻的脑袋正劈成两半,一半在幻想,描述不可名状之事,另一半在用岌岌可危的理智不断驱散那些画面,不停地碎碎念兄弟情义,是以忽然听到这声音,他呆呆地抬起头,面露茫然。

    “皇后娘娘要见你,请跟我走吧。”

    说着她让人送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过去,盖住了赵思洵因为寒冷而颤抖的身体。

    而这个举动,也终于让赵思洵回过神,他无神的眼睛顿时一亮,仿佛劫后重生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抓紧披风,又同时庆幸总算不用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皇后这几日并未回自己的宫殿,而是一直守着高鼎,不管身边人如何相劝,她都不愿离开一步,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儿子还在她身边。

    赵思洵以为他已经适应了寒冷,可当他走进灵堂的时候,依旧被里面冻得再打两个喷嚏,这里不仅冷,还阴森。

    皇后不愿给高鼎下葬,就连皇帝都劝不动,是以冰棺封尸,停灵数日,谁进这里都感到雕骨刺痛的冰冷。

    他看到站在棺椁边上的皇后,便跪下来行了个一礼,声音充满哑意和疲惫,带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道:“赵思洵……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似在望着儿子发呆,听此声音,便冷漠地回头,“夷山王,你想活吗?”

    赵思洵一听,身体也不晃了,立刻抬起头来,急切道:“我想活着,皇后娘娘,太子真的不是我杀的,肯请您明察!”他眼泪瞬间又落下来,带着卑微的恳求,一边说着又将头磕下去,碰触冰冷的地砖。

    皇后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毫无怜悯。

    她是不在意这个少年的死活,只是还有用。

    当赵思洵觉得膝盖快要冻麻,让他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的时候,终于听到她问:“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会是谁?”她看见赵思洵的身体一僵,又道,“你想活命,就得找出真凶来。”

    赵思洵呆呆地看着她,眼神微动,似乎在琢磨其中的话语。

    皇后的手轻轻抚过寒气四溢的棺椁,并不着急。

    终于赵思洵小声说:“我……我在前往别院之前,韦太子和姜太子曾来探病。”

    皇后的手微微一顿,又开始抚摸。

    见此,赵思洵滚了滚喉咙,干涩道:“他们让我乖乖地呆在太子身边,等到……时机成熟。”

    皇后的手指甲刮上了冰棺,“时机成熟……”

    “是,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不知道竟会是这样,皇后娘娘,如果真有人会伤害太子,那一定是他们!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太子,我还指望着殿下能够帮我……”赵思洵一边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似乎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三日牢房的担惊受怕,整个人仓皇哀戚。

    皇后回过头,轻声问:“那你可愿指正他们?”

    赵思洵一愣,似不明白皇后的话。

    皇后面露嘲意,“怎么,不愿意?”

    赵思洵无措道:“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指正……”

    皇后笑了笑,“很简单,本宫告诉你。”

    的确容易,但是赵思洵迟疑了,他捏了捏冻僵的手指,面露不安。

    皇后见此,不由地问:“你在害怕?”

    赵思洵当然不怕,他甚至求之不得!可是他得考虑自己的身份,他是南望的亲王。

    要知道三国是签订过盟书的,作为盟友,暗地里背刺也就罢了,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调转枪口指正西越和东楚,就是代表南望明着撕毁盟约,被望帝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他虽然“胆小怕事”,但是能放下身段讨好高鼎,就知道不是个蠢人。

    所以赵思洵得表现出顾忌来,他无法向望帝交代,也不敢做主,“我,我不敢……”

    皇后看在眼里,讽刺地一笑,她抬了抬手,宫女捧着一根帕子走上来,放到赵思洵面前,帕子似乎还包裹着一样东西。

    “打开来看看。”

    赵思洵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哆嗦地解开帕子,看到里面的金簪,顿时瞳孔一缩。

    “夷山王,太医已证实,鼎儿胸口的伤便是致命之伤,而这凶器就被你握在手里,你就是最大的嫌疑!”

    “不是我!娘娘,不是我!”赵思洵尖叫道。

    “那你说这是谁放的!你体内的缠绵之毒,又是谁下的!他们可曾想过你的处境?”皇后高声质问,犹如利刃刮擦,刺耳非常,“这世上,除了本宫,所有人都想让你偿命,你竟还在犹豫?”

    赵思洵憔悴了三天的脸色越发惨白,整个人都灰暗了起来。

    “本宫下令围在西越和东楚别馆的御林军已经被皇上撤了,他舍不得儿子,不想开战,那么就要有人承担刺杀太子的罪名,承受我丧子之痛的怒火,你,当得起吗?”

    皇后几番话语,令赵思洵全身瘫软,他眼眶含泪,不停地摇头,“不,我不想死……”

    “所以你的答案?”

    皇后走到赵思洵的面前,缓缓蹲下,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赵思洵被迫抬起头,他清楚地看到,那双苍老暗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愤怒和毁灭。

    他露出骇然的神情,差点忘了呼吸。

    最终他嗫嗫道:“我,我听皇后娘娘的……”

    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下巴上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口吻温柔道:“乖孩子。”

    皇后并非高手,可她身上的气势却压得赵思洵喘不过起来,赵思洵大气都不敢出,睫毛颤抖,生怕这好像疯了的女人一个用力,将他给毁容了。

    不过皇后越是疯癫,越是冷静,她放开了手,起身回到冰棺旁边。

    在身后,赵思洵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能够吐出来,他双手撑地,大口呼吸,形容狼狈。

    这不是演的。

    皇后远远看着,又是一个轻笑,她沙哑着嗓音说:“三国联盟之中,你只是一个弃子,注定就是要被牺牲,若想摆脱这个命运,就得自己站起来。思洵,南望背刺,盟约就变成了一纸空谈,本宫可以给你指明另一条路。你问问南望的皇帝,是否愿意与本宫结盟,助本宫拿下大庆,与南望一同分享西越和东楚?”

    女人疯起来实在没有男人什么事,这就开始夫妻倒戈相向了。

    赵思洵暗中勾了勾唇,接着震惊地抬起头,似乎难以置信。

    然而宁皇后就这么冷漠地看着他,渐渐地,他终于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眼神闪烁起来,也欣喜起来,一扫灰暗。

    他显然已经心动了,说:“我体内……还有缠绵之毒。”

    宁皇后笑道:“事成之后,自当替你解开。”

    “谢娘娘!”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高鼎:让我气活过来!

    第086章 装病 既然赵思洵还有心思对他耍心机,可见身体并无大碍。

    赵思洵被宫人一步步送出宫, 他脚步是虚的,刚从牢房出来又被拎去见皇后,整个人都处在恍惚状态。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 他赌赢了。

    皇后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有些不可思议。

    宫门前,高山和聂冰带着侍卫手下着急地等待着, 一直看见赵思洵, 才匆匆迎上来。

    “殿下, 您没事吧?”

    高山眼神里都是着急, 虽然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干什么,可三日杳无音信, 由不得他胡思乱想,生怕赵思洵出了什么意外。

    果然, 少年全身瘫软,脸色苍白, 似饱受惊吓,他吓得一跳, 立刻跟聂冰一起将人接过来。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 “我没事……多谢皇后娘娘宽厚仁慈, 我才能活着出来。”

    高山立刻对着皇后身边的宫女千恩万谢。

    宫女道:“娘娘目光如炬,自是不会被宵小蒙蔽, 不过夷山王,此事并没有结束,你还需小心行事。”

    赵思洵点头, “我知道。”

    “娘娘吩咐的事, 尽快去做, 对你我都好, 兹事重大……”

    “我会守口如瓶的。”

    宫女于是转身回去,再也不看他。

    在赵思洵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南望使团也没有闲着。

    十九带着各色珠宝礼物到处走门路送礼,不知道被揩了多少次油,但最终也没人收下。

    “属下连自荐枕席都说了,但皇后之威太盛,没人敢答应,甚至连敷衍都没有,就怕让皇后误会与南望首尾。”十九站在屏风后,将这三日的奔走娓娓道来。

    天牢的单间实在太阴冷了,冻了三天又在高鼎的灵堂里跪了许久,赵思洵就算泡在热水里,脑子也依旧昏昏涨涨。

    不过他没办法休息,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好在年轻身体底子好,竟神奇得没有病倒。

    他闭目靠在浴桶上,说:“皇后是故意的,她需要我走投无路,凭她摆布,呵。”但终究是谁摆布谁,就未可知了,他看着十九,温和而歉疚道,“辛苦你了。”

    十九摇头,失笑道:“这算什么,所以族长,我们真的瞒过去了吗?” 她犹带着不可思议。

    想当初刚听到赵思洵计划的时候,十九只觉得太疯狂,太大胆!饶是她出自冥庄,也不禁心下忐忑。

    刺杀大庆太子,再嫁祸给西越和东楚,拉着安王和靖王沉沦,让帝后分裂……听着容易,但做起来太难了,更何况他们初到大庆,什么都没准备好,稍有不慎,便要引火上身,万劫不复。

    然而赵思洵坚持,就这么做了,一切竟很顺利。

    赵思洵想到今日的皇后,睁开眼睛,哑着声音道:“漏洞自是有的,但皇后会选择性看不见,她需要想象中的凶手来平息她的伤痛和怒火,所以整个大庆,包括中原各国都会被迫地提前到达战场,选择阵营,然后重新洗牌。”

    “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十九问。

    “自然是等,等大庆皇帝的反应,东楚和西越的反应,以及我爹的反应……高鼎之死,会撬动所有人,逼着他们走下一步棋……”

    赵思洵想到这里,忽然问道,“叶霄有来过吗?”

    “叶宫主?”

    赵思洵含糊地嗯了一声,“他帮我这么大的忙,既然出来了,怎么着都得跟人道一声谢。”

    十九听此,抿嘴一乐,心说还谢什么,看到你这憔悴的模样,怕是心都要碎了。

    她道:“族长回来这么大的消息,叶宫主应当也听说了,今晚想必会来的。”

    赵思洵吸了吸鼻子,心中忽然涌现出酸楚来,心说他敢不来试试!

    赵思洵走出宫门的那一刻,粱都内外无数双眼睛露出了诧异。

    皇后竟没杀了他!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要发生了。

    西越和东楚率先有了反应,他们请求面见庆帝。

    庆帝正被皇后的动作搞得焦头烂额,朝堂上原本恭顺的大臣,如今隐隐分成两派,多位勋贵告病在家,却转头亲临太子灵堂吊唁,带头的便是宁家。

    宁家一直为庆帝所忌惮,当初需其扶持,给予诸多权势回馈,如今却形成尾大不掉之态。

    往常有太子在,有皇后制约尚且安分,可如今皇后纵容,甚至准备与庆帝分庭抗礼,那么宁家便成为庆帝的心腹大患。

    庆帝怎么也没想到,结发夫妻竟会无情到这个地步,难道非得要两个儿子陪葬才甘心吗?

    他原本没工夫理会这两国太子,然而后者坚持面圣,又有靖王和安王请求,说是有真凶的线索,这才召见。

    三花国师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姜太子和韦太子各自带着骨魔女和文书行者进入大殿,目光淡淡。

    庆帝不客气道:“你们若是想指正南望夷山王为凶手,那就免了吧。”

    众所周知,赵思洵不过是凶手的替罪羊罢了,皇后根本不信,用这个人来糊弄,只会让皇后恼羞成怒。

    姜太子道:“陛下稍安勿躁,我等所指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谁?”

    “云霄宫。”

    此言一出,庆帝面露惊愕,回头就看向三花。

    三花拨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睛,不过他脸上的神情未动,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倒也看不出什么想法。

    庆帝皱眉,“你们有何凭证?”

    韦太子抬手恭敬道:“此事出的突然,我等毫无准备,想要证据怕是还得慢慢找寻。不过,这些天我等细细推敲,发现有些事过于巧合,陛下不妨听一听,再做决断。”

    庆帝听到云霄宫三个字时,便产生一股荒谬感,觉得是这两国为推卸责任随意指认的凶手,不过既然这么说,他也姑且听着。

    姜太子道:“高太子之死能够嫁祸给西越和东楚,一是缠绵之毒,二便是文书行者的万卷书剑,这两者皆是巫神教和上陵学宫所独有的毒药和功法,一般人难以得到,难得模仿。”

    庆帝于是道:“既然如此,又有何好说?”

    姜太子回答:“就因为如此,才能寻得蛛丝马迹。”他回头唤了一声,“花教主。”

    骨魔女往前一步,盈盈一拜,温柔缱绻地说:“陛下想必听说过缠绵,此毒无色无味,入口不觉,虽是毒,却只针对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普通人吃下并无大碍,所以才会在江湖中谈之色变。我巫神教中并非人人皆有,只有长老以上的地位才有资格,且皆有定数。高太子不幸身亡,我便询问过教中,却只有我教圣女在月前用过此毒,至于地点……”

    她的目光含情脉脉地望向三花。

    三花目无波动,却轻声道:“姚家。”

    骨魔女笑着颔首,“是呢,姚家四大门派一同针对云霄宫,我巫神教便负责在寿宴中下毒,本是为了让叶霄内力受损,好将之擒下,没想到他早有预料,并未中招,是以以一挡九,杀死九名宗师,震惊江湖。”说到这里,她哀声叹气,“九名宗师都败了,丹华自然不敌,只能替云霄宫人解了毒,为了寻求脱身还被要去了一瓶毒药,便是缠绵,此事众目之下,万佛寺应当也是知晓的。”

    庆帝看着三花轻轻点头,心中疑惑丛生,便问:“那文书行者的武功又是如何解释?”

    文书行者行礼道:“陛下,上陵学宫传承数百年,前朝立国之时,在皇帝的要求下,儒释道将不少心法武功绝学贡献,释无天驻守天山,创立云霄宫,开国皇帝便将这些武功秘籍相赠,所以叶霄会上陵学宫的功法并不意外,至于我万卷书剑,自然也演变自垂天问星。天下武功虽自成一脉,但殊途同归,只需熟悉我的招式,又有足够的内力支撑,想要模仿绝非难事。三花国师,您觉得老朽说的可对?”

    若论武学的精通,在场的除了这位大宗师,无人可评。

    三花在庆帝的目光下,依旧点头,“正是。”

    韦太子接着说:“五日前一晚,有人行刺,来者乃是一名宗师,文书行者与其交手,用了全力,却未曾将其拿下,如今想来,行刺是假,引行者出招方是真,为的便是嫁祸文书行者对付惠明大师。”

    庆帝听着,神情凝重起来,但他还是摇头道:“但这也不能说明,是叶霄所为。”

    这时,靖王道:“父皇,惠明大师的实力不说大宗师之下第一人,也相去不远,文书行者与他不分伯仲,如何将人轻松斩杀?是以,这必然是一位大宗师!”

    还不等庆帝反驳,安王也说:“若说有巫神教教主相助,可现场既然能留下文书行者的武功痕迹,可为何却没有巫神教?”

    是啊,这些都是疑点,庆帝不由跟着点头。

    “天下大宗师,段平沙在南望皇帝身边,孟曾言在东楚皇帝身边,山鬼闭关守在西越,三花国师陪伴于父皇,这行踪不定的也就只有叶霄。他能以一人之力杀死九名宗师,可见模仿文书行者,杀死惠明大师亦不在话下!”

    这说的头头是道,庆帝都忍不住相信了,他看向了三花。

    三花终于阿弥陀佛了一声,“虽有可能,却无证据,皇后又岂会相信?”

    是的,没证据。

    庆帝的手拍在龙椅上,只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都下去吧,朕好好想想。”

    姜太子和韦太子恭敬行礼,只是临走前与靖王和安王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之前的分割间隙,在皇后的压迫之下只能消弭合作。

    如今别看这两国太子还能进出宫闱,似乎并无大事,可实际上他们连出粱都的机会都没有,若真的被栽上了罪名……庆虽乱了,他们的命也只能交代在这里。

    这个角色,他们曾经一厢情愿地按在赵思洵头上,然而牺牲旁人实在太过容易,可轮到自己,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的。

    待他们一走,靖王和安王便双双跪了下来。

    “父皇!”

    庆帝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

    靖王道:“父皇,儿臣并非聋了瞎了!大哥死了,皇后娘娘将罪名栽赃给我们兄弟,逼着父皇处置我们,以至于朝堂不稳,人心惶惶,儿臣,儿臣更加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成了……替死鬼……”他眼眶湿红,面露悲哀,咬着牙竟说不下去。

    安王直接就落下了眼泪,面露恐惧,泣不成声,“父皇,御林军围困府邸之时,儿臣真的害怕极了……太子遭刺,儿臣也痛心,可皇后娘娘这般针对儿臣,逼着父皇处置我们又有何凭证?儿臣是皇子,您的儿子,龙子龙孙啊!”

    “父皇……只有您才能保护我们了!”

    两个成年儿子膝行到庆帝面前,一人扶着一条腿痛哭。

    庆帝心痛难忍,差点跟着一起落泪。

    他俯下.身,一人握住一个手臂搀扶起来,“快起来,朕绝不会让你们有任何事!”

    “父皇……”

    “朕乃大庆的皇帝!”

    此言一出,安王和靖王再无二话,俯身深深磕了一个头,结伴而出。

    庆帝看着儿子的背影,面无表情道:“国师,你看怎么办?”

    “阿弥陀佛,皇上,老衲还是那句话,此事非两国所为,另有嫁祸。叶霄既已察觉姚家之祸,先下手为强未曾不可,毕竟大庆一乱,云霄宫则安全了。”

    三花这话让庆帝忽然想起皇后之语——还对付什么云霄宫,反过来还得扶住他,别让北寒过天山!

    庆帝越想越可能,喃喃道:“所以,的确是叶霄做的。”

    “是不是,不重要,皇后娘娘愿不愿意相信,是否肯妥协,才是重中之重。”

    庆帝点了点头,“没错。”他站起来,在原地踱步,想到发妻的癫狂,又不知该如何相劝。

    三花见此,轻轻一叹,“娘娘痛失独子,可谓锥心,宁家失去太子,更是丢了未来依仗。此事虽非安王和靖王所为,但将来他们得利却是事实,为他人做嫁衣,娘娘怎会甘心?皇上若想安抚,需得从此处着手呀。”

    庆帝若有所思,“国师说得对。”

    赵思洵躺在床上,额头上还盖了一根帕子,整一个病入膏肓的模样。

    十九见此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族长,你没发热。”

    “我知道,但我虚,我全身没力气,真的病了。”

    但这是两码事,可惜赵思洵坚持,十九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还问道:“要不,属下再去煎一碗药来?”

    赵思洵脱口而出,“不要,万一他要我灌下去怎么办?”

    哦?

    他?

    十九瞬间了然,揶揄地看着赵思洵,饶是后者厚如城墙的脸皮也不禁红了一下,忍不住拿被子往头上遮了遮,小声辩解:“你别乱想,我就是想装得可怜点,博取他的同情心,他这人外冷内热,见不得人示弱,到时候开口要他做别的事就容易多了。”

    是吗?

    十九心下一乐,故作不解道:“您开口,叶宫主还有不答应的时候呀?”

    当然没有!

    有也在他的胡搅蛮缠之下没有了!

    他翘了翘唇,心下有点得意,然而眼睛一瞥,看到十九一脸戏谑,仿佛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一般,只能嘴角一扯,不太高兴道:“时辰不早,你好下去了。”

    给他留点底裤,行吗?

    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十九抿嘴一笑,“是。”

    晚间,窗扉轻启,一个白影晃身而过,轻巧落地,叶霄果然如约而至。

    他抬手一挥,窗子无风自关,正待转身,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咳咳……”

    目光下意识地往床上看去,只见烛光下,赵思洵正躺在床上盖得严实,但依旧睡得不太.安稳,额头还敷着帕子……

    听说找了大夫,但叶霄没想到赵思洵会病得这么重。

    他怔住了,心瞬间仿若被针刺了一刺,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拧着眉走到床边,轻声坐下,伸出手待要触碰赵思洵的额头,却见少年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些失焦的眼睛看着来人,“叶宫主……”

    叶霄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收回来,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

    “抱歉,本是要等你的,却没想到先睡着了。”赵思洵的声音轻轻的,跟羽毛一样浮在空中,睫毛微颤,苍白易碎的一张脸,真是我见犹怜。

    牢里一趟,让他本就不大的脸更显小了,叶霄见此,心疼的同时又酝起暗怒,“他们可有为难你?”

    天牢重地,未免打草惊蛇,叶霄不便潜下探望,只得在外头耐心等待,凭赵思洵的演技和手段,应该能够化险为夷,可终究牵挂在心,生怕对方受到一丝伤害。

    却没想到,担心成了真,人竟病成这样。

    叶霄的怒火瞬间高涨,手中的剑鞘隐隐发出嗡响,寒雪微颤,似要出鞘。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道:“没有。”

    怒火瞬息,叶霄哑然,“那怎么会……”忽然,他意识到,“你体内的缠绵,可有解了?”

    赵思洵轻轻摇头。

    缠绵不解,内力尽失,如何抵挡冰窖一般的地牢寒气?

    想到这里叶霄脸色一变,“解药呢,为何不服用?”

    “没有了,丹华圣女给的恰好,没有多余。”

    “我去要解药。”

    骨魔女就在粱都,他总能逼着她交出来。

    赵思洵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他,“别……我不能解开。”

    他刚把自己摘干净,跟宁皇后达成合作,万一被发现,那不就露馅了?

    赵思洵没想到叶霄会这么激动,导致他拉扯的幅度过大,甚至被带着扬起了上半身,然后额头的帕子就这么悠悠地滑下来。

    糟糕……

    他伸手想去捞一下,然而却没有大宗师的眼疾手快,叶霄在放回去之前,还伸手探了他一下额头。

    赵思洵:“……”

    他悄咪咪地用眼角打量叶霄的表情,后者从自责到担心,但随着手放在额头的时间变长,神情又变成了疑惑,最终叶霄将帕子放回去,转为捞起了他的手腕,把脉。

    武功高强者即使不是大夫,看不了疑难杂症,但是对脉象变化的把握却比谁都准确。

    赵思洵的脉,虚是真虚,但……也就是虚了。

    一般这种情况,大夫建议好好休养恢复,很快就能康复。

    叶霄低下头,就看到赵思洵那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一转一转,以他对少年的了解,这是在想说辞糊弄过去。

    随着眼珠转动的频率放缓,可见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正准备声泪俱下地给自己辩解。

    叶霄思及此,倒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既然赵思洵还有心思对他耍心机,可见身体并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章,这几乎就是双向奔赴了,2333

    第087章 心悦(二更) 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不自禁,有何不可?

    叶霄放下心来, 便没着急揭穿他,他倒要看看小狐狸怎么耍花样。

    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叶霄的赵思洵,发现后者紧绷的下颌放松, 就知道自己的把戏被拆穿了。

    不过他不慌张,反而就着方才的话题道:“宁皇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哪怕因为高鼎之死变得疯狂至癫, 她也没放松警惕。她还是怀疑我的, 所以我非但不能解毒, 还得挑个时间请她帮我找解药。”

    叶霄自然也明白, 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这一声,让赵思洵扬起眉, 就如叶霄对他的了解,他对这位大宫主的脾气也了如指掌。

    还肯搭理他, 而不是闭口不回,就说明这人没生气。

    既然没生气, 那就好办了。

    他想到这里,便老实交代道:“霄哥哥, 我没生病, 也没发热, 就是身体虚弱。”

    叶霄又给了一个单音,“嗯。”

    赵思洵于是牵住他的衣角, 轻声道:“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在牢房里,过得真不好。”

    “在那里, 我不敢吃, 不敢睡, 足足熬了三天, 就怕有一丝松懈,让人发现端倪。那里黑黝黝的,小小的牢房不见天光,四周是光秃秃的墙壁,砖头又冷又硬,摸上去能冻住我的手指头,跟冰一样。被子也轻飘飘的,我就算裹在身上,冷气依旧从骨头缝里渗进来,这三天我就靠哆嗦着过来的……真的,没冻出毛病,全是老天爷在眷顾我。”

    作为胆小怕事的夷山王,担着凶手的罪名,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当做替罪羊给杀了。

    赵思洵哪儿敢吃好喝好睡好,他就像一个受惊的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得哭上一顿,再喊几声冤枉,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等发现没人搭理,才会缩在角落以沉默应对。

    赵思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卖惨,他只是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叶霄,然而越是这样叶霄在想象那副画面的时候,就越心疼,不由地叹息道:“你受苦了。”

    此言一出,赵思洵嘴角一弯,心道稳了。

    他就知道叶霄最容易对他心软了。

    这个时候,他才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没吃过东西,就是水也只是沾沾唇,嘴都干起皮了,你看是不是裂开了,我稍微吃点东西都痛。”

    他撅起嘴巴,后者下意识地细瞧过去,虽然回府之后已经补充水分滋润许多,但上面依旧渗着血丝。

    叶霄抬起手正想抚摸一下,然抬到一半,就见赵思洵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瞬间他喉咙一紧,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亲昵,于是又克制着收回来。

    他撇开视线,看向桌上的茶水问:“要喝水吗?”

    “要。”

    于是叶霄起身,走向桌旁。

    茶水尚温,恰能入口。

    他端着水走回床边,微微弯下腰,递给赵思洵,却是没打算再靠近了。

    然后者却躺在床上可怜地看着他,“我想坐起来喝。”

    于是叶霄将剑搁在床边,单手穿过赵思洵的脖颈,感受到少年的重量,揽着他的肩膀将人小心扶起来。

    赵思洵的手缩在被子里,似乎不愿意伸出来自己端水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叶霄。

    叶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喂你?”

    赵思洵眼睛一亮,小声问:“可以吗?”

    什么时候这么乖巧可人了?叶霄心下一哂,自是可以,他求之不得。

    瓷白的杯沿凑到唇边,赵思洵垂下眼睛,就着叶霄的手缓缓喝下,心下仿佛也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熨帖地整颗心都是暖烘烘的。

    大宗师的温柔,一般人哪能体会的到,也就只有他了。

    一杯水见空,叶霄问:“还要吗?”

    赵思洵摇头,于是叶霄捞过一旁的靠枕,轻车熟驾地放好,又找了找舒适的角度,才让赵思洵靠上来。

    赵思洵看在眼里,这一番动作叶霄熟练中透着体贴,再加上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眸紧张地望着自己,赵思洵只觉得心口涨得满满。

    他纠结的答案,显然已经呼之欲出,昭然若揭了。

    赵思洵心下激荡,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被子,眼眸紧紧地盯着叶霄。

    他不傻,也从不自欺欺人,在牢房里,那控制不住的脑海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高鼎的碰触令他恶心,试想换做旁人也让他浑身发毛,唯有抑制不住地想到这人,就是羞耻中带着一点奇怪的甜,试问连理智都无法控制的,还能有啥?

    其实很明显,赵思洵活了两辈子,一直将自己伪装的极好,最好的哥哥,最英明的族长,最孝顺懂事的儿子,再苦再累都不喊一声……更从不在人前露出真实的一面!却屡屡在叶霄跟前将混世魔王的恶劣性子表露出来,看着叶霄一脸无奈就高兴,肆意享受着这人的纵容,并乐不此彼地蹦跶作妖,探着他的底线。

    扪心自问地想一想,还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包容他,宠着他吗?他还会在第二人面前这般放飞自我吗?

    不会有了。

    不管是情感还是理智,在这一刻给了赵思洵清晰的答案。

    回到府里,泡着热水浴驱寒的时候,赵思洵心想这人是叶霄,真好。

    未来若是能跟他在一起,就更好了。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赵思洵就迫切地想知道对方的想法。

    是以,便有了这一场装病。

    赵思洵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影视剧看多了,两厢结合心知这是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

    若叶霄对他亦有意,必然会细心呵护地照顾他,体贴他。

    若是无意,自恪守礼节,但是……这人的底线早就被自己拉到触手可及的地方,两人之间早就说不清了。

    赵思洵心里是有把握的,果然,此刻得到了证实,至少八,九不离十。

    他一点也不怀疑叶霄会不会对第二人有这般的耐心,叶大宫主见谁都一副冷淡样,除了他。

    不是心上人,那也是独特之人。

    这样想着,赵思洵心花朵朵开放,架上彩虹桥,炸起漫天烟花,他目光灼灼地似要将人看穿一般。

    叶霄被他的眼神盯得心中忐忑,关切地问:“身子不舒服?”

    赵思洵顺势蹙眉道:“嗯,的确不太舒服。”

    “哪里?”

    赵思洵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抬起手捂着胸口,感觉心脏跟那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砰直跳,很想说一句你要不要上手摸摸。

    当然,这么羞耻的话,饶是脸皮奇厚,赵思洵也说不出来。

    就是不知道叶霄能不能领会。

    但显然,叶大宫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没他那么放荡不羁,摸胸口是不可能的,他重新替赵思洵把了脉。

    脉搏虽弱,却持续,就是搏动的有些快。

    “思虑过度,再加上受凉,身子羸弱,得好好歇息。”

    说完,叶霄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真是体贴,就是少了点情趣。

    “我知道了。”赵思洵也不着急,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又道,“其实在牢房里,吃喝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困意实在煎熬,我用了生平最大的毅力才强撑着没合眼,生生把自己熬得这般憔悴,皇后见了都于心不忍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直身体,凑近叶霄,“你看看我的黑眼圈,哪怕今日已经睡了一下午,但还是没有消褪。”

    赵思洵虽然没病,可憔悴又虚弱,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看过来,叶霄根本移不开视线,哪儿关注到什么黑眼圈。

    “是不是很浓重?”赵思洵问,“病怏怏的,不好看吧?”

    叶霄心说哪儿会不好看,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勾人,若非意志坚定,他恨不得将人搂进怀里细细呵护。

    “一直都好看。”他说。

    “真的?”赵思洵不信,“不是安慰我吧?”

    叶霄哭笑不得,“为何如此在意美丑?”

    为什么?

    “当然是悦己者容呀,叶宫主风姿绰约,宛如谪仙,我自然也不能失了颜色,毕竟我只有这张脸了。”

    赵思洵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论匹配度,叶霄武功一绝,他容貌无双,站在一块多般配。

    这话令叶霄心中异样,忍不住看过去。

    赵思洵笑吟吟地也回望过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赵思洵向来喜欢说些暧昧惹人遐想的话,叶霄虽然心动,但不敢当真,只能道:“别闹,说正事。”

    真是没情趣,打情骂俏也不会。

    不过赵思洵却是也有事情要告诉他,于是道:“我出宫前见了宁皇后一面,她给我一条路。”

    “什么路?”

    “指认西越和东楚刺杀高鼎。”

    叶霄闻言微微皱眉,“大庆这是打算与两国开战?皇帝会答应?”

    “如果皇帝不再是皇帝呢?”

    叶霄惊诧,“宁家要造反。”

    赵思洵靠在软枕上,说:“高燮称帝,本就离不开宁家支持,若是高鼎活着,今后皇位归他,自然是双赢之局。可是高鼎死了,还没留下子嗣,这就意味着宁家的荣华富贵皆成泡影,倾全力才有的大庆江山成了别人的嫁衣,谁能甘心?”

    他看见叶霄洁白平整的袖子铺在自己面前,便随手扯过来,一边放在手里揉搓把玩,一边继续道:“大庆立国不过二十年,也是推翻前朝所立,不少大臣还是前朝的官员,归属感并不强,就算换宁家上位,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端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叶霄的目光往自己的袖子看去,只见上好云锦被赵思洵打成一个又一个的结,还使劲扯两下,丝绸易皱,若再展开必然得皱成咸菜。

    他见赵思洵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想要抽回袖子,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眼不见为净地将视线撇开,说:“大庆虽强,可若是一分为二,帝后相向,也不能同时对付西越和东楚。”

    赵思洵虽说着正事,但注意力一直在叶霄身上,见这位大宗师居然掩耳盗铃,差点笑出了声,他强忍着笑道:“所以,皇后的路还有一条便是跟南望合作,这也是她放我出天牢的原因,你猜我那大猪蹄子的爹会同意吗?”

    这还用得着问吗?

    南望与西越东楚联盟,再加上北寒,就算按照盟约瓜分了大庆,最终能得到的地盘也有限,更何况还间隔了一个博洋湖,怕是自己没得到什么好处,却壮大了邻国,成为威胁。

    但是与大庆一起瓜分西越和东楚就不一样了。

    只要宁皇后掌控大局,哪怕大庆实力受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南望联手依旧极有可能将另外两国吞并。

    望帝这老谋深算的狐狸,哪会不同意?

    “会。”叶霄肯定道。

    赵思洵瞬间笑颜如花,他放开叶霄的袖子,轻声道:“这样一来,云霄宫的困局也就跟着解决了。”

    此言一出,叶霄愣住,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少年。

    只见赵思洵弯着眉眼,如水的眸光流淌着温柔蜜意,“霄哥哥,从曲龙洞牙回来,我便在想如何解决云霄宫的问题,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了。”

    他往叶霄身边蹭了蹭,将脑袋枕在其肩头上,抱住叶霄的胳膊,仿若邀功般问:“怎么样,我没食言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一路护着我,帮我那么多,我也将云霄宫放在心上了,一举两得,我是不是很棒?”

    叶霄终于看清了赵思洵眼底的青黑眼圈,那熬得尖锐的下巴,虚白的脸色,沁着红丝的唇……病不病的已经不重要了,如此憔悴却又坚强的模样比之生病更令人心尖生疼。

    更何况,这其中也为了他。

    叶霄终于克制不住抬起手轻抚着赵思洵的脸颊,动容道:“洵儿,没必要如此。”

    望帝这么叫他,赵思洵觉得这人虚伪,刻意亲近,不怀好意。

    高鼎这么叫他,他就想把名字给换了,免得一想起来吃不下饭。

    但是叶霄这么叫他,那真是亲昵又甜蜜,肉麻兮兮的,整个人都是酥酥的,很想捂个脸尖叫一下。

    更何况叶霄的声音那么好听,可恨此地没法录音,不然睡前可以每天听上个百十八遍。

    虽然他这么做不单单为了叶霄,但赵思洵可从不知道谦虚为何物,一点也不客气地问:“我是不是很好?你是不是很感动?”

    那骄傲的小模样,怎么看都是等着夸奖的得意洋洋,可这副性子又全然合叶霄的心意,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眼中浮现浓浓的笑意和喜欢,掩都不掩饰了。

    “嗯。”你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然而这一声,赵思洵却不满意,他撅了噘嘴,打眼看过去,“就没什么表示?”

    叶霄微微一顿,笑问:“你想要什么?天外玄铁还是黄金万两?”

    赵思洵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我是这么俗气的人吗?”

    叶霄想了想,佯装不解地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虽然他敲了叶霄不少好东西,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好吧,叶霄便问:“那你想要什么?”

    赵思洵心说当然是要你喽!

    但是他脸上却不高兴道:“这还得我自己要啊?”

    叶霄闻言蹙眉,他仔细回忆着云霄宫的库房,又想着他爹在各种节日和生辰中,送给娘的各种礼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能送什么。

    赵思洵看叶霄为难的模样,心下跳得厉害,他决定玩个大的。

    “其实,我现在只想要一个东西,不知道叶宫主给不给?”

    叶霄心说只要他有,什么都能给。

    “你说。”

    赵思洵捏了捏手指,目光灼热地看着叶霄道:“我想要你……”他喉咙一顿,再胆大妄为终究不敢如此直接,还是加了一句,“一个拥抱。”

    话音落下,叶霄望着他,他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叶霄。

    四目相对,暗涌流动,一股无名的情愫随之流淌。

    叶霄呼吸凝滞,他很想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思洵却读懂了他的眼神,很想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觉得自己暗示的足够明显。

    只要不是木头,怎么会不知道这特意要求的拥抱背后,是什么含义?

    其实这个时候抱不抱都行,这般安静而暧昧的氛围,就算唇瓣慢慢靠近,轻轻相触,都很应景。

    这般想着,赵思洵脸颊微红,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唇,眼神中带着一份期待。

    大宗师的气息瞬间就乱了,叶霄哪怕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此刻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他凝视着赵思洵的唇,心下有无数的声音诱惑他:上去,拥上去,吻住他,这个少年就是你的了!他是愿意的,他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不自禁,有何不可?

    “洵儿……”

    还叫什么,直接点!

    赵思洵的手抓着被子,手指节泛了白,别看他这么主动,其实心跳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两辈子头一回冲动,紧张的要命。

    就是这人怎么这么磨蹭,难道平时对敌的时候,出剑也这么慢吗?

    究竟喜不喜欢他,难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吗?不然这人还在犹豫什么?

    他都快维持不住自燃了!

    终于,相距一臂距离的人慢慢凑过来,叶霄抬手扶住赵思洵的肩膀,身体微微前倾。

    赵思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叶霄喉咙微动,强自镇定,哑着声音道:“闭上眼睛。”

    “哦。”早说嘛。

    赵思洵乖乖闭上眼睛。

    叶霄看着他姣好的容颜,艳色的唇瓣,慢慢低下头……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门口,高山的声音忽然响起,为了让里面的人听清楚,还挺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有很多人想把高山套麻袋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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