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直到最后莉莉丝也没有将自己早就在心里盘算好的问题问出口。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

    按理来说, 是不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莉莉丝一向最不喜欢的就是做无用功——可是这样的事情，却真实地发生在了莉莉丝的身上。

    她发现当她真正面对奥维利比的时候，她并不能像自己设想的那样, 做到游刃有余。

    “所以殿下你下午就要去给姆比文琴画画了？”

    奥维利比早早吃完，默默地听着莉莉丝陈述着在他睡觉时发生的事情, 感到有些奇妙。

    他自从找到公主殿下之后，他就发现莉莉丝好像不一样了，但他实在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会变得这么有主见了。

    “对。”莉莉丝刚好咽下入口即化的小蛋糕，点点头, 顺手拿起摆放在餐桌上的、折叠成玫瑰花瓣形状的餐巾, 摊开后捻起一个小角, 擦了擦嘴巴。

    维缇亚也吃完了，他放下手里的银叉, 银白的餐具与瓷白的小碟子发生碰撞, 一声清脆的响溢了出来，干脆又利落。

    小龙的眼睛很亮，毫不掩饰地、直白地望着奥维利比，直勾勾的眼神好像在问“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呀？”

    维缇亚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在关于莉莉丝的事情上。

    他现在已经感觉出来了，莉莉丝正在慢慢地放弃奥维利比。

    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维缇亚支持莉莉丝的一切决定。

    他喜欢莉莉丝, 所以他支持莉莉丝。

    更别说是要逐渐远离奥维利比了。

    维缇亚当然是再支持不过的啦！

    简直就是——求之不得！！

    擦干净嘴巴之后，莉莉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看奥维利比也没有什么话说，她便站起来, 施施然地准备离开。

    唯缇亚自然也准备跟上。

    在他起身的时候, 奥维利比也准备站起来, 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定在了原地。

    奥维利比：？

    一头雾水的奥维利比这回虽然摸不着情况，但是也能够看清楚莉莉丝的态度。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奥维利比不理解。

    再想追上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时机了。

    有些时候，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是以后不论再付出些什么，都挽回不了的。

    于是奥维利比只好默默地将餐桌收拾好，然后一个人兀自去了小花园。

    “你跟着我做什么？”莉莉丝回头，不解地问道。

    小龙自她醒来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是喜欢跟着她，这半天几乎和她形影不离。

    虽然以前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可是这次，莉莉丝总觉得他们之中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她还不是很能够习惯。

    莉莉丝并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但是她会倾向于把自己固定在一种环境里，很容易地就会产生固化思维。

    这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所以她也在尽力地去改正、去克服。

    “我想陪着你。”唯缇亚快速而又小声地说道，越到后面，语速越快、声音越低，“……我觉得你不开心。”

    而且他好像知道是为什么……

    莉莉丝掀起眼皮，浅淡又清冷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唯缇亚锐利的面庞上。

    她眨眨眼，蓦地有些恍惚——

    小龙的面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锐利的了？

    之前初见时脸颊边上的一点儿婴儿肥已然消失不见，他正在从曾经的少年模样蜕变成长，就像是蚕蛹破茧成蝶。

    可是这是需要经历苦难的。

    唯缇亚又经历了什么呢？

    灿金到近乎白色的日光热情潇洒地洒落，周围的细微声响都开始消散到虚无，一切的纷纷扰扰在这一刻都变得了无踪迹。

    莉莉丝仰起头，笔直纤长的脖颈在光线的照耀下白得要命，近乎在发着光。

    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莉莉丝不解——唯缇亚又经历了什么呢？

    “……莉莉丝。”唯缇亚羞赧地垂下脑袋，错开了与莉莉丝交织的视线。

    不论是在什么时候，一旦对上了他的宝石直接了当的目光时，他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莉莉丝轻轻地笑了一声，心血来潮，忽然踮起脚尖，抬起手臂，想要拍拍笨蛋小龙的脑袋，可伸长了手臂才发现——就算她已经踮起脚尖、就算她已经把手臂伸到了极限，她还是碰不到唯缇亚的脑袋。

    莉莉丝：“……”

    唯缇亚看着好笑，主动弯了点腰，把脑袋送到了莉莉丝的手边，还轻轻蹭了蹭，笔直纤长的睫毛簌簌垂落，看上去乖的不得了，嘴上还逞强道，“其实想摸的话可以直接说的——我难道会不给你摸吗？”

    莉莉丝：“……”

    虽然感到有些失语，手掌心处的柔软触感让她忍不住揉了揉，唯缇亚也被摸得很舒服，猫儿似的眯起眼睛，一脸的魇足。

    哎呀。

    小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变成了猫猫。

    “行了，”莉莉丝拍了拍，示意唯缇亚直起腰，“我得去先去睡个午觉——下午还得干活儿呢。”

    唯缇亚乖乖地点点头，任由莉莉丝走了几步之后，他的脑子才转过弯来似的，幼稚的小龙飞快地追上他的宝石，有些执拗，“我不想你干活。”

    而且还是给姆比文琴干活。

    真不懂事呀。

    莉莉丝淡淡地瞥他一眼。

    现在只是一小步而已，就舍不得了？

    “那我也得做。”

    唯缇亚眨眨眼睛，挡在莉莉丝的面前，就是不肯让开，“那我可以帮你去做吗？”

    天真的小龙诚恳地问道。

    莉莉丝失笑。

    她也眨眨眼睛，学着唯缇亚刚才的口气，轻声问道，“那你会画画吗？”

    唯缇亚：“……”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回答道，“但是我可以学呀。”

    被他这么一打岔，原本见过奥维利比低落的情绪蓦地开朗了起来，莉莉丝甚至都有心情跟他多说几句，“可是这样就会浪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诶。”

    “……我会努力学的。”唯缇亚严肃地说道，正经得不得了，“我很有天赋的。真的。”

    “那也没我快。”莉莉丝调侃道。

    唯缇亚：“……”

    他真的有些不会说话了！

    他的宝石怎么这么会说呀！

    伶牙俐齿的宝石。

    “怎么啦？”莉莉丝凑近，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娇蛮的样子来，“我难道没有天分吗？难道我的天赋会比不上你吗？”

    唯缇亚：……他的宝石太过于伶牙俐齿了怎么办？

    “怎么会！”唯缇亚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想自己？”

    他再次弯下腰，双手按在莉莉丝的肩膀上，刻意用了点儿力气，想要让他的宝石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出彩。

    小龙的手掌滚烫，透过柔软的布料传达的皮肤的时候，温度被削弱了几分，变得温热而又舒适。

    唯缇亚注视着莉莉丝的眼睛，态度难得强硬起来，“你是这世界上最有天赋的人——我怎么有资格可以跟你相比较呢？”

    莉莉丝被唯缇亚哄得开心，娇美的面庞上溢出丝丝缕缕的笑意，让她的面若看上去柔和了许多，被冰雪封印住一般的美丽绽放出来，恍若冰雪消融、草长莺飞的四月天。

    唯缇亚几乎都有些看呆了。

    呜呜。

    他的宝石真的好漂亮。

    他真的好喜欢他的宝石喔。

    唯缇亚克制不住地想道，任由自己的思绪到处乱飞。

    莉莉丝拍了拍唯缇亚放在她的肩膀上的手掌，嗓音轻柔，“你倒也没必要妄自菲薄呀。”

    “‘妄自菲薄’？”懵懂的小龙目前而言还是不能算的上很理解一些高级词汇，这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词语让他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呀？”

    莉莉丝故作生气，“你怎么连‘妄自菲薄’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呀？”

    她拍开维缇亚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有点儿伤心的样子，“小龙，你没有常识。”

    唔……

    维缇亚愧疚地垂着脑袋，闷闷地说道，“我好笨，我没有常识。”

    他自己给自己较劲儿，在暗地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读书，可不能再让莉莉丝笑话了。

    正当莉莉丝以为维缇亚不会再说些什么，那股新鲜劲儿已经退下去，感到有些无趣的时候，维缇亚忽然抬起头，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目光炯炯。

    他恳切地低声问道，带着一丝不确定性，“那我的宝石——你能教教我吗？”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会在不自觉的时候吃到外貌红利的。

    比如维缇亚的现在。

    莉莉丝对着这样一张诚恳又好看的脸，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拒绝。

    ——说不定不是找不到，只是她不想说。

    甚至在潜意识里抗拒去想。

    “好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维缇亚以为这是拒绝的时候，莉莉丝轻声说道。

    声音小得像是一只会飞的小虫子轻轻地从耳边飞过。

    就连维缇亚都花了点儿时间去辨别。

    等他回过神的时间，莉莉丝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迈开的步子忽然顿住——

    莉莉丝她……应该是想睡个美美的午觉的吧？

    那他还是不去打扰比较好，毕竟她过会儿还得应付姆比文琴那个坏家伙呢。

    那就——

    “午安喔，我的宝石。”

    维缇亚轻声说道。

    一定要睡个好觉。

    他在心里补充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还需要我。

    如果不需要了呢？

    维缇亚无端地任由自己的思绪蔓延。

    那他会主动离开莉莉丝吗？

    维缇亚垂下眼眸。

    应该是不会的，他想，他舍不得离开莉莉丝。

    所以他不会离开的。

    永远。

    哪怕是在暗处，他也要守护着自己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