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莉莉丝狡黠地眨眨眼。

    不得不说, 姆比文琴的诚意真的给的很足。

    “什么时候？”莉莉丝问道。

    姆比文琴盘算，上午时间流逝过快，现下已经于不知不觉中就过了约莫三分之一, 而莉莉丝其实也刚醒没多久，待会儿她是一定要去找奥维利比的。

    ——就算她不去, 那个傻大个骑士长也会在睡醒了之后找过来的。

    而姆比文琴并不喜欢自己办正事的时候被人打扰。

    “下午吧，”姆比文琴右手拢成拳，在左手的掌心砸了一下，拍板敲定道, “吃过下午茶之后, 会有人来你来找我的。”

    莉莉丝点点头。

    她对什么时候开始画画并没有异议, 冷淡地点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后便带着维缇亚走了。

    哪怕她通过光明神的帮助看穿了格里夫和奈尔伊斯特, 奥维利比却不在里面, 他好像没有什么错。

    而且听维缇亚的描述……奥维利比也挺着急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先去看看他。

    小型城堡的甬道狭长，走廊也不短，雕梁画栋的，倒有些像古老的西方宫殿。

    莉莉丝原本只是随意地瞥一眼, 蓦地顿住。

    “怎么了？”维缇亚跟着她停下脚步, 垂首轻声问道。

    收回视线，莉莉丝摇摇头, 细软的亚麻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悠几下，细碎的灿金色阳光越过白云清风洒落, 印在莉莉丝姣美面庞上, 晕染出几分寂寥。

    维缇亚垂下眼皮, 心里蔓延开一点交杂着悲伤的难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前几乎从未有过。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我的宝石。”

    纤长的羽睫垂落，遮挡住紫罗兰色瞳孔里的暗芒。

    小龙的嗓音很清朗，听他讲话会让人很容易就联想起新生的太阳，而此刻亮堂的太阳被厚重的灰云笼罩，明显情绪低落了很多。

    公主殿下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哪怕是身边亲近的人。

    毕竟已经有了一个前车之鉴了。

    现在莉莉丝都已经开始怀疑格里夫逝世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了。

    她并不单纯，内心百转千回，自然明白有的时候，上位者会采取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来助力自己达成目标。

    可是……

    格里夫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身上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格里夫和奈尔伊斯特把她当做密谋对象一般顶在画像上？

    或者——

    换个角度来思考。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姆比文琴的陷阱、光明神的预谋？

    莉莉丝将视线从拐角处那个雕刻得十分精细恢宏的鸟上收回来——尾羽精致，形象大气，虽然形状很小，不算很起眼，但那应该是只在古老的东方传说里出现过的神鸟凤凰。

    这是有什么寓意吗？

    莉莉丝走了几步，没忍住又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个精美木雕已经消失不见了。

    ——障眼法？

    维缇亚顺着莉莉丝的视线看过去，拐角那里正常的不得了。

    ——除了细微的一点儿光明神力。

    彼路特利？

    祂怎么参与进来了？

    按理说，神明应该很少干预人间的事情才对。

    时间不等人，维缇亚并没有来得及想太多，思绪也就放飞了这么一会儿，莉莉丝的人影几乎就看不见了。

    唯缇亚眨眨眼，连忙迈开步子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再次看见莉莉丝的背影时，唯缇亚下意识地想要嗔一句“你怎么不等等我呀”，可是这样类似撒娇的话语，在唇舌之中打了两个转之后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看着敛眉思考、心思重重的莉莉丝，他居然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一句宽慰的话语就算了，居然还想要增加她的负担……

    任由自责与内疚将自己淹没的小龙放慢了脚步，垂下眼睑，抿起嘴唇，一声不吭地、默默地跟在莉莉丝的身后，尽职尽责地选择当一个不会说话的守护骑士。

    他忽然懂为什么奥维利比不怎么喜欢说话了。

    没有任何一个皇室或者贵族会喜欢多嘴的、话多的骑士。

    以前唯缇亚只想做莉莉丝的小龙，现在他也想成为莉莉丝的骑士。

    而且……好像并不仅仅是骑士而已。

    前面的莉莉丝并没有注意到唯缇亚心里的弯弯绕绕，她迈着步子，走得很快，觉得心里面好像被塞满了一团又一团胀满的棉花，闷闷的，透不了气儿。

    她并不知道自己心里现下是怎么想的，之前的安排因为光明神的这个插曲已经被搅乱得差不多了，但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奥维利比，这个一直以来都是格里夫忠实部下的男人。

    ——他会站在她这一边吗？

    莉莉丝停住脚步，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淡红色的眼眸里滑过一丝吃惊。

    当这个念头一出现——哪怕只是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她就已经感到大事不妙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对奥维利比产生了某种依赖。

    不是很强烈，但是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很可怕，就她目前的现状来讲。

    莉莉丝穿越而来，本就没有依赖，一直以来对她好的人，忽然被揭穿了灰暗的、龌.龊的真面目，这让她对他人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少之又少起来，几乎可以称得上微乎其微。

    而且，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奥维利比在她的心里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地位——那唯缇亚呢？

    那么，日日夜夜陪着她、守护着她、恨不得把一颗红心剖出来，像她表明真心的唯缇亚呢？

    他也会选择一直和她站在一起的吗？

    莉莉丝只觉得手脚冰凉，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已经有一定长度的指甲嵌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她一贯是不忌惮用最坏、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的，但是却很难对身边的人怀揣恶意。

    哪怕她一开始就告诫了自己，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

    “莉莉丝，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唯缇亚走进，苟了点儿身子，弯下腰来在莉莉丝的耳边轻声说道，对上她茫然的目光时，还不忘轻轻眨眨眼睛，很是俏皮的模样，“相信我，我会的。”

    莉莉丝勾起唇角，因为有段时间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显得冷漠异常，“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随便承若给别人。”

    唯缇亚愣住，短暂的失神让他错过了解释的最好时机。

    莉莉丝的笑容越显讥诮，娇美的、白里透粉的面庞沾染上一层浅淡的讽刺与薄情，向上扬起的唇角好像在落井下石一般说道，“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是的。”

    正当莉莉丝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唯缇亚忽然说道。

    向前迈步的脚步顿住，莉莉丝没有回头，站立不动的同时表明着自己在听。

    “我们龙族，最讲信用。”生怕莉莉丝会错过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唯缇亚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做不到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跟别人许诺。”

    “所以我们很少答应别人什么。”他垂下眼睑，毛茸茸的脑袋也耷拉着，看上去十分委屈。

    莉莉丝默不作声地看了唯缇亚一会儿，心里蓦地蔓延开一股奇异的愧疚感，这股愧疚感驱使着她向小龙道歉，可嘴巴张了张，却始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进行一些单薄的安慰，“……小龙，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你没有责怪我，”唯缇亚抬起头，细碎的黑发从苍白的面颊边划过，紫罗兰色的深邃眼眸毫不掩饰地注视着莉莉丝的眼睛，俊俏面容上的悲伤很明显，“你只是不相信我而已。”

    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来掩盖在那层悲伤之后的落寞。

    莉莉丝：“……”

    这是事实，就目前而言，她对他，确实是这样的。

    莉莉丝可以油腔滑调，为了稳住唯缇亚吐露一些违心的话语来逗他开心、弥补他目前伤心的心情，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唯缇亚，她说不出任何假话。

    哪怕她明确的知道，这可以让她的小龙开心。

    而且这是让她的小龙开心的一种最简单、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

    没有哪一种方法会拥有比它还高的性价比了。

    但说不出，就是说不出。

    莉莉丝眨眨眼，原本上扬的嘴角恢复平直，她定定地看了唯缇亚一会儿，就在伤心小龙以为等不到什么安慰与恢复的时候，莉莉丝特有的、浅淡而又轻柔的嗓音淡淡传来，“但是我会努力学着相信你的。”

    这句简单的话语、不过几十字，却让原本可怜巴巴的小龙瞬间神采飞扬起来。

    唯缇亚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瞬间变得亮晶晶起来，原本黯淡的眉眼里浸润着愉悦与兴奋。

    “这可是你说的噢。”唯缇亚凑过来，注视着莉莉丝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他们两个之间挨得很近，只要双方之中的任何一个稍微再凑近那么一点儿，两人的鼻尖就会轻轻蹭过。

    莉莉丝不语，僵硬的心此刻就像是被困在了一汪温热的酸水里，麻麻的，胀胀的，但是很舒服。

    真是一股奇妙的感觉。

    真奇怪。

    “说话呀，我的宝石。”莉莉丝一没有立刻给出回复，着急的小龙皱着眉头，立刻挨得更近，蹭了蹭莉莉丝挺翘的小鼻尖，不依不饶道，“说话呀，你说话呀。”

    “嗯，这是我说的。”

    “嗯……”唯缇亚沉吟一声，“光说可不算——你得拉钩！”

    莉莉丝：“……”

    软化了一般的心忽然又被冻起来了，莉莉丝抿抿嘴唇，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娇憨的唯缇亚，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