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薇薇在沙发前站定,喊了一句：“爸爸。”

    她站在灯光下，把顾云香看呆了。

    沈薇薇除了发型变成黑长直，整张脸几乎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还是那么明艳动人。

    顾子易：“擦擦口水。”

    顾云香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并没有口水,随即恼怒地瞪了大孙子一眼。

    沈薇薇抿唇笑了笑。

    顾泰民望着她，叹息道：“既然来了,坐吧。”

    沈薇薇在他对面坐下，顾子易坐在她的侧面。

    她问候道：“爸爸,您身体还好吧？”

    顾泰民语气淡淡：“你现在不是我的儿媳妇,不用叫我爸爸。”

    沈薇薇：“我永远把你当父亲看待。”

    顾泰民顿了顿说：“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多活一天是一天。”

    “哥哥不要这样说，你会长命百岁的。”顾云香软乎乎道。

    顾泰民立即展露笑颜：“好好,我再也不说了。”

    沈薇薇暗暗咋舌，这个小姑姑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竟然能把牛脾气的老爷子哄得服服帖帖。

    她又看向顾子易，目光温柔如水。

    “子易，你好吗？”

    顾子易双手交握，不咸不淡道：“吃饭工作睡觉,老样子。”

    沈薇薇：“你比以前开心多了,是因为小姑姑吧。”

    顾云香闻言笑眯眯道：“子易有我陪着，每天都很开心。”

    顾子易失笑：“是每天都受你的气吧。”

    “你们大人总是喜欢说反话，你明明就很喜欢我。”小人儿非常自信。

    顾泰民插了一句：“谁会不喜欢我们香香啊？我们香香是开心果。”

    顾云香大言不惭：“就是就是。”

    顾子易笑着摇头。

    沈薇薇十分感慨,虽然她至今对这个小姑姑的来历感到奇怪，但是不可否认,她的出现给顾家带来了很多温暖和欢笑。

    顾子易斟酌再三,问：“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沈薇薇说：“我这几个月一直忙着巡演,工作一结束我就回来了。”

    她是在国际上颇有名气的钢琴家,经常在世界各地演出。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薇薇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还不确定。”

    顾子易避开她灼热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你只是回来看我，那你现在看到了，我挺好的，你没事就早点回去吧。”

    沈薇薇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

    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他。

    气氛再度沉默下来。

    “薇薇你可以多待几天陪陪我吗？”顾云香软糯的嗓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沈薇薇眼睛一亮：“好啊，我也正想和小姑姑多待一段时间。”

    顾子易暗暗朝顾云香使眼色，这个小姑奶奶能不能别添乱了。

    顾云香当做没看见，跑到沈薇薇身边说：“干脆今晚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睡吧。”

    顾泰民沉声：“不行。”

    沈薇薇看了看儿子的脸色，怕他不喜欢，便道：“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顾云香：“你现在住哪里？”

    “酒店。”

    “不行不行，现在这么晚了，回酒店不安全。”

    顾子易道：“你刚才还说天色不晚啊。”

    顾云香楞了楞说：“等她开车回去就晚了啊。”

    “你放心让你妈妈这么晚还开车回去吗？”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很恐怖的。”

    顾子易无语，又不是凌晨，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他想了又想，别扭开口：“你明天再走吧。”

    沈薇薇神情动容。

    然而顾老爷子重重咳了一声，意在提醒他们谁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

    顾云香见状回身抱着他的胳膊说：“哥哥，平时家里只有你和子易，都是男的，好不容易薇薇回来了，你就让她留下来陪我吧。”

    顾泰民再次叹气，母亲早逝，小妹其实没有感受过多少母爱，正是因为家里缺少女性长辈，所以他恨不得给她所有的爱来弥补。

    他并没有原谅沈薇薇，但是妹妹喜欢她。

    算了，就依她这一次。

    顾泰民拗不过她，无奈点头：“行，你今天就留下吧。”

    沈薇薇十分激动，极力按捺住：“谢谢爸。”

    顾云香立马牵起她的手，神情雀跃：“薇薇，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沈薇薇看了看顾子易，见他没有不高兴的脸色，便跟着顾云香上楼。

    顾子易望着她的背影，心绪百转千回。

    他以为自己再见她时，会生气，会冷漠，会怨恨。

    然而当她真的出现时，他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毕竟她是妈妈。

    ＊

    顾云香洗完澡，沈薇薇帮她吹头发。

    她的动作比顾子易更轻柔细心，小家伙感到很舒心。

    头发吹干后，顾云香乖乖钻进被窝，沈薇薇则半靠着床头。

    沈薇薇的身体软软的，散发着自然的清香，和顾子易那硬邦邦的身体完全不一样。

    顾云香小小的身体不自觉地靠近她。

    沈薇薇笑了笑，替她掖掖被角。

    顾云香眨巴着黑亮的眼睛，开始聊天模式：“薇薇，你在国外做什么？”

    沈薇薇轻描淡写：“我弹钢琴。”

    “好厉害！”

    沈薇薇笑问：“怎么就厉害了？”

    “岚岚也在学弹钢琴，她说很难学，你可以弹钢琴赚钱，那肯定很厉害啊。”

    “那你想不想学，我教你。”

    “真的吗？我想学。”顾云香雀跃道。

    沈薇薇叹息：“如果子易同意的话。”

    “不用担心，子易都听我的，我是他的长辈。”

    “子易很喜欢你是不是？”

    顾云香毫不谦虚地点头：“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可喜欢我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她这么可爱聪明的小姑奶奶。

    沈薇薇被逗乐了：“我知道，你教他练字，还教他改掉坏毛病，你是个称职的小姑奶奶。”

    顾云香惊讶道：“你在国外也看节目吗？”

    “当然，每一期都在看。”

    顾云香鼓着腮帮子，想了想问：“薇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薇薇温柔一笑：“什么问题？”

    “既然你那么想念子易，那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沈薇薇叹息一声，这就说来话长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分钟都不想和儿子分开。

    但是不分开的话，可能她活不到今天。

    她是在大四的一次学校晚会上认识顾子易的爸爸顾睿。

    当时她被同学起哄上台弹了一曲，结束后顾睿找她攀谈。

    顾睿长得斯文清秀，和她有很多共同话题，两人聊得很开心。

    没过多久，他们正式在一起。

    毕业后，她本来计划到国外继续深造钢琴，但这个时候顾睿向她求婚了。

    现在想想，她刚刚毕业，还不成熟，不应该那么踏入婚姻。

    但是当时的她沉溺在爱情里，心想把求学的事暂缓一下没有关系。

    他们结婚了。

    起初婚姻很甜蜜，他们十分幸福。

    然而好景不长，沈薇薇看着丈夫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而自己在家里像只金丝雀，无所事事。

    于是她又提出想出国求学。

    但是顾睿不想要异国婚姻。

    过了没多久，她怀孕了。

    小子易的到来，暂时消解了她部分的抑郁情绪。

    但是一时的压抑，反而造成日后成倍的反弹。

    随着子易逐渐长大，顾睿生意也越做越大，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沈薇薇快要疯了。

    以前她这只金丝雀还能偶尔飞出去，现在则是被彻底上了锁。

    她无数次提出要走，要去进修钢琴，都被顾睿以”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妈”拒绝。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顾睿开始无休止的争吵。

    顾睿留在家的时间更少了。

    她的抑郁情绪越来越重，甚至自残过。

    后来她麻木了，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在外人眼里，她是令人艳羡的富太太。

    其实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舍不得儿子。

    子易还那么小，晚上做噩梦醒了还会找妈妈。

    就这样熬着，熬到顾子易上初中。

    她的一个导师告诉她，国外一个知名乐团需要一名钢琴家，导师想推荐她去。

    她的心活了起来。

    这个机会她不想再错过。

    无论如何她都要走，哪怕是离婚。

    顾睿可能也是受够了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松口，同意离婚，但是儿子不能带走，不然两个都别想走。

    她经过痛苦的挣扎，最终接受了这份离婚协议。

    沈薇薇还记得，她离开顾宅的那一天，顾子易在她的车后面一边哭，一边追，哭得撕心裂肺。

    车里的她同样泪流满面。

    加入乐团后，她犹如获得新生，她的情绪渐渐平静。

    代价是她和顾子易的母子亲情再也回不到过去。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顾睿会英年早逝。

    在葬礼上，看到儿子冷冰冰的眼睛，她就知道，他必定在心里恨极了自己。

    “从那个时候起，他再也没有叫过我妈妈。”沈薇薇已经能非常平静地讲述这段往事。

    顾云香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明白，但是听完后，她的心里也感到闷闷的，很不舒服。

    原来侄媳妇当年过得那么辛苦，离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子易知道你离开的原因吗？”

    沈薇薇缓缓点头：“他知道大概吧，但很多细节可能并不清楚。”

    例如他不知道她曾经自残过的事。

    “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毕竟我为了事业抛弃他是事实，他恨我，我不会怪他。”沈薇薇语气苦涩。

    顾云香立马道：“子易没有恨你。”

    沈薇薇擦擦眼角的湿意，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顾云香干脆翻身坐了起来，眼眸亮晶晶的：“他经常想念你，还藏着你的照片，说明他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怪你了。”

    沈薇薇：“可他今天还是不想和我说话。”

    “那是因为子易脸皮薄，要面子。”

    “真的吗？”

    顾云香连连点头：“只要你们多相处，他一定会和你说话的，到时候你们的心结就能化解了。”她兴奋地拍手掌。

    沈薇薇叹息道：“他只要不像以前那样避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和好，不奢望。”

    顾云香用了一句她在网上学到的句子：“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沈薇薇噗嗤笑了出来。

    这个小姑姑真是的开心果，比在节目里还要招人喜欢，难怪老爷子和子易那么疼她。

    顾云香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说：“明天我们还要录节目，你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沈薇薇皱眉：“子易不会同意吧。”

    她自己倒是没有问题，身为钢琴家本来就需要经常上镜头。

    顾云香狡黠一笑：“看我的。”

    “我不同意！”第二天一大早，顾子易还没完全清醒，听到小姑奶奶的建议，想都不想直接拒绝。